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寢院中時,天已經微微發亮。
環繞著中央偌大正屋的小矮房一間連著一間,昏黃的燈光從窗裡幽幽透出來,仿佛所有人都一夜無眠。
容恬和鳳鳴一跨進院子,秋藍和秋星、秋月呼啦啦地從正屋裡趕瞭出來,每個人表情既沉重又期待地看著他們。
鳳鳴猜想她們已經從烈兒那裡知道瞭他們曾去和蕭縱會面,對她們搖搖頭。
眾人的心都沉到瞭谷底。
如果蕭縱不肯答應婚事,要從搖曳夫人那裡拿到解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恬大步跨進正屋,挺直身子讓秋月姐妹為自己寬衣,沉聲問,“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秋月小心翼翼答道,“怎麼敢隨便告訴別人?侍女裡隻有三個知道,容虎和烈兒不會多嘴的。”
容恬“嗯”瞭一聲,低頭沉思。
秋藍拉瞭鳳鳴進房,為他在另一處換衣,一不小心,眼淚滑瞭出來。
鳳鳴安慰道,“不要擔心,容恬說這個毒比漫攝好一點,隻要不和愛侶肌膚相親,不會立即死人。”
秋藍咬著唇,嚶嚶哭瞭起來。
鳳鳴最怕看侍女們的眼淚,連忙舉手投降,“不要哭,不要哭!要哭也該是我哭吧?”
秋藍把頭搖瞭兩下,這才揉著眼睛道,“我是恨容虎沒用,大王信任他,才把鳴王交給他,他是怎麼保護的?我再也不要理會他瞭。”
這下容虎可倒大黴瞭……
鳳鳴苦笑,“這和容虎有什麼關系?誰也沒想到媚姬那邊居然會出問題。不過她也隻是思念故國繁佳,對三公主於心不忍罷瞭。”
秋藍收瞭哭聲,低頭幫鳳鳴換瞭衣服,又半跪下開始為鳳鳴捶腿,悄聲問,“鳴王不出去見大王嗎?”
鳳鳴英氣勃勃的臉此刻皺得象個苦瓜似的,“我一見他就忍不住想摸摸他。唉,從前可以隨便摸,倒不覺得有什麼好處,現在一中瞭這個該死的毒,反而總是情不自禁地想感受一下他的溫度。僅是剛剛走回來那麼一小段路,就不知道忍得多麼辛苦……”
秋藍驚道,“鳴王千萬要忍住,聽說這個搖曳夫人的毒術驚人,情人血害死過不少情侶,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個我知道……”鳳鳴點點頭。
“那現在怎麼辦呢?”
“還能怎麼辦?想個辦法逼蕭聖師娶搖曳夫人。”
“逼?”秋藍也聽過蕭縱的名頭,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圓圓,“怎麼逼?”
鳳鳴也正為這個頭疼,撓頭道,“現在腦子亂糟糟的,我要睡一下才能思考。”
秋藍也贊同,“亂瞭一個晚上,確實應該休息。鳴王身子又弱。”
門簾忽然掀開瞭,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探瞭進來。
“大王呢?”秋藍停瞭手,站起來問。
“大王換瞭外衣,說要出去走動一下,想一些事。”秋月跨進來,“大王說鳴王大病初愈,不可以受累,要我們過來侍侯。”
秋星照實稟報,“大王吩咐,命鳴王睡到中午才起來。”
兩人手腳麻利地鋪好瞭床,雪白的軟錦鋪在華麗的床單上。秋藍挑瞭一個又大又軟的大抱枕放在床頭,挑好被子,讓鳳鳴愁眉苦臉地爬上床。
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慶鼎的人頭,還有博陵三公主等人的臉,其中一個模模糊糊的女人背影,似乎是搖曳夫人。
到底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出名自負執拗的蕭聖師娶一個他曾經拋棄的女人?
秋星遵照容恬吩咐,早就在茶水裡面放瞭安睡藥。鳳鳴雖然滿腹憂思,終於還是恍恍惚惚睡去瞭。
直到太陽過瞭中線,鳳鳴才睜開眼睛,開口就嚷,“容恬!容恬在哪!”
秋藍伏在床邊,聽見聲響,直起身來揉揉眼睛,“鳴王醒瞭?大王還沒有回來。”
“還沒回來?”鳳鳴掀開被子,從床上咕嚕爬起來,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急匆匆地道,“快點找他回來。咦?隻有你一個,秋月她們呢?”
古代的貴族服裝繁瑣之極,他到現在還是不大弄得清楚。
秋藍走過來,細致地一樣一樣幫他套上,邊道,“秋月照顧采鏘去瞭。秋星則是被烈兒找瞭出去。鳴王急著找大王幹什麼?”
鳳鳴正在興奮,忍不住嘿嘿笑起來,“難怪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一直在想怎麼逼蕭聖師娶搖曳夫人,忽然做瞭一個夢,夢見他為瞭一樣東西,苦苦哀求我,什麼要求他都願意答應。”
秋藍還沒有問明白,簾子就被人掀瞭起來。
鳳鳴抬頭一看,雙眼大亮,“容恬,我終於想到瞭!”
“我也想到瞭!”
兩人同時叫瞭這樣一句,又同時愣瞭一下,鳳鳴對著容恬大眼瞪小眼道,“你想到瞭什麼?”
容恬先不回答鳳鳴的問題,轉頭對秋藍命道,“你先退下。”
等秋藍出去瞭,屋子隻剩鳳鳴和他,容恬才走瞭過來,在鳳鳴面前三尺處不舍地停住,低聲道,“我想到瞭,隻要命人為我制作貼肉緊致的羊皮手套和衣褲,還有面具,隔開肌膚,還是可以隨時碰你的。”
鳳鳴大不以為然,嗤道,“西雷王你退步哦,想瞭一個晚上,居然隻想到這麼簡單的東西。”
“當然不會如此簡單,最重要的是……”容恬把聲音又壓低瞭幾分,“用羊腸做成一個套子,包裹下體,那麼本王還是可以夜夜讓鳴王你腰酸背痛。”
鳳鳴哪料他居然想到這個去,張大瞭嘴巴,半天才結結巴巴道,“你……你……苦思冥想一個晚上,居然……居然……發明瞭保險套?”
“嗯?保險套?”容恬皺起英挺的眉,“連名字都有瞭,難道你早就想到瞭?”
鳳鳴翻個白眼,“本鳴王才沒空去發明這個,這玩意隻有色狼才能想到。”
“那你想到什麼?”
一提這個,鳳鳴立即難掩得意,“我想到瞭一個辦法,讓蕭縱不得不和我們合作。”
容恬上下打量鳳鳴一番,沉聲問,“什麼辦法?”
“我決定,”鳳鳴深吸一口氣,充滿氣概地大聲說道,“去偷蕭聖師最寶貝、最寶貝的劍!”
武俠小說裡不是常說,劍,就是劍客的性命嗎?
