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 驚隼大捷 第六章

鳳鳴站在浪花拍打的高巖上,俯視遠處海面上的慘況,面露不忍。

他永遠也無法習慣面對戰爭的殘酷。

鮮血的浸染,烈火的燃燒,目睹生命毫無價值和尊嚴地消逝在茫茫大海中,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

不可思議,自己竟是導致眼前這慘烈場面的最重要因素,如果不是因為他,西雷鳴王,蕭傢少主,也許根本不會有這麼一場驚隼大戰。

身為主將,他再三利用自己擁有的現代知識,提示瞭尚再思對炸彈的制造和改進,可以說,是他一手導演瞭這出悲劇。

鳳鳴對天發誓,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樣悲慘的事,希望以後再也不要發生。

戰局正在一面倒地傾向自己一方,作為主將的鳳鳴卻難以感到輕松,看著又一艘同國中型戰船沉沒,不少同國士兵跌入水中,呼救聲越過海面隱約傳入耳中,他重重地嘆瞭一口氣。

尚再思微愕地看向他,片刻露出感動的眼神。

他明白瞭鳳鳴的心境。

「少主!我們陪你觀戰來瞭,」羅登聲如洪鐘,出現在高巖下,老臉上寫滿對勝利的信心,「哈,局勢對我們大好,崔洋的弩炮團真是功勞不小…」

看見尚再思對自己打眼色,羅登猛地住嘴,驚訝地打量他們一眼。

尚再思暗中朝鳳鳴沉默的背影指瞭指,向羅登微微搖頭。

羅登默契地點點頭,收斂剛才的歡喜,穩重地走到鳳鳴身旁。

「嗯…少主…是有什麼心事嗎?」

「沒什麼,我隻是看不慣這樣血腥的場面,」鳳鳴鬱鬱地搖頭,長吸一口氣,振作起精神,笑著對羅登道,「羅總管說的對,崔洋打得好極瞭,真不愧是炮手團團長,我看瞭一下,除瞭開始的那一輪,有幾顆炸彈飛到一半就爆瞭,其他的炸彈都炸得極是時候,真奇怪,他們怎麼能把弩炮、雨量、距離、時間掌握得這麼好?不過當然,少不瞭尚再思和冉虎的功勞,用滲水孔控制引爆,陶罐上寫記號這一招,實在太周到瞭。」

「鳴王過獎瞭。」尚再思謙遜地說瞭一句。

鳳鳴朝他鼓勵地一笑,又再看向對面的同國船隊,皺起秀氣好看的雙眉,百思不解地問,「他們為什麼還不退兵?這樣打下去,隻會損傷更多人命,難道莊濮和武謙都不愛惜自己的士兵嗎?」

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問身邊的人。

羅登和尚再思彼此交換一個眼神,都看出對方心裡的感嘆。

普天之下,會為敵人士兵性命擔憂的主將,恐怕就隻有眼前這一個瞭。

雖然有點天真,卻令人心無時無刻不感到溫暖。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就連羅登這個幾十年來習慣瞭蕭傢冷漠傢規的老總管也覺得,有人情味的少主比老主人更令人想忠心服侍。

「唉,要是有什麼辦法,能夠讓他們自行潰退就好瞭。」

再打下去,不知還要犧牲多少人命。

羅登道,「他們是還不死心吧,畢竟同國戰船稱雄天下,除瞭單林海盜,他們在水上向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何況是我們人數這麼少,被他們追到孤島的幾百個人?」

他停瞭一下,壓低聲音道,「其實,屬下也有點擔心他們會不會硬撐到底,莊濮是同國著名的硬漢,並不是輕易退卻的人。要是他寧願戰至隻剩一兵一卒也要打下去,恐怕…少主,我們的炸彈會不會不夠用?同國的戰船數量太多瞭。」

鳳鳴蹙眉深思。

羅登提到的這個問題,確實讓人頭疼。

第一次交鋒,他已經見識到戰場逆轉的可怕,本來大好的戰局,隻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就改變瞭一切。

西岸上血淋淋的小山一樣的屍體,就是為這叵測的改變付出的慘痛代價。

同樣的經歷,鳳鳴絕對不想再要第二次。

怎樣才能在目前占據上風的情況下,以壓倒性的姿態打勝這一仗呢?

