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 海夜異色 第二章

阿曼江上。

「小心!前方有敵軍!」頭頂上的瞭望手,驟然發出高聲警告。眾人立即把視線投向船頭前方。

果然,遠方的水平線上,出現瞭桅桿的頂端。

同國水師果然是準備前後夾擊。

冉虎躍上欄桿,在高處觀察片刻,跳下來,對鳳鳴冷靜地說:「請少主暫時先迥艙房,這裡的事交給屬下處理。」

鳳鳴對於水戰一竅不通,雖然羅登看起來信心十足,但現在跟在尾巴追來的敵人戰船數目已經超過己方,鑒於他身上背著殺害同國大王、王叔、王子還有王子妃等的多重謀殺罪名,估計前面來攔截的戰船一定也不少。

萬一真被兩支戰船隊伍夾在中間一陣猛打,他可真是世上最冤枉無辜的戰爭受害者瞭。

不由捏瞭一把汗地問冉虎:『你打算怎麼處理?』

「和剛才說的一樣,這一次我們隻能巧取,不能硬碰。」冉虎的神態,嚴肅中透著強大意志。

「師傅一直沒有把帆開盡,保持著和後面敵船的距離,正是打算利用無雙的操船技,讓同國水師吃個大虧。不過船速急變時,船隻搖晃會很大,萬一碰撞起來,甲板上的人很容易被拋出去,所以請少主快點離開甲板,在艙房裡面比較安全。」

鳳鳴經過這段日子的歷練,己經比從前乖多瞭,這時候也輪不到他任性,二話不說,聽從「專業人士」冉虎的意見,離開甲板往艙房去。

容虎吩咐尚再思隨鳳鳴一同下去,自己則留在甲板上。

「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正需要你呢。」大敵就在眼前,冉虎也不客氣,遞給他一把大弓,「你和冉青箭術不錯,請立即到高處去,當前後敵軍靠近快和我們相遇時,千萬要瞄準敵人船上的掌舵手,對瞭,記得往自己腰上拴條繩子,不然船身萬一碰撞,掉下江就痳煩瞭。」

容虎笑道:「領命,」接過大弓箭囊,自行尋合戈適合的制高點去瞭。

非常奇怪,在同安院裡,因為鳳鳴是否出面冒險面見莊濮的事,容虎等和曲邁等當面發生沖突後,西雷派系和蕭傢派系的關系竟比原先的更為和睦起來。

難道這就是鳴所說的不打不相識?或者患難見真情?在同澤城門前的浴血讓他們生出目標一致,都是自傢兄弟的感覺,派系之間的沖突不再那麼分明。戰友之間的同生共死一戰,,確實令人熱血沸騰。

和鳳鳴一起下去艙房的,除瞭尚再思,還有秋藍、秋星兩個大侍女。鳳鳴當然對女孩子更為關心,親自拿繩子綁住秋藍秋星的腰,擺出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船隻碰撞的時候,巨大的慣性會把人拋來拋去,妳們腰上系瞭繩子,等一下還要抱緊身邊的東西,記得千萬要抱固定的東西,例如床欄什麼的,不固定的就免瞭,記住瞭啊。」

他隻顧著比手畫腳的叮囑,完全忘瞭自己的保護措施還未做,尚再思唯恐到最後反而是他本人被拋來拋去,走過來親自在他腰桿上系上粗繩。弄好後,秋星拉拉鳳鳴腰上的繩子,檢查是否結實,又用嫩玉般的小手再加瞭一個同心結以防繩子不牢固,笑道:「鳴王現在比我們還嘮叨瞭,放心,我們這幾年見識過不少大場面瞭,什麼也不……」話未說完,船身驟然一下劇震,秋星頓時止住正驚疑不定,船身再震。腳下的木板彷佛猛地動起來,帶得眾人情不自禁往一個方向倒。

