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領著眾人騎馬馳出同安院。
全體離開同安院內側范圍後,勒馬停下,和對面不到五百步的同國大軍遙遙相望。
同安院的大門,在他們深厚緩緩關上。
前方的同國大軍軍容整齊,旗幟飄揚,正面將近四千的兵力,把他們這隻有不足四百的人馬襯托的分外勢單力薄。
失去同安院高墻厚壁的保護,隻有面前敵人發起正面進攻,鳳鳴他們不管有多少天神一起保佑,恐怕也會被踩成肉泥。
但鳳鳴一方,無一人面露懼色。
誰都知道,生死關頭,怯弱的人隻會走上絕路。
“鳴王,抓緊時間,”容虎警惕的監視對方分佈在民居高屋處的弓箭手,扯動韁繩,靠近鳳鳴身邊,低聲道:“如果弓箭齊發,我們在沖進敵陣前就會至少折損一半好手。”
鳳鳴瞭然地點頭。
抬頭看著對面的同國軍隊,大氣精神,緩緩策馬往他們靠近。
同國軍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不少士兵拔劍在手,戒備地看著鳳鳴領著眾人接近。
馬蹄聲響起,帶起一陣輕塵,直迎鳳鳴。
當然還是非常講一起的武謙。
“鳳鳴,你這是打算幹什麼?”
“我是同安院的客人,受慶離王子邀請而來,現在事情完瞭,當然就要離開瞭。”
“萬萬不可!”因為鳳鳴在馬上,武謙也並沒下馬,策馬靠近,誠懇勸道:“鳳鳴,這樣做太危險瞭。禦前將雖然知道此時是慶離殿下策劃,而你是從旁協助,但並未對你完全消去惡感。他現在兵權在手,萬一惹惱瞭他,真的下令圍攻你們可怎麼辦?”
又低聲提醒,“將領們實際上已經在由於不安,禦前將也察覺到瞭,他很可能在考慮撤兵,隻是礙於顏面無法下令而已。如今最好的辦法,是請出慶離王子到陣前,對禦前將軟言勸說解釋一番,給他一個臺階,這樣一切就好辦多瞭,你也可以黯然離開。”
事到如今,他能說出這番中肯的話,可見真的把鳳鳴當成好友看待。
鳳鳴隻能暗中叫苦。
如果同安院裡有一個活蹦亂跳的慶離,可以抓過去擺在莊濮面前制造下臺階,他用得著這樣英勇的送死嗎?
慶彰那顆居心不良的有毒“解藥”,真把他們給害慘瞭。
當然,鳳鳴也不可能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場合,告訴武謙“你傢王子其實已經去見上帝瞭,剛才還活著的長柳公主也跟他一起,所以我才要出來闖陣……”
隻能擺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正義凜然加慷慨壯烈的無畏姿態。
“哼,要見慶離殿下,應該讓莊將軍自己到同安院去。”鳳鳴暗嘆這種態度真對不起武謙,不過迫不得已,隻能繼續扮演自己的無畏角色,毫不猶豫地策馬,讓馬匹向越來越靠近的同國軍走去,“圍攻王子所在的住所,有錯的不是慶離殿下,而是擅自調動兵馬的莊將軍。將軍要下臺階,慶離殿下難道不需要嗎?”
一幹好手侍衛,默默跟在他身後。
人數懸殊的雙方,距離漸漸縮短,已可以看清彼此臉上表情。
“鳳鳴……”
“武謙,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鳳鳴身上背負著西雷和蕭傢的榮譽,不能當躲在墻後的縮頭烏龜,隻因為被一個無視自己王子的將軍帶兵圍著,就嚇得哼都不敢哼,以後又怎麼面對聽從我號令的手下?”
鳳鳴口氣鮮少的強硬。
武謙無奈的嘆息一聲,搖頭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隻能勒轉馬頭,跟著鳳鳴朝己方陣地策去。
眾人行至同國軍前,大軍從中分開兩道,莊濮在眾將的簇擁下騎馬出來。
見到鳳鳴,莊濮雙目瞇起,“想逃瞭?”
“哼,心虛的人,才會想逃。”旁邊的同國將軍配合著發出冷笑。
又是拿出奧斯卡影帝演技的時候瞭,這種逃命的關鍵時刻,隻要露出一點膽怯心虛,肯定會增加對方的氣勢,導致對方大膽行動。
要讓莊濮不敢輕舉妄動,自己必須表現出完全無罪的凜然。
嗯?我確實無罪啊……鳳鳴面對眼前無數寒光閃閃的劍刃,強迫自己眼中射出從容冷淡的光芒,緩緩問:“請問禦前將,如果我要領著我的人馬,闖過你的軍陣,事情會變成怎樣?”
莊濮和眾將互看一眼,譏笑道:“當然是死路一條,你以為自己能活著離開嗎?”
“哈哈哈哈!”鳳鳴仰天大笑。
他其實沒想到什麼好笑事,而且,緊張的時候要這麼大笑,真的很痛苦。
不過這招是從三國偷學的。
三國裡面的人物,每次到瞭絕境,隻要這麼哈哈哈哈來一陣子大笑,通常都可以化險為夷。
在勢力強大的敵將面前尤其管用。
因為這時候,敵將通常都會奇怪的問一聲,“咦?你笑什麼?”
“哼!死期臨頭,還有心思大笑?”莊濮被鳳鳴的大笑弄得一愕,隨即沉下臉。
這句雖然和“咦?你笑什麼?”有點差距,不過情況危機,將就點算瞭。
鳳鳴收斂笑聲,轉為正容,學莊濮的樣子冷哼一聲,才以又灑脫又傲然的姿態道:“死有什麼可怕?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可以重於泰山而死,英名流傳千古,勝過將軍以叛國之罪,逆臣之心,生存於世上。”
“閉嘴!”一名同國將領拔劍出鞘,隔空遙指鳳鳴,“你竟敢污蔑禦前將?”
“要我閉嘴容易,要所有同國人閉嘴,那就有點難瞭。”鳳鳴已經被趕鴨子上架,好戲演開頭,隻能硬著頭皮演到底,冷冷地掃那將領一眼,目光充滿不屑,唇角溢出一絲冷冽微笑,“同國大王失蹤,王叔箝制儲君,內亂將即,卻不支持大王的親子慶離殿下,反而為求自保,袖手旁觀,這是第一大罪狀。擅自調動兵馬,無視儲君身份,包圍慶離殿下的居所,在長柳王子妃親自出面解釋,知道慶彰伏法的前因後果後,竟然還不立即撤兵,到同安院向慶離殿下請罪,這是第二大罪狀。”
“你……”
“你給我閉嘴!我還沒說完!”鳳鳴兇狠地瞪向說話的同國將領,繼續從容不迫的說下去,“第三大罪狀,將軍尚未犯下,但如果將軍不顧慶離殿下的意思,把我這個一心幫助同國的客人殺死在陣中,將軍這第三條罪可就嚴重瞭。這就是毀滅同國!!!”
聳人聽聞的罪名,讓同國方的不少將領臉色微變。
雖有人憤怒莫名,卻也有不少比較老成的將領,開始認真思索鳳鳴的話。
“天下要殺我的人很多,但為什麼都不敢下手?這一點,禦前將應該很清楚,今天我身邊隻有區區數百人,正是勢單力薄之際,你要殺我易如反掌。但別忘瞭,容恬和我父親蕭縱,絕不會放過將軍,不,是不會放過同國。日後蕭傢高手將這裡所有將領的他們的親人兒子一屠戮殆盡,容恬的鐵騎踏破同國每一寸地方時,將軍一定要慢慢品嘗今天埋下的種子所長成的惡果。”
身穿和蕭傢高手款式相近的緊身服,腰配寶劍,高坐馬上的鳳鳴,雖然沒有平日穿著華麗,但俊榮凜然,另有一番令人仰慕贊嘆的氣度。
細腰窄臀,身體修長均稱,腰桿直挺。
面對千軍萬馬,不畏強兵,從容笑罵的膽色,讓身後蕭傢眾人大為感動。
不愧是他們蕭傢的少主!
跟著他,戰死也值得!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莊濮臉色烏黑,異常危險地盯著鳳鳴。
鳳鳴心底一顫。
媽呀。
不會是罵的太過火,起瞭反作用吧?
好像演的太逼真瞭。
趕緊見好就收,語氣轉為溫和,還中規中矩地輕嘆一聲,視線轉向遙遠的天際,低聲道:“我不是在威脅將軍,隻是在善意地勸告將軍罷瞭。”
“哼,就是因為你的善意,王叔才死在王府門前。”
鳳鳴搖頭,“王叔之死.雖然是骨肉相殘卻避免內亂,保存瞭同國實力。如今各國相爭已經到瞭你死我活的地.離國若言一夜之間就襲擊吞井瞭王子妃的故多昭北。”
不好意思,若言也要拿來作為論據瞭雖然鳳鳴很不想提起他。
“將軍想一想,昭北的慘事,難道不會發生在同國嗎?外敵如此強大.將軍不想著怎麼對抗外敵,卻把兵力調來對抗消弭瞭一場國傢大亂的慶離殿下,這算怎麼回事’所幸將軍雖然圍困同安院,卻尚未發出一箭一兵,真正對慶離殿下無禮。如果將軍真的在此地動起刀槍,那麼慶離王子別無他法,隻能把將軍祝為反叛同國企圖謀害儲君的逆臣,到那時候事情將不可挽回,同國會園為將軍和王於的對峙再度興起內亂,而將軍,也將永遠背負罵名!”
一口氣,風鳴把肚子裡想好的話全說瞭出來。當然還配臺著完美無瑕的風度和馬上坐姿。呼!
他能說的都說瞭,口水都幹瞭,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和將軍解釋什麼。”
鳳鳴話鋒一轉,從懷裡掏東西。
掏出來的,當然是師敏臨別前從慶離供奉的香堂裡偷來的金箭啦!
“這是我向慶離王子辭行時,王子殿下請我轉交給將軍的金箭。”
一看眾將震驚嚴肅的表情,就知道這玩意還是有點作用的。
“離殿下要我把這個給將軍,還要我轉達一句話給將軍聽。”
這一招是剛剛跟著師敏學的,現學現用。
莊濮雙眼直直地盯著金箭,沉聲問:“殿下說瞭什麼?”
是否能闖過莊濮這關.就看這句關鍵性的回答瞭。
鳳鳴先感情十足地嘆瞭口氣.作出個回想的表情.然後用充滿目憶的口氣道:“慶離殿下想請問將軍,將軍還記得這金箭是何人贈給殿下的嗎?如果將軍還記得當年大王對將軍的恩德,怎忍心對大王唯一的兒子兵刃相向?要是將軍還認他這個同國儲君,就請將軍帶著此金箭,在撤兵之後,親自到同安院見他。”
兩匹駿馬之間的半空中.看著莊濮。
等待莊濮反應的不僅有鳳嗚和身後的精銳們,同國眾將領士兵.都在靜靜看著莊濮。
這對每一個同國人來說,都是關系重大的決定。
隻要莊濮接過金箭,就表示莊濮認同慶離的儲君地位,並且認同慶離處死慶彰的決定。
也代表瞭莊濮會向慶離效忠,同澤的軍權和王權,將再次結合為一,君臣有序。
反之,則是禦前將和儲君的公開決裂。
說白瞭,是同國的決裂。
鳳鳴當著所有人掏出金箭,正是逼迫莊濮作出選擇。
他也是被迫的,不出個狠招,莊濮怎肯讓他離開。
如果莊濮接過,表示服從慶離,那麼他就必須一講“慶離殿下的客人和盟友”鳳鳴率眾離開。
當然,如果鳳鳴賭錯瞭.莊濮趁機來個公開決裂,打算幹掉慶離然後篡奪王位,那就大大不妙瞭。那樣鳳鳴和身後的手下們,一定是第一個倒黴的犧牲品。
人生,本來就是無數場驚心動魄的賭博。
莊濮目中射出銳利無比的精光,死死盯著鳳鳴遞過來的金箭。
隱藏在臉部肌向後的激烈掙紮,使他方正剛毅的輪廓,予人微微抽搞的錯覺。
一切部被凝固在令人緊張的沉默中。
“將軍,”每一秒都仿佛一個世紀的室息中武謙再一次展現瞭他對鳳鳴的義氣和顧全同國大局的勇氣,打破沉默策馬靠近莊濮身旁,低聲道:“大王對我等俱有深恩,慶離殿下又是大王指定的儲君……將軍,王叔之死,雖然令人悲痛和難以理解,但……”
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隻是長長嘆息瞭一聲沒有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同國大王不在,慶離就是同國之主,不管他殺死慶彰是多麼的無情和不占道理.但君主就是君主。
違逆君主,就是叛國。
莊濮心裡,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從長柳現身說法,證明事情確實是慶離策劃後,他其實就已騎虎難下。
唉……莊濮搖頭長嘆,露出百般無奈的落寞容色,終於伸出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瞭金箭。
過關啦!