“你覺得怎樣?”鳳鳴問。
容恬表情古怪,要不是事關自己身上中的毒,真要忍不住縱聲大笑起來,搖頭嘆道,“如果我沒有中那情人血就好瞭。”
鳳鳴不明白他為什麼無端發出感慨,還沒有接口,容恬接著微笑起來,“不然就憑你這個笨法子,我現在就剝下你的褲子,狠狠在你的小屁股上打上幾下。”瞧見鳳鳴一臉不服氣的可愛表情,容恬又愛又氣,從床上扯過被單,隔著被單抓瞭鳳鳴的手,按他坐在自己身邊,“不說先生本身的劍術,就是他身邊的侍衛,個個都是絕頂高手,你能派誰去偷他的劍呢?況且,先生的劍術已到不羈絆於劍的地步,即使是普通的銹劍,對先生而言也沒有什麼分別。”
鳳鳴聽瞭,大為失望,整張小臉幾乎垮瞭下來,連帶著肩膀也聳搭著,緊皺眉心道,“那怎麼辦?一個非要嫁,一個打死不肯娶,他們夫妻鬧別扭,為什麼牽累到我們身上?容恬,我好想你抱抱我……”烏黑的眼睛看著容恬,十分可憐。
容恬聽見他宛如小動物般的聲音,心腸頓軟。制出情人血這毒藥的人一定恨極瞭天下的情侶,挖空心思讓人嘗盡咫尺天涯的滋味。相思磨人,再這樣下去,別說鳳鳴,隻怕自己也要喪失理智瞭。
“好,我抱抱你。”容恬拉過床上的薄被,將鳳鳴罩住,雙臂一緊,隔著薄被把鳳鳴緊緊抱瞭。雖可以依稀感覺出輪廓,卻觸不到平日極熟悉的細膩肌膚,比碰都不能碰更讓人心癢難熬。
他心裡難受,臂間用力,把懷裡一大團軟軟的被子連著鳳鳴勒在胸前,鳳鳴乖乖坐著,縮在薄被裡面,任他摟著。
兩人奔走天下,患難與共,早經過無數風霜雨雪,隻是不曾料到世上還有這樣剮心的毒藥,此刻隔被相擁,心頭漲得滿滿的,但舌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覺得這瞬間的安寧既甜蜜,又苦澀。
過瞭很久,容恬才驚覺鳳鳴一直沒有作聲,生怕他在薄被中悶壞瞭,懊悔道,我怎麼抱得那麼緊?
“鳳鳴?”容恬連忙松瞭手,把薄被從鳳鳴頭上扯開,“怎麼不說話?”
凝神一看,鳳鳴眼睛紅紅的,頰上已經濕瞭一片。他看見容恬關切地瞅著自己,不好意思地別過頭,袖子隨便往臉上一抹,強笑道,“真丟臉,居然哭瞭。”
容恬抿起薄唇,沉聲道,“別擔心,我一定解決此事。你以前曾經教過我,天無絕人之路,對嗎?”
“我不是擔心。”鳳鳴覺得臉上的淚水都抹幹瞭,才把頭轉回來,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剛剛被你這樣一抱,心裡高興極瞭,忍不住就掉瞭眼淚。”忽然想起一事,露出正容警告,“這事你不可以告訴別人,不然秋藍秋月,還有烈兒他們,都會笑話我。”
正說著,剛巧門簾一陣抖動,烈兒的臉就露瞭出來。
鳳鳴嚇瞭一跳,還以為烈兒一直在外面偷聽,正擔心這次又要丟臉。但烈兒卻完全不知道房裡發生瞭什麼事似的,臉色不但沒有絲毫促狹,反而透著一股嚴肅,一垮進門,就壓低瞭聲音對容恬稟道,“大王,搖曳夫人來瞭。”
鳳鳴猛然從床上跳起來,“她來瞭?她來幹什麼?”
烈兒搖頭,“屬下不知道。她隻報上瞭自己的名號,指明要立即面見大王。”
容恬眉間微聳,“你查清楚瞭,怎能確定她真的是搖曳夫人本人?”
烈兒意有所指地瞥瞭鳳鳴一眼,答道,“她長得和鳴王象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一樣,還能弄錯?大王現在見不見她?”
容恬轉頭看著鳳鳴。
鳳鳴早就恨不得見一見這個會狠心毒害自己親生兒子的女人,但此刻知道她就在附近,又不免忐忑不安起來。
自己這個身體畢竟是她的腹中孕育出來的,不管怎麼說,她也算是自己的血緣母親吧?
如果換瞭別人,感觸未必如此大,但對於從小就是孤兒的鳳鳴來說,這樣一個算是血緣上的母親,意義就非同凡響瞭。
容恬見鳳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猶豫不決地站著,抬眼看看自己,又皺眉把視線垂瞭下去,知道他確實非常不安,便對鳳鳴商量,“不如先讓我去見見她?”
鳳鳴思忖瞭一會,搖頭道,“始終是要見的,我們一起去。”
容恬提醒他,“搖曳夫人因為當年的事,現在變得不可理喻。她雖然是你母親,卻絕不會念母子之情,你心裡要有準備。”
鳳鳴眼裡流出鬱色,表情卻異常毅然,點頭道,“你放心,我沒奢望她會認我。”
兩人和烈兒一同走出房間,不多時,已看見客廳就在前面。
容恬眼角往鳳鳴處一掃,見他俊臉上蒼白一片,額頭發射著星星點點的微光,顯然是過於緊張正滲著汗,偏偏又中瞭可惡的毒,不能握著他的手稍給安慰,心裡一陣陣抽疼。
“搖曳夫人正在廳中。”烈兒跟在他們身後。
容虎從走廊那邊過來,到瞭容恬面前,低聲道,“屬下已經命侍衛將客廳團團包圍,隻要大王一聲令下,定可把她生擒。”
容恬點點頭,又道,“搖曳夫人身份特殊,宜軟不宜硬。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動武。”
“是,屬下明白。”
到瞭廳門前,烈兒和容虎都停住腳步,隻有容恬和鳳鳴往裡走。
跨進廳內,一道修長婀娜的背影跳入兩人眼簾。廳中人正站在一副掛在堂上的彩錦畫前欣賞,從後面看去,瞧不清楚面容。
素白長衣襯著如雲黑發,頭上簡簡單單插著一支木釵,卻給人一種極為心動的誘惑。
容恬和鳳鳴都稍為愕然。
這僅是背影就給予人無限憧憬的帶著幾分仙氣的女人,怎麼會是天下聞之色變的女魔頭?
“這幅畫並不是西雷王親自挑選的吧?”
清澈如水的聲音流淌進耳中,站在門前的兩人才停止對搖曳夫人背影的打量,暗中警惕要小心應付。
“此處是媚姬的隱居所在,本王隻是過路的客人而已。這裡的擺設字畫,都是媚姬挑選的。”容恬踱步過來,和搖曳夫人並肩站著,一同觀賞那幅字畫,神態自若,“夫人是怎麼猜到的?”
“畫中的花草,都深含哀怨之意。媚姬?嗯……”搖曳夫人清冷的聲音道,“那就怪不得瞭。”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鳳鳴身上,“你還是那麼不中用,連幹枯的人頭也害怕,竟然沒有打開那個盒子。幸好,你的情人膽子倒比你大。情人血這種毒,你中或是他中,都是一樣的。”
兩人終於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雖然早有準備,卻依然愣瞭一瞬。
要不是鳳鳴就在身邊,容恬幾乎要錯認瞭。
這輪廓眉目,秀氣直挺的鼻子,小巧的唇,連著說話時的神態,和鳳鳴一模一樣。
怪不得烈兒說他們母子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容恬微愕之後,聽見搖曳夫人這一番無情的話,心頭大怒。
他城府比鳳鳴深上百倍,心裡怒極,反而笑得異常溫和,“夫人竭盡心力,要和先生再續前緣。可惜先生已經說瞭,他是絕不會答應婚事的。此事和鳳鳴並無關系,他中瞭毒也無濟於事,夫人何不就此罷手,說不定我們可以結成聯盟,在先生那邊下點功夫。這樣,事情或者還有商量的餘地。”
搖曳夫人妙目輕轉,停在容恬臉上,笑吟吟道,“不愧是西雷王,這般鎮定。我知道你心裡恨不得殺瞭我,隻是解藥沒有到手,不敢動武罷瞭。不錯,蕭郎為人固執,是不會輕易受人要挾的。”
她沉吟片刻,又道,“你說得對,我們與其敵對,不如結成聯盟,你怎麼說也是蕭郎心愛的弟子,說不定真能幫上我的忙。”
“夫人也是這麼想,那再好不過。說到底夫人也算是本王的師母,本王一定會盡力幫忙。”容恬知道面前這個女人非常聰明,耍小聰明反而讓她看不起,索性打蛇隨棍上,坦然道,“不過既然聯盟,就沒有在盟友身上下毒的道理。請夫人先把情人血的解藥交出來,我們再來慢慢商量。”
“好一個聰明的西雷王,”搖曳夫人冷笑起來,“留著一點毒在身上,你做起事來不是更盡心嗎?”她見容恬劍眉微抽,又接道,“西雷王先不要翻臉,我雖然暫不給你解藥,但自然會補送一份見面禮,顯出我的誠意。”用手一指。
容恬和鳳鳴隨著她的指尖看去,才發現她果然備好瞭禮物。
一個匣子端端正正擺在茶桌上,旁邊放在一杯熱氣裊裊的香茶。
鳳鳴一看,心裡微震。
這個匣子非常眼熟,和不久前在媚姬房間裡看見的那個幾乎一樣。
那個裡面裝瞭同國大王慶鼎的人頭,這個匣子裡面,難道又是一個人頭?
