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策笑了笑,道:「你說說看。」
高棟詳細講述了他所知的張相平案子的所有細節,包括他猜測兇手一定做過了多次實驗,才能製作出剛好試用於奧迪車的扎胎釘,使得車子在行駛兩千多米後,車內人感覺不出異樣,車外人能夠看出車子傾斜了。如果漏氣太快,車內人感覺出車胎漏氣,就很可能在沒轉進鳳棲路前,就下車檢查,如此,兇手就錯失了犯罪的機會。他講完,道:「有個地方我想不明白,距張相平被害點旁,有兩處碎啤酒瓶,這到底是兇手佈置的,還是原本路上某輛貨車落下的。」
徐策微微凝神,隨後道:「李愛國也是死在這條路上的。」
「嗯,沒錯,兩次地點差了三四百米吧。犯罪經過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我沒看錯的話,李愛國的車胎沒被扎吧。」
「嗯,他的車子完好。」
「那麼就是說,兇手讓李愛國停下車的方法,與讓張相平停下車的方法不同。」
「對。」
「李愛國的案發點旁邊,是否也有碎啤酒瓶呢?」
高棟頓時醒悟,說了句「等等」,忙拿起手機,撥了陳隊的電話:「小陳,上回李愛國案子發生時,附近有沒有碎啤酒瓶?」
電話那頭回道:「我不是第一批到案發現場的,我問問。」
過了一會兒,電話打過來:「高局,我剛打聽過了,李局案子接到報警後第一批趕到現場的同事回憶,當時大概十幾二十米外,也散落著碎啤酒瓶,他們看過後,認為與案件無關,所以讓事發時在場的清潔工弄走了,騰出場地好辦案。」
高棟掛了電話,呼了一口氣,道:「老徐,果然被你料中了,李愛國案子當時也有碎啤酒瓶。」
「哦?」徐策眼睛微微亮了下,道,「碎啤酒瓶的照片有嗎?」
高棟馬上打電話給張一昂,讓他把現場的照片發到他郵箱裡。過了幾分鐘,高棟打開手機,把張相平的案發現場照片,一張張展示給徐策。
徐策慢慢地看完,思索道:「這兩處碎啤酒瓶的位置,在張相平的車後,意味著張相平當時開車,經過了這塊區域。」
「不錯。」
「照片上看,這兩處碎啤酒瓶是聚在一起的,我猜想,如果是貨車上落下了啤酒瓶,應該不會這麼集中地分佈在一起,而是零零碎碎遍地都是。當然,地上的啤酒瓶分佈,到底有沒有可能是從貨車上落下的,應該找力學專家分析可能性,我只能說是常規的情況。」
「嗯,有道理。」
徐策繼續盯著照片,摸了摸鼻子,過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高棟急問:「明白什麼?」
徐策道:「既然你說兩次案子,兇手都不是本來就坐在車內,而是在車外出現,誘使李愛國和張相平停下車。你想,半夜,路上沒有人,路況極其好,鳳棲路上的路燈我印象中特別亮的吧。」
「沒錯,那段路通往公務員小區,所以路燈選的都是高亮度的燈,相互間隔很近,晚上光線很好,也正因為此,我們才能查得出監控中的人和車。」
徐策道:「半夜路況極好,光線充足,李愛國和張相平開的都是奧迪車,照理車速應該挺快的。」
高棟微微瞇起眼,道:「對,車速不會慢。」
徐策接著道:「現在是冬天,又是大晚上,李愛國和張相平開車一定關著車窗。」
高棟有些領會到了徐策的意思,沉聲道:「你繼續說下去。」
徐策道:「大半夜,車速快,車窗關著,即便兇手與李愛國、張相平熟識,兇手在前方打招呼,李愛國和張相平也未必會留意到前方的一個人是熟人,即便看到是熟人,也一下就開過去了,很少有人會在高速開車時,看到熟人停下車打招呼的。」
「你說的很對!」
「兇手要讓半夜高速行駛的車輛停下來打招呼,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兇手在做一件很特別的事,比如攔在路中間等,使車輛不得不停下來。但這麼做雖然能讓車停下來,但會引起車內人的警覺,不符合情理。另一種辦法就是通過其他方法,讓車停下來。你看,碎啤酒瓶就起到了這個作用,任何人開車,看到前方有一堆大塊的碎啤酒瓶,一定會繞行的。你看著兩處碎啤酒瓶的位置,第一處位於右車道,佔滿了整個右車道,並且佔了一部分左車道,車輛要繞行,必須踩剎車,把速度降到很低,才能繞到最左邊。繞到左邊後,隔了七八米,又一處碎玻璃,這時車輛必須再踩剎車,繞行到最右邊。這時的車子速度是很低的,在這個時候,出現熟人打招呼,車輛自然就順便踩停了。」
高棟狠狠點頭,道:「經你這麼一說,我全然瞭解了!沒錯,一定如你所說,碎啤酒瓶的作用就是讓車停下來。」
「你上次說,兇手是從右邊的農田里逃走的?」
「嗯,張相平的案子也是同樣。」
徐策道:「這就對了,兇手的碎啤酒瓶位置佈置也有講究,先右後左,剛好能使車停在右車道,這樣他作案後,逃走更顯得安全。」
高棟呼了口氣,道:「好吧,這兇手的智商真不下於你了!」
徐策一愣,馬上放鬆情緒,笑了笑,沒說什麼。
高棟道:「既然犯罪經過是這樣,那麼兇手為什麼兩次都佈置碎啤酒瓶。要知道,張相平是主管刑偵的,既然李愛國案子發生了,兇手為何不擔心警方已經注意到了碎啤酒瓶,對付張相平時,用同樣的招數呢?如果張相平在李愛國案子中,知道了碎啤酒瓶的用途,那他當晚再次看到碎啤酒瓶,就該立馬提高警惕了。兇手難道沒顧慮到這點?」
徐策道:「我想像你所說的會通過做實驗進行犯罪的兇手,一定會想到這點的。可能的原因在於在李愛國案發後,兇手隱藏在圍觀的群眾中,親眼見到了警察第一時間就讓清潔工把啤酒瓶清掃走了,而且當時張相平也沒第一時間到現場,所以兇手才會放心地使用同一伎倆。」
高棟想起了他一開始接手李愛國案子的畫面,當時他就想,兇手說不定就隱藏在圍觀的群眾中,他還曾抱著僥倖的心理想從人群中找出可疑人,結果就遇到了徐策。
莫非,真如徐策所說,當時那個兇手,就在他們旁邊,看著他們的一切行動?