尚再思也不無遺憾,「很可惜,屬下雖然想盡辦法,炸彈的威力去還是有限,三桅船的船身如此之大,制船的木頭又是精挑細選的堅硬木材,要阻擋它們或許可以,要直接把它們弄沉,卻難以做到。」

鳳鳴神色猛地一動。

「不錯!」他用力一擊雙掌,神情認真地說,「三桅船就是同國軍人心目中的神物,羅總管不是說船身漆成藍色,是為瞭表示受到海神的庇佑嗎?如果我們可以在同國所有士兵眼前弄沉一兩艘三桅船,將完全擊潰他們的信心,那時候,不管莊濮再怎麼不甘心,也無法阻止一支喪志的軍隊潰撤。」

戰鬥立即可告結束!

羅登皺眉,思索著問,「說是這麼說,但我們怎麼才能弄沉三桅船呢?那可是一件大東西。再說,同國的三桅船,從來沒有沉沒過任何一艘。」

「那就讓他們的第一艘沉在我們手上。」鳳鳴看著風浪越來越大的海面,傲然答道。

天已經開始蒙蒙亮,巨大的三桅船隨波擺動掙紮著,像一條死而不僵的巨蟲。

「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靠天時、地利、人和,」鳳鳴指著那三桅船,有條不紊地分析道,「天時,就是搖撼三桅船的狂風,地利,就是波濤洶湧的海浪,而人和,就是我們精準優秀的炮手,和我這個什麼都懂一點的主將。」

稍一沉吟,他已經對剛才在腦裡忽然冒出來的想法考慮過一番,胸有成竹地霍然轉過身來,沉聲道,「立即給崔洋傳令,把其他船隻留給曲邁的投石機隊處理,所有弩炮一律隻對付中間的三艘三桅船。」

尚再思立即道,「是!」

鳳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聲一字一頓地吩咐,「記住,要崔洋主攻兩個地方,一,是三桅船的桅桿,二,是三桅船附近的水底。」

尚再思一怔。

攻擊桅桿的道理他明白。

不過,用炸彈炸水底,又是什麼意思?

鳳鳴態度異常篤定,「你沒有聽錯,就是水底。叫崔洋把陶罐上的滲水孔封上大部分,盡量延長引爆時間。我要讓炸彈落入三桅船附近的海面,在水下爆炸。那樣,將會引發數個方向的漩渦。」

烏黑的雙眸,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古往今來,沉沒海底的巨船數不勝數,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悲劇,往往是幾個不幸的因素,在不幸的同一時間內結合而導致的。

而現在,他必須自己創造出一個類似的結合來。

靠的就是桅桿,風,漩渦,三種強大的力量體系。

桅桿對船身的平衡至關重要,不穩固的桅桿,在船身搖晃時會加大船隻傾覆的危險。

當炸彈在水下形成適當數量的漩渦,要借助當前的風勢,風越大,漩渦就會越大,連鎖反應之下,將足以產生龐大的拉力,甚至強大到…把失去桅桿平衡制約的三桅船拉入海底!