“這裡面是什麼?”鳳鳴問。
搖曳夫人看向他,不答反問,“你敢打開?”
鳳鳴看著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此刻卻流露著深深的不屑,心臟仿佛被什麼狠狠撓瞭一下,斷斷續續地疼,忍不住拔高聲音問,“我到底做瞭什麼?你那麼恨我,要那麼害我?我……我難道不是你的,你的親骨肉嗎?”
容恬擔心他,身不由己靠近兩步。
鳳鳴轉頭對容恬大聲道,“你別擔心,我沒什麼,隻是想當面問清楚。”
他嘴上說沒什麼,眼淚卻早就湧眶而出,沿著細嫩的臉頰起伏蜿蜒,從下巴滴落到衣襟。
搖曳夫人從沒和自己的親生兒子說過話,見他如今長大成人,容貌似極瞭自己,就站在自己面前。被他這麼當面一問,也不禁恍惚起來,有那麼片刻,竟覺得站在面前的正是年輕時的自己,正哭著責問蕭郎為何負心。
她出神一會,回過顏色來時已恢復平靜,淡淡道,“不錯,我從前是很恨你的。”
停瞭一停,問鳳鳴,“你的劍術不好,對嗎?”
鳳鳴剛才悲憤沖上心頭,大聲責問,沒料到搖曳夫人的回話會象微風一樣輕柔,聽著她宛如珠玉落盤的聲音,竟也收小瞭聲音,低頭道,“是。”
“體力也不好,對嗎?”
“是。”
“光是學握劍,就學瞭不少日子?”
“……嗯。”鳳鳴斜眼看看容恬。
他的劍術是容恬教的,開始的時候為瞭握劍的枯燥叫苦連天,確實花瞭不少日子。
要不是因為後來局勢越發復雜,逼得他不得不勤練劍術以作自保,而教他的又是最耐心體貼的容恬,說不定他的劍術到現在還不能見人。
說到練劍的天分,鳳鳴實在無話可辨。
他確實沒有天分。
“你就連模樣,也沒有一分象你父親的地方。”
“…………”
這個鳳鳴也無話可說。
男孩長得象媽那是普遍存在的現象,但至少有一個鼻子眼睛什麼的象父親。象他這種和母親長得宛如孿生的,還真是不多見。
搖曳夫人輕輕一嘆,“我知道自己命苦,但為什麼連十月懷胎的兒子,也要和我作對?你這種天資和模樣,叫蕭郎怎麼認你為他的繼承人?”
她這些話說得其實並不是那麼有道理,但看她秀眉輕蹙,滿腹鬱愁的模樣,誰都不禁生出一分憐愛,鳳鳴揉揉鼻子,悶悶道,“我……我……”
容恬在一旁看得直皺濃眉,“夫人說得太偏頗瞭。孩子是你生的,有沒有天分,長成什麼模樣,不是你的責任?慢著,先不要離瞭原來的話題,那個匣子裡面,到底裝瞭什麼?”
鳳鳴這才想起還有一個匣子,轉頭去看桌上。他想走過去打開,被容恬使眼色制止,剛巧都讓搖曳夫人看在眼裡。
搖曳夫人道,“你們不敢打開,懷疑我下毒嗎?”
容恬笑而不答,顯然是默然。
搖曳夫人本來高傲,但容恬師從蕭縱多年,氣度神態都不免和師父有兩三分相似。搖曳夫人見他負手在後,唇角帶笑,竟有一點蕭郎的影子,怒氣哪裡生得起來,就說,“也好,我開給你們看。”
走到桌邊,把匣子打開。
一個鑲金的銀色小碗放在紅色的絲綢絨子上,被窗外斜射進來的日光照出一片燦爛。
鳳鳴提心吊膽地遠遠看著,發現不是人頭,才松瞭一口氣。
容恬走過去仔細端詳,忽道,“這上面有繁佳王室的標記。”
搖曳夫人道,“不錯,這是繁佳王宮裡面的東西。”
容恬略一思忖,又問,“是龍天用的東西嗎?”
搖曳夫人笑起來,一雙芊芊玉手竟輕輕鼓瞭兩下掌,贊道,“不愧是西雷王,這樣機靈,怪不得蕭郎這樣看重你。”眼角瞥瞭還是一臉糊塗的鳳鳴一眼,隨即嘆瞭一聲,顯然是覺得自己生的這個笨蛋實在沒用。
容恬猜到搖曳夫人想什麼,心裡十分反感。在他心裡,鳳鳴聰明又可愛,天下再沒有比他更惹人喜愛的小東西,為什麼他的母親卻這樣嫌棄他?臉上淡淡道,“這沒有什麼,繁佳王宮現在隻剩龍天一個假王族,不是他還有誰?夫人在他的飲食中下瞭什麼毒?”
鳳鳴聽到現在,才“哦”瞭一聲,似乎明白過來。
搖曳夫人所謂送給容恬的見面禮,應該是指幫容恬對於龍天。
她善於下毒,說不定已經在龍天的飲食裡下瞭某種毒藥,而這個小碗,就是拿來作為證明的。
搖曳夫人問,“西雷王還記得老繁佳王是怎麼死的嗎?”
“啊!”繁佳是鳳鳴出使的第一個國傢,過程驚心動魄,記憶深刻,被搖曳夫人一提醒,頓時驚叫起來,“漫攝?那不是離國若言用的毒藥嗎?”
搖曳夫人輕輕哼道,“天下兩大奇毒的配方,就隻有他們離國知道嗎?”
容恬為人精細,又找出一個疑點,“漫攝這個毒藥要長期緩下才行,龍天渾身血債,一天到晚擔心被人下毒,防范一定很嚴,夫人就算有毒藥,但又怎能放進龍天的飲食裡面呢?”
搖曳夫人漫不經心道,“各人有各人的方法,西雷王不會是想打探我的底細吧?實話說,隻要我想下毒,別說龍天,就算是藏在西雷王宮裡的西雷王,也逃不脫呢。”
她這樣一說,容恬不好再說,微微一笑不再就此發問,伸手做個手勢,請搖曳夫人坐下,換瞭一個話題,“夫人如果真能殺死龍天,對我西雷大有好處,這確實是一份大禮。但對我來說,更重要的還是解藥。”
“隻要蕭郎答應娶我,解藥立即奉上。”
鳳鳴在一旁坐下,聽他們討價還價。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開口,說得多錯得多,幹脆堅持閉口不言,心裡卻在想,她剛剛看我的眼神,並不象我想象中那麼無情,如果她認我這個兒子,我要不要告訴她我不是安荷呢?
“要是先生肯娶,還用得著本王和夫人坐在這裡商量嗎?夫人想要本王合作,最好先拿出足夠的誠意。”
“一國大王的性命還不夠嗎?”
“藥性什麼時候發作?”