金箭落入莊濮手上那一刻.要不是拼命控制自己冷靜不要露出端倪,鳳鳴幾乎要興奮地大叫起來。
跟在他身後的眾人,無一不是滿頭冷汗的松瞭一口氣。
“撒再吧,各營官兵回守原駐區,記得行經城內時,不要驚擾百姓,把事情鬧大。”莊濮把金箭持在胸前,冷靜地吩咐左右,“各位將軍,隨我一同去同安院,向殿下請罪。”
鳳鳴一聽他要立刻去同安院,心想乖乖不得瞭。
這時候還不快溜的絕對是笨蛋“恭喜將軍作出最好的選擇,我蕭傢事務繁忙,都等著我去處理,就不妨礙諸位將軍拜見慶離殿下的大事瞭。告辭。”鳳鳴向武謙感激地看瞭最後一眼,朝眾同國將領一拱手,踢踢馬肚,扯韁就走。
莊濮已經接過金箭,還曾親眼看見長柳公主證實他和慶離的盟友關系,哪裡猜得到同安院裡發生瞭什麼事情?又見鳳鳴帶著盒箭過來,滿心以為放風鳴離開是慶離的命令,而且是測試他是否還忠於同國的命令,雖然很不甘心讓有份殺死王叔的鳳鳴離開,卻無可親何,隻能擺個手勢,要身後士兵讓出道路。
鳳鳴大喜,心臟狂跳,領著他從閻王門口繞瞭一圈的三百來人,騎著馬呼啦啦從陣容強大的同國大軍中穿越而過。
同安院其實也在同澤城中,不遠處就是眾多民居的青石大道。
鳳鳴提著一顆心,率領眾人剛剛穿過可怕的同國軍陣,踏上通往城門的青石大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驟然傳來。
迎面前方,一騎快馬,正瘋瞭一般朝他們,不,實際上是朝他們身後尚未撤走的同國大軍奔來。
騎馬者身穿盔甲,一看就是同國軍將,而且手上提著一個包裹。
容虎眼尖,一眼瞧瞭出來,低聲道:“不好,是何晏!他一定發現瞭那個人頭,鳴王快走!”
一鞭抽在鳳鳴的駿馬臀上。
駿馬高嘶一聲,放開四蹄狂奔起來,直沖城門。
眾人自然跟著一起加快速度。
何晏負責追查王叔被殺一案,派人徹夜審問附近居民,又派人搜查王府內外甚至王府門前大街的每個角落。
本來他是想查處刺客在動手前是否勘察過王府環境,預謀過多久,所以偵查重點定在王府對面的幾所民居內。
不料民居沒查出什麼,卻從樹上發現瞭一個高高掛起的奇怪包裹。
打開之後,何晏和在場的同國兵士愕然之下,全部嚇出一身冷汗。
竟是一個栩栩如生的人頭。
而且是大王的人頭!
何晏驚駭欲絕,當即不敢聲張,立即放下一切,親自提著包裹飛奔去找莊濮。
他心中震驚無比,又一心立即向莊濮稟報,正是緊張萬分的時候,竟沒看見對面過來的鳳鳴,等到驚覺過來那應該被圍在同安院的蕭傢少主怎麼跑掉瞭時,鳳鳴已經領著手下們轟隆隆擦過他身邊,唯恐被人追上似的沖向大道遠遠盡頭的城門。
何晏此時驚怒掙紮,實在無法形容。
那可能就是謀殺大王兇手的小賊正沖向城門方向,莊濮將軍的大軍竟然毫無察覺地在百步之外,而自己手上,還提著大王的人頭!
電光石火之間,何晏經歷瞭人生最痛苦的掙紮選擇,最後猛一咬牙,放棄鳳鳴沖向不遠處的同國軍陣。
現在隻有禦前將手中兵力,才能截住小賊,為大王報仇!
“將軍!”何晏一口氣沖入正在逐漸露出撤退跡象的同國大軍,連續撞到幾個步兵,闖到正和其他將領商量著去到慶離面前如何措辭的莊濮面前。
“嗯?何晏?何事……”
“大王的人頭!”
“什麼?”
何晏急得牙齒打顫,也顧不上別的瞭,把手上的包裹往莊濮手上一塞,眼淚直冒地指著鳳鳴逃去的方向,“那小賊……大王的人頭!”
莊濮看心腹如此悲痛急切,已經感到不妙,立即解開包裹,定睛一看,頓時臉色大變,悲呼欲絕,“大王!”幾乎跌下馬來。
同國眾將駭然,紛紛慘呼,“大王!是大王!”
何晏得到片刻喘息,終於可以開口說話,悲憤道:“屬下在王府對面樹上發現大王……將軍,王叔臨死之前的話的確沒錯,那小賊殺瞭大王,還拿著大王的人頭……”
“大王……”莊濮牙齒幾乎咬碎,“千刀萬剮的蕭傢小賊!我必殺你!來人!立即傳令封鎖城門,跟我往回殺!”舉薦朝天狂揮。
正在此時,前面同國軍爆發一陣騷動。
同安院內,忽然射出一陣亂箭,傷及十數個站在前面的同國士兵。
冬履那看著辦的火燭,終於燒到瞭頭瞭。
“將軍,不好瞭!同安院忽然射出利箭!”
“集合兵馬追殺兇手!快!”士兵過來稟報時,莊濮還在怒目大喝,聽見稟報,猛地想起同安院中還有的鳳鳴“合謀”的慶離王子,狠狠道:“追殺小賊!攻入同安院!”
牽涉到同國大王的被殺,王子也不算什麼瞭。
如此殺父殺叔的畜生,憑什麼當同國的君主?
被君主人頭激起悲憤的同國大軍,立即分兩路,一路同安院發動強攻,一路朝著尚未出城門的鳳鳴,殺氣騰騰的追來。
山林中,一切都那麼寧靜自然。
綿涯聽著悅耳的流水潺潺,曲起一膝靠坐在觸感清涼的光滑大石上,悠哉悠哉咀嚼著清甜的草根。
這在貴族們看來粗俗不堪又突顯窮氣的動作,由他做來,格外有一種桀驚不羈,不將世俗之間瞧在眼裡的灑脫。
在他腳下的山泉中,蘇錦超背對著他,好像木頭一樣站在水中。
陸上水下的對峙,已足有一個時辰。
令綿涯也開始驚訝.這毫無本事隻靠著出身高貴耀武揚威的貴族子弟,竟然也能堅持這麼長時間。
雖然不是秋冬寒冷季節,但春天山林中的泉水相當冰涼,浸在裡面久瞭,滋味也不怎麼好受。
泉水澄清,並不阻隔視線。綿涯可以清楚看見蘇錦超被水浸到胸口的赤裸身子,正輕輕顫栗。
他見慣的男人裸身.大多是和自己一道的夥伴。侍衛們訓練打鬥時渾身汗水,累瞭就脫掉衣服找個有水的地方痛快大洗一頓,不管是自己的裸體還是夥伴們的裸體,早就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在綿涯印象中,男人的身體就應該是飽受陽光滋潤的深色,長年累月吸收汗水和敵人的血液,每一道線條都直堅韌。但蘇錦超卻絕不屬於他常見的類型。
白誓近乎透明的肌膚,像從來沒受過陽光洗禮,渾身上下沒一塊糾結粗壯的肌肉,卻也並不松弛,緊效得恰到好處,曲線柔婉好看。貴族傢的公子,大概都是這樣子吧。
“喂!上來吧。”綿涯把嘴裡的草根丟掉,朝水裡的人喊。
光著身於站在泉水中的蘇錦超自然挺養眼,但綿涯可不想帶著一個受凍的病號翻山越嶺。
被山泉冷得一直發抖的蘇錦超充耳不聞,雙手抱在胸前咚嗦,還是用背對著他。綿涯真想跳下水再踢這個不知死活的笨蛋一腳。隻像蘇錦超這種嬌滴滴又沒常識的貴公子,才會不知道在山林中照顧身體不要生病有多重要。
這裡可不是到處都有大夫、藥鋪和熬藥的恃女的府邸。
“你到底上不上來?”綿涯從草地上撿起一塊小碎石,準確無誤地砸在蘇錦超腦袋上。
“大膽!”蘇錦超炸瞭窩一樣,在水裡猛地轉身,非常憤怒。綿涯有趣地笑瞭一聲,“原來還沒有凍。再這麼浸下去,他就真會生病瞭。不想照顧病人的綿涯沒興趣再和這沒腦子的紈絝子弟糾纏下去,站起來伸個懶腰,跳進水中。
嘩!
濺起的水花撒瞭蘇錦超一頭一臉。
“你……哇!”
在蘇錦超張口大罵前,身子驟然一傾,被人當貨物一樣扛在瞭肩膀。
“大膽賤民!你放我下……啊”蘇錦超驚叫一聲。
綿涯反手賞他屁股一巴掌,徑自扛著他上岸,到瞭岸邊,把他當成一袋稻米一樣,毫不憐惜地丟在草地上。
蘇錦超在地上滾瞭兩圈,才止住跌勢。水淋琳的白嫩肌膚上.沾瞭不少草屑泥塵。一向生活在幹凈奢華環境中的他,從來沒有這麼臟兮兮過。
嫌惡地拍打身上的草屑,蘇錦超抬起頭恨恨瞪著綿涯,“你這個……”
一團軟綿綿的東西迎面扣在門面上,把他的話頓時打斷。
氣壞瞭的蘇錦超把東西從臉上一把抓下來,入手柔軟,原來是自己不久前脫下來的屬於綿涯的衣物。
“再敢說一句賤民,我就打得你屁股流血。”綿涯把衣服丟給蘇錦超,危險地警告一句後,揚揚眉頭,“穿上”
蘇錦超哼一聲,把手裡的衣服奮力丟到水裡,還高傲地仰起脖子。
這樣的行為,看在綿涯眼裡隻有一個“傻”字。
目空一切的貴族,沒有幾個是有生活常識的,隻知道保住他們毫無用處的尊嚴和高傲。
像大王這樣能夠和侍衛們一起潛伏,遠行千裡的英明之主當然是例外。
“你要光著身子爬山,我也不反對。先提醒你,山上可是有很多蟲蛇蟻獸的,你白花花的肉剛好可以給它們當點心。”
蘇錦超又是一聲冷哼。
岸上溫度比泉水高出許多,上岸之後,他已經不再顫抖。
他把頭左右轉瞭一下,又低頭看瞭自己赤裸的身體一眼,似乎這時候才開始考慮綿涯的話。
片刻後,終於從草地上站起來。
綿涯冷眼旁觀,等著他非常丟臉的下水把衣服撿回來。
但蘇錦超顯然並不是一個願意丟臉的人,他朝和泉水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茂密低矮的樹叢中,挑瞭一梁樹葉最大最綠的,開始采摘極大片的樹葉。
隨後,又扭斷纏繞著樹幹的有韌性的細小藤蔓,搓揉成類似繩子的東西。
用繩子穿過樹葉,圍系捆綁在身上。
綿涯略微詫異地看著蘇錦超笨手笨腳的弄來弄去,當看見那件奇形怪狀的樹葉衣服時,狂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蘇錦超輕蔑地看著他,抿唇不語。
顯然,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出來的衣服有什麼見不得人。
綿涯笑夠瞭,才跳到水裡,把被蘇錦超丟進去的備用衣物濕灑灑地檢回來.然後上岸。
“好,你愛穿什麼就穿什麼。蘇公子,我們上路吧。”
砰!
煙火從曲邁手中的煙火筒中被引燃,倏地竄上半空,爆發出嚇人的聲音和強烈光芒。
蕭傢確實人才濟濟,隻憑這作為聯絡目喚之用的煙火就可以看出兩分。
尋常煙火在黑夜中絢麗奪目並不罕見,這由蕭傢工匠制作的煙火,卻在有太陽的情況下也能顯出令人無法忽略的顏色.足以標明釋放煙火者的所在方位,不知道裡面放瞭什麼獨門材料。
絞盡腦汁,拿出最佳狀態,終於在長柳公主的影響和師敏武謙等幫助下,還靠著一點僥幸才得以平安領著眾人穿過人數眾多的同國大軍的鳳鳴,在城門遭到瞭守城兵的正面攔截。
非常不幸。
如果何晏的出現再晚一點,他們應該有機會在同國軍發覺有異前沖出城門。
如果主事的不是對負責同澤城防有絕對豐富經驗的莊濮.也不會那麼果斷的下令緊急旗令的方式遙距揮舞,將封鎖城門的消息第一時間傳遞給把守城門的同國士兵。
沿著青石大道策馬狂奔而至的鳳鳴眾人,眼睜睜看著就在眼前的城門在千鈞一發的時候重重關上,心情沮喪到瞭極點。
逃出生天和被困城內,隻是一線之間。
他們差瞭一線。
但現在,絕不容一刻猶豫,誰都知道莊濮率領的城中主力隨時會追上來。
希望同安院的疑兵之計至少可以分散莊濮一點兵力,最好還可以拖延少許時間。
鏘!