尚再思敬佩萬分地看鳳鳴一眼,低聲道,」雖然屬下不明白鳴王在說什麼,不過屬下相信鳴王一定作出瞭最好的決策。屬下現在就去給崔洋傳令。」

立即跳下高巖,朝弩炮隊所在位置跑去。

鳳鳴和羅登留在原處,繼續遠眺海面戰況。

不到片刻,弩炮團已經接到命令,開始集中攻擊三桅船的桅桿和水下。

炸彈掉進海裡,爆發的光芒和巨響大不如前,鳳鳴屏息凝望水面的動靜,過瞭一會,神色驀然興奮,指著海面叫起來,「羅總管,快看!那是不是旋渦?」

羅登也伸著脖子拼命望。

狂風暴雨聲勢更盛,大海好像被觸怒似的,正在大發雷霆,爆炸引發的火焰遮蓋視線,到處都是燃燒跌落的旗幟,在甲板上翻滾尖叫的士兵們。

這樣的情況下,要看清楚海面下的漩渦殊不容易。

但很快,羅登也發現情況改變瞭。

三桅船的擺動驟然劇烈起來。

一瞬間,它四周的波濤越來越洶湧,每個浪都排山倒海般的重重打上甲板,仿佛下面沉睡的海龍被驚醒瞭,正掙紮著沖上來,拱翻水面上的一切。

震耳欲聾的轟鳴,來自天上,也來自水底,撼動每個人的耳膜。

受傷的三桅船受制於頭頂的風勢和下面漩渦制造的水勢,搖擺傾斜的幅度正一點一點加劇……

「啊!」羅登驀然一聲驚叫,倒抽一口清涼氣,「三桅船…三桅船…它…」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完全目瞪口呆。

看著三桅船最後猛然掙紮一下,整個側翻在海面,好像被什麼拉扯著似的,巨大的船身迅速往下沉沒。

天啊……

全天下最雄偉的戰船,被我們打沉瞭!

繃緊的神經激動得如被彈撥的琴弦。

老總管完全失去瞭說話的能力。

如果說羅登失去的是說話的能力,身為三桅船船隊將軍的趙偉則是完全失去瞭呼吸的能力。

不!不可能!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浪會忽然變大?!

為什麼海底會出現漩渦?!

為什麼……

腦海裡像亂蜂蟄頭一樣折磨著他的,是千百萬個為什麼,和所有目睹這一切的同國人一樣。

右側名為「飛鷹號」的三桅船受漩渦的拉扯、狂風的襲擊和浪濤的拍打,正在一點一點沉沒。

船身下沉引發的漩渦甚至拖瞭幾條無辜的小戰船一道覆滅於波浪之下。

而其他人,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令人毛骨悚然地發生在眼前。

像最糟糕的噩夢,頃刻間成為現實。

一切鬥志和勇氣,好像霎時被抽空瞭。

剩下的,隻有激動、恐懼、麻痹。

「將軍!飛鷹號沉沒瞭!」

這是……海神的懲罰嗎?

偉大的海神,你不再保佑同國瞭嗎?

否則,你眷顧的三桅船怎麼會被卷入海底,註定會化為一堆陰森的朽木?

「將軍!我們的船也支撐不瞭多久,水下都是漩渦!將軍,再不下令撤退就來不及瞭!」

趙偉根本沒有聽進副將在耳邊焦灼的嘶啞吼聲。

茫然地瞪著忽然令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海面。

一定,一定是海神發怒……

不然,誰可以制造這樣的漩渦?誰可以讓無敵的三桅船沉沒?就算是蕭傢小子的歹毒罐子,那也不可能!