“三月之內。”
“但我身上的情人血之毒,恐怕一個月也撐不過。”
搖曳夫人淡然自若,“西雷王是聰明人,自然會克制住自己在解毒之前和情人保持距離。”
容恬霍然站起。
鳳鳴嚇瞭一跳,以為容恬大怒,立即就要喝令外面包圍的侍衛沖進來瞭。
不料一抬頭,容恬卻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
“夫人,師母,”他雙手抱拳,對著搖曳夫人長身一躬,行瞭一禮,朗聲笑道,“請師母不要再和容恬繞圈子瞭。師母聰明伶俐,明知道先生不會答允條件,依然親自來見我們,又帶瞭禮物表示誠意,可見師母已經對先生的事有瞭新的打算,而且,此計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可對?”
他忽然來這麼一手,又順口改瞭“師母”兩字,正撓中搖曳夫人癢處。搖曳夫人臉上雖然還沒有顯出來,但口氣已經明顯松瞭,“西雷王請坐。你也是聰明人,知道我不會無故而來。”
容恬暗道,正題來瞭。一撩下擺,重新坐回椅子,和鳳鳴一起靜聽搖曳夫人說話。
搖曳夫人腹中似乎早打好草稿,卻不願立即全盤道出,伸出五指,低頭端詳著自己的指尖半晌,徐徐抬起臉,問容恬道,“他接到瞭我的書信時,有什麼反應?”
容恬立即答道,“先生本來是很沉著的人,但昨夜接瞭信,臉色大變,看來夫人的名字,令他生出瞭不少感慨。以我看,先生心裡對夫人還是想念的,隻是他執著於劍道太久瞭。”
蕭縱當時雖然略有反應,不過並沒有他說的那麼誇張。
反正為瞭自己和鳳鳴的“性福”,說什麼也要先搞定搖曳夫人再說。
搖曳夫人聽瞭,臉上掠過喜色。
酷似鳳鳴的臉蛋上漾過一絲春風般的笑意,很快又平復瞭波瀾,“想不到西雷王也會隨口騙人。我熟悉蕭郎的為人,他就算心裡震驚到瞭極點,臉上也不會露出來。不過你這即使是假話,我也很喜歡。”說罷,坐直瞭身子,直視容恬,一字一頓道,“這麼多年後,我還是沒有放棄蕭郎,因為我知道,我是他唯一喜歡過的人。”
她話音很輕,卻充滿瞭一往無前的信心。
鳳鳴心想,你為他生個兒子沒有練劍天分,他立即就把你給甩瞭,這也叫唯一喜歡過的人?
不過想到這個是他老娘,遭蕭縱拋棄後多年來說不定日日夜夜受感情的煎熬,也值得同情,再說情人血的解藥還在她手上,這些心裡話當然不好直接說出去。
容恬卻表示贊同,“夫人說的不錯,我拜師多年,如果說先生的心裡有什麼人是放不下的話,那就隻有夫人瞭。這點我們大傢都很清楚,請夫人接下去說。”
搖曳夫人唇角揚瞭揚,似乎笑他心焦,“我已經等瞭他很多年,不願意再默默等下去瞭。這一次,我先用情人血,看他是否有憐惜兒子的心。”
鳳鳴插口道,“不用看瞭,他一點也沒有。昨晚我和容恬去見他,他已經一口拒絕瞭交換條件,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搖曳夫人不以為然道,“這也沒什麼,他的脾氣我最清楚,要他親口承認他喜歡我,怎會那麼容易?要是情人血這麼管用,我何必等上這些年。”
鳳鳴驚詫得無以倫比,嘩地從椅上站起來,“你既然猜到下毒害我沒用,那為什麼要下毒?”
搖曳夫人長而尖的指頭曲起,輕輕敲打著茶碗的邊緣,仿佛在彈一首輕靈動人的曲子,最後停下來,看向鳳鳴道,“我從小扔下你不管,你一定很恨我,要你幫我的忙,多半不會肯。我想瞭想,求人不如求己,我先你身上下點毒,你為瞭毒藥,一定會聽娘的話吧?”
鳳鳴腦袋嗡得漲得老大,這麼一個破爛理由,居然就讓她這個當人傢親娘的在匣子裡給自己二十年沒有見過面的兒子下毒。
鳳鳴怒又怒不出來,笑又笑不出,含混地哼哼瞭兩聲。
“夫人早就想好瞭,這個解藥能脅迫先生,那就最好不過,如果不可以脅迫先生,就可以用來脅迫我們。”容恬最冷靜,從容地笑著,彬彬有禮地問,“不知夫人要我們幫什麼忙呢?”
“對啊,到底要我們幫什麼忙?”鳳鳴幾乎要撓起頭來。
動不動就下毒,這麼難搞,怪不得他老爸蕭縱也會受不瞭,連兒子都不要甩掉她……
到底要用解藥要挾他們什麼事,這個是關鍵問題。
一到關鍵處,搖曳夫人反而黏糊起來。
和鳳鳴一樣黑溜溜的大眼睛從容恬臉上掃過,停在一臉急切的鳳鳴這,漂亮的紅唇輕輕抿著,“我要你,”搖曳夫人對鳳鳴道,“呆在蕭郎身邊。”
這次不但鳳鳴呆住,連泰山崩於面前也不色變的容恬也愣住瞭。
“夫人的意思是?”
“不會是……”
“我要蕭郎好好的把我想起來,我要他知道,他是喜歡我的,他喜歡我在他的身邊,喜歡天天看見我的臉。”搖曳夫人清楚地說,每個字裡都有著奇異的力量,“你給我到他身邊去,讓蕭郎回憶起我們當日在一起的時光。他會慢慢想起過去我們是何等恩愛,那種神仙般的日子,要比一個人追求劍道好上千倍萬倍。”
鳳鳴瞧見她眼裡閃爍的光芒,不覺膽戰心驚,暗道,這個女人瘋瞭,難道她要自己的兒子去和自己的老公這個那個?
容恬恢復過來,思忖著問,“原來夫人隻不過是想喚起先生對過去的回憶,那為什麼不現在就親自去見先生呢?或者就趁著這機會在這裡小住幾天,和先生相處一段時光。”
“不,”搖曳夫人急促地吐瞭一個字,沉默瞭一會,再開口時,臉兒竟紅瞭一圈,壓低瞭聲音道,“西雷王以為我是低三下四的女人嗎?我要他想起過去的好日子,知道自己錯過瞭什麼,到我面前求我,我才去見他。”
鳳鳴聽到這裡,簡直要暈倒過去。
搞不好這一切的不幸,是因為這個手段厲害的女人既高傲又害羞,一定要迫得蕭縱回心轉意來求親才滿意?
不過,確實很難想象搖曳夫人主動去到蕭縱面前,溫柔體貼地陪伴蕭縱。
鳳鳴呻吟道,“夫人的想法是不是有所偏差?現在的事實是,蕭聖師就象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為瞭他的劍道六親不認。就算我肯頂著這張和夫人一模一樣的臉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也一定不會因為忽然想起過去的一段日子,而痛哭流涕地求你回去。”
想起容恬和自己這個黴倒得實在冤枉,他們兩個都對這一對冤傢的漫長愛情僵局無能為力啊。
鳳鳴正要繼續長篇大論向腦筋歪到一邊的搖曳夫人繼續洗腦,容恬卻若有所思,忽道,“鳳鳴,你記得昨天先生聽見搖曳夫人四個字後,說過什麼嗎?”