鳳鳴大叫:「抱緊固定物,開始瞭!」

秋藍秋星立即照辦。

尚再思握著窗沿穩住身形,朝外面江上窺探,沉聲道:「羅總管應該是把船速加到最快瞭。

江風從窗戶狂嘯而入二腳下船身持續著微微震顫。雖然身在艙房,也能感覺船隻正在以極高速前進。

鳳鳴抱著床欄,睜著烏溜溜大眼睛感覺著這陌生又奇妙的前進感,忍不住惋惜,「要是可以在甲板上就好瞭,一定很精……啊!」高速航行中的大船,竟然急遽減速。

鳳鳴顧著說話,雙手抱得不夠用力,猛地往前一栽,在地板上滾瞭兩圈。

「鳴王!」秋藍秋星同時急得大叫。

尚再思撲上去把他抱住。

船身發出巨大的聲音,彷佛無數巨大木板被強硬扭曲將要破裂般驚悚。

鳳鳴得尚再思幫忙,重新站起來,學尚再思的樣子雙手抱緊瞭床欄,臉紅紅的,「呵,沒想到羅總管駕船這麼厲害,一會高速一會停,比雲霄飛車選厲害。」

片刻,腳下異動又傳來。鳳鳴不敢再說,凝神屏息抱緊固定物船隻再次倏然敵動,借助風力,像刀片一樣鋒利地滑過江面。如此幾次驟停驟快,一會沖刺,一會剎住,沖力和慣性交又襲來,讓艙房中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緊身邊的東西,努力站穩腳跟。

卷入艙房中的呼嘯風聲完全掩蓋瞭粗重的呼吸。

轟!毫無預兆的一聲巨響,彷佛大船前側方和什麼劇烈碰撞。整個大船在江面拋側至幾乎要翻過去的地步。

秋星一聲驚呼,不小心松瞭手,直接被拋到半空,系在腰上的粗繩被繃成一條直線。

「秋星!」鳳鳴大叫,撲出去要接,腰上一勒,竟被繩子限制瞭活動范圍。

尚再思比他更眼疾手快,跨出一步伸出雙手,把受繩子反扯巨力,從半空直掉下來的秋星一把接住,猛烈搖晃的地面使他根本無法站種,人一入懷,無以借力,隻能抱著秋星就地一滾,雖然狼狽,卻緩和瞭去勢,避免更大傷害。

轟!

再一下激烈碰撞。

剛才的船身大幅度搖擺再次重演。

尚再思剛好從地上憑腰力彈跳起來,見機一把拽住固定的桌腳,把已經拋得暈頭轉向的秋星拚命扯過來,這種時候萬一撞上腦袋或要害必定會重傷。

他是唯一腰上來不及系繩的,必須靠雙手固定,又不能放開秋星,隻能把秋星壓在懷裡,兩臂在外圍栓桔著她,十指抓緊桌腳。迫不得已,實在不是故意占便宜。

轟!又是一下巨撞。

艙房裡一切沒有固定的東西通通飛起來,匡當匡當擊打在木壁上,有的更直接從窗戶飛瞭出去,偌大巨船,好像成瞭驚濤駭浪中被拋個不停的小舟。船上的木板嶺出咯吱咯吱刺耳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眾人面如土色,這樣撞,也不知道大船會不會隨時散架。

希望羅登不要興奮過頭,忘記瞭自己這船也隻是木頭造的。

風聲中隱隱傳來慘叫聲。難道甲板上已經開始瞭肉搏戰?這時候鳳鳴等縱使好奇,也沒有到甲板上看看的能力,船身搖晃似乎一直不斷,每一下劇烈碰撞,都使他們更為大船是否會散架而擔心,並且要時刻抱緊固定物,以免被再次拋飛出去。