「將軍!將軍!兵士們都瘋瞭一樣的跳船瞭!將軍!你聽見我說的沒有?!」

雲瑞忍無可忍,一掌扇在嚇昏頭的將軍臉上。

趙偉挨瞭一下,終於把呆滯的眼神轉向雲瑞。

「將軍!請立即下令撤…」雲瑞話還沒有說完,驟然被遠處傳來的士兵們恐懼的叫聲打斷。

「啊!飛星號!飛星號也要沉瞭!」

雲瑞轉頭看向飛星號的方向,倒抽一口涼氣,「天啊…」

「逃啊!快逃啊!」

「三桅船沉瞭!同國無望瞭!」

「逃啊!」

四面八方的中小型戰船瘋狂般的往後潰退,像成千上萬隻受驚的蟑螂。

整個同國船隊都陷入驚恐。

這是完全談不上任何隊形的潰散,爭前恐後,大船撞小船,更毫無憐憫地撞上水中己方的落水兄弟。

人們臨死前尖銳的慘叫嚎哭聲震動天地,猶如恐怖淒厲的修羅地獄。

趙偉呆看著眼前這不敢置信的一幕,驀然渾身一震,忽然驚醒過來似的,鏘!拔出佩劍,扯開嗓子大吼,「撤!快撤!」

面對不可預測的可怕海洋,他喪失瞭所有的鬥志,隻剩求生的本能。

「逃啊!」

船上僅剩的幾十個水手沖進破爛的掌舵室內瘋狂轉舵,體形笨重的三桅船在炸彈的狂轟濫炸和鋪天蓋地的巨浪中艱難翻身,撞翻無數小戰船。

「敵人潰逃啦!」

驚隼島上,片刻難以置信的安靜後,歡呼聲幾乎掀翻全島。

所有人大叫著,熱淚湧眶地擁抱在一起。

冉青和容虎提著完全沒在戰場上派上用場的弓箭,激動地沖到高巖去見鳳鳴。

「少主!我們贏瞭!我們贏瞭!」

「三桅船沉瞭兩條!」

「其他的三桅船都夾著尾巴逃瞭!」

洛雲也趕瞭過來,卻道,「敵人根本就沒有登上西岸就跑瞭。」

原本還打算豁出性命廝殺一場,沒想到劍都沒有機會出鞘,

洛雲的神情,是眾人中唯一一個不興奮激動到難以自控的。

「我們竟然打沉瞭三桅船,從此同國再不敢在蕭傢人面前炫耀瞭!」羅登卻早就感動得老淚縱橫,一個勁拭淚,喃喃道,「要是老主人親眼看到這場大戰,不知道會多高興,不知道會多高興啊…」

「我們真的贏瞭!」鳳鳴眼中也閃亮著興奮的淚光,見到洛雲走到面前,第一個反應就是不管洛雲答應不答應,伸開雙臂歡呼著緊緊抱住自己唯一的弟弟,「贏瞭!我們打敗同國大軍瞭!」

陌生的擁抱,讓洛雲渾身不習慣地發硬。

但鳳鳴高漲的熱情,令他一時無法硬著心腸推開忘乎所以擁抱著蹦蹦跳跳的「哥哥」,或者說,少主。

鳳鳴已經歡喜得語無倫次。

不能怪他,這一切實在來之不易。

為瞭眼前這個勝利,他們付出瞭多少心血,不眠瞭多少夜晚,承受瞭多少的壓力。

但勝利的喜悅,絕對值回票價!

尤其是,同國大軍終於因為三桅船的沉沒,而被震撼至喪失鬥志,這樣雖然始終有傷亡,但敵人全面潰退,怎麼也比打到全軍覆沒,或者兩敗俱傷要好多瞭!

「鳴王萬歲!」

「少主萬萬歲!」

驚隼島上下,呼聲山搖地動。

所有人,包括蕭傢的鐵漢們,一個個都熱淚盈眶。

秋藍和秋星也得到消息,氣喘籲籲地跑來一見鳳鳴這些日子以來被壓抑的擔憂恐懼似乎一下子崩潰,猛然撲進鳳鳴懷裡,發泄似的激動大哭。

鳳鳴哄得瞭這個,哄不及那個,無可奈何地把秋藍分配給隔壁呆站著的容虎,讓他好好安慰嬌妻。

自己則溫柔地安撫嚶嚶哭泣的秋星。

少主真是太厲害瞭!曲邁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跑來瞭衣服被大雨淋的透濕,反而顯得更為俊偉剛毅。

鳳鳴驚恐己方有傷亡,暗中環視一圈,忽然發現少瞭一個,驚得臉色雙白,趕緊問:「崔洋呢?他怎麼沒過來?」

「別說那小子瞭,還不死心呢。」曲邁道:「我過來的時候,看見他一邊像女鬼一樣地興奮尖叫,一邊加快手腳,說要多發幾個炸彈再送同國船隊一程看來今天打得最過癮的人就是他瞭!」

容虎就站在曲邁身邊,一邊聽大傢興奮地交談,一邊遠眺隊形亂七八糟的同國船隊越逃越遠,猛然大嘆一聲,「可惜我們的船都受損嚴重,否則這個時候追上去再交鋒一場,一定能把同國船隊打得一蹶不振。」

