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 蕩氣回程 第八章

佳肴的香味鉆入鼻中,叫人食指大動。

侍女們動作極美地彎腰將菜碟擺在各人桌前,又有專人上來為他們一一揭開蓋在上面的精致碟蓋。媚姬花瞭不少心血做出的大餐,呈現在鳳鳴眼底。

香味已聞,賣相也相當不錯。既是天下第一美人親自下廚,自有驚人之處。不過,縱使鳳鳴已有心理準備,還是不禁小小地驚嘆瞭一聲。

矮桌前擺的四道主菜,分別是鷓鴣燉海馬、清燴海參、靈芝龍魚煲、清蒸對蝦。

別的不說,這海馬、海參、龍魚、對蝦,都是貴重的海產,在永殷有錢也休想買到,以鳳鳴在西雷王宮中的養尊處優,也還沒有享受過這麼奢侈的一頓。

托瞭現代科技的福,在有飛機和冰箱的現代,內陸的人們吃海產也隻算是普通享受。但換瞭十一國的時代而言,面前這區區幾碟菜就未免太昂貴瞭點。要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將它們新鮮送至永殷,交到十指纖纖的媚姬手中,精心烹調?

老實說,實在奢侈得過分瞭。

隱居的媚姬,怎麼竟有這般本事?

“蕭聖師,大王,鳴王,請用。”媚姬優雅地抬指一請,含笑瞅著容恬。

容恬掃瞭面前的菜一眼,提箸挑瞭一塊龍魚,放進嘴中細品,贊道:“肉質細膩,清甜淡口,能將龍魚的味道保持得如此美妙,媚姬你廚藝大有長進。”

媚姬自然地受瞭容恬的恭維,笑道:“這都要謝謝先生帶來的各種新鮮海產,不然,媚姬空有手藝,也不能呈現啊。”

“那是自然,多謝先生。”容恬向蕭縱舉杯敬酒,轉頭向鳳鳴道:“先生手下有著十一國最龐大的船隊,這些海產都是先生在海邊用冰運來的。若沒有先生,我們絕沒有今天的口福。”

乖乖,難怪說他富可敵國。此人對容恬將來的大業一定很有幫助,幸虧他是容恬的師父。

鳳鳴想到這裡,不由也要花點心思籠絡,驚訝地看向蕭縱:“交通就是經濟的命脈,擁有十一國最龐大的船隊,並不是憑劍術就可以辦到的,先生一定有過人的經商頭腦。鳳鳴敬先生一杯。”

在王公貴族裡面混久瞭,總不會學不到這些場面功夫。鳳鳴打疊起精神來奉承一句,果然說得頭頭是道,氣度不凡。

蕭縱方才應瞭容恬一杯,神色總是高深莫測的不咸不淡,不知鳳鳴的話哪裡觸動瞭他,竟讓他臉上掠過一絲復雜的表情。

蕭縱抬起頭來,劍一般的冷冽目光在鳳鳴臉上轉瞭一轉,舉起杯,居然仰頭飲瞭一杯。

以他的性子來說,已是給瞭鳳鳴天大的面子。

“我也要敬蕭聖師一杯。”媚姬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柔媚地舉杯:“媚姬要敬先生……”帶著電流似的視線悠悠射向蕭縱,思索片刻,真摯地道:“……隻有先生,才能教導出西雷王這樣的人物。媚姬代天下為西雷王夢縈魂牽的女子,請先生滿飲此杯。”

美人如斯,連蕭縱也不忍拒絕,淡淡一笑,舉杯飲瞭。

早預備好的絲竹之聲,從屋外似被風吹動,幽幽飄入廳中,點襯得恰到好處。

三杯已過,蕭縱將酒杯倒覆,沉聲道:“酒興已過,不要浪費瞭媚姬的廚藝。”

各人這才開始大模大樣地動筷。

媚姬柔婉可人,最懂待客之道。整場晚宴由她唱瞭主角,菜肴制法,各國趣事,娓娓道來。

滿廳的人一邊聽她柔聲說話,一邊享用佳肴美酒,賓主盡歡。

鳳鳴趁著空當,湊到容恬耳邊,低聲道:“老實說,我越看越覺得媚姬是個好女人。”

容恬警告地橫他一眼:“你酒量淺,不要再喝瞭。”

“顧左右而言他……”鳳鳴喃喃。

容恬使瞭個眼色,秋籃從後面挪上來,快手快腳地將鳳鳴桌上的酒壺收在袖中,退瞭回去。

主菜撤下,上來的是各種點心和鮮果。

夜風緩緩送入,清爽宜人。

晚宴已近尾聲。

蕭縱一直不大作聲,默默坐在自己的位上。此刻目光移動,停在正與容恬竊竊私語的鳳鳴身上,忽然沉聲道:“鳴王請過來,讓我仔細看看。”

他身份特殊,說話中自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服從的魄力。鳳鳴一愣,看瞭看容恬,應道:“是。”

蕭縱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氣息讓人不敢放肆,連鳳鳴也變得規規矩矩,恭敬地走到他面前,和他一樣盤膝坐下,老實地問:“先生有何吩咐?”