又撞瞭兩三下後,船身再次異常震動。

移動速度明顯提高。

尚再思偏著頭感覺瞭一下,忽然露出喜色,「羅總管應該已經開盡瞭帆,正在全力前進。看樣子我們已經脫離瞭敵人包圍。」

他也和鳳鳴一樣沒有親眼目睹外面的事,隻是估計,暫時也不敢放開手,繼續偏著頭感覺動靜。

「喂,」秋星忍不住開口,「你放開。」她說話一向清脆直爽,哇啦哇啦的,此刻卻聲若蚊蠅。尚再思回頭看看她,這麼近距啾秋星的臉,還是第一次,瞧清楚秋星紅撲撲的臉蛋,尚再思自己臉也紅瞭,竟然比秋星還尷尬,訥訥解釋道:「我不是不放,隻是外面……外面情況還未完全瞭解……」

話音未落,艙房門被人猛然打開,冉青提著弓箭大步進來,大聲稟告,「少主!我們成功破瞭同國水師的前後圍剿,嘿,實在太精彩瞭!羅總管的技術真是天下一流,用忽快忽停的法子讓敵人暈頭轉向,比水裡的魚還靈活,兩支同國船隊差點自己撞成瞭一塊,容虎也不賴,這麼大的顛簸,他把自己綁在桅桿上居然射中瞭對方四艘船上的掌舵手,我也射中瞭兩個……哎?你們剛剛怎麼抱在一起瞭?」

他興奮過度,說瞭好一陣,才反應自己入門那一瞬看見瞭什麼,好奇地看向已經像嚇到的兔子一樣火速分開的尚再思和秋星。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秋星立即還以顏色,兇巴巴地瞪他,「不幹你事!不許問!」眼神一移,落在冉青身後,又是一瞪,「容虎你也不許笑!」

容虎是緊跟著冉青進來的,手裡也提著為這次成功突圍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弓。

「好,我不笑。反正該看的已經看瞭,事情經過秋藍會告訴我的。」

鳳鳴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來。

秋星更窘,跺腳不依,「鳴你欺負人!秋月現在沒回來,你們都趁機捉弄我!」

鳳鳴哭笑不得,「是妳自己栽到尚再思懷裡去的,要說欺負,也是他欺負妳才對。」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頓時整個艙房爆出哄然笑聲除瞭掌舵的羅登,冉虎曲邁等重要高手侍衛都跟在容虎身後來瞭,雖然沒有像冉青容虎一樣目睹精彩的一瞬,不過已經從鳳鳴口中知道秋星忽然躁紅瞭臉大聲叫喚的原因。

尚再思被眾人盯著,渾身尷尬得汗毛直豎,雙手高舉表示清白,「各位兄弟不要誤會,都是羅總管的錯,把船弄得晃來晃去……」

又惹得眾人一陣爆笑、冉虎心情很好,加入戲弄尚再思的行列,笑道:「原來都是師傅幹的好事,等一下師傅來瞭,我們一定要師傅說明白動機和理由才行,最重要是得到瞭尚侍衛什麼好處,居然這樣給尚侍衛創造機會。」

忽然有人怪笑著大叫:「正好!羅總管來瞭!」眾人哄然讓開道路(袖子依然撩在上臂,一副老將不減當無勇模樣的羅登從人群分開的中間大步走瞭進來。

鳳鳴露出少主風范,首先誇獎這次的頭位功臣,「羅總管真厲害,居然可以從兩支船隊夾擊中逃走,大船撞那幾下,我還真擔心大船會散架呢。羅總管勞苦功高,我一定會好好獎實!」

「屬下犯瞭大錯。」羅登臉色比身邊歡笑的年輕人們凝重多瞭,沉聲道:「在經歷與賀狄王子的一戰後,屬下已經特意命令為新船隊內嵌鐵殼,以增加船隻受撞的性能,所以這次才膿敢冒險和兩支同國水師纏鬥碰撞。但沒想到,同國水師的戰船比其它國傢的戰船更為堅固,甚至可能他們的戰船裡面也嵌瞭鐵殼。這次雖然逃出夾擊,後面卻隨時會再有敵人追來,情況比原先更加惡劣。」