鳳鳴勒馬,讓跨下駿馬高嘶人立,停在緊閉的同澤城門前,毫不猶豫地拔劍大喝,“守兵大部分都調去同安院去瞭,等他們趕來我們再無生路,殺!”
“殺!”
蕭傢高手和西雷眾侍衛早利劍在手,不顧生死暴風一樣地朝城樓沖去。
鳳鳴亮劍的同時,曲邁手疾眼快,朝天釋放代表蕭傢少主的召喚煙火。
烈鬥帶著列中石憑借高超輕功翻過城墻,狂奔而去,同國守兵註意力都在鳳鳴處,就算偶爾有人發現他們,也擱不住這身手可怕的兩個高手。
在隨時會出現的同國大軍出現前,攻破城門,逃到郊外,則是留下來血戰的鳳鳴等的任務瞭。
“少主有召!”
距城門不遠,埋伏在道旁叢林中的冉青看著天上閃爍的煙火,猛地一震,磚頭急切地看著從小谷回來主持大局的洛寧,“洛總管……”
“我看見瞭。”洛寧冷靜地說。
蕭傢之主急召下屬的信號很少使用,一旦在天空燃放,肯定城內出瞭大事。
對於城內情況,洛寧比直接從船隊趕到郊外的冉青要清楚得多,至少他知道鳳鳴往王府埋人頭的計劃肯定失敗,而且極有可能被當場抓住。
如果事情真大的這樣發展,鳳鳴立即被同國大軍追殺額可能性很大。
看見煙火額蕭傢高手們都忍不住靠攏過來,等待指示。
“地點好像就在城門處。”
“難道少主在城門和別人起瞭沖突?”
“情況一定危急,洛總管,我們為什麼還不趕過去?”
洛寧沉吟不語。
如果那小子死在他們趕去救援之前,妹子洛芋芋的心願就算達成瞭。
隻要拖延一會。
“不能輕舉妄動。”洛寧做出思索的表情,緩緩道:“少主曾有命令,要我們在城外接應,一定有少主的理由。”
眾人聽瞭,不禁一愕。
洛寧在蕭傢高手中地位崇高,一言九鼎,在大傢心中的威嚴長期積聚而來,具有不容違抗的壓迫力。
蕭傢一幹人聽瞭,面面相觀,古怪地沉默下來。
冉青懲瞭一會,究竟忍不住開口,“洛總管,洛雲到船上見洛總管時,曾經說過如果少主發出信號,我們必須立即前往接應……”
“洛雲懂什麼?”洛寧毫不客氣地截斷冉青的話。
以他在蕭傢的總管身份,對隻屬於年輕一代的冉青隻需下令,根本連解釋都多餘。
知道眼前的後輩們已經起疑,洛寧卻隻能繼續用身份壓制眾人,因為此刻實在經過太多心血策劃才終於得到的天大良機。
包圍搖曳兒子的應該是力量足以殺死他的同國軍。
而更妙的是,洛雲正躺在小谷,妹子洛芋芋應該也已經聽他的話平安離開同澤,搖,即使那小子發生不測,也怪不到他關心的兩人頭曳的兒子身邊並沒有需要顧忌的人上。
若在平時,洛雲和那小子寸步不離,要動手而不傷及外甥真的令人頭疼。
“總管……”
“不要再說瞭!”洛寧擺出殺手團總管的架勢,冷著臉道:“我奉老主人之命在此指揮,你們如果不停吩咐,就是不把老主人看在眼裡。”
蕭縱的名頭一搬出來,眾人更是噤若寒蟬。
風中隱隱傳來廝殺喊聲,好像來自不遠的城門。
負責監視城門的蕭傢高手崔洋快步返回,報告道:“城門那邊殺起來瞭,總管看見信號瞭嗎?一定是少主發的,從昨晚深夜開始,同國軍在城門的守衛兵力就調走瞭大部分,現在似乎還沒有調回來,如果要攻進去和少主會合,現在是最好時機。”
他一直在最前方進行監視,並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情,一口氣報告完畢,才發覺氣氛異常,奇怪的問:“怎麼瞭?”
洛寧沉著臉不吭聲,冒著精光的眸子冷冷掃視眾人。
年輕一代的蕭傢高手,都一臉敢怒不敢言的壓抑表情。
這次被派遣出來,主要任務就是保護少主,蕭傢人還未試過近在咫尺地看著自傢人苦戰卻不出手的。
而且跟隨在少主身邊陷入血戰的,除瞭西雷侍衛外,更有不少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比兄弟感情還深厚的其他蕭傢年輕高手。
自己怎麼能呆站著看兄弟們和勢力懸殊的敵人苦戰?
“冉青?”尚未明白來龍去脈的崔洋,也察覺到其中的凝重,轉頭看著冉青。
遠方若有若無的廝殺聲,像忽高忽低的火舌一樣燎著他們的心。
冉青年輕的臉緊繃著,把松開的雙拳重新握緊,深吸一口氣,“請問總管,老主人是否有命,見到少主信號,不要前往接應?”
洛寧大怒,“你這是在審問我嗎?”
“屬下不敢。”冉青沉聲道:“但屬下曾經親耳聽見洛雲代少主傳令,見到信號必須往援。”
洛寧臉色陰沉得可怕,“冉青,不遵總管命令,在蕭傢要受什麼處置,你知道嗎?”
冉青側耳聽著風中越來越慘烈的殺聲,猛一咬牙,豁出去道:“若是洛雲在,絕不會待在這裡什麼也不幹。請洛總管見諒!”凜然抽出腰間寶劍,喝道:“要去的跟我來,不去的留下跟隨總管,兄弟們自己挑吧!”
掉頭朝城門飛奔而去。
“冉青!”洛寧在後面怒喝,根本叫不住他。
鏘鏘鏘鏘!
身後拔劍聲忽然不絕於耳。
洛寧轉頭,臉色大變,“你們都反瞭?”
崔洋擎劍在手,匆匆躬身道:“以後任憑總管處置。”追著冉青而去。
不等洛寧說話,所有年輕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轉頭跟著崔洋集體沖瞭出去,隻剩下幾個緊急召來的蕭傢工匠之類的人,拿著兵器像呆頭鳥一樣陪著洛寧留在原地。
鳳鳴他們正和在城門處的同國軍展開最激烈的廝殺。
多鶴莊樸為瞭圍攻同安院,將城衛大部分調走,以致城頭守兵人數驟減。
但在沒有任何攻城準備的情況下,要攻陷城衛,打開城門,卻絕對不是一件易事。
尤其鳳鳴的任務,還有一個時間條件——必須在莊濮大軍追來前打開城門。
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護著我左邊!”容虎在刀槍劍影中大喝一聲。
經過苦戰,他們總算踏上城樓,但形勢不容樂觀,從城樓高處遠眺過去,敵方大軍正從同安院處趕來,一旦人數比他們超出數十倍的敵人趕到,而他們仍然被困在城門這裡,就是他們的死期。
“啊!”一名同國守兵發出慘叫,被踢下城頭。
曲邁搶前一步,護衛容虎左邊,以保證容虎可以不用顧慮左右攻擊地繼續向前沖擊。
寶劍閃電般劈出,又有兩名同國兵血濺當場。
城門是守城最關鍵的戰略要地,不但護衛人數眾多,還設計瞭不少避免敵人毀壞城的防范工具。
要打開城門,他們必須沖殺到城樓最裡面,並且升起控制龐大城門的絞索。
時間卻越來越少。
城樓上下,陷入一片混亂的血戰。
“鳴王呢?”
“少主!”
容虎本來一直護在鳳鳴身旁,但竟在登城樓的長階時被居高臨下的敵人用亂箭擊散。
大概看出鳳鳴是首腦人物,大部分的攻擊針對鳳鳴而發。
現在和鳳鳴一起被逼到角落,是西雷侍衛尚再思。
“小心弓箭!”
低頭躲過敵人掃來的一劍,破風聲驟起。
對戰場總算有點經驗的鳳鳴,不用抬頭也知道弓箭射來,拉著尚再思就地一滾,滾下足足六七級石階。
才剛穩住,頭頂光芒一閃,跌的頭暈眼花的兩人下意識提劍狂檔,避過又一次攻擊。鳳鳴松瞭一口氣,翹起站起,後背嗖地一涼。
“嗚……”利刃入肉的感覺又冰又痛。
尚再思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地轉身劈劍,刺中偷襲鳳鳴的敵人,把鳳鳴狂扯回身後。
“鳴王!”在高處看的清楚的容虎狂吼一聲,眼看鳳鳴受傷,顧不上沖擊絞索,從上面城樓直殺向鳳鳴所在方向。
四面蕭傢高手和西雷精銳更加拼瞭命地向階上沖殺。
有他們分擔大部分外圍敵人,尚再思和鳳鳴頓時壓力大減。
倒是曲邁因為失去容虎等人幫助,實力驟減,領著幾個蕭傢高手繼續沖向絞索,立即遭到城衛核心處守兵的圍擊。
“時間來不及瞭!起絞索!”
曲邁殺得一身是血,拼著左肋中劍,換來兩個敵人殺於自己劍下,硬闖入敵人護衛中心,為同伴開出血路,大喝,“我頂著這裡,快起絞索!”
看見他們靠近絞索,殺紅瞭眼的同國軍瘋狂地加緊圍攻。
因為派出兩人騰出手去扳動絞索,力量更弱的曲邁等人壓力更大,一人頂住一個方向,咬牙死守,務要撐到絞索啟動城門的那一刻。
“曲邁!絞索要六人才能扳動!”身後傳來焦急的高聲。
曲邁心裡一急,胳膊上又被劃出一道血口。
奮力把敵人殺退兩步,曲邁心急如焚地環視左右,己方大部門人馬仍在城樓下和長階上擋住同國外圍守兵,全靠他們牽制,才讓自己這群人能夠殺至此地。
但容虎率眾返回搶救鳳鳴,使他們進攻絞索的人數更少,如果絞索真的需要六人才能啟動,那就糟瞭。
左邊利刃寒光再度閃爍,曲邁踏出右腳,回身避過,揮出一劍。
嘈!
敵人濺血退開,他自己卻沒有顧及背後偷襲,後腰也添瞭一道血淋淋的傷痕。
莊濮確實訓兵有方,這組留守的城衛不但武藝精良,而且戰心高昂。
“曲邁!”派去的蕭傢同伴從絞索處返回,加入曲邁抗敵的行列,一邊狂揮殺戮,一邊無奈焦灼地道:“絞索設計成至少六人同時用力才能打開,我們人數不夠,現在怎麼辦?”
“要等容虎他們再沖上來,時間恐怕不夠瞭。”
“先把少主救上來,直接從城墻下去。”
“不行!城下的兄弟們怎麼辦,無人牽制城樓敵人,他們必遭圍困!”
曲邁猛然咬牙,“那就先把少主救上來放到城墻下,你們護衛少主離開,我留下牽制城樓敵人,至少要讓兄弟們有機會踏上城樓逃生。”
“不行!”
“什麼不行?”
鏘!
兵刃交擊聲清邁響亮。
曲邁慨然一擊,大喝道:“就這麼說定瞭!去做!”
“好,曲邁你小心點!已他身邊的蕭傢同伴們稍一遲疑,終於下定決心,沖向城樓長階。
失去戰友支援,留駐此地的曲邁前後都圍上敵人。
無數鋒刃卷風而至。
曲邁狂吼,寶劍蹭蹭橫劈三劍,把左前方一名看似比較厲害的同國敵人掃的鮮血直濺,絲毫不理會身上新添的傷口,迅速移動到右邊。
他的目標是右邊十三步外的一塊小空地。
那地方左右有墻可倚,位置又高,在那裡有居高臨下的優勢,足以讓他抵擋一陣。
而且那處是通往長階的必經之處,能夠對終於沖殺上來的戰友作出有力支援。
隻要他可以活著闖到那裡。
劍光閃閃。
“啊!”
隨著一聲慘叫,又有一名敵人跌外外圍。
曲邁身上也同時增加瞭三或五道傷口。
驀然,左腿上傳來一陣劇痛,讓曲邁心中凜然。
腿部受傷,會大大影響他的靈活性。
“殺啊!”
“他動不瞭啦!”
發覺他動作開始遲鈍,敵人鬥志大振,加緊攻擊。
入目都是刀光劍影。
最吃緊的時候,破風聲驟起。
嗖嗖嗖嗖嗖嗖!
連珠弓箭不打招呼地射向同國守兵,頓時慘呼一片。
曲邁身邊壓力一輕,傷口更加劇痛,差點倒下,苦苦用劍支撐身體。
“曲邁!”一人沖過來,把他穩穩扶住,“你還活著吧?”