「對!就怕他們還不死心,過幾日又重旗鼓來攻。」

「不會吧?我看他們這次已經被打破瞭膽。」

「莊濮那死老頭子好像很頑固,我看他有可能會不死心。」

「怕什麼?再敢來,我們把他的三桅船通通打沉!」

「哎呀!」曲邁慘叫一聲,往自己頭上重重一拍,「我要立即去叫崔洋那混蛋小子停下浪費炸彈!」

正打算跳下巖石去找崔洋,驟然聽見冬履指著遠處拔高瞭嗓門尖叫,「快看!那是什麼?」

大傢立即順著他的指頭看過去,大吃一驚。

遠遠的海面上,忽然出現一支數量龐大的船隊,正巧攔在同國船隊潰逃的路上。

來者顯然實力驚人,同國船隊和對方一接觸,紛紛四散逃開,但大部分中型船隻被追上圍堵劫殺。

「是什麼人?」

「哪來的船隊?」

此時已經日出,天地不再一片黑暗。

但風勢雨勢尚在,隻是沒有剛剛那樣大。

眾人眼力雖好,無奈視野不佳,一個個瞇著眼也看不清不速之客的船頭旗幟。

目瞪口呆,面面相須地看著毫無鬥志的同國船隻被殺得東倒西歪,如同一群綿羊撞進瞭餓極的狼堆一樣。

鳳鳴驚訝地盯著海面上發生的一切,心臟怦地一跳,仿佛感應到一股焦切的盼望。

容恬!

他差點脫口而出叫出心上人的名字。

但又擔心萬一猜錯,令自己更加失落,咬住嘴唇,把甜蜜的名字藏在舌尖下。

一雙眼睛充滿期待,緊張地盯著海面。

不管來者是誰,一定是極擅海戰,高站在巖石上的眾人,簡直就像參觀瞭一場精彩的大型捕獵比賽。

不到一個時辰,海面上硝煙沖天,同國又沉瞭不少船隻,還有不少大船被奪,其餘無足輕重的小船嚇得遠遠逃竄,再不剩任何一丁點戰鬥力。

得勝的陌生船隊,押著一艘慘兮兮的三桅船,和其他俘獲船隻,得意洋洋地排成一字形,向驚隼島靠近。

終於,他們看清瞭船頭旗幟上兇惡的圖騰。

「天啊!是單林海盜的大首領旗!」羅登瞪著眼,大叫起來。

「容恬!是容恬!」鳳鳴幾乎和羅登同時大叫,不敢置信地跳起來,指著第一艘大船欣喜若狂,「是容恬!」

雖然沒看清楚面目,但船頭站著的那個男人,那筆挺的身形,那帥氣的站姿,那睨視天下,英俊到令人嫉妒,同時也令人無比思念的英偉氣勢——絕、對、是、容、恬!

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們運籌帷幄的主將已經變成瞭一個興奮忘形的孩子,一刻也等不得地叫嚷著沖下眺望的高巖,朝船隻即將登陸的西岸狂奔而去。

「容恬!容恬!我在這裡!」鳳鳴跑進水深及膝的海裡,發瘋似的向來船揮舞手臂。

心焦萬分,一直站在船頭絲毫不敢松懈的容恬,在看見活蹦亂跳的鳳鳴那一刻,終於感到自己的心臟重新有瞭跳動的能力。

「鳳鳴!」

天地之間,一切重新有瞭色彩!

「鳳鳴!」容恬大吼一聲,不顧大船尚未靠岸,徑直跳下十幾公尺高的船頭,落入海中,狂遊上岸。

子巖一副全武裝的行頭,穿戴盔甲,腰佩寶劍地跟隨在容恬身邊,忽然看見容恬跳下船頭,唯恐容恬有失,急忙也要跟上。

賀狄在旁邊一把扯住他。

「幹什麼!」子巖回頭瞪他一眼。

「喂,人傢小兩口相見,你過去幹什麼?」賀狄拍拍他,指指前方正在淺灘處又叫又跳又揮手,樂極忘形的鳳鳴。

子巖抬頭一看,臉色微紅。

顯然也知道自己一時魯莽瞭。

“喂。”賀狄又拍拍他。

子巖最恨他這樣輕佻的動作,想罵他一頓,卻又不像從前那樣容易就罵得出口,隻能無可奈何地橫他一眼,低聲道:「有話就說,眾人面前,不要動手動腳的。」

賀狄喜道:「不在眾人面前就可以,是嗎?」

子巖絕不回答這種無恥的問題,問:「你剛才到底想說什麼?」

「哦,」賀狄咳嗽兩聲,得意洋洋地說:「我是想問你,我剛才指揮手下圍堵同國船隊,精不精彩?」

子巖想瞭想,雖然不想讓賀狄太囂張,但要昧著良心騙人,卻又不願意,隻好說:「是很精彩,不過,你休想用這個來要挾我什麼,或者要求報答。」警告地瞪著賀狄。

賀狄深深看他一眼,柔聲道:「我要什麼報答?你在我身邊,我就已經什麼都有瞭。」

子巖心臟募然一震。

想起在底艙裡偷聽到的那些話,目光一時竟然無法和賀狄直視,不自在地垂落在甲板上。

這個海盜頭子。

自己怎麼會…為瞭他而臉紅心跳?