眾人臉上笑容頓時凝固二鳳鳴愣瞭半天,一臉呆滯地問:「不會被我烏鴉嘴說中,大船被潼得散架瞭吧?」

「還不至於散架,但船身損傷會有嚴重後果,船隻的桅桿也出現瞭裂痕,靈活性和穩定性都不復存在,一旦進入海域,在茫茫大海上隨時會被風暴吞沒,我們已經不能按照原計劃出海後繞過莫東海峽開赴博間海岸線,離開同國地蟹再登岸,因為同國水師一定會在通往博間的海路上進行封鎖,以我們目前的船況,不可能再和他們在水面上大鬥一場。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找到離我們最近的又不受同國軍隊控制的登陸點。」

「羅總管心目中有適合的地點嗎?」

「隻有一個,就是阿曼江出海後,在驚隼島。」

容虎也曾研究過各國地形,他還是鳳鳴這門功課的老師,聞言微露吃驚的神色,「驚隼島?那是莫東海峽邊的一個孤島,四周無援,我們就算成功登陸,也會被同國水師團團包圍,封死在裡頭。到時候,莊濮會不惜一切攻打到我們全軍覆沒為止。」

「沒錯。」羅登顯然早就想過這個問題,眼神堅定,「但如果不上驚隼島,這裡所有人必定都會覆滅在阿曼江或者單林海域,無一生還,相比之下,驚隼島畢竟有過去留下的一點防禦設施,地勢居高臨下,防守比攻擊要有利。兩者選其一,時間無多,請少主立即定奪。」

鳳鳴想瞭想,下意識把視線轉向尚再思。尚再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估計已經定位成謀士一類的瞭。要是烈中流丞相在,那就更好瞭二嗯,現在不是空想的時候……

尚再思見鳳鳴目光瞄向自己,斟酌瞭片刻,抬起頭來,毅然道:「我支持羅登總管的看法,蕭傢船隊性質總歸是商船,除瞭靈活性和穩固性比敵人略為優勝外,數量和戰鬥力我們都不如敵人,現在連自己的優勢都沒瞭,就要堅決避免水面上的直接較量,驚隼島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鳳鳴也不得不認同他們說的是對的,點頭道:「那好,我們就直奔驚隼島,但願船隻可以支撐到我們到達為止。」後面還有一句「千萬不要提前沉瞭」,不過想起烏鴉嘴的錯誤不能再犯,免得真的噩夢成真,硬生生把這一句吞瞭回去。

「少主既然同意,屬下就先去盼附各位兄弟計劃改變瞭。少主放心,屬下拚瞭這條老命,也定讓少主平平安安登上驚隼島。」

羅登一拍冉虎肩膀,讓徒弟跟著他快步去瞭。

剩下鳳鳴和容虎,尚再思等人面面相覦、現在誰也沒有心思笑話秋星和尚再思瞭。鳳鳴沉默瞭半天,終於提出他最擔憂的問題,「到瞭驚隼島上後,同國水師就有把我們團團包圍的機會瞭,這相當於關門打狗,又叫痰中捉鱉,反正就是困住瞭往死裡打。那個時候我們怎麼辦?」

艙房又一陣沉默。隔瞭很久,尚再思才嘆一口氣,低聲道:「隻有一個辦法。」

鳳鳴眼睛大亮,「說來聽聽。」

「唯一的辦法,就是鳴王在最惡劣的,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帶領我們這幾百號人,對抗同國著名的水師,打一場轟轟烈烈,千古留名,讓天下人震驚的防守戰,在堅持到盟友賀狄王子殿下的救兵趕來之前,不讓同國水師登上驚隼島一步。」

鳳鳴大亮的眼睛,頓時變成瞭傻眼,囁嚅道:「這……這……這簡直是臨時抱佛腳,不負責任的等待奇跡嘛,大不實際瞭……嗯?容虎,你怎麼好像松瞭一口氣的樣子,是不是想到瞭什麼好法子?」