失血過多的曲邁頭暈眼花,視野搖晃,不過隻聽聲音,也知道是好兄弟來瞭。
他送瞭一口氣,“冉青,你們總算來瞭。”
“是啊,總算來瞭。”
趕來救援的蕭傢高手,終於憑借矯健身手翻過城墻,到達城樓,和被圍困的眾人會合瞭。
同澤城門殺得天翻地覆時,兩通靈活和鬼魅的身影以最快速度趕往搖曳夫人暫居的小谷。
這兩個身影,自然就是背負著“最重要”任務的烈中石和烈鬥瞭。
到瞭小谷前,還未報上名號,那受過蕭縱和洛寧臨走前囑托的嚇人就已經點頭道,“我知道瞭,跟我來吧。”轉身領路,把他們帶到洛雲躺著的屋子裡。
不能怪他誤會。
蕭縱走前,吩咐瞭說洛寧會來,要把洛雲交給洛寧照顧。
但洛寧來瞭之後,並沒有帶走洛雲,而是將洛雲留在屋內。
洛寧還有一句話,就是他會派人來把洛雲帶走。
在那人心目中,這兩個大個子,自然就是洛寧派來的人瞭。
“鳴王的娘呢?”去屋子的途中,烈中石就迫不及待地執行任務瞭。
“不在。”
“什麼?不在?”兩人一起怪叫起來。
這可是任務的其中一部分,搖曳夫人不在,豈不是糟糕?
“那鳴王的爹呢?”
“不在。”
“什麼?也不在?”再一次同時大叫。
看來這次的“重要”任務,又要糟糕瞭。
比上次埋人頭更糟糕。
“這個人交給你們。”把兩人帶到屋裡,寡言少語的帶路人隻留下一句,就掉頭走發。
隻聽命於搖曳夫人和蕭縱的下人,對蕭傢人的態度也冷淡得很。
烈中石和烈鬥跑到床邊,瞧清楚床上的人,面面相覷。
“苦瓜臉?”
“他怎麼會在這?”
“好像受傷瞭。”
“一定是幹壞事被什麼人打傷的。”
烈中石“也不知道是什麼壞事。”
商量瞭一會,得不出結果的兩人,不想起瞭最值得頭疼的事來。
“這次的任務……怎麼辦?”
“對啊,怎麼辦?”
“對啊,怎麼辦?”
烈中石硬把大臉擠出個哀怨的表情,扭頭問肩膀上的小秋。
小秋啾瞭一聲,伸個懶腰,跳到桌子上到處亂嗅,想找些好吃的。
不想再次任務都落得一愕辦砸的下場,兩人老老實實的籌劃起來。
“鳴王的娘不在。”
“鳴王的爹也不在。”
“兩個都不在,也就是說,他們不會去救鳴王。”
“也就是說,我們的任務又泡湯瞭。”烈中石沉痛地嘆息一聲。
“這樣我們很沒面子,大少爺也沒面子。”
“小秋也沒面子。”
啾!
聽見自己的名字,低頭舔毛的小秋回頭叫瞭一聲,跳到洛雲身上,一陣亂蹭。
“小秋,你是說我們可以把苦瓜臉當新任務嗎?”
烈中石眼睛一亮,拍著大腿笑道:“對啊!對啊!雖然沒有請來援兵,但是我們找回瞭苦瓜臉啊,鳴王不是最喜歡苦瓜臉嗎?我們把苦瓜臉送給他好瞭。”
“可是,鳴王現在在城門,不知道沖出來沒有。苦瓜臉這個樣子,好像也不能打架。”
兩人站在床前,一起低頭,瞅瞭暈迷中的洛雲半響,又嘀咕瞭一會,終於想出好辦法。
“少爺,你帶著苦瓜臉回船上,我去通知鳴王。”
“為什麼我要帶苦瓜臉回船?為什麼你去通知鳴王?”
“苦瓜臉回船功勞大點啊,如果你不要,那麼我帶苦瓜臉好瞭。”
“不要不要”烈中石吼道:“這樣吧,我帶苦瓜臉回船,你去通知鳴王,我的決定比較好,是不是?”
“還不和我的決定一樣?”
“哼!”
“哼!”
雖然大眼瞪瞭半天小眼,不過總算還是達成協議瞭。
烈中石背著洛雲回蕭傢船隊,烈鬥則沿原路線返回,向鳳鳴報告苦瓜臉的行蹤。
發令緊急封鎖城門,莊濮派出部分人馬追截“謀害大王的元兇”鳳鳴,同時也出發前往同安院。
追捕十惡不赦的蕭傢少主當然非常重要,但同安院中畢竟還有王子和王子妃,慶離是同國大王唯一的兒子,國傢原本的法定繼承人,尤其在王叔慶彰被殺後,已經成為王位唯一人選。
即使在莊濮目睹大王人頭,並且深信慶離與此事絕對有關的情況下,仍要強忍悲痛,分出心神考慮這裡面的嚴重後果。
若同國臣民心目中理所當然的慶離王子牽涉入叛國殺父的勾當中,同國下一位大王將會是誰?
同國將何去何從?
同國百姓為戰雲密佈的城內動靜而驚恐,更可怕的內幕卻尚未知悉。
莊濮必須穩住大局。
“將軍,同安院已經攻破瞭。”
鳳鳴佈置的“自動化”箭陣隻能糊弄一時,很快就被同國軍看穿。
進入大門後,原本以為會碰見率領親隨出來迎擊的慶離殿下,卻隻瞧見空蕩蕩院落的同國眾將都不禁愕然。
如果慶離王子真的和鳳鳴勾搭成奸,密謀害死大王和王叔,現在留在同安院的王子應該和他們翻臉相鬥才是。
雖然眾人絕不希望事情如此發展。
“王子何在?”
莊濮低問左右。
何晏打個手勢,士兵們立即湧入各房,翻查搜找。
“也許慶離殿下早就離開瞭同安院……”
“不可能。”莊濮沉聲道:“就算殿下不在,那王子妃又在哪?我可是親眼看見她進來的,同安院被我們團團包圍,她必定還在這裡。”
“將軍!”一名士兵從後院驚慌失措地跑來,因為太多驚駭,竟在階上蹩到腳,連帶爬地摔在望而莊濮腳下,一邊喘息一邊指著後面,“將軍,慶離殿下的王子妃……他們……他們……”
眾人大感不妙。
莊濮色變道:“他們怎麼瞭?”
踢開那說不出完整句子的同國士兵,大步走近到裡面。
入到後院中庭,莊濮“啊!”一聲,猛然站住。
後面數位通過將領,也同時臉色驟變,露出不敢置信的悲痛憤怒。
對面內堂大門緊緊關閉。
厚實的兩扇門板上,書寫著血淋淋的一行大字——慶離夫妻遺體在此。
這是鳳鳴匆忙離開前吩咐侍衛們寫的,目的是提醒闖入的同國人不要誤損慶離夫妻的遺體,為此還特地吩咐瞭要用顏色鮮艷的字。
但此刻看在此人眼中,不盡為天下最惡毒囂張的挑釁!
莊濮推開內堂大門,慶離的長柳公主並排在內堂中央長桌上的全然入目。
莊濮看著大王唯一子嗣的遺體,目光掃過面朝上,變眼緊閉的王子妃,還有她腹中竟連出身機會都被剝奪的大王親孫,呆立良久、口中牙齒緊咬,一次一頓道:“惡、毒、奸、賊!”
哇一下,居然吐出一口鮮血。
“將軍!”
“禦前將!”
身後眾將領紛紛圍上來,人人都是一臉沉痛加擔憂。
從昨夜深夜開始,慶彰密報,王府埋伏,慶彰被殺的血戰,包圍同安院,與鳳鳴唇舌交鋒,驚悉大王被殺,到如今目睹慶離夫妻雙雙離世,連續的慘烈打擊,使這位身體強壯的將軍都禁受不住瞭。
“將軍,你要撐住啊。”
莊濮吐瞭一口血,胸中鬱氣稍散,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武謙,通道:“大王嫡系一脈,竟絕於此。”
武謙也被慶離夫妻屍身所憾,不敢置信地茫然四顧,回過頭低聲道:“召迫事……這事我定要向他問個明白……”
“還有什麼好問的?”莊濮暴喝一聲,翻身坐起,甩開身邊親衛的手,咬牙硬站起來,指著桌上的遺體問:“武謙!事到如今,你還要為蕭傢小賊說話嗎?”
換瞭其他任何人,如果像武謙這樣袒護鳳鳴,說不定早被大怒的莊濮拖出去斬首瞭。
莊濮之所以到現在還看重武謙,其實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純屬私人原因,莊濮和武謙一向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對於武謙的品格性情,莊濮一向欣賞。
至於第二個,則是當前局勢徒然發展下令人無法不正視的政治因素。
當同國大王、同國王叔慶彰、同國王子慶離,還有慶離懷有身孕的長柳王子妃同時被證實死亡後,同國大王的位置從眾多爭逐者一朝竟落到所有爭逐者離世的詭異狀況。
這種時候,對同國王位一向沒有野心的武謙,頓時成為瞭可能登基的人選。光是他的同國王族血統,上代同國大王親孫的身份,足以支持他在沒有競爭者的情況下成為新一任大王。
“將軍,我……”面對莊濮的憤怒和眼前的屍體,武謙無話可說,以他對鳳鳴的瞭解,實在不知道如何解釋。
一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親眼所見,並無虛假,不久前還活生生的長柳公主,現在已成故人,更別提鳳鳴口口聲聲說的盟友慶離殿下,居然也同時死亡。
“稟將軍,我們已經驗過,殿下是被人毒殺的,指甲和舌頭都呈現青黑色,應該是頃刻斃命。”有作作經驗的士兵在屍體旁檢查過後,前來向莊濮匯報,“王妃身上並無傷痕,也沒有中毒跡象,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詳知死因。”
莊濮悲痛地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點頭道:“知道瞭。”看向武謙,語氣已沒剛才那樣充滿火氣,疲憊不堪道:“你還有什麼要替他辯駁的?”
武謙心覺內疚,咬牙道:“我一定會把他抓回來,讓他對一切作出交代。”
莊濮聽他隻是要抓住蕭傢奸賊,而不是“一定幹掉他”,知道武謙對敵人仍然存有僥幸憐憫,但要他請客轉變也是不可能的,隻能無奈長嘆一聲,沉下臉道:“這蕭小賊居心如此險惡,來我同國其實就是要我同國內亂崩潰,據我看,他下手之前,定已想好脫身之策,說不定在附近就有他的援兵。”
“莊將軍說的對!”一旁的將領何成龍一震,道:“若有援兵,城門守兵恐怕擋不住他們。”這位守宮副將,就是曾經被長柳請教姓名,不得不下馬向長柳參拜然後報上自傢官職的那位。
莊濮一咬牙,立即下瞭決定,“傳令下去,封鎖同安院一切消息,大王和慶離王子故去之事,除瞭在場眾將外,絕不許再有人知悉。”
“遵命!”
“盡起城中精銳,追殺蕭小賊!”
莊濮入同安院前,其實已派守宮右副將曾搖鄉分出部分人馬,領兵前去城門攔截鳳鳴,容虎他們在城樓上看見朝城門趕來的隊伍,正是曾搖鄉所領部隊。
現在,加入追殺的兵力更大幅度增加。
“何將軍。”
“末將在!”
“本將命你立即調遣同國水師集合待命,如果那小賊逃到江上,我們就讓他斃命於阿曼江上!”
同國諸將轟然作答。
在失去瞭大王、王子和王孫後,悲憤交加的同國將領們,終於齊心合力,不再有任何顧慮的將手邊所有資源,投入到追殺鳳鳴的行動中。
在攻城樓的最危急時刻,冉青終於帶領大批蕭傢高手及時趕到,化解瞭鳳鳴等人陷身苦戰被人圍攻致死的噩運。
有他們這支生力軍,形勢立即逆轉。
冉青等人先以強弓射殺城樓下已經力疲的同國守城兵,並且扳動絞索,打開城門。
在另一批殺氣騰騰的同國兵趕到時,鳳鳴等人終於成功出城,並且還有一點空閑讓在城樓上掌握瞭主動的冉青等人把厚重城門關閉,讓追兵對著城門氣得七竅生煙。
在離開前,綿涯命人砍斷絞索,讓同國士兵一時三刻無法打開城門,這樣就算有部分同國軍可以直接爬城墻,但也隻限於少數武功高強的精銳。
哼!隻要不是大軍,蕭傢才不怕他們。
眾人殺得一身鮮血加冷汗,闖出城門,迅速朝郊外逃去。
不到片刻就遇到瞭從路邊迎出來的洛寧等人。
“少主。”
“洛總管!”鳳鳴抹瞭一把臉上的汗水,快馬加鞭迎上去,放心地松瞭一口氣,“太好瞭,總算大傢都碰頭瞭,我還擔心你找不著我,可能會冒險入城呢。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同國大軍轉眼就會追過來,快跑快跑!”