鳳鳴被他中途打斷,忘記瞭發牢騷,擺手道,“還能有什麼?他一口拒絕瞭。”
“除此之外,先生還說過,他用瞭整整十五年的時間,才忘記瞭夫人的臉,從而劍術再邁進一大步。”說到這裡,容恬已經智珠在握,轉頭看向搖曳夫人,眼中流露出欽佩。
雖然驟然聽來,似乎非常不可思議,完全沒有道理,但細想起來,卻原來另有端倪。
容恬一邊猜想,一邊緩緩道,“夫人先找機會給鳳鳴下毒,然後借著解藥的名義送上逼婚信,不但使先生明白鳳鳴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且也可以通過這種奇軍突出的方式,讓先生想起和夫人你過去的一段往事。”
搖曳夫人臉上淡淡笑著,自然是容恬猜對瞭。
鳳鳴聽到這裡,半懂半糊塗,不過他也不願意當草包,一邊努力思索,一邊喃喃道,“十五年,十五年?”猛然抬頭,提高聲音道,“哦!第一步實施以後,自然輪到第二步啦。你的第二步棋就是要我陪伴在蕭聖師身邊,讓他時時刻刻看見一張酷似你的臉,好妨礙他的劍道修為。”
“心無旁騖才能通達劍道頂峰。先生當年要用十五年才能忘記夫人,如今一旦全心全意回憶起來,也許要用更長的時間才能再次忘卻。唉,人生又有多少個十五年?攻心為上,夫人好厲害的兵法。”容恬說到這裡,前後因果大致已經明白。
鳳鳴見搖曳夫人並不否認,大大嘆瞭一口氣,搓手道,“你給我下毒,不過是為瞭兩個原因,第一個是借此揭開我和蕭聖師之間的父子關系,連帶著想起你,這個目的你已經達到瞭。第二個,是要我常常去騷擾蕭聖師,不讓他再有心緒重回劍道,這件事我也答應你。好,我們現在就達成協議,你給我解藥,我立即就去給蕭聖師找麻煩。”把細白漂亮的手掌攤到搖曳夫人面前,要求解藥。
搖曳夫人見他神態可愛,忍不住盯著他看瞭片刻,“你這股傻氣,不但不象蕭郎,也半點不象我。”她當然不會給解藥,從椅上娉婷站起來,“我走瞭。解藥我先留著,事成之後,自然會給你。”蓮步輕移,走向廳門。
容恬和鳳鳴見她說走就走,連忙道,“慢著。”趕上幾步。
這時搖曳夫人已經到瞭門前。
烈兒和容虎侍侯在門外,一直沒有聽見容恬下令拿人,見搖曳夫人宛若無人的走出來,都不知是否該大喝一聲,招呼埋伏在四周的侍衛們沖出來,猛地看見容恬和鳳鳴跟在後面出來,才把沖到舌尖的一聲“上”吞回喉嚨,退在一邊。
搖曳夫人止瞭步,回頭笑問,“怎麼,西雷王要下令擒我嗎?”
容恬見她從容鎮定,說不定留瞭後招。
這個女人用毒無人可比,抓住瞭又不能將她怎樣,實在沒有撕破臉的必要。當即做個手勢命烈兒等退下,問道,“我心裡還有一個疑難之處。夫人就算成功破壞瞭先生的修為,使先生無法在劍術上再有進展,但先生就真的會心甘情願和夫人比翼雙飛嗎?夫人想得太輕松瞭吧?”
搖曳夫人輕輕笑起來,把頭緩緩搖瞭兩搖,垂下的黑發微微掃過肩膀,美得極為動人。
她抬起蔥白纖細的手,曲指悠然數道,“有第一步,有第二步,西雷王又怎麼知道我沒有第三步呢?現在說為時太早,以後你就知道瞭。”
轉身過去,四周埋伏的侍衛們沒有得令,都不敢輕舉妄動。
容恬站著沒有挪動身影,鳳鳴咬咬牙,也沒作聲,終於看著搖曳夫人的背影裊裊娜娜地遠去瞭。
兩人一同站在臺階上,直到瞧不見搖曳夫人的身影,身軀都不約而同地松瞭松,本來隔著站著的,情不自禁往對方挨近一步,四目相對下,猛地想起情人血,打瞭個寒顫,同時各自退開,頓時拉出將近一丈的距離。
“怎麼辦?”鳳鳴對容恬攤開手。
容恬也學著他的模樣,攤開雙掌,“我看她的樣子,似乎沒有害你的意思,不過是剛好把你也算進瞭她的逼夫計謀裡面。”
鳳鳴遲疑地問,“我是不是真的要照她說的做?”
容虎不用吩咐,早就自行去遣散那群在草叢林木墻後埋伏得腰酸背痛的侍衛們。烈兒站在一邊,聽他們商討的時候口氣還不算太糟,鬥膽插話問,“搖曳夫人要鳴王做什麼?”
“她要我整天去蕭聖師那裡晃悠。”雖然這個時候容恬情人血的毒還未解,“性福”遙遙無期,不過想起搖曳夫人不擇手段的求愛之法,鳳鳴還是忍不住吐吐舌頭,“去破壞蕭聖師的劍術修為。”
“啊?”烈兒不知事情經過,怎能猜到裡面的緣由,聽得一腦子混水。
秋藍這時候來瞭,見瞭容恬,屈膝稟道:“媚姬姑娘想請大王過去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有事要和大王商量。”
容恬點頭道,“嗯,我這就過去。”轉頭問鳳鳴,“你去不去?”媚姬那邊現在正看管著三公主和博陵,鳳鳴差點在那裡遭瞭暗算,他是不大願意鳳鳴過去的。
鳳鳴想瞭想,滿不在乎道,“和你一起去吧。總不可能又給我下一次毒吧?”
兩人於是領著幾名侍衛往媚姬的小院裡走,剛好容虎安排好事情回來,便和秋藍和烈兒他們一道也跟在後面。
走路的時候,鳳鳴生怕不小心又潛意識挨向容恬,努力提醒自己和容恬保持距離。這種感覺本來就難受得不得瞭,加上沉默就更令人痛苦瞭。
鳳鳴和容恬隔瞭三個身子的距離,一前一後走著,沒話找話道,“你決定怎麼處置三公主和博陵沒有?”
容恬轉頭看瞭身後的鳳鳴一眼,猜到,“你的心腸又軟瞭?想為他們求情嗎?”
“媚姬早就為他們求情瞭,論不到我。”鳳鳴斟酌道,“不過搖曳夫人不是說,龍天活不長瞭嗎?想到這個,再想到三公主,我就覺得……你應該會有什麼想法。”
他說得有趣,容恬的嘴角上揚,問道,“我應該有什麼想法?”
鳳鳴認真地低頭想著,“要是龍天死瞭,三公主很可能會成為繁佳的女王。繁佳隔壁就是離國,如果可以成為西雷的盟友……”
頭上若有所感,仿佛被什麼撫瞭一下。
鳳鳴嚇得差點跳起來,魂飛魄散地抬頭叫道,“容恬!你忘瞭毒嗎?”
容恬帥氣的臉居高臨下,促狹笑道,“傻瓜,不過是用樹枝碰你一下而已。你越來越懂政事瞭,本王非常高興。今晚回去獎勵你。”給瞭鳳鳴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後,又繼續在前面領路。
鳳鳴領教瞭他一個曖昧眼神,未免想入非非。
“今晚回去獎勵”這句話,對於這頭向來荒淫無度的色狼來說,似乎隻有一個特定含義。
但是他中瞭情人血,兩人是不可以肌膚相親的,怎麼可能真刀真槍的“獎勵”?
鳳鳴邊走邊想,臉上已經紅瞭一半,猛地剎住腳步,想到瞭容恬早些時候說的“好想法”。
天啊……
他不會真的制作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保險套吧?