「回稟鳴王,屬下沒想到什麼好法子,不過忽然心裡有把握瞭很多。」

「為什麼?」

「因為天下人都知道的,」容虎淡然道:「西雷鳴,就是個專門在絕境中創造奇跡的人。」

鳳鳴先是目瞪口呆,接著頭疼欲裂地呻昤一聲。隻差沒吐血瞭。

海天一線處,斜陽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綻放耀目金光,終於沉到海的另一頭。黑幕開始籠罩一望無際的大海。天際越發漆黑之時,也是星辰閃耀光芒的開始,漸漸地黑得如同深沉夢境一樣的天空,因為珍珠一樣的閃爍星光而變得美麗神秘。

任何曾經在海上度過安詳夜晚的人,腦中永遠都會記住大海這靜謐溫柔的一面。隔著寬敞的,雙面打開到最大的窗戶,默默凝視在夜色下墊伏幽靜的海面,子巖想起當日奉命在單林海域密練水戰的那段日子。

不可避免,也想起和賀狄的第一次交鋒,如果那一劍沒有偏差,不是刺中賀狄的肩膀,而是刺中他的心臟,事情會變成怎樣呢?至少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兩人竟能安然無恙地相處於同一個艙房。「吳猛還沒到?」賀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隱約帶著不滿。

和他說話的,是前來稟告的景平和空流。

「是,二首領不但還沒到,也沒有派人來傳信,其責若論離這裡的遠近,幾位首領中,他應該第一個趕來才對。」景平停瞭一下,壓低聲音道:「大首領,屬下最近聽到一些風聲,自從大首領點頭應允和西雷鳴結盟,一起閑拓雙亮沙航線後,二首領曾經多次在兄弟們面前表示不滿。」

空流語氣有點凝重,在一旁插瞭一句,「雙亮沙是單林海域最要緊的東西,王子這次不經過任何商議就點頭決定瞭今後雙亮沙的去向,屬下恐怕其它小首領也會心生不滿,隻不過現在隻有二首領敢表示而已。」

一直凝望海色的子巖,終於回過頭來,看向身後商議的三人。

賀狄立即對他勾起笑臉,戲譫道:「總算肯回頭瞭?嘖嘖,不過親個嘴,哪裡用得著如此生氣?還以為你要在窗邊站一個晚上呢。乖,過來我大腿上坐坐,聽我們研究你最關心的雙亮沙大事。」

子巖對他的口無返攔已經領教多次,知道自己反應越激烈,賀狄越是得意,偏偏現在談及正事,又不能像往常一樣對他完全不啾不睬,隻能掃他一眼,用目光先給予警告,轉身走過來,撩起衣襬,端正地坐在地毯上,加入這個自己責任所在的話題。

「吳猛是什麼人?」子巖思索著問。空流道:「他是我們單林海盜的二首領,這附近的海域可以算是他的小地盤因此,我們原先才估計他應該是最早過來會合的。

「吳猛是他的名字,隻有自己人才知道。不過,如果提起他的綽號,你這個曾經在單林海域混過一段日子的人應該有點印象。」賀狄不動聲色地在軟毯上挪動瞭修長有力的腿,險些觸及子巖的膝蓋,被子巖凌厲地一瞪,才沒有當著兩名手下做出用腳掌撫摸子巖大腿的色情舉動,笑著提示瞭一句,「海鯊這個人,你聽過吧?」

子巖輕輕一震,「原來是他。「海鯊」是單林海域以儷殘好殺著稱的海盜,據說模樣長得非常猙獰,洗劫來往商船,從來不留活口,奸淫瞭美麗的女俘後,還把她們去到有鯊魚出沒的海裡,看她們被鯊魚吞吃來取樂,暴行令人發指。

子巖多次聽過他的惡名,有一段時期,還曾經懷疑他就是單林海盜的大首領。現在,子巖當然知道海盜大首領是面前一臉壞笑的賀狄二這傢夥儷殘好殺也許比不上海鯊吳猛,但絕對比吳猛下流無恥……

「雙亮沙是單林的命脈,也是所有海盜的命脈,沒有雙亮沙,哪裡有載滿黃金和美女的大船不怕死的闖入我們的地鱸。」

「其實,自從王子點頭答應西雷的盟約後,幾個副首領已經隱約有反對的苗頭,更可慮的是他們的意向是否得到單林王族的暗中支持。」

賀狄細長的眉毛一挑,問景平:「你說的是我的大王兄?」

景平直言道:「屬下目前尚未有確切的消息可以證實賀豐大王子和吳猛私下有過聯系,不過雙亮沙觸及單林王族的根本利益,賀豐大王子不可能不關註。」

空流恭謹小心地問:「大王子畢竟是單林王儲,如果有他插手,事情會更加麻煩,王子打算怎麼辦?]