他們從城門出來時,搶走瞭城門下同國官方馬棚中的所有馬。
托同國大王慶典大壽的福,這陣子同國為各地來訪的賓客做足準備,馬棚都是滿的,而且預備的都是品種不錯的駿馬,不但足夠彌補剛才血戰中失去的馬匹,還在城外栓瞭幾匹,留給在拖延敵人後會攀墻下來的冉青等蕭傢高手。
這都是尚再思提醒的。
此人在血戰逃命時居然還能保持思路清晰,連這種看似微小但是非常關鍵的事情都能計算得當,真是難得的人才。
冉青等奉命拖延追兵,鳳鳴又在逃命途中,也沒空對洛寧出現的時機表示疑問。
一群人風風火火地往原定目標——阿曼江支流上停泊的蕭傢船隊飛奔。
奔瞭三四裡黃土路,轉入怪道,正是郊外主要三條分岔路的交點,眼簾裡猛地出現個單騎,正朝他們馳來。
正值逃命的敏感時期,任何異常都讓人神經緊張,眾人心中大凜,紛紛在馬上拔劍。
鳳鳴在前頭看的清楚,舉手喝止,“不要動手,是鴻羽!”
驅趕跨下駿馬迎上去,叫道:“鴻羽!是我!鳳鳴!”
鴻羽滿頭大汗,清秀的臉上全是塵土,似乎剛從窖裡爬出來趕不上抹一把臉就匆匆趕來瞭,見到鳳鳴等人渾身傷痕血跡,震驚道:“發生瞭什麼事?我剛剛聽說同澤出瞭大事,連城門都封瞭,擔心武謙所以趕來看看,難道封鎖城門和你們有關?”
“有是有那麼點關系……唉吆……”鳳鳴苦笑聳肩,剛好牽動後背的傷口,立即從笑臉變成扭曲難看的痛苦表情,齜牙咧嘴地邊呼呼叫疼,邊道:“後面同國大軍隨時殺來,也沒時間解釋瞭,大概過程就是同國大王、慶彰、慶離、長柳公主都死瞭,莊濮覺得他們都是我殺的,可是我沒有,唉,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什麼?”鴻羽倒吸一口涼氣。
隻聽這幾個人都死瞭,就知道事情有多大。
“現在莊濮一定會把全同國的軍隊都集合起來追殺我的,不過武謙在身邊,應該挺安全的,你放心好瞭。”鳳鳴還不忘安慰鴻羽一句。
鴻羽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表情凝重起來,沉聲問:“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
“沒……”
“有一事,請盡量幫忙。”一直在後面聽他們說話的尚再思拍馬靠近。
情況緊急,也顧不上什麼先請示鳳鳴再說話的規矩瞭。
何況和鳳鳴相處,鳳鳴相處,鳳鳴也從來不計較這些。
“是否能請鴻羽你去見武謙一面,力勸他不要傷害鳴王?”
“我?”鴻羽想瞭想,搖頭道:“就算我可以說動武謙,又有什麼用處?武謙一向被大王排斥閑置,手上沒有實權,在將軍們面前根本說不上話。”
“現在情況已變。”其實這個問題,尚再思在看清楚來者是鴻羽的時候已經開始考慮瞭,為瞭鑄造的事,鴻羽和武謙成瞭鳳鳴住處常客,鴻羽和武謙之間的關系,尚再思當然也看在眼裡。
為瞭爭取時間,一切長話短說。
“慶彰和慶離一死,同國王位空懸,兩人都沒有兒子,同國的新大王必須要在王族中重新挑選,以武謙的血統和才能,極可能成為下一任大王。隻要武謙肯力保鳴王,一定可以大大牽制同國軍對鳴王的追殺圍剿。”
尚再思一番話,眾人被提醒過來,頓時覺得大有道理,不由生出希望,人人看著鴻羽。
不管多驍勇,被一個國傢的精銳大軍追著,可絕對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鴻羽慨然點頭,“好,我一定去見武謙,要他幫助鳳鳴。”
鳳鳴奇道:“你都不考慮一下嗎?”
“交友交心,這有什麼好考慮的?”鴻羽斯斯文文的臉龐上,逸出常人不及的豪邁率性,哈哈笑道:“你如果是那種居心歹毒,連有身孕的女人都加害的人,我鴻羽又怎麼會和你做朋友?鳳鳴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鳳鳴聽得熱淚盈眶。
鴻羽確實是那種一旦信任,就絕不懷疑對方的好朋友。
眾人親眼目睹鴻羽的高義,都不禁一陣感動,隻有一個人例外。
現在洛芋芋和洛雲都不在,洛寧正打算找個機會在途中落跑,讓同國大軍追上鳳鳴,最好把奪去妹子的外甥一切的小雜種砍成十七、八塊。
如果鴻羽見到武謙,藉武謙的影響力化解這場危機,洛寧豈不好夢落空?
“少主!冉青他們回來瞭!”
身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冉青領著負責斷後的二十多個蕭傢高手策馬狂奔而來,見到鳳鳴他們,奇道:“怎麼待在這裡?還不快走?同國軍隻要打閑城門,立即就會追上我們。”
他一頭一臉都是鮮血,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從他自己的傷口湧出的,血液和汗液混在一起,一滴滴淌往黃土地上。
“追兵情況如何?”洛寧發問。
冉青看見洛寧,略微一愣,心裡有些驚扭,不過洛寧畢竟是他的總管,總不能向總管擺臉色,隻好振作起來,露出正容答道:“稟總管,少主走後,我們高居城樓,以居高臨下的優勢射瞭好一陣亂箭,把追兵隊形打亂,又往下面的同國軍裡丟幾個蕭傢特質的有毒煙火,趁著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用長索下城樓,騎上城門外留的馬趕來這裡。”
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著交情很好的曲邁,“說到這個,是誰這麼周到,居然想到在城外留馬給我們的?要不是有這些馬,我本來還頭疼出城後怎麼靠雙腿趕上船隊呢,說不定去到的時候你們已經揚帆遠去瞭。”
“我才懶得管你的死活。”曲萬笑著一指,“多謝有傢尚侍吧。”
冉青轉頭看尚再思。
尚再思被人誇獎,立即漲得通紅,雙手亂擺道:“現在沒有感謝的時間,追兵在後面,我們還是快逃吧。”
眾人這才想起來要快點逃到船上。
鳳鳴再次多謝鴻羽,又和鴻羽約定,“不如這樣,我先去船上,你去見武謙。如果大傢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那就最好瞭,鴻羽,我真的是被冤枉的,真的沒有殺人啦。”
“嗯!我相信你。”
“要是武謙可以讓同國軍方答應理性的談談,我就下船和他們說清楚經過。如果連武謙都阻攔不瞭他們……”
“那你就快點揚帆逃跑,跑得遠遠的。”鴻羽往他肩膀上一拍,露出雪白的牙齒,燦爛笑道:“去吧!在船上等我的好消息,要是武謙敢不相信我的眼光,我就讓他好受!”
“好!等你好消息!”
鳳鳴一扯韁繩,駿馬放開四蹄。
頓時蹄聲齊響,塵土飛揚。
餘下眾人,隨著鳳鳴狂奔而去。
鴻羽告別鳳鳴,單獨騎馬向同澤趕去。
走瞭不到片刻,後面響起蹄聲,好像有人正朝他急奔而來。
鴻羽轉頭一看,問道:“怎麼是洛寧總管?是鳳鳴漏瞭什麼話忘記和我說嗎?”
“正是,少主還有一句話要我轉告。”洛寧縱馬靠近。
鴻羽信以為真,勒馬停下。
兩馬距離拉近到隻有半個人身的時候,洛寧忽然拔劍在手,閃電般刺入鴻羽心窩。
“你……”
鴻羽做夢也沒想過他會很下毒手,臉上的微笑瞬間轉成不敢置信的扭曲表情,抓住刺入胸口的寶劍鋒刃,善於鑄造之術的雙手,頓時被割得鮮血淋漓。
“為……為什麼……”
他兩眼死死瞪著洛寧,萬般不解為什麼自己會遭此橫禍。
“少主要我告訴你,你太多事瞭。”洛寧冷冷說瞭一句,手上利劍毫無憐憫地往前一送。
劍尖刺入心臟,直透後背。
砰!
鴻羽掉下駿馬,仰躺在黃土路上,瞪視蒼天。
這個對鳳鳴充滿信任和義氣的朋友,再也說不出幫助鳳鳴的任何一個字瞭。
洛寧暗中墜在隊伍後頭,趁人不註意趕回原處,殺害鴻羽。
對他而言,鴻羽是破壞他計劃的一大阻礙。
隻要除去鴻羽,同國大軍將和鳳鳴再無周旋餘地,鳳鳴將陷入被實力可怕的敵人追殺致死的險境。
看著死不瞑目的鴻羽,洛寧唇邊逸出一絲冷笑。
用來殺死鴻羽的劍是他特意挑選的,蕭傢作坊制造的利劍,上面銘刻蕭傢印記,足以挑起武謙的怒火。
用來殺死鴻羽的劍是他特意挑選的,蕭傢作坊制造的利劍,上面銘刻蕭傢影集印記,足以挑起武謙的怒火。
現在搖曳的兒子已經陷入死局,自己當然用不著陪他送死。洛寧勒轉馬頭,重回三岔路口。
他打算到小谷把洛雲帶走。
現在,隻要好好護著洛雲,耐心等待鳳鳴被殺的消息,再和妹子洛芋芋會合,剩下的就都好辦瞭。
正要揮動馬鞭,小谷的來路處忽然冒出一個龐大的身影,雖然沒騎馬,跑得卻一點也不比沒騎馬的人慢。
居然是那個很會搗蛋,又身手不俗的烈鬥。
“哇!是洛總管哦!”烈鬥邊跑過來,邊伸手向他打招呼,“鳴王在哪裡?我要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他娘和爹都不在,沒有辦法當他的救兵啊!”
洛寧心裡冷笑。
這事他早就知道瞭。
蕭縱和搖曳此時失蹤,正合他心意,可以放開手腳實施計劃。
“是嗎?那可糟糕瞭。”洛寧漠然地開口。
“是啊是啊,很糟糕瞭”烈鬥根本不懂得看別人的臉色,大大點頭,呼出一口氣,臉上忽然露出一個天真中帶著一點狡黠的笑容,“不過洛寧總管不用難過,為瞭一議事情不那麼糟糕,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
“嗯?”
“雖然沒有找到鳴王的爹娘,但是我們找到瞭苦瓜臉哦。”
“苦瓜臉?”
“就是你的兒子洛雲啊!”一般人不知道洛雲身份,都以為洛雲是洛寧的兒子。
“洛雲?”洛寧隱隱覺得不妙。
“對啊。”烈門得意忘形,“雖然沒有請到救兵,不過我們把苦瓜臉救回來瞭,功勞應該也不小吧,哈哈。”
“救回來?”洛寧臉色驟變,“你把洛雲救回哪裡瞭?”情急之下,連聲音都沙啞瞭幾分。
“當然是船隊啊,不是船隊還有哪裡?你放心啊,我可不會那麼笨把苦瓜臉救回同安院的,那裡很危險,船上比較安全,烈關鬥已經叫少爺把苦瓜臉背上船上瞭。烈鬥可是非常聰明的。”
聰明個屁!
洛寧幾乎破口大罵。
要不是忌憚這傻大個烈鬥武功瞭得,未必能一劍殺,洛寧恨不得一劍劈死他!
鴻已死,武謙必然動怒。
同國大軍追來,蕭傢船隊就是被追殺的明顯目標。
現在沒什麼比蕭傢船隊更危險的地方瞭,而這混蛋,還有另一個叫烈中石的混蛋,居然把他唯一的外甥,目前重傷中的洛雲送到瞭船上!
洛寧心如火燎,轉頭後望,遠處天際塵土飛揚,應該是同國大軍終於破門城門,正在急追上來。
如果船隊徹底被毀,在上面的洛雲豈不……頃刻間,千百個念頭閃電一般刷過腦海,但妹子洛芋芋傷心欲絕的面容和洛雲浸在血泊中的景象,終於壓過瞭獨自逃生的欲望。
絕不能扔下雲兒!
洛寧臉上掠過不顧一切的毅然,猛然揮動馬鞭,打得駿馬高嘶,朝著泊有蕭傢船隊的那條路狂奔而去。
烈鬥看他悶不做聲,忽然騎馬走瞭,一愣之後,叫喚起來,“喂喂!你怎麼這麼沒義氣?要走也招呼一聲嘛!”