蕭縱上下打量他一番,鳳鳴隻覺得自己象要被凌厲的目光解剖開來一根根骨頭般地細看,但他現在身為西雷鳴王,為瞭容恬的面子,說什麼也不能顯得太過怯懦,隻好勉強仰頭挺胸,屏息承受蕭縱的無聲考驗。

從蕭縱開口的那一刻起,全場皆靜。

容恬的目光,更是絲毫也沒有離開過兩人。

“請鳴王將雙掌平伸。”漫長的目光審視後,蕭縱終於緩緩開口。

鳳鳴聽話地攤開雙手,送到蕭縱眼底。

他的手指本來就修長,到瞭這個時代後,被容恬嬌慣得養尊處優,什麼粗活也不用幹,又有秋籃等花盡瞭心思修飾,因此十指蔥般白嫩,膚色晶瑩剔透,好看到瞭極點。

這是一雙任何男女看瞭都該覺得賞心悅目的手。

但蕭縱隻看瞭一眼,眸中就隱隱流露出不甘的失望。別過眼,沒有感情地道:“鳴王請回座上去吧。”

鳳鳴滿頭霧水,不知道哪裡得罪他,乖乖回瞭容恬身邊,向容恬委屈地瞅瞭一眼。

容恬趁人不註意,將大手從桌底伸到他腿上,輕輕撫瞭一把,權當安慰。

身為蕭縱唯一的弟子,他對蕭縱的瞭解遠遠超過在場的任意一人。蕭縱方才的行為,絕對沒有惡意,反而,這位天下第一的劍術宗師明顯是打算收鳳鳴為徒。

隻是他實在不明白,以鳳鳴的天分,怎麼可能引來一向高傲的蕭縱的垂青?

多少天賦奇高的求學者跪死在蕭縱面前,也未曾得到蕭縱一個正眼。

為什麼是毫無天分的鳳鳴?

手掌忽然被鳳鳴一把緊緊抓住,容恬被鳳鳴狠狠瞪過來的目光射在臉上,才荒唐地發現自己心不在焉,安撫的手掌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又或是習慣成自然,竟然摸到瞭實在是不應該在宴會上摸到的地方。

“西雷王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媚姬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容恬暗中堅持將手掌放在鳳鳴腿上,一邊答道:“是在想太後的事。”

他們這次回來並沒能和太後見上面。西雷這位遇到風浪總是挺身而出的太後,決定先行潛回西雷,為容恬的回國做好準備。

如此雷厲風行的性格,叫容恬大為頭疼。

“原來是太後。”媚姬點頭道:“太後實在是個令人仰慕的女人。深宮中的至尊,竟能隨西雷王遠行東凡,又親自潛入敵國王宮。本來媚姬也再三勸說,請她不要在西雷王未達到前自行離開,但實在無能為力。”

鳳鳴在他們進入兵營時的巡視中故意落在後面,和秋籃容虎等聊天,並沒有聽見他們的交談,不知道太後的情況。此刻一聽,才知道太後已經出發瞭,大叫慚愧。

都是容恬色欲熏心,洗個澡都獸行大發,害他手腳皆軟的爬過來參加晚宴,哪裡還有詢問太後行蹤的功夫?

實在是大大不孝!

容恬道:“瞳兒雖然沒有作為,現在畢竟掌握著王權。太後這樣潛回,不由人不擔心啊。”

“不必擔心。”蕭縱道。

容恬知道他素來不說大話,既然開口,一定暗中派遣瞭不少武藝高強的手下保護太後,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謝先生。”

眾人酒酣肚飽,點心和鮮果也用得差不多,晚宴已到結束的時候。

不過似乎大傢都不打算讓今夜就此過去,侍女們上前收拾瞭狼藉的桌子,容恬首先對站起來的蕭縱,主動提出:“我陪先生回去。”

蕭縱轉身,深深看他一眼,點頭道:“好。”欣然舉步。

“鳳鳴,我晚點回來。你乖乖待著。”

媚姬笑道:“那剛好,我正想留下鳴王聊天呢。大王放鳴王一個晚上可行?”

容恬看看鳳鳴。

鳳鳴身在兵營,想起容恬不知道多晚回來,一人守著空房多悶,點頭道:“回去也沒意思,我就和媚姬聊天好瞭。”

容恬點點頭,撫瞭鳳鳴臉龐一下,到底按捺不住,伸嘴在鳳鳴唇上迅速地親瞭一下。

鳳鳴沒想到他當著大庭廣眾也敢亂來,驚叫一下,想瞪他一眼時,發現容恬已經轉身,急追蕭縱的背影去瞭。

鳳鳴無奈,隻好轉身,對媚姬聳聳肩膀:“那麼,我們到哪裡聊天呢?”

“鳴王是貴客,當然要給鳴王天下的男人都夢寐以求的招待啊。”

“天下的男人都夢寐以求的招待?”

媚姬看他神態可愛,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能入媚姬的內室,難道不是天下男人夢寐以求的招待嗎?”