賀狄漫不經心地冷吟一聲,仍舊那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可恨樣子,細尖修長的眼角處精芒快速閃過,不緊不慢地道:「王儲又如何?他有本事不經過我的地盤到任何地方去嗎?至於吳猛更不必擔心。敢違逆我的意思,先量一下自己的脖子有多硬再說吧。」

淡淡的兩句,盡顯海盜用拳頭說話的強悍儷惡。子巖常見他嬉笑無恥的嘴臉,對他應承航線一事,從來隻認為他趁人之危,為瞭戲耍玩弄自己,才隨隨便便答應鳴的盟約。

但是認真想想,這海盜頭子為瞭成全鳴的雙亮沙航線,也背負瞭不小風險。

單林海盜個個兇狠貪婪,要約束這麼一大群習慣搶掠殘殺的強盜,本來就很危險,觸動到他們集體的利益後,賀狄除非有足夠強大的震懾力,否則很可能會被反叛的下屬勾結外人反咬一口。

到時候,賀狄這大首領的下場可想而知。

這盟約對鳴王大有好處,對賀狄卻弊大於利,因為即使不開拓專門航線,以各國對雙亮沙的渴望,還是會不斷運來金錢和美女以求換取,海盜們也可以趁機搶掠。

賀狄這麼自私又精於算計的人,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些。

可他為什麼還要花費如此多的心力接近鳴王,甚至主動準備好協議書?

難道真的是為瞭……

想到這裡,心臟毫無預兆地呯然一跳。

心跳強烈得令人吃驚,見讓子巖這個老練的劍手也有點不知所措,心窩漲漲的,彷佛什麼東西要被褐開的感覺從中心向四肢彌漫,像慢性迷藥,一點一點,緩慢無害地叫人甜蜜的麻痹。他竭力控制自己冷靜下來,察覺自己彷佛變成瞭兩個人。一個胡思亂想,完全遺忘往日所受的種種嚴格訓練,像鄉村粗人一樣輕易被迷惑,掉進陷阱還不知自救。

另一個則抽離到遠處.心驚膿跳的看著那個笨蛋沉溺下去,不知道怎麼解救才好。

對賀狄這樣的無恥混蛋起好感,那絕對是天下最不可能的事情,卻恰恰發生瞭!怎麼可能?

「怎麼瞭?」耳朵癢癢的,感覺到男人唇中呼出的熱氣。

子巖驟然回神轉頭,察覺賀狄不知何時已經挪到瞭自己身旁,正關切地盯著他打量。

「怎麼瞭?」子巖驚魂未定,強壓著千頭萬緒,冷靜地用同樣的三字反問。

賀狄抬起右手,拇指指腹輕輕擦過子巖淡色的唇,低笑著問:「在想什麼?你一直在咬唇。

巖此刻對他的接觸更為驚懼,隻是這樣唇指一贈,簡單的動作下彷佛泄露瞭自己腦中污濁的念頭,反應過度地往後驟退,厲聲低喝:「走開!」他露於形色的厭惡,讓原本滿臉溫柔的賀狄目光一沉。

空流最熟悉他們兩人這種可以使人發瘋的對峙,為瞭避免自己被殃及,趕緊插進來道:「雖然二首領未到,但其它副首領己經到瞭,王子要不要出去和他們打個招呼?」同時,垂在大腿側的手狠擰瞭旁邊的景平一把,意思當然是要他幫忙。

