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多星期。
夜晚,侯貴平站在鄉上的唯一一個公共電話柱前,疲倦地對著話筒說:「我又去了一趟平康公安局。」
「公安局怎麼說?」電話那頭的李靜問。
他喪氣著:「態度很敷衍,說他們的調查已經排除了岳軍的犯罪嫌疑。我說這不可能,他們說排除就是排除了。我問他們翁美香是不是遭人強姦了,他們態度很模糊,說陰道裡是測出了精液,但究竟是強姦還是其他情況,還有待調查。完完全全不懂法,與未滿十四週歲的發生性關係,就是強姦,居然還說其他情況!岳軍帶翁美香去了縣城一天一夜,他們說岳軍的精液不符,排除了嫌疑,所以把人放了。可就算岳軍精液不符,他也是最有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繼續對他調查!」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傳來一聲李靜的歎息:「你還是回學校來吧,不要繼續留在那裡了。」
「那怎麼行?翁美香就這樣白死了嗎?她可是我的學生啊,是我沒攔住才發生了這樣的結果!」
「我跟張超老師說了你的情況,」張超是他們的班主任,「張老師的意思也是讓你先回學校,他會把情況匯報給教務處,教務處會安排你去其他的地方支教,如果你不想支教,也可以回來接著上大四。張老師說你是個沒出過校門的大學生,對社會上的一切都想得太簡單。大城市裡我們可以講法律,但很多小地方,行政機關和民眾都沒有法律意識,他們並不依法辦事,有些時候法律很沒用。張老師說岳軍既然知道是你到公安局告發他的,說明有警察把你這舉報人透露給了岳軍,這是違法違紀的,一定有貓膩。為了你的人身安全,他希望你趕緊回來。」
侯貴平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冷空氣,搖搖頭:「不能,我現在不能回來,我每天晚上閉上眼睛都會看到翁美香。你不是我,你沒法體會那種感覺,再向前伸一點點手就能抓住她了,可她還是掉下去了。如果這樣的事都不能用法律解決,如果這樣一個人就這麼白死了,那我就真的不明白,我們讀法律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靜沉默了一會兒,歎口氣,問:「這幾天岳軍有沒有來報復你?」
「沒有,我不怕他。」侯貴平咬牙道。
「你今天又去了公安局,說不定岳軍又會知道,我怕……我怕他還要來找你麻煩!」
「那正好!」侯貴平一臉不屑,腦海裡又浮現出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翁美香,他握緊拳頭,指甲都釘進了肉裡,「你別為我擔心了,我根本不怕他,他打得過我嗎?我還盼著他來呢!我真想狠狠揍他,揍死他!」
李靜發出了抽泣:「你不要再招惹他了,他打不過你,可你一個外地人,他是當地的流氓,如果他多找幾個人,他拿著刀找你,我……我怕……」她哽咽起來。
侯貴平冷笑一聲:「你說的情況我都考慮過,我也做好了這樣或者那樣的準備,我一點都不怕。他不敢真對我怎麼樣,如果鬧出人命,當地警察再怎麼樣也包庇不了他了。」
李靜哭出聲:「你不要說這種話。」
侯貴平深吸口氣,一臉嚴肅:「如果這個案子我不是親身經歷,那麼對我來說,這只是個新聞,可以為此痛心疾首幾分鐘,但幾分鐘後,這就是個報紙上的故事了,不會影響到生活,我也不會為這個故事浪費更多的精力。可是我是親身經歷的這一切呀,我沒辦法袖手旁觀。如果我不管了,就此回學校了,翁美香的死誰來負責呢?我想我一輩子都會後悔的。」
「可是你已經多次找過警察了,岳軍依然逍遙法外,你還能做什麼?」
「縣公安局不管,還有市公安局,市公安局不管,還有檢察院。我這幾天也在做一些調查,查到了一些很不尋常的事,我感到整個案子並沒我一開始想的那麼簡單,包括葛麗懷孕生子。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能讓真相大白。」
侯貴平緊緊握住話筒,他有把握真相就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