有點滲人,這樣一個從頭到尾冷靜、理性、經驗豐富的兇手,實在從未見過。
而兇手在案發後,竟然就站在旁邊,冷眼旁觀警方的一舉一動。
而徐策一「坦白」完這番話,立馬就後怕起來,當時明明自己就是站在人群中,而且被高棟認出的。高棟會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來?還是自己這番話,反而使高棟無論如何都懷疑不到自己頭上?如果專案組組長不是高棟,是個和自己壓根不認識的陌生人,他能百分百肯定,已有線索絕對不會懷疑到自己。可偏偏是高棟,看來對手是熟人,弊遠大於利。
必須抓緊行動了,只要再給我幾天,再給我幾天就能把另外幾個全部幹掉!只要在未來幾天內不出事,一切都將風平浪靜!
還有一把槍,需要派上用場了!
高棟聽完這番話,深吸了口氣,瞥了眼徐策,笑道:「老徐啊,你果然厲害,我幾天來都沒想明白的問題,被你輕鬆就解決了。你呀,簡直就像站在兇手旁邊看著他行兇一樣,一舉一動你都瞭如指掌。」
徐策頓時脊背一股冷流逆襲,他瞬時屏住呼吸,拿起杯子喝茶,畢竟他心中再怎麼理性,他也只是個人,和所有人一樣,對未知有恐懼感。他不知道高棟到底掌握了哪些線索,他也不知道高棟真的只是單純跟他聊案情嗎,他喝茶的潛意識動作就是讓茶杯擋住臉部,阻止別人窺測他的表情,增加個人的安全感。
他剛喝了一口,就醒悟過來,這次喝茶的姿勢遮住了太多臉部,不自然。他也頓時就想到了自己這個表情,是潛意識裡不由自主偽裝的外在表現。
高棟學過心理學,他或許和自己一樣,會習慣性地對周圍人交流時的一些小動作,進行細心觀察,從而分析旁人此刻的情緒,是否在說謊,是否在掩飾自己。
徐策與人交往時,頭腦始終會在處理著這些信息,分析判斷面前人此時此刻的心理特徵,從而做出最適合的行為。不曉得高棟是否也會如此呢?
他僅喝了一口,腦中就敲響了這警鐘,忙放下了茶杯,發現高棟沒在看著自己,稍微鬆了口氣,解釋道:「不是我厲害,而是你做了太久的官,缺乏生活經驗了。」
「哦?這話怎麼說?」高棟笑著看著他。
徐策道:「因為你現在很少自己開車吧?」
高棟點頭:「不錯,一般司機開。」
徐策道:「若你現在只是個普通的小警察,又是自己開車的,以你的分析判斷力,早該想到車子遇到碎玻璃堆時,會自主地繞行,而不必頭腦裡冥思苦想地上碎啤酒瓶的用處,脫離生活經驗的分析推理,好比是紙上談兵。」
「好吧,我承認這道理很簡單,只不過自己這幾天一直沒轉過這個彎。」
徐策笑了笑,又端起杯,這次是自然地喝了一口。
高棟道:「現在的問題基本都弄明白了,只差了一個,李愛國和張相平的兩次案子,兇手一定都是從路上過來的,也必然經過了監控探頭,為什麼兩次所有人車的排查,居然都沒找出這個半路下車,滯留在鳳棲路上的人。」
徐策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我想不出答案,只有靠你繼續調查了。」
高棟無奈地撇撇嘴,心裡在說,看來,查清兇手到底用了什麼辦法滯留在鳳棲路上,才是最關鍵的。
而徐策心中馬上下了決定,動手必須要盡快抓緊了,否則指不定再這麼下去,高棟遲早要懷疑到自己頭上。城建局的胡生楚和城管局的邵剛,要殺他們不難,只有王修邦這個大貨色,看來,必須立刻要搞出點混亂了,才能把這傢伙網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