不應該…

艱難地和腦裡的各種想法做著鬥爭,子巖卻不知道,自己垂在大腿外側的右手,已經被狡黠的賀狄在不知不自覺中,貪婪而珍惜地握緊瞭。

與此同時,另一對經歷別離的愛侶,也已經重逢。

濕漉漉的兩人,在海中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不是做夢吧?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容恬!真的是你對不對?」

「當然是我!」容恬用力摟住懷裡的熟悉身軀,狂吻著想念到發瘋的臉頰,深深嘆息,「當然是我…」長長地松瞭一口氣。

鳳鳴高興地讓容恬的雙臂困住自己,仰著頭,接受他熱情到極點的、無窮無盡的熱吻,一邊嘴巴問個不停,「容恬,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你怎麼帶著單林海盜的船隊來瞭?剛才你把同國船隊打得好慘,你這麼會打海仗,我怎麼一點都不知…」

容恬一指按在他不斷開開合合的可愛小嘴上,正容道:「這些旁枝末節的事以後再問,我們先來處理最重要的事?」

鳳鳴一怔,「什麼最重要的事?戰俘嗎?」

「戰俘算什麼最重要的事?」容恬沉下臉,「我問你,我臨走前再三要你乖點,為什麼你就惹出這麼多事?還讓自己被同國大軍追殺?」

「呃…」

「我沒有不乖……真的……」

鳳鳴縮縮脖子,小心翼翼地偷窺一眼。

容恬的臉色好可怕,慘瞭,他一定生氣瞭。

「容恬,你聽我解釋…」

「我現在氣得什麼都不想聽,」容恬氣勢攝人地瞪他一眼,忽然唇角微微一動,對鳳鳴附耳道:「乖乖地快點招供,島上有什麼隱蔽點的好地方,最好附帶一張舒服的大床,可以讓我好好地教訓你這個不聽話的傢夥一頓?」

鳳鳴一愣之後,頓時臉紅耳赤,順手給瞭容恬一拳,「你這個可惡的壞蛋!害我還以為你真的生氣瞭,嚇瞭好大一跳!」

容恬任他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亂打,哈哈笑道:「我當然很生氣,所以一定會好好教訓你很多頓。快帶我去你在島上睡的地方。」

「休想!你這個無道昏君!我才不會配合你!啊啊啊!你幹什麼!」發現自己忽然雙腳離地的鳳鳴大叫起來。

容恬吧鳳鳴騰空抱起來,穩穩當當扛在肩上,邊走便灑灑地回答,「既然鳴王沒有隱蔽的好地方,那麼本王隻有自覓傢處瞭。嗯,賀狄王子很夠義氣地把他的大艙房讓給瞭我暫住,我想他也不會介意我們兩個一起用用他的豪華大床吧?」

「救命啊!放我下來!」

「放心,我一定會罰得你很多過癮的。」

「我不要!救命啊!容虎!尚侍衛!羅總管!洛雲弟弟啊…」

眾目睽睽下,剛剛跳下船頭的雷西王容恬,帶著他最喜歡的、會叫會咬人的「甜美獵物」,重新登上瞭單林海盜大首領的座駕。

「明天日出前,不要讓任何人打攪我們。」若無其事地經過甲板,把鳳鳴扛在肩頭的容恬和悠然依在圍欄上看熱鬧的賀狄擦身而過,扔下淡淡一句。

賀狄唇角邪魅地揚起一個弧度,丟給容恬一個明白的眼神。

看著容恬幸福的背影消失在主艙房的門後,賀狄痛苦地低嘆一聲。

他真的——好羨慕這個對愛人想抱就抱,想親就親,想扛就扛,想打屁股就打屁股的西雷王啊!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