一邊叫嚷,一邊展開獨傢步法,追著洛寧而去。
莊濮和武謙從同安院趕到城門時,為時已晚。
“想不到他們竟能這麼快就攻破城門,還砍斷瞭絞索!”視察過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絞索後,莊濮臉顯怒容。
馬棚好像遭過洗劫一樣空空落落,好的騎走,多餘的砍斷韁繩任其四竄,反正就是一匹馬都沒留下。
士兵們屍橫遍野。
和同國兵的死傷比起來,鳳鳴手下的人馬損失奇少。
多虧西雷侍衛們和蕭傢高手都受過群戰協作的訓練,而且秉承不丟下戰友的訓誡,即使像曲邁那樣渾身帶傷的,也被塞上馬背一道逃走。
“果然不出所料,那小賊真的暗中埋伏援兵。”
“要不是暗藏歹心,怎麼會早早就做好佈置?”
冉青的救援,也成瞭鳳鳴早有計劃殺害同國王族的明證。
面對這一切,連把鳳鳴視為好友的武謙,都開始動搖。
為什麼鳳鳴要這樣做呢?
“將軍!”第一波趕到城門,卻遠遠看著鳳鳴等人風一樣逃走,被關閉城門擋住的守宮右副將曾搖鄉匆匆從城樓上趕來,一臉愧色,“末將無能,那小賊在末將趕到之前占領瞭城樓,開啟城門,還留下人手在他們走後砍斷絞索,致使城門無法再度開啟,而且歹徒們還曾一度占據高處,用弓箭和毒煙……”
“不用再說瞭。”莊濮冷然截斷他道:“城門何時可以開啟?”
曾搖鄉忙的滿頭大汗,正是在忙這個,聞言忙道:“末將已經派人用粗索替代被砍斷的索繩,很快就可以重新開啟城門。”
鳳鳴收下都是萬眾挑一的高手,同國軍相比之下隻能用人數取勝,因此必須開啟城門,大軍才能追上去。
如果隻派小部分有能力攀墻而上的同國精銳追去,不但會遇上沒有馬匹的問題,還極可能被鳳鳴他們反撲,導致人員傷亡。
“開城門!”
一聲大吼下,數十名同國士兵赤膊推動旋轉型的絞索。
城門發出卡拉卡拉的沉重摩擦聲。
兩扇大門緩緩打開,同澤城外的黃土大道和道邊漫野的青綠小草,出現在眾人眼前。
莊濮翻身上馬,揮刀向天,吼道:“追上蕭傢小賊,為同國報仇!”
頓時惹得群情洶湧。
“報仇!報仇!”
武謙暗中皺眉,同國和鳳鳴結怨如此之深,難道真要看著鳳鳴被砍成肉末?
到現在,他仍不明白鳳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問清楚前就殺掉鳳鳴,絕非武謙所願。
唯唯唯唯,一匹快馬從遠處奔來。
探路精兵在馬上向莊濮致敬,高聲報告,“將軍,查看馬蹄蹤跡,敵人應該正向江邊撤退。”
“好!”莊濮眼中暴起精芒,“出發!”
聚集瞭同國都城整個守城力量的龐大隊伍,宛如遠古巨獸一樣沖出同澤城門,向鳳鳴他們街尾追去。
綿涯帶著蘇錦超,攀爬在茂密的山林中。
綿涯遵照容恬王令,選擇穿越一般人不敢擅入的繁茂森林,直達同澤。
這樣做有好多好處,既可以避開西雷文書使團可能會對蘇錦超展開的搜尋,又可以防止蘇錦超逃跑。
實際上,蘇錦超已經嘗試過多次逃跑。
開始隻是在森林邊緣的普通山林,綿涯還要出手把他抓回來。
現在走瞭許多路,已經進入到森林范圍,綿涯連抓他的力氣都省回瞭。
從沒有在野生森林活動過的蘇錦超,甚至不懂分辨東南西北,就算逃開一時半會,一會後又會暈乎乎搞不清方向地重新兜回原處。
而且……“蛇!蛇!”令人心悸的尖叫。
“不就是蛇嗎?”
“蛇!蛇!蛇!”充滿恐懼的尖叫,在綿涯把蛇尾擰起,半空掛在蘇錦超面前時,更趨可怕,“啊啊啊!蛇!”
綿涯露出整潔幹凈的牙齒,微笑著慢慢說:“再不閉嘴,我就把它塞到你褲襠裡面去。”
“……”
“哦對瞭,蛇最喜歡你身上的鳳凰樹葉瞭。”
蘇錦超面露驚駭,連續往後退開七、八步,低頭看看身上的什麼鳳凰樹葉,又抬頭瞪著綿涯。
還是一臉驚駭。
“鳳凰樹葉的香味很吸引蛇和蜥蜴,它們晚上喜歡鉆到鳳凰樹葉底下卷起來睡覺。”
綿涯慢悠悠地教導野生常識。
蘇錦超一陣顫栗。
他猶豫片刻,又逸出一絲懷疑,“你騙人。”
綿涯有趣地發出笑聲,把手上半死不活的無毒蛇丟在草叢,看著它迅速溜走,才再次看向蘇錦超,“那你就用你身上白乎乎的嫩肉試驗一下我是不是在騙人吧,被咬瞭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蘇錦超又一陣猶豫。
片刻,咬緊瞭下唇,色厲內荏地哼道:“哼,你不過是想騙我穿你的衣服罷瞭,休想本公子上當!打死我也不會和你這個賤民扯上關系的!”
為瞭表示自己的決心,狠狠在草叢上一跺腳。
嗽。
草叢中輕微的響聲傳來,蘇錦超一愣,低頭看時,耳邊驀然暴起綿涯的大喝,“別動!”
話音未落,眼前什麼東西影子一閃,快如雷電的剎那,身上輕輕一疼。
“蛇!”蘇錦超終於看清楚腳下的東西,大驚色變,叫瞭一聲往後急退。
卻不知為什麼撲通一下倒在地上。
好像邁步不開腳。
綿涯從對面沖來,一把將他接住,放到地上,“咬到瞭哪裡?”
“是你故意放它咬我!”蘇錦超又氣又恨。
“你沒長眼睛嗎?不是同一條!”綿涯真想抽他幾個耳光,可現在卻沒有抽耳光的工夫,剛才一瞬間看見那蛇滑進草叢逃走,依稀瞧見蛇頭上有金色小環。
那可大大不妙。
“咬到哪裡瞭?”
“誰知……知道?”蘇錦超說完,臉色微變。
他發覺自己的舌頭不怎麼靈便瞭。
綿涯隻瞧他臉色,也知道他開始麻痹瞭,略一打量,頓時出手,把蘇錦超辛苦“縫制”的“鳳凰樹葉裝”一股臉通通扯下來。
頓時,蘇錦超在他眼前赤裸得和出生時一樣徹底。
“你……你……”
“你的頭!”綿涯在前面迅速檢查一遍,沒有發現傷口,毫不猶豫地將他當成一塊抹佈似的整個翻過去,“不,是你的屁股!”
皺眉盯著白皙幼嫩得仿佛可以擰出水的臀丘上,那兩個小小的沁血紅點。
蘇錦超則是心裡一緊。
這男人曾經威脅過,如果再敢罵他賤民,就把自己的屁股打到出血。
剛才自己大罵時,好像又提到賤民兩字。
難道,難道他真這麼大膽!
“你……你敢……啊!”蘇錦超威脅還未說完,陡然慘叫。
綿涯伸出兩指,狠狠鉗住傷口,用力把裡面的毒血擠出來。
為瞭盡量擠出毒血,力氣之大可想而知。
白嫩臀肉像要被他硬生生擰下一塊。
“痛!啊啊啊!”
“知道痛就好,看著隻是幼金蛇,毒性還不算強烈。”
把臀部擰到淤青,看著毒血流出少許,綿涯還是覺得不保險。
他盯著眼前白皙若透明,顫栗不已的美臀片刻,咬牙嘆道:“算你幸運,大王吩咐要把你活著帶給鳴王。”
一下決心。
伏下頭,湊上雙唇,開始吮吸蘇錦超臀上的傷口。
沙塵滾滾。
被巨大的仇恨驅使,同國大軍頃刻追來。
行至分岔口前大概五百來步時,前方探子快馬回報,“將軍,前面路上有人倒斃!”
“是蕭傢小賊那邊的人重傷不支嗎?”
“那人身上並無曾經打頭過的痕跡,一劍斃命,不像屬於敵方的人。”
追殺弒君要犯時間緊迫,莊濮無暇為瞭小小意外浪費時間,連馬也不下,一邊踢馬肚策馬前行,一邊冷然下令。“無關緊要的屍體就先挪到路邊,不要礙著道路。”
武謙心事重重,策馬跟在隊伍中。
路過大道時,剛好兩個同國兵正搬動著路上屍體,打算移動到一旁方便大軍行進。
武謙不在意地掠過一眼,瞬間猛然大震。
“鴻羽!”
武謙高叫一聲,毫不顧忌身後正搬動著路上屍體,打算移動到一旁方便大軍行進。
武謙不在意地掠過一眼,瞬間猛然大震。
“鴻羽!”
武謙高叫一聲,毫不估計身後正在前進可能會踩上自己的馬匹,猛然翻身下馬,沖往路旁。
“鴻羽?鴻羽!”
從同國士兵手中奪過屍身,武謙不敢相信地用袖子拭去懷裡人被塵土弄臟的面目。
鴻羽清修的臉龐,漸漸呈現出來。
雙目瞪大,熟悉面容上,不滿鎮靜和怨怒。
身體已經僵硬瞭。
“不不,鴻羽,你醒一醒,醒一醒……”
不甘心地搖晃幾下。
咚。
鴻羽懷裡,掉出一個黑色鐵鑄的小盒子。
這是他早前告訴武謙,用新窯第一次試用燒出的將送給武謙的禮物。
怔怔看著地上閃爍黑色亮光的隨身小盒,武謙失去呼吸的力氣。
渾身上下,好像掉進冰天雪地一樣冰冷。
不可能。
昨日還笑著分別的,鴻羽送他到路口,遠遠揚手說要他等著試用新窯的大禮。
不可能!
有人伸手過來,似要觸碰杯裡的鴻羽。
武謙驀地一動,霍然抬頭,“你想對他幹什麼?”
猙獰至扭曲的俊榮,讓來者心裡一寒。
“武公子,我隻是想看看死者胸前的兇器。”
“兇器?”武謙怔怔喃喃兩字,低頭去看奪去鴻羽性命的兇器。
利劍插在心窩上,直透背部。
可知鴻羽被這個刺中的時候,會痛的多厲害。
他恨這利劍,刺疼他的鴻羽,想把它拔出來丟掉,五指握上劍柄,卻顫栗著無法繼續。
這樣抽出來,鋒刃拉過血肉心窩,鴻羽他……他豈不會疼?
“為什麼……為什麼……”
“武公子,你看。”
一芳邊有人輕輕向他說話。
武謙跪在地上抱著鴻羽,一手顫抖地握劍,聽到聲音,癡癡地朝那人指引方向看去,瞳孔驀然放大。
蕭!
龍飛鳳舞的蕭傢印記,刻在劍柄下方。
活生生,像能刺瞎雙眼的毒焰,把全部悲傷燙刷成一能一能仇恨。
武謙眼眶欲裂。
磨著牙,在齒間擠出充滿恨意的四字,“蕭傢鳳鳴!”
他抬起頭,燃燒復仇火焰的雙眸利箭一樣射向通往江邊的大道。
溫柔的,萬般小心的把鴻羽平放在茵茵青草上,讓風拂過他似乎永遠充滿活力的身軀。
“鴻羽,武謙一定為你報仇。”
對鴻羽鄭重許下承諾,武謙轉頭吩咐士兵,“留下三個人,好好照顧他的遺體,絕不許有絲毫損傷。”
說罷轉身,上馬,狠狠一記馬鞭,寒意凜然地馳到莊濮身邊。
莊濮已經知道發生何事,發覺他緊跟上來,目視前方繼續前進,開口問:“是那小賊幹的好事?”
武謙狠狠抽動喉結,沙啞著咬牙,“若能活捉此賊,我定要他受盡天下酷刑而死!”
莊濮猛然點頭,語氣既感傷又欣慰,“你總算認清他的真面目瞭。好!讓我們追上蕭小賊,把他千刀萬剮!”
眾人一輪疾馳,終於到達江邊,等得心急如焚的羅登大喜過望,命令船工以最快速度把鳳鳴等迎上大船,其餘普通侍衛高手,分別安排在其他船上。
鳳鳴剛剛艱難地從小艇爬上甲板,羅登趕前一步扶住他,“少主如果再晚片刻回來,我羅登可差點就要率領剩餘的所有人手沖去同澤找你瞭。”
鳳鳴連喘口氣在答話的工夫都沒有,兩道身影鳥兒一樣飛撲入懷,哭成一片。
當然是秋藍、秋星這兩個擔憂瞭整個晚上,根本沒能合眼的侍女。
“鳴王下次絕對不能這樣瞭!”