想到這裡,鳳鳴的臉轟一聲,完全燒起來。
“磨磨蹭蹭幹什麼?走快一點吧。”容恬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鳳鳴正滿腦子不健康圖像,做賊心虛的抬起頭,一看,才發現已經到瞭媚姬的小院前。
小院裡非常安靜,空氣中還是隱約飄蕩著神秘的幽香。鳳鳴上次是夜間來,這次在燦爛陽光下再掃一眼,更覺此間屋簷墻壁色彩絢爛,獨有一種屬於媚姬的悠然舒逸。
進瞭院門,往裡走不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起居處。
前車之鑒猶在,容虎這次打死也不敢離開鳳鳴半步,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秋藍和烈兒當然也不會在門外停步,侍衛們見瞭,也跟著進去。
這大概是媚姬的香閨聖地,第一次破天荒有這許多不相幹男人徑直進去。
這時日頭剛過中天,容恬轉進小廳內,媚姬正和三公主以及博陵各自坐在席上。三人面前都各自擺瞭一個小桌,桌上碗筷湯菜俱齊,似乎剛剛才吃完午飯。隻有媚姬似乎胃口不佳,桌前的飯菜幾乎動都沒有動過。
她雙腿並攏斜坐在席上,上身輕輕歪瞭,靠在一個靠枕上,驟然聽見腳步聲,抬眼就瞅見容恬進來,立即“呀”瞭一聲,緩緩直起身子坐端正,“大王來瞭。”漂亮到瞭極點的嫵媚鳳目裡面滲著幾條血絲,顯然一夜沒有睡好。
鳳鳴見她昨晚晚宴時還談笑風生,此刻容色憔悴,知道她為瞭容恬的事深為內疚。
“聽說你有事要找我?”容恬挑瞭一個靠枕,舒舒服服地盤腿坐下。
鳳鳴在離著容恬三四步的地方才坐下,忽覺感覺有異,抬頭一看,原來三公主正張著一雙水盈盈的眼睛看著他。
她和博陵並肩坐在一塊,見鳳鳴向她看過來,露出幾分愧疚的表情,動動唇,卻終究沒有開口。
容虎烈兒等人,也圍在容恬和鳳鳴身邊,東一個西一個,安分坐下。
媚姬露出關切的表情,“我聽說搖曳夫人來訪,大王見過她瞭嗎?”
“見過瞭。”反正也沒什麼要隱瞞的,容恬見媚姬擔心得不成樣子,從容將搖曳夫人過來的經過仔細講瞭一遍。
說到搖曳夫人送過來的大禮竟然是龍天的禦碗,三公主禁不住輕呼一聲,側頭又驚又喜地看瞭博陵一眼。
假如搖曳夫人真能把龍天弄死,那他們重新奪回繁佳的事就成功在望瞭。
當然,前提是必須先有命回到繁佳。
容恬因為他們而中瞭情人血,萬一拿不到解藥,說不定會殺他們泄憤。
目前能保住他們的隻有一個尚算肯顧念故國舊情的媚姬而已。
媚姬認真聽著容恬的話,有的地方不明白,又反復問瞭兩次,蹙眉道,“這位夫人的脾氣真是極端古怪。這種人越聰明,心性越無法揣度,大王要小心對付才是。不知道她說的第三步,指的是什麼?”
容恬微微一笑。
媚姬奇道,“難道大王已經猜到瞭嗎?”
容恬想瞭片刻,搖頭道,“本王隻是猜到一點皮毛,等都想明白瞭,再來告訴你。”
媚姬的視線投向鳳鳴,“現在這麼說,鳴王要和搖曳夫人合作,以求情人血的解藥瞭?
不過蕭聖師也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劍道更是他最重視的事情,假如鳴王有影響他修為的舉動,千萬要小心蕭聖師出手無情。”
鳳鳴在過來的路上早就想過這個瞭,咬咬下唇,聳肩道,“這就是搖曳夫人,也就是我的娘一定要先給我下毒的原因瞭。不是為瞭解藥,我才不要平白無故去破壞蕭聖師的劍道修為。”瞅瞅容恬。
搖曳夫人一招“責任轉嫁”,把他們一雙老情人的將來,硬生生和一雙小情人的將來拴在瞭一起。
所謂一條繩子上的蚱蜢,逼著容恬和鳳鳴團團轉,努力想辦法幫搖曳夫人追夫。
搖曳夫人倒好,隻要躲在後面揮揮小指尖就夠瞭。
三公主抬起臉,欲語還休的模樣恰好被容恬看在眼裡。
容恬問,“三公主是不是有話要說?”
他友好的態度使三公主和博陵都深為詫異,鳳鳴心裡明白,看來容恬是準備將三公主招為盟友瞭。
也對,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
博陵剛剛已經聽容恬說瞭龍天中毒的事,心裡打個轉,立即明白瞭。
三公主到底比較有良心,想起是自己把有毒的匣子帶到這裡來的,始終有點不安,輕聲道,“我隻是奇怪,既然鳴王是搖曳夫人和蕭聖師的親生子,為什麼後來又會出現在西雷王宮呢?難道蕭聖師拒絕搖曳夫人後,搖曳夫人一氣之下就把自己的兒子給扔瞭,剛好被路過的老容王撿回瞭王府?”
鳳鳴一呆。
他今天見到搖曳夫人時過於激動,又隻想著解藥,居然沒有想過問一問這事,心道,親媽因為被親爸拋棄,所以報復心下把自己的親兒扔掉……嗯,以搖曳夫人那個古怪性子,大有可能這樣做。
媚姬緩緩搖頭道,“我不相信會有這麼巧的事。被扔掉的孩子剛好被老容王撿瞭,而老容王的親子又成為瞭蕭聖師的愛徒。我看說不定是搖曳夫人見蕭聖師收瞭資質上佳的大王為徒,所以觸動搖曳夫人把兒子留在容王府的心思。”
可憐一個小孩兒還不懂事,隻是因為沒有生成劍術奇才的筋骨,就被父親漠視,遭母親拋棄。
他們都不知道,鳳鳴其實並不是那個從小在西雷王府裡面長大的安荷假太子,不是老容王的兒子,更不是蕭縱和搖曳夫人的兒子。
鳳鳴見媚姬和三公主瞧他的眼神都帶瞭幾分憐惜,知道他們同情瞭錯誤的對象,大呼吃不消,趕緊轉換話題道,“這事以後見瞭搖曳夫人再問就可以瞭。我看現在時間還早,不如讓我先去拜見一下蕭聖師。”
容虎道,“讓我陪鳴王去吧。”站瞭起來。
領著幾名侍衛,護送鳳鳴去蕭聖師那裡,廳裡的人頓時少瞭一小半,顯得沒有先前擁擠瞭。
侍女們從外面送上新鮮瓜果,都是輕挪輕放,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容恬狀似悠閑,不動聲色地坐著。
媚姬從自己的小桌前挑瞭一個看起來最漂亮的果子,親自用香巾再三擦幹凈瞭,遞給容恬。
容恬感激地一笑,接過咬瞭一口。
媚姬最擔心的就是他因為中毒之事,從此對自己日漸疏遠,見容恬態度溫柔,心裡大喜,眼眶微熱。
這些人說,若說道政治,除瞭容恬外,最深懂此道的人恐怕就是博陵。他看鳳鳴離開,容恬卻還留下,已經知道有正事要談,趁著媚姬遞果子給容恬的空當,早就和三公主打瞭幾回眼色,暗中嘀咕瞭兩句。
“如果搖曳夫人沒有說謊,龍天中瞭漫攝之毒,那麼繁佳即將面臨大喪。”博陵打破沉默,對容恬求教道,“那時候,不知道西雷會有何舉動?”
這是關於繁佳未來的大事。
他一開口,三公主和媚姬都露出註意的神態。
容恬自在地咀嚼著果子,將香甜的果肉咽下喉嚨,才帶著一點笑意看向博陵,“四王子有什麼看法?”
博陵知道現在已到瞭關鍵時候,是否能夠說動容恬,決定著他和三公主將來的命運走向,把話在腹中轉瞭幾遍,才一字一句斟酌著道,“西雷王年少英明,有志於天下一統。但現在天下多國紛爭,即使不把莫東海峽外的單林算進去,目前也有十一個國傢在暗中較力。西雷王要完成大志,怎能沒有盟國呢?”
