兩人光走這一段,慢慢悠悠的又看又吃又說,已去瞭半個鐘頭。
到瞭大世界門前,人流如織,呼朋喚友聲此起彼伏,原來不少人把這門前當做一個約會碰頭的地方。而那些歡樂場上周旋慣瞭的人,即使沒有約誰,也常常在這裡碰見熟人,停下腳步寒暄兩句,或就此邀瞭一道入內去玩。
宣懷風朝售票處張望兩眼,人龍排著看不見尾,皺眉道,「人真多,等買到票,恐怕遊樂場也已經關門瞭。」
白雪嵐搖頭道,「真是沒出門玩過的可憐人。你以為那些公子哥兒,有錢小姐,也是擠在這些人裡買票的?但凡排隊的,都是買不起貴包廂的人。他們隻掏一張入場票的錢,到瞭裡面白看白聽,連茶水也白喝。我們和他們比?」
他果然不排隊,徑直走到售票處最前面一個寫著貴賓包廂的小窗子,遞進一張大鈔,「包廂一個,要最好的。」
小窗子收瞭鈔票,立即就遞出一張印刷精美的包廂票來,裡面夾著找零的幾張鈔票。小窗子旁邊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就打開瞭,不用問,這是花瞭大錢就可以直接進瞭。
白雪嵐照例把零鈔賞瞭賣票者,拿著包廂票,朝宣懷風擠擠眼。
宣懷風搖頭喃喃,「這麼個唯財是命的世道,叫窮人怎麼活?」
白雪嵐拉瞭他往遊樂場裡走,瀟瀟灑灑地說,「少做司馬牛之嘆,沒有富豪們一擲千金,大世界早關門瞭。你知道入場票多少錢一張?才三毛。一個有錢人在裡頭玩所花的錢,兩三百個窮人也比不上。沒有這樣的優待,富人們不到這裡玩,遊樂場賺不到錢,隻能關門大吉。遊樂場關瞭門,窮人又上那找三毛錢的便宜玩呢?」
宣懷風笑著反問,「照你這麼說,為瞭遊樂場可以繼續造福社會,我們也要像富人們那樣一擲千金瞭?」
話音未落,忽然轟地一聲,漫天絢爛。
一朵碩大無朋的銀色煙花,高高開在他們頭頂上。兩人抬頭去往,又是連著幾聲響,紅的,銀白的,熒綠的……繁花狠開。
恰如一夜春風來,姹紫嫣紅,開遍半邊夜幕,掩盡星月光輝。
每一朵煙花盛開,都引來遊人們一陣驚嘆。
獨白雪嵐抬頭看著天空令人窒息的燦爛,不發一語,在人群中伸過一隻胳膊,默默把宣懷風攬瞭。宣懷風也沒做聲,靜靜和他相依,直至煙火放完。
夜空重歸寂靜,硝煙散處,反而顯得比先前更幽遠寂寞。
好一會,宣懷風才低嘆道,「怪不得莎士比亞筆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可以流傳千古。古往今來,隻有結局淒美的愛情,可以和轉瞬即逝的美劃上等號。一樣地令人心痛,然而又比一切可言之事都要美好。」
白雪嵐聽著這話,不知為何心中一震,五臟六腑像絞成肉泥一般,裝做無所謂地笑道,「你也許是有感而發,隻可惜是對牛彈琴。我早把自己當做食肉動物,哪知美為何物。我剛才經過戲園海報,瞥瞭一眼,並沒有什麼好戲。不如帶你去摔跤館瞧瞧?」
宣懷風剛要說好,忽然像在人群裡看到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白雪嵐轉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原來是懷風那位不肖的姐夫。
年亮富身上套一件厚厚的綢夾襖,頭上戴著一頂嵌翡翠的圓頂帽,老太爺似的,有點不倫不類。他身邊的綠芙蓉倒很懂打扮,貼身顯身段的夾棉旗袍,外頭一件黑邊鑲水鉆的毛領披風。兩人挽著手,有說有笑地往戲園那頭走,卻不曾留意自己落到瞭別人眼裡。
宣懷風想起大傢都自尋自己的快樂,隻有他姐姐形影孤單,獨守年宅,不知是何等慘淡淒楚的光景,不禁黯然。
所有玩樂的念頭,頓時一掃而空。
可他主動邀白雪嵐出來,承諾先請吃飯後請看戲,如今隻吃瞭幾塊鹵味牛下水,戲又不曾看,實在不好掃白雪嵐的興,因隻當做不在意,勉強笑道,「摔跤館在哪?我還沒看過摔跤,不知好不好玩。」
白雪嵐哪能瞧不出來,打個哈欠說,「幾點瞭?我怎麼倒有些困。摔跤館雖然好玩,可人也太多,擠進去就一身臭汗。不如回去,舒舒服服地吃宵夜也好。」
宣懷風自無不可。
兩人花瞭上等包廂的錢,隻在遊樂場裡虛晃一圈就出來瞭。
仍是徒步回華夏飯店。
一路上,白雪嵐都不怎麼做聲,宣懷風說話,也隻是笑著應一兩聲。宣懷風心想是自己壞瞭白雪嵐的興致,不禁愧疚,也就默默的瞭。
司機仍在華夏飯店旁等著,便接瞭他們,回白公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