“闖城門這麼危險的事,鳴王居然也去幹!”
連哭帶訓,弄得鳳鳴頓時頭大。
容虎和尚再思等一起隨著鳳鳴上瞭主船,聞言奇道:“我們剛剛到達,你們怎麼知道城門的事?”
話音未落,眼前一個龐大身影閃出來,得意洋洋笑道:“我說的!我說的!瞧她們立即就嚇哭瞭,如果不是你們立即回來瞭,八成會哭成兩個水娃娃。”
鳳鳴瞧見烈中石,才猛然想起他和烈鬥被自己派去召喚救兵。
對哦!
他那無敵爹娘很應該從天而降,及時搭救他這唯一寶貝親生兒子的救兵,怎麼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呢?
“烈中石?”鳳鳴一邊安撫懷裡兩個哭得梨花帶雨的侍女,一邊還要騰出功夫向烈中石發問:“我娘和我爹呢?他們不會聽見我有難,還臉色不變地繼續打情罵俏兼種花植草吧?”
那麼無情?
提及任務,烈中石縮縮脖子,片刻又露出大笑臉打哈哈,“鳴王的爹娘不見瞭,哈哈。”
“什麼?”
“他們不在,哈哈,不過,我有帶苦瓜臉給鳴王哦,哈哈哈哈。”
鳳鳴愕然,剛想再問,船舷那邊有人喊道:“洛總管回來瞭。”
羅登趕緊派人劃小船過去接上主船。
洛寧上船,跨上甲板,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同船的還有一個跑得滿臉灰的烈鬥。
“後面敵人即將趕到,快點開船。”洛寧一站定就開口說道。
鳳鳴大為感動,“原來洛總管是幫我們斷後和查看敵情去瞭。不過目前不能開船,我已經和鴻羽說好瞭,他會盡量說動武謙,促使同國大軍給予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如果不顧而去,隻能讓彼此仇怨越結越深。”
洛寧狠狠一握拳,幾乎欲出內傷。
鳳鳴等人都對鴻羽抱有希望。
因為以鴻羽對武謙的影響力,還有時局變化下武謙所被賦予的新身份,要扭轉局勢,並非沒有希望。
問題在於,隻有洛寧心裡清楚,那個被寄托希望的鴻羽已經一命嗚呼,成瞭自己劍下亡魂。
唉,若不是該死的烈中石及烈鬥把雲兒擅自送到船上,此刻正是他悠哉遊哉看眾人和同國軍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又何必為追來的同國大軍頭疼?
難道是天意?
“少主,請聽我一言。”洛寧滿腹秘密,不能泄露一字,隻能咬著牙,耐心找借口,“同國現在死的不是尋常人,大王慶鼎、王叔慶彰、王子慶離、有孕的王子妃長柳,都是同國王族非同小可的人物。同國將領已經認定你是殺害他們的犯人,即使武謙一力勸阻,如此深仇大恨,他們也決不可能與少主和解。趁現在追兵未到,請少主下令立即啟航,否則晚瞭會更危險。”
羅登秋藍等一直留在船上的人聽得眼珠子差點掉在地上。
烈中石也是剛剛背著洛雲趕到,隻來得及剛剛說出鳳鳴被困城門的同國守衛開打的事,還沒有詳說原因,所以他們都不知道來龍去脈。
現在聽洛寧一說,才嚇出一身冷汗。
這樣說來,豈不是給絕瞭?
洛寧雖然說的也有道理,鳳鳴這一次去毫不猶豫地搖頭,“鴻對我信任有加,願意為我親自向武謙爭取機會。我既然的他越好瞭,怎麼可以臨時反悔?”
“少主?”
“洛總管不必再說瞭,做人要講義氣,還要講信用。”鳳鳴斷然道:“無義無信就算茍活又有什麼意思?”
他剛剛經過一場血戰,渾身傷痕累累,臉上隱約泛出令人不敢小看的勇悍之色。
洛寧想不到這個小東西會變得如此強硬,帶怒回頭,問眾人道:“你們也這麼覺得嗎?”
容虎當即揚聲答道:“我等隻聽鳴王號令行事。”
“我問的不是你!”洛寧把目光掃向蕭傢眾人,冷冷道:“不趁機會逃出重重包圍,反而空包希望等待敵人追至,如此行為和自/殺有什麼兩樣,你們都是蕭傢精銳,深悉死中求生之道,少主這樣的決定,你們就一個字都不敢吭嗎?”
甲板上一陣詭異的沉默。
洛寧身為蕭傢殺手團的總管,一向在蕭傢高手中具有極高的威望和震懾力。
但曲邁剛剛才和鳳鳴並肩作戰,廝殺出一條血路,冉青因為之前存在和洛寧的沖突,在洛雲缺席的情況下,曲邁和冉青的沉默,帶領其它年輕高手也以沉默姿態表示對鳳鳴的支持。
這種情況,令洛寧震怒,也令鳳鳴大感高興和驚訝。
他還以為蕭傢高手們都隻聽洛寧的話呢。
回想從前剛剛當蕭傢少主的時候,真是受盡白眼和冷漠,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
咦?現在好像不是得意的時候吧?
鳳鳴在心底小小的做個鬼臉。
“羅總管,”洛寧竟在自己屬下那裡得不到支持,隻能壓抑心中怒火,望向和自己同樣老資歷,比較理性的羅登,“你怎麼看?”
“這個……”羅登嘆瞭一口氣,“洛總管,你的看法謹慎小心,確實有你的道理,但……”
“嗯?”
“但少主已經說瞭,做事要以義信為先,所以少主的作為雖然有些冒險,卻不失身為蕭傢少主的風度氣魄。”
洛寧一滯,“什麼?”
羅登大嘆一聲,還抒發一句真實感該,“實際上,少主英雄之間,比之老主人毫不遜色。羅登真的打從心底高興啊,我們蕭傢隻要逃過此劫,必能因少主而威名大振!”大概想到將來蕭傢威震天下的聲勢,頓時老臉放光。
秋藍擦瞭眼淚,在一旁怯怯勸道:“洛總管,我們就聽鳴王的話吧,鳴王說那個鴻羽可以為我們爭取到機會,他一定會有機會的,鳴王最厲害瞭。”
洛寧被氣得幾乎吐血。
這群笨蛋,鴻羽已經被殺,怎麼可能還有什麼狗屁機會?
正僵持中,負責監視遠方動靜的手下高喊起來,“同國大軍過來瞭!”
眾人湧向船舷,極目遠眺。
容虎皺眉道:“揚起好大的塵土,而且塵痕延綿,看來不但有騎兵,連步兵也來瞭。”
鳳鳴看見遠方天際好像變天似的鋪天塵灰,光想想也知道莊濮一定把整個同澤的兵力都調來瞭,那可是超過己方幾十倍的人。
不由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閉上眼睛,念念有詞,“鴻羽鴻羽,你一定要爭氣啊,武謙武謙,你一定要聽鴻羽的話啊,莊濮莊濮,你多少給點面子給武謙啊,聖母瑪利亞在上,我真的沒有幹掉你們的大王王叔王子王子妃什麼的,冤案啊冤案……”
羅登也被追兵勢大的景象駭得兩眼發直,不過他身為蕭傢老總管,眼睛隻直瞭一會就立即鎮定下來,走到鳳鳴身邊,沉聲道:“少主,屬下雖然尊重少主又義又信的膽魄,不過敵人太強大,我們不能不防。我還是先通知各船老手在舵旁守著,隻要看情形不對,立刻開船走人。”
說罷朝駕駛艙大步走去瞭。
因為岸邊水淺,大船會被擱淺,此處因為進來的一段水流湍急容易出事,一艘船隻不敢經過,所以蕭傢船隊停在這條阿曼江支流的中央,並不礙著別人。
鳳鳴念念有詞一陣後,同國大軍最前面的幾人已經出現在視野中。
船上人人努力眺望,想知道鴻羽的勸說是否真有成功的可能。
鳳鳴瞇著眼睛拼命看瞭一會,驀然驚喜地大叫起來,“武謙!看!是武謙!”
他伸直手指著同國大軍的最前面的一騎,高興地回頭對容虎道:“一定是武謙!容虎你看,走在最前面的武謙,他一定是聽瞭鴻羽的話,代表同國大軍和我們面談來瞭。”
容虎集中目力,也已經看清楚那是武謙,不過距離尚遠,隻能隱約認出,具體表情卻看不清楚。
“恩,是武謙。”容虎點頭,也不禁把懸起的心稍微放瞭一點。
武謙和鳳鳴向來有交情。
隻看同安院前面,武謙三番四次幫助鳳鳴,就知道這人極講義氣。
如果同國大軍不聽武謙勸告,執意不聽解釋就要把鳳鳴幹掉,武謙絕不應該這樣積極的策馬走在隊伍最前面。
隻有當武謙被授予和談的任務時,他才最有可能以突出的姿態率先趕過來,避免雙方一見面就產生沖突。
這是鳳鳴等人非常合理的想法。
“那是我的朋友武謙,吩咐各船,千萬不要誤傷瞭他。”鳳鳴臉頰上覆上一層希望的光輝,向身邊手下傳令,還抓住一個蕭傢高手,叮囑道:“通知羅登總管,等武謙到瞭,立即派小艇把他接過來,他一定有話要和我說。”
同國大軍來得極快。
鳳鳴吩咐的時分,蹄聲越來越響,轉眼間,武謙帶領下的同國騎兵已經到達江邊。
“武謙!”鳳鳴在船上拼命揮手,大聲打招呼,“武謙,喂,我在這裡!你見到鴻羽沒有?”
“武謙在江邊勒馬,抬頭看見江心大船上的鳳鳴,滿腔恨意迸發出來,舉起右手猛然揮下,斷然喝令,”放箭!“自己也拔出弓箭,蓄滿仇恨的利箭對準殺死鴻羽的鳳鳴心窩直射。”
跟隨他趕來的同國最精銳的騎兵立即動作一致,抽箭彎弓,瞄準釋放,迅雷不及掩耳,嗖嗖嗖嗖嗖嗖!
亂箭雨點一樣鋪頭蓋臉射向蕭傢主船。
鳳鳴根本反應不過來,愣愣看著武謙彎弓搭箭,滿弓箭流星一樣劃空彼此間的江面上方,直朝自己射來。
“鳴王!”
容虎大吼一聲,分身把他撲倒在甲板上。
冉青擎出一劍,準確無誤地把飛到眼前的利箭劈飛。
“怎麼會這樣……”鳳鳴茫然。
“沒時間問原因瞭!”容虎護著鳳鳴退到艙後,拔出寶劍抵抗箭陣,扭頭朝駕駛艙狂喝,“羅總管,開船!快開船!”
不用他吼,羅登早從漫天箭雨發生的那刻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指揮船工起錨、落帆、掌舵。
他們早有準備,由最有經驗的老手計算過風力風向,幾乎是以天下最快的速度完成瞭一切步驟。
咿~大帆鼓足風勁。
在同國大軍的怒吼和隔江狂射下,蕭傢大船好像忽然具有瞭生命力一樣,嗽地借著風力,遠遠沖出同國箭矢所及范圍。
呼啦一下,在江面上逃得無影無蹤。
感覺口渴的容恬勒馬停步,牽著馬匹走向剛才在上頭看見的小村莊。
和冠隆分別後,他打算先前往久別的都城西琴,拜見母親大人,西雷最果敢精明的太後。
很久沒見過太後瞭。
回想當年,因為安全原因而被老榮王抱回榮王府撫養,導致自己和太後不能像一般母子那樣常常相聚相親。
雖然心裡明白是情勢所迫,長時間不能親昵相處,感情上畢竟比普通人傢的母子要有所疏離。
現在想起自己的母親,卻心裡暖洋洋的,恨不得立即見到她老人傢,拜倒在她腳下,請她原諒自己這個不孝兒子,竟使貴為太後的母親,要隱藏行蹤過著危險的日子。
即使對於某些政見和太後意見不和,卻無損自己對太後的尊重。
從什麼時候開始,和太後之間的母子親情,慢慢發展到如此深厚呢?
因為鳳鳴?