此話一點也不托大。

她艷名滿天下,連博間王在選擇太子的試題中,也提出求她一副畫像。天下的男人,又有幾個不想進她的內室一探?

媚姬極有和人自然相處的天賦,一手牽瞭鳳鳴,向自己的內室走去。到瞭門外,鼻尖已經滿是不令人反感的濃烈花香,清脆的風鈴聲在夜空中飄蕩。

門外已經數不盡的風情流逸出來,不知內裡又是怎麼一番情景。

媚姬停下腳步,看向緊跟在鳳鳴身後的秋籃容虎等,含笑道:“能讓我和鳴王私下聊上一會嗎?”

換瞭別人,容虎和烈兒二話不說就搖頭。

但媚姬和容恬相識多年,對容恬愛意深厚,容恬數次遇險,都是媚姬出面營救。阿曼江邊假裝偎依在容恬身邊,哄騙若言,最後終於將鳳鳴救回。鳳鳴在永殷昏迷的時候,容恬更是留下媚姬的隱居地址,吩咐萬一出事可到此處求救。

除瞭太後外,媚姬是容恬最信任的女人。

眾人想瞭一想,媚姬的內室卻是不宜讓太多人進去,當下讓開。

“我們就在外面等吧。”容虎對媚姬一躬,退瞭下去。

媚姬柔笑道:“多謝瞭。”牽著鳳鳴,進瞭內室。

幽香陣陣。

美輪美奐,絲幔重重,一席花紋奇特的大地毯從門口鋪起,似乎覆蓋瞭這棟建築所有的地面。

掀開第二道門簾,小廳中擺著一張形狀古樸的矮桌。桌邊卻已有兩位客人,聽見腳步聲,雙雙回頭向剛跨入廳中的媚姬笑道:“果然請來瞭。”

一道纖柔人影婷婷站起,婀娜多姿地向鳳鳴打瞭個招呼:“鳴王別來無恙?”熟悉的音容笑貌,讓鳳鳴愕然停住腳步。

他愣瞭半天,轉頭看向身邊含笑的媚姬,嘆道:“可見最安全的地方,有時候也會變成最危險的地方。”

媚姬仍是那副悠閑淡然的模樣:“鳴王請先不要動怒,媚姬敢保證,這裡沒有人敢對鳴王懷有惡意。”

“我怎麼敢動怒?肉在砧板上。”鳳鳴苦笑。

危機忽臨,既然已經被誑瞭進來,哪裡還有溜走的機會。

容恬不在身邊,巨大的危險感就是大腦運動的最好動力。鳳鳴受過的眾多考驗開始發揮作用,神經細胞比往常快百倍的速度活動起來。

一旦狀態提到最高,鳳鳴的神采從裡而外散發出來,從容在桌邊坐下,向媚姬含笑嘆瞭一句:“我記起來瞭,你是繁佳人。”

轉頭看向對面那一對苦命鴛鴦:“讓我猜一猜,含歸城中同國大王慶鼎和妙光遭到刺殺,就是你們的傑作吧?”

的確。

被妙光逼得不能在博間容身,恨不得將妙光碎屍萬段的人,除瞭博陵和繁佳三公主繁芝這一對苦命鴛鴦,還有誰呢?

博間的四王子博陵俊美如初,隻是眉目中多瞭一些滄桑,聽瞭鳳鳴的話,博陵目光轉向手邊黝黑劍鞘的寶劍,不甘地答道:“博陵無用,慶鼎在此劍下授首,卻被妙光逃瞭。”

說起來,他們的主要刺殺對象是妙光,慶鼎隻是個十足的倒黴蛋。

聽瞭博陵的回答,鳳鳴暗中叫苦。

博陵既然敢親手搏殺慶鼎,劍術一定相當不錯。他現在近在咫尺,劍就放愛手邊,雖然未曾出鞘,但已經和把劍鋒抵在自己的嫩脖子上效果差不多瞭。

誰能想到,自己竟會在守衛森嚴的重重兵營的最中間,應該最安全的地方被人象逮兔子一樣輕松地逮到呢?

真是倒黴到瞭極點。

鳳鳴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四王子不是因為殺不瞭妙光,就打算轉而找我開刀吧?這好像真的沒什麼道理……”

“我們來見鳴王,是為瞭向鳴王獻上一件禮物,以表示我們和好的誠意。”繁佳三公主悠悠開口。

博陵手一伸,提出一個方形錦盒,推到鳳鳴面前,溫言道:“就以這件禮物,預賀西雷王連連大勝,成為天下共主。”

方形錦盒推到眼皮底下,雖然封存得很好,但仍掩不住一絲淡淡血腥味鉆進鼻尖。

鳳鳴猜也猜到裡面是什麼,連忙制止博陵接下來的舉動:“不用打開。”把錦盒退得離自己遠一點,才深吸一口空氣,攤開雙手,十分坦誠地道:“你們誑我來,還倒送一份禮物,天下能有那麼好的事嗎?好吧,漫天開價,落地還錢。兩位有什麼條件,盡管說出來吧。”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