「啊!嗯?峨,對啊──」吃疼的呆平臉容扭曲一下,開口附和,「而且,夜宴也快開始瞭。」

夜宴設在大船的甲板上。甲板兩端擺設瞭十數張短幾,是為海盜們的各位副首領和重要下屬準備的,短幾用於盛放佳肴,至於座位,當然是很有賀狄風格,或者說很有單林風格的色彩鮮艷的地毯。

中央大片地方空瞭出來,看樣子精彩的歌舞表演也是夜宴的一個重要環節。

主座在大船甲板的最前方,案幾和地毯設在一個略高的平臺上,比其它人高出一截,更有居高臨下的氣勢,而且案幾和地毯也比左右兩旁的要大上一半,說明高居此處者身分的特殊。這個位置,當然是專門為賀狄準備的。

此刻,甲板上已經坐瞭不少人,有資格占據案幾的,用各種各樣不怎麼雅觀的姿態坐在地毯上,用刀子割食剛剛送上的熱燙葷菜,有的還摟著臉上濃妝艷抹的女人調笑。

沒有資格入座的普通海盜則三三兩兩倚在船舷旁,伸著脖子張望美艷的舞女們什麼時候出來。

「大首領來瞭!」

賀狄和子巖並肩出現在甲板上,身後跟著賀狄兩大得力助手,空流和景平。

各位副首領紛紛站起來,向賀狄行禮,賀狄朝他們輕松地點頭,拉著子巖往最引人矚目的主位走去。

空流和呆平在案幾左右兩邊停下,門神一樣站立,彷佛擔當這次夜宴賀狄身邊的警衛責任,賀狄則和子巖一起在主位上就坐。

在眾目睽睽下再次展示自己和賀狄的特殊關系,並非子巖所願,問題是他不能不參加這個可能談及航線的夜宴,而負貴安排座位的景平顯然收到賀狄的命令,並沒有給他自己單獨的位置。在西雷宮廷中,享用主位,而且是這樣不分前後的並肩而坐共享一張案幾的,不是親兄弟,就是夫妻。

他和賀狄,當然不是什麼親兄弟……

「大傢都坐下吧二」賀狄高踞主位,兩手舉起,在半空中虛按瞭一下。

所有人坐下,甲板上安靜下來。

子巖在賀狄身旁正襟危坐,眼角一掃,大部分案幾前都已經有人坐瞭,隻有左邊第一個位置還是空的。

那應該就是尚未過來的海盜二首領吳猛。

單林海盜多年來都是一股一股單獨勢力,各自霸占地蟹,看來賀狄雖然當瞭大首領,但其它投靠他的副首領手裡依然有一定勢力。

子巖看身邊的賀狄一眼。

賀狄的視線也正從空案前收回,表情依然優哉遊哉,隻有子巖離他極近,觀察到賀狄眸底轉瞬即隱的殺氣。

景平過來請示:「大首領,晚宴是否可以開始?]賀狄笑著問:「吳猛還沒有任何消息過來嗎?」景平剛要點頭,空流忽指著船舷外的東邊道:「王子,吳猛的座駕!」

其它海盜也看見遠處有大船靠近,上面的船旗,明確表示二首領吳猛己經趕來會合。

「是海鯊號。」

「二首領來瞭!」

賀狄沒有和眾人一樣向東邊望去,用修長的指尖捏瞭一顆葡萄丟到嘴裡,忽然壓下聲音道:「他一定和賀豐那蠢材碰過頭,還達成瞭協議,否則不會趕在海神祭把前過來。」

他身旁最近的人就是子巖,這句話當然是對子巖說的。

子巖微愕,沉思起來。

「他們猜到我要趁著今晚的盛大祭祀,提出航線的事情,所以趕來阻撓‘」賀狄淡然自若,逸出一絲冷笑。

子巖低聲問:「你想到對付的方法沒有?」

賀狄眼珠滴溜溜在子巖臉上一轉,不安好心地笑起來,曖昧道:「我今晚一心對付的隻有你,哪裡有機會理會別人?」

子巖頓時俊臉一紅,差點想一腳把賀狄踹出毯外。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