想起鳳鳴,容恬情不自禁露出俊偉迷人的微笑。
他忽然想起當日鳳鳴被東凡鹿丹抓去,太後得悉最新情報,主動提出喬裝打扮,潛入東凡王宮做內應搭救鳳鳴時,自己的震驚和愕然。
也許就是那一刻,他深深的感覺到,總是以西雷為重的太後,在內心深處對自己這個兒子的真心疼愛。
隻憑這一點,他一定要奪回西雷,讓太後重新享有應得的尊崇,成為西雷王最幸福的母親。
叩叩。
選擇瞭村莊裡一間不引人註意的房屋,容恬屈指敲門。
他臉上沒有蒙上黑巾。
普通百姓絕不會認識遠在都城王宮的大王容貌,陌生路人如果神神秘秘的蒙臉,隻會更讓人懷疑。
房門咿呀一下打開瞭。
裡面四肢粗壯的男人一臉憨厚,看見比自己還高大的容恬站在門外,愕然地大量來客。
“這位大哥,打攪瞭。”容恬微笑,“我路過這裡,口渴難忍,想討一碗水喝。”一邊說,一邊扭頭用馬鞭輕輕揮去肩上的黃塵,臉上露出一絲疲憊。
貴為西雷王的容恬,在經歷最近幾年的東奔西跑潛伏刺探後,已經很有一套裝神弄鬼的工夫瞭。
“哦,怪不得,渾身塵土,一定很累吧。”看來這是個質樸的村子,那男人覺得容恬不像有惡意,露出理解的神色,打開木門,“客人請進來坐,馬匹可以栓在前面的樹上。”
招呼容恬進來坐下,跑到院子裡的大水缸處,用木瓢勺瞭一瓢清水過來,遞給容恬,“喝吧,這水澄亮的,已經瀘過瞭。”
容恬接過木瓢,咕嚕咕嚕喝瞭大半。
他的豪邁喝法讓男人傻笑起來,“你這人喝水的樣子和我兄弟挺像。”
“大哥有幾個兄弟?”
“就一個兄弟,叫阿堯。”心性單純的莊稼人遇上過路客,不禁露出對外面世界的向往,“客人這是到哪裡去啊?”
“我是經商的,想去西琴販點絲絹。”
“哇,去西琴啊?”
“對。”
“唉。”男人忽然嘆瞭一聲。
容恬抬起眼,“怎麼?”
“客人,別怪我多嘴,西琴沒從前好瞭。”
“哦。”容恬引起興趣,把已經空瞭大半的木瓢放在桌上,問:“大哥最近去過西琴?”
男人又嘆瞭一聲,“從前挺想去的,小百姓活瞭一輩子,總想去都城走走,也算一輩子見過世面,可現在……”
“現在怎麼瞭?”
“唉,現在西琴裡面沒有瞭鳴王……”
“鳴王?”
聽見對方口中提起自己的心肝寶貝,容恬又驚又喜。
這樣窮鄉僻壤的小百姓,居然也知道鳳鳴的名頭?
“客人,你不會不知道鳴王吧?”男人一臉不滿意的驚愕,仿佛為瞭加強容恬的認識,還開始指手畫腳,“我們西雷的鳴王,人人都知道他啊!客人,你看見我們村子外面的田沒有?那叫梯田!還有還有,你看見村口河道旁的那個大東西沒有?那叫水車!嘖嘖,你別看好像很簡單,這些東西可都是寶貝,鳴王腦袋裡面想出來的。多虧瞭這些東西,我們這幾年都沒挨餓啊。”
提及豐收,男人更是高興。
臉上笑得黑皮膚全皺起來,誇完瞭“他們西雷最厲害的鳴王”,又贊美瞭“保佑西雷的天神”,因為“他把鳴王賜給我們西雷”,嘮嘮叨叨說瞭一輪,忽然唉吆叫起來,又開始傻笑,“客人,我說瞭這麼多,還沒問你肚子餓不餓?”
容恬聽他誇獎鳳鳴,比自己被誇還樂,巴不得他多嘮叨一點,擺手道:“我不餓,大哥,你再說說你們鳴王,他的事真有趣。”
“趕瞭一天的路,怎麼會不餓呢?別擔心糧食,有鳴王給我們百姓的寶貝在,我們糧缸都滿滿的呢,你放開肚子吃吧。”村民走進廚房,拿瞭一大碟饅頭和一碟咸菜出來,好客地放在容恬面前,“吃吧,客人,不怕,真的有糧食。”
說著,自己也拿起個饅頭,一邊嚼,一邊繼續說他們的鳴王,“我們鳴王會噴火。”
容恬差點把剛入口的饅頭噴出來。
什麼?會噴火?
“你別這樣看著我,我真沒騙你。隔壁村的三曲他爹去過西琴,三曲他爹回來告訴我們,鳴王在那個什麼博的國傢被壞人抓走瞭,於是啊,鳴王就朝天上噴火,噴得人人都看見,大傢就知道鳴王被關在那裡瞭,我們大王就帶著大軍去救鳴王瞭。”
當年鳳鳴被博陵囚禁,迫不得已用孔明燈升上天空發出求救信號的故事,居然可以演繹成這樣?
容恬笑得腸子都快抽斷瞭,因為要忍笑,拿著饅頭的手直顫,勉強道:“你們鳴王還真厲害。”
“後來嘛,我們鳴王又噴瞭一次火。”
還噴?
容恬抽播著俊臉瞪著面前土頭土腦的村民。
“你不知道嗎?鳴王噴火燒瞭離國大軍啊,”村民驚訝地反問:“離國大軍的船全部被鳴王噴火燒掉瞭,三曲他爹說,鳴王看見離國大軍過來,嗷地一聲大吼,張口就噴,火苗竄到半空,哎哎,客人你別笑,我們鳴王真的很厲害……”
當然,容恬借住在這傢農舍。
每想起鳳鳴會噴火,西雷王不禁仰躺在床上從心底微笑出來。
鳳鳴,我的小鳴王……思念宛如生根的藤蔓纏繞心田,雖然勒得深處隱隱發疼,但藤上綻放的花朵之絢麗,又足以補償這微不足道的痛苦。
非常,想念。
容恬無法入睡。
把整顆心沉浸在想念中的感覺既痛又甜,思及鳳鳴的一切,他覺得自己比擁有天下還要幸福。
雖然西雷尚未回到他手中,但他的心被漲的滿滿的,因為鳳鳴就在他所知道的同澤,等待他回去。
他淘氣天真的鳳鳴。
他那個不管上瞭多少當,還願意相信天下好人比較多的鳳鳴。
他那個偶爾一拍腦袋,會想出無數怪點子的鳳鳴。
他那個就算什麼也不幹,就算呆坐著也能令他忍不住微笑的鳳鳴。
屬於他的,隻會在他懷裡,化成一汪春水,發出迷人呻吟,如妖精一樣誘人的鳳鳴……我想你。
容恬躺在農夫簡陋的木舍裡,仰躺在床上,對著空氣默默開口。
鳳鳴說過,空氣都是流動的,流動的空氣,就是風。
風可以吹到任何地方。
那麼風啊,我以西雷王的名義,請你吹到我最心愛的人那裡。
代我撫摸他的臉龐的黑發。
告訴他。
我愛他。
江面上。
江風越過艙房開啟的窗戶,把鳳鳴額前黑發吹得隨風飄揚。
“唉吆!好疼!”鳳鳴忽然發出一聲可憐兮兮的慘叫,轉頭看著身後的秋藍,“秋藍我真的知錯瞭,下次不敢丟下你們亂冒險瞭。我現在可是傷患啊,怎麼可以趁著包傷口的機會對我打擊反復?”
他背部的傷口是在突破城門時被劍刺破的,出城後沒有時間,隻簡單的綁瞭一條帶就算止血瞭,現在當然要重新包。
還算他命大,當時被尚再思及時扯過,劍才沒有更進一步刺入。
否則傷及內臟,能不能活著逃回船上都還難說。
秋藍其實下手非常小心輕柔,不過臉上表情可不是一般的生氣,抿著雙唇,眼裡濕濕的。
自從揭開衣服看清楚鳳鳴身上新添的大大小小傷痕後,心痛加生氣,讓秋藍的眼濕根本沒停過。
秋星也一樣淚花,輕聲道:“鳴王,您就忍著點吧,傷口上藥,總有些疼的。”
對著兩個隨時又會開始放聲大哭的侍女,鳳鳴真是膽戰心驚。
他倒不是很怕受傷,反而比較怕受傷後要面對的這幾位超級會哭的小貓。
呃,想到以後要向容恬交代這次驚險,心裡也是虛虛的。
以容恬的個性,一定會重重責怪他擅自冒險,還把自己弄得這麼傷痕遍體,說不定會被打屁股……想起打屁股,不由又想起和容恬重逢後兩人一定會劇烈進行的某些運動。
真臉紅……“啊!”正在想入非非的鳳鳴背上猛然一疼,大叫起來。
原來正為他上藥的秋星,竟一不小心,讓臉上滑落的眼淚淌在傷口上。
眼淚可是含有鹽分的啊!
“對不起鳴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嗚……”
“秋星,求求你不要哭瞭。”鳳鳴索性轉身,把秋星拉過來,抱在懷裡柔聲安慰,“秋月雖然沒有來得及上船,但是也不一定是壞事啊。老實說,福氣門現在比船上安全多瞭,我巴不得你們幾個現在都在那裡一起乖乖染佈呢,省的遇上同國大軍時大傢開打會被誤傷。放心啦,等局勢安定一點,我一定第一時間派人去把秋月接回來。唉,以後我絕對要把你們幾個女孩子都放在安全地點才行,這樣跟著我實在太危險瞭。”
“不,我們一定要跟著鳴王。”秋藍忙道。
秋星被鳳鳴安慰一番,心裡好受多瞭。
尤其福氣門是同澤老店,掌福通老人又很愛秋月這個徒弟,應該會把秋月照顧得很好。
“鳴王記得自己答應過什麼,一不定期要把快點把秋月接回來啊。”沒有姐妹在身邊,秋星份外不習慣。
他的秋月從來沒有這樣分開過。
“放心吧,我說話算數的,騙你們是小狗。”
“好瞭,現在請鳴王繼續讓我們氫氣傷口包好。”
“啊?還要包啊?會疼啊……”
“知道瞭……”
艱苦的包傷口工程繼續,鳳鳴雖然是雷鳴王還身兼蕭傢少主,但膽子還沒有大到造秋藍和秋星的反,隻能苦著臉繼續露出光裸脊背讓兩個大侍女上藥。
好不容易包好,手臂上也被纏瞭白紗佈的容虎快步走進來。
“鳴王的傷口如何?”
鳳鳴一邊興舉向他打招呼一邊說:“還好。”
“很嚴重!”發飄的是秋藍,俏目興師問罪一樣啾著容虎,“容虎你不是負責保護鳴王的嗎?竟然讓鳴王傷成這樣,你看鳴王的背。”
鳳鳴趕緊打哈哈,“好瞭好瞭,秋藍,容虎也受傷瞭嘛,你不要欺負他。”
“我哪裡欺負他瞭?人傢說的是正事。”
“對瞭容虎,外面有什麼消息嗎?武謙為什麼朝我射箭啊?”
這次事情大瞭,把秋藍惹成這樣,連打哈哈都繁衍不過去。
隻能轉移話題。
“回稟鳴王,目前我們都在船上,一時半會查不到什麼消息。”容虎英氣的臉上也露出疑惑,“我也很奇怪,武謙對我們一向不錯,為什麼竟然領兵朝我們射箭,而且房間之前,竟一個字都沒說,根本就是不給我們任何解釋的機會。”
“唉。”鳳鳴嘆氣。
這真是個頭疼的問題。
武謙怎麼可能射他呢?
還是帶著一群人,把他當靶子一樣射。
難道鴻羽在武謙面前說錯瞭什麼話,讓武謙吃味吃得醋箭滿天?
鳳鳴很快就把腦袋裡面的古怪想法放棄瞭,聳肩道:“說不定武謙受到同國將領的壓力,為瞭繼承王位,不得不在將領們面前裝模作樣的和我決裂,虛射幾箭敷衍吧。我瞭解武謙,他絕對不是不顧朋友情義的人。再說,如果他真想殺我,鴻羽也絕對不會同意。”
容虎搖頭。
這個解釋也不通。
武謙那一陣亂箭可不是虛射,要不是他撲倒鳴王,鳴王很可能傷在箭下。
兩人想瞭半天,就武謙的事情提出多種假設,都覺得解釋不過去。
到後來,鳳鳴甩頭道:“算瞭算瞭,亂猜也沒用,等以後我們見到武謙的時候當面問清楚好瞭。總的來說,我們還算幸運的,不管怎麼說,已經逃過一場大難。”
話音未落,匆忙腳步聲響起,似乎不少人正朝他們這裡快步走來。
來得是羅登,身後還跟著臉色難看的洛寧、冉青、尚再思等人。
“少主,大事不好。”羅登一看見鳳鳴,就說瞭最令鳳鳴頭皮發麻的“大事不好”四個字。
“啊?又怎麼瞭?”
“同國水師出現在瞭望手視野內,正追著我們過來。”羅登語氣沉重,“同國有一段國境臨海,又和單林經常接觸,所以各國水師中以同國最強。看來同國人這次是非要滅瞭我們不可瞭。”
鳳鳴腦袋嗡地一聲,再一次發脹起來。
上帝啊!
我向聖母瑪利亞再次發誓,我真的什麼壞事都沒幹啊!
用不著舉傾國之力這樣追殺到天涯海角吧?
容恬你在哪裡?
嗚……這次真的大事不好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