“盟國?”容恬淡淡一笑,“請四王子暢所欲言。”
“繁佳王室真正的血脈,現在僅餘三公主一人而已。百姓們早就盼望著正統回國,重登王位。我可以肯定,隻要我和三公主先潛回繁佳,和幾名依然忠誠於繁佳王室的大將聯絡上,等到龍天暴斃之日,三公主忽然現身繁佳王宮,外有舊臣護衛,內有我博陵照料,繁佳的王權即日就可重歸舊主。”博陵話一開頭,越說越順,意氣風發,侃侃而談,“我們和西雷從前雖然有過一點不愉快的往事,但那都是時勢所逼。我博陵敢對天發誓,從未對西雷王和鳴王存過惡意,繁佳與離國、樸戎、宴亭、永殷、昭北接壤,如果兩方結為盟友,遙相呼應,將來若要征討他國,隻要西雷王一封書信,繁佳大軍立即集結,暢通軍道,籌備軍糧,西雷的遠征大軍更不用擔心中途無休憩之地,必定可以一戰成功。趁著離國若言重病昏迷,先一鼓作氣收拾瞭這個強敵,其他小國更是不堪一擊,如此一來,何愁大事不成?”
他說得慷慨激昂,描繪出一副激動人心的美好畫面。
三公主最愛他瀟灑從容談兵論政的模樣,秀目中透出贊嘆,連媚姬也不得不暗道,三公主眼光不弱,此人要是能坐上博臨王位,怎會不是一個有為君主?可惜運氣不佳,這個倒怪不得他。
隻有容恬一臉高深莫測的微笑,剛巧把手上的果子吃完,放下果核,接過侍女雙手跪送上的溫熱毛巾,一邊擦手,一邊轉頭,朝身旁的烈兒掃瞭一眼。
烈兒靈巧聰明,哪裡還不知道自己上場的時候到瞭,嘿嘿笑瞭一聲,拖長瞭聲音,慢悠悠地道,“博陵王子果然心懷大志。不過你們現在自身尚且難保,卻去空想日後,不是有點可笑嗎?我們大王中毒的事,就這樣算瞭嗎?”
他鼻子裡輕輕哼一聲,跪坐在四周的西雷侍衛個個身上散發兇氣,手按在劍柄上,眼睛都瞪得象牛鈴似的,直盯著博陵。
博陵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以容恬的為人,不可能不趁著這個機會得到繁佳,增加自己統一天下的實力。
要得到繁佳,容恬就不得不放過自己和三公主。
他也是心思轉得極快的人,微一錯愕,打量著容恬一眼,已經鎮定下來,露出好看的笑容,“我們繁佳小國,怎麼敢和西雷這樣的強國相提並論?更不要說我和三公主欠瞭西雷王幾個大人情。盟友的意思,其實是西雷為主,繁佳為輔。”
三公主接口道,“隻要我可以登上繁佳王位,從今以後,繁佳會參照屬國的標準,年年向西雷進貢。西雷如有兵事需要,我們隻要接信,一定派兵援助。”她親自開口,隻要日後真的成瞭繁佳王後,那就等於定瞭國際盟約瞭。
“不是參照屬國的標準,而是根本就是屬國。”容恬這才說話,“天下紛爭不斷,百姓流離失所,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小國們各自為政,紛爭不斷。統一已經是大勢所在,隻是看誰的拳頭夠硬罷瞭。博陵王子和三公主都是聰慧之人,不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鳳鳴說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良禽擇木而棲,這話很有道理,對不對?”
三公主和博陵對視一眼,都沉默下來。
如果答應下來,就等於拱手將繁佳送給西雷。他們嘔心瀝血所謀求的王位,豈不是一紙空文?
容恬不理會他們的沉默,繼續說道,“不過,本王允許你們參照東凡的前例,三公主一日在生,王權絕不會受到損害,相反,本王還會懲罰那些危害繁佳王權的賊子。三公主,你的意思如何?”
他目光炯炯有神,一掃過去,仿佛把人從頭到腳都探查得清清楚楚。
博陵眼角餘光,掃到侍衛們已經臉色不善。
這個時候可不是什麼“擇木而棲”的問題,而是不點頭,恐怕腦袋就不保的問題。
要當一個沒有腦袋的千秋萬世的大王,還是一個有腦袋但是基業隻可以保留一世的大王,這個選擇題大概不難。
三公主也知道這是變相脅迫,但奈何容恬大權在手,隻要使個眼色,自己這個繁佳王室唯一血脈就會在這裡化成幾點血花,蒼白著臉,咬住下唇,終於把心一橫,低聲道,“好,就依照東凡之例。但我還有幾個條件。”
“你說。”
“第一,西雷王日後必須要善待我繁佳子民。”
容恬爽快道,“這個自然,他們也是我的子民。”
“第二,我繁佳王族自我這一代之後,雖不再是繁佳之王,但這一條血脈,必須歸入西雷的貴族之中,國傢挑選官吏將領,我們的後人也應該在名單之中。”
這個容恬更不猶豫,頜首道,“當然,繁佳王族血統高貴,怎麼可能被當成平民?而且應該是除瞭西雷正統王族外,最高貴的一等傢族。這件事,本王將來會正式頒佈王令,向天下宣告。凡是對我西雷大統有過貢獻的傢族,都會得到獎賞。”
他身為西雷王,一言九鼎,眾人沒有不信的。
三公主聽他答應得痛快,又知道事情迫在眉睫,由不得自己猶豫瞭,道一聲“好。”站起來走到席下,對著容恬,整容斂眉,按照大禮,風姿楚楚地拜瞭三拜。
容恬也坐直瞭身子,端然受瞭她三拜,等三公主直起身後,親自起來,把三公主扶瞭起來,語氣立即變得和以往不同,親切誠懇地道,“日後若有人想傷害繁佳王族,西雷大軍一定即可領殺到。公主不必再擔驚受怕瞭。”
明明知道他說的是場面話,三公主想起自己自父王喪後,顛沛流離,處處受人冷落,無容身之處,一陣暖流猛然從心底竄瞭上來,眼睛微微發熱,輕聲道,“大王……”隻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又不能真的落淚,連忙掩飾瞭,問容恬道,“不知道大王什麼時候能讓我們回去繁佳?”
容恬反問,“公主有什麼打算?”
博陵迫不及待道,“當然是越快越好。我們需要時間與忠於公主的舊臣聯系,做好準備。”
“那公主即刻就可啟程。嗯,繁佳之行危機重重,公主身邊又沒有兵馬……這樣吧,本王派三千精兵,喬裝打扮,護送公主秘密回國。另外,本王在繁佳也有一些朋友,等本王寫幾封書信讓公主帶在身上。萬一有什麼不測,公主可以憑借書信向他們求救,隻要見瞭本王的字跡,絕對會竭盡全力保全公主。不過……”
三公主和博陵聽得大喜,聽容恬忽然話鋒一轉,心裡砰地跳瞭老大一下。
“大王,不過什麼?”媚姬低聲問。
容恬笑道,“不過妙光現在正在博臨密謀大事,如果她真的成為博臨王後,對我西雷大為不利。本王想請博陵王子多留幾天,討教一下博臨的事。”
三公主和博陵臉都綠瞭。
博陵成瞭容恬手裡的人質,三公主絕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招正中三公主死。
容恬見他們發呆,奇道,“怎麼?王子不答應嗎?”
三公主遲疑地看瞭看容恬,滿臉哀求地轉向媚姬,“媚姬姑娘……”
媚姬當然樂見容恬統一天下,何況這樣做一點也沒有危及繁佳王族的血脈,隻是保證瞭容恬的利益,當即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反問道,“大王這個提議極好。三公主有什麼意見嗎?”
連她都擺明不會幫忙,三公主和博陵就知道事情無望瞭。
隻要開口說個不字,就等於清楚告訴容恬,他們開始說的所謂“盟友”“屬國”全是為瞭脫身而隨口答應的謊言。
瞧一瞧分散在小廳各處的侍衛們,雖似漫不經心東一堆西一堆地坐著,其實隱隱將他們兩個目標包圍著,真是肉在砧板上瞭。
“好極。”博陵打破沉默,一瞬之後神色已經如初,欣然道,“能幫西雷王一點小忙,這是博陵的運氣。西雷王放心,博陵一定會將博臨的事,詳細清楚地盡告西雷王。”
三公主悲聲道,“王子……”
博陵先不看她,笑著對容恬拱手,“分別在即,公主難免有點傷心。大王可否讓我和公主說兩句私話?”
“當然。”
“公主,請隨我來。”博陵攜瞭三公主,兩人出瞭小廳,進入側間的小房。
烈兒知機地領瞭幾個侍衛,將小房外面圍瞭起來。
博陵進瞭小房,把房門關上,回身看著三公主,嘆道,“公主不要逞強,能談到這個份上,已經遠遠超過我的預想。”
“可他是要把王子當成人質,我……我怎麼可以……”
“隻要公主可以重回繁佳奪到王位,我的性命就絕對無憂。也隻有這樣,容恬才會放心地讓公主任意施為,不生疑心。”
三公主見他唇角輕笑,心裡又愛又愁,咬唇道,“但你……我們以後怎麼辦?”
“先過瞭眼前的難關,再想以後。”博陵柔聲道,“你看,這麼多難關,我們都一起過來瞭。”他攜起三公主的手,憐惜道,“這麼漂亮的小手,都熬出繭子瞭。都是博陵無用。幸虧你王位有望,以後可不要再受這些委屈。”
他本是勸慰,三公主一聽,反而忍不住湧出淚來。
博陵連忙幫她拭淚,三公主嚶嚶哭瞭一會,抽泣著道,“你性命操於他人之手,我就算做瞭繁佳王後,也不會快活。容恬現在身上中著情人血的毒性,說他心裡不怨恨你,我是不信的。萬一他毒發身亡,他的屬下一定殺你泄憤。就算他得瞭解藥,我也奪回瞭王位,但和你生生分別,和死瞭有什麼兩樣?”
她說得真切,博陵本來是個心性良薄的,此刻也不禁心裡驟熱,握緊瞭她的手道,“你別怕,我總會好好活著。聽我說,留在西雷王身邊,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三公主奇道,“什麼機會?”
“天下即將大亂,如果說有資格統一天下的,實在沒有幾個。離國的若言有一拼之力,可惜阿曼江一役,現在和死人差不多。你看鳴王似乎糊糊塗塗的,一路上闖繁佳,走博臨,鬧離國,還把機智過人的鹿丹給整死瞭。依我看,說不定容恬真的能成就大業。”博陵目中深處跳躍著思索的火花,抿瞭抿唇,“要真是這樣,留在他身邊,說不定還可以創出一番事業。”
三公主即可明白過來。
如果統一真的無法避免,能夠早日接近開國明君,就更有把握在將來的開國功臣裡占上一個位置。
這個時代貴族頭銜和特權都是世襲的,這一切都會惠及子孫後代。
三公主蹙眉道,“你就真的敢肯定他會成就大業,統一天下?”
“我不肯定,不過猜想有那個可能。我留在他身邊,正好可以好好觀察一下。”博陵露出漂亮的牙齒,微微笑道,“他有那個本事,我就效忠他。如果他隻是外強中幹,那麼……”他傲然抬頭,接下去道,“那時候你在繁佳掌著王權,我在西雷內部呼應,先借他的勢力幫我把博臨王冠弄到手,我們再慢慢圖謀。”
容恬和媚姬在小廳裡等,各自吃瞭幾個新鮮果子,等瞭大半個時辰。
容恬見媚姬總是鬱鬱不樂,開導道,“我自己中瞭毒,都沒有你那麼難過。而且搖曳夫人已經來瞭,我看她的樣子,大概還不想要我的性命。”
媚姬輕輕嘆道,“什麼毒不好,偏偏是情人血,叫人肝腸盡斷的。幸虧西雷王精明,換瞭別人,說不定以為我故意用這種歹毒的毒藥使西雷王和鳴王不能親近。想到這個,媚姬愧都愧死瞭。”
嘆瞭好一陣,才談到繁佳,“三公主的事,大王處置得極為妥當。我小時候是見過三公主的,那時候她還是繁佳王最寵愛的掌上明珠,誰知道繁佳王死後會淪落如此呢?她這個人心腸其實不錯,隻是愛上瞭博陵,被博陵帶壞瞭。大王看住博陵,就等於看住瞭她。”
博陵和三公主回來小廳,兩人都住瞭口。
媚姬見三公主眼睛紅紅的,想來哭過,站起來扶瞭三公主,和她並肩坐下。
容恬問,“考慮得怎樣?”
三公主掃瞭博陵一眼,輕輕點瞭點頭,忍不住低聲道,“王子在這裡,還請西雷王多加照料。”
容恬誠摯地看著三公主,“公主放心,容恬對天發誓,絕不讓王子受一點委屈。”
媚姬見時機已到,舉起兩隻晶瑩透白的玉手,在空中擊掌兩下。
頓時,端著薄帛、筆墨、尖刀、清水盆的侍女們從門外轉瞭進來。
當著眾人的面,三公主和容恬當即寫下約定,用尖刀戳破指頭,許下血誓。
事情全部弄好,又花瞭大概兩個時辰。
容恬見事情已大告成功,臉露喜色,當場吩咐為三公主準備上路事宜,又非常識趣地道,“在三公主離開前,博陵王子還是暫住在媚姬這裡吧。”帶著烈兒向媚姬告辭,卻把一班侍衛留瞭在媚姬這裡,自然是看住博陵的。
出瞭媚姬的香閨,太陽已經微微西斜。
容恬一出院子,迎面撞上一名自己的心腹侍衛綿崖,他剛剛和容虎一起走瞭,也是被派去保護鳳鳴的。容恬停住腳步問,“你不是跟著鳳鳴的嗎?怎麼一個人過來瞭?”
容虎答道,“鳴王過去拜望蕭聖師,蕭聖師正在練劍,說不願意見人。鳴王不願意就這樣回來,又請人通報瞭幾遍,說一定要見蕭聖師。”
“結果呢?”
綿崖道,“結果真是奇怪,蕭聖師居然答應見他。隻是蕭聖師說,見鳴王一個已經是破例瞭,閑人一個也不許進去。容虎領著我們在門外靜等,剛好有一份西雷來的軍報送到,容虎見是軍報,不敢耽誤,命我立即送來給大王過目。”說著將未拆封的軍報雙手遞上。
容恬接過來打開一看,皺眉道,“怎會這樣?”
烈兒站在他後面,見容恬這樣說,跟上來一步,“大王,出瞭什麼大事嗎?”
容恬正要開口,忽然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由遠而近,不一會有兩個人轉過墻角,氣喘籲籲朝他跑過來。
容恬一看都是認識的侍衛,沉聲問,“什麼事?”
“大王,不好瞭!”兩人喘著粗氣,見到容恬,連禮都來不及行瞭,高聲稟道,“那蕭聖師,他……他把容虎給刺傷瞭!”
烈兒臉色大變,顧不得容恬在面前,一步竄到那侍衛面前,雙手緊抓著他的肩膀晃瞭幾下,“怎麼會這樣?傷得重嗎?蕭縱為什麼傷我哥?”
“我們開始和容虎都守在門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見裡面鳴王哎唷叫瞭一聲,容虎第一個就沖瞭進去。等我們沖進去時,他已經渾身是血倒在那……”
話音未落,一個高大人影撲到面前,氣勢兇得讓人呼吸一窒。
這次輪到容恬一把抓瞭他,瞪目問,“鳳鳴?他把鳳鳴怎麼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