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四年,徐靜有了外遇,又向張東昇提出離婚。
作為上門女婿入贅的張東昇,婚前有過財產公證,一旦離婚,他幾乎淨身出戶。左思右想之後,他決定做幾件事改變這個結局。
籌劃了近一年後,他假意帶岳父母旅遊,在市郊的風景山上,突然將兩人推下山崖摔死。這本是他精心設計的完美犯罪開場白,誰知,這一幕卻被三個在遠處玩耍的小孩,無意中用相機的攝像功能拍了下來。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三個小孩,一點都不善良。
第一章
從這裡望上去,六七米寬的石階一路通向山頂。道路的外側,是一排厚重城牆,據說是南明小朝廷造的,原本很高,經歷數百年風雨洗禮,大都損毀,前些年開發公司重新修葺後,只到人腰部的高度,成了遊客登山的扶手。
這一片都叫三名山,是寧市最出名的山,古時作為軍事要塞,現今則是三名山風景區。
今天是七月的第一個星期三,既非節假日,又是旅遊淡季,風景區裡的遊客屈指可數。張東昇專門挑了今天帶岳父母上山遊玩。
「爸,媽,我們到山腰平台那兒休息一下吧。」張東昇背著一個登山包,脖子上掛著相機,耐心地照顧著身後的岳父母,在任何人眼裡,他都是一個標準的好女婿。
很快,他們到了山腰處一塊五六個籃球場面積的大平台上,三人站在平台外側的一塊樹蔭下,眺望遠處空闊的風景。
岳母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顯得對今天的出遊很滿意:「我早就想來三名山了,上次我聽別人說,這裡節假日人很多,五一、國慶擠都擠不過來,幸好東昇當老師,有暑假,來玩不用湊節假日,瞧今天這裡都沒人!」
張東昇跟著向西周張望一圈,今天是工作日,沒幾個遊客,整個平台上只站著他們三個人,平台後面有幾間賣紀念品的店舖,零星幾個遊客在那兒吃東西、乘涼,隔他們三十多米開外的地方有個小涼亭,此刻裡面有三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孩在自顧玩耍。
沒人注意到他們。
是個好時機!
「爸,媽,喝點水。」張東昇把包放地上,拿出兩個水壺,遞給兩人,隨後道,「爸,這裡風景不錯,你和媽站一起合個影吧。」
這對老夫妻聽了女婿的建議,順從地站到了一起,擺出經典的剪刀手。
張東昇拿相機比照一下,放下相機,指著前面說:「你們後面有排城牆,擋了空間,要不你們坐城牆上,我換個角度,把後面天空的背景拍進去,這樣照片效果更好。」
老頭略嫌麻煩道:「隨便拍下就行了,我是不喜歡拍照的。」嘴上雖這麼說,他也不好違拗女婿的一片熱情,又看著老伴興致沖沖的模樣,他還是依言走到了身後幾米處的城牆那兒。
城牆不到人腰部的高度,非常寬厚,遊人多喜歡坐上去拍照,老頭雙手一擎就坐了上去,老伴也跟著坐上,搭著他胳膊。
張東昇朝兩人笑了笑,拿出相機比劃了幾下,又放下,朝他們走過去,笑道:「爸媽,你們動作再靠緊點,更親密些。」
老頭忸怩地敷衍:「隨便拍下就好了。」
老伴則笑嘻嘻地按著女婿的話,將老頭的手臂挽得更緊了些。
張東昇最後時刻再次掃視了周圍一圈,平台上沒有其他人,遠處零星的幾個遊客也沒在看他們,三十多米外涼亭裡的三個小孩也是自顧玩耍的模樣。
籌劃了近一年,就是現在了!
他一邊笑著說話,伸手幫他們調整姿勢,突然間,他雙手猛然各抓起兩人的左腳和右腳,用足力氣猝然向上一抬,一撥,一推,瞬時,老頭和老伴就像兩具木偶,翻出了牆外,伴隨而來的是兩人長長的「啊」的驚叫,隨後叫聲成了遠處的回音。
跟著,張東昇愣了一兩秒,忙趴到城牆外向下張望,嘴裡遲鈍地大吼著:「爸!媽!爸!媽!」
沒有任何聲音回答他。
必死無疑的高度。
他連忙轉頭朝平台遠處的風景區商店跑去,此時,遠處的人們聽到動靜也跑了過來,急著問出了什麼事。
他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慘聲呼救:「快救人!快救人啊!我爸媽掉下去了!」
此刻誰也想不到,這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張東昇心頭浮現一抹冷笑,為了今天這一秒鐘的動作,他籌劃了近一年。
這才是完美犯罪,任何稀奇古怪的殺人手法在這樣的「意外事故」面前都遜色多了。
每年成千上萬的意外事故中,也許有些也不是意外,而是謀殺,只不過人們永遠都無法知道真相了。
浙江大學已經放了暑假,上個星期還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校園,此時頗顯幾分冷清。
上午,數學系博導嚴良參加完一個學術會議,回到辦公室已是中午,他叫出幫他批考卷的一男一女兩個博士生,帶他們去吃飯。
出了校門後,他從公文包裡拿出手機,剛才學術會上關機了,此刻看看是否有訊息。
剛打開手機,就連響了數下,他舉起手機,背對著正午的陽光,瞇眼看去,有三個未接電話,都是徐靜打的,末了還有條徐靜的短信:「嚴叔叔,如果您看到信息,請盡快回我電話。」
嚴良皺了皺眉,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短信看著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徐靜的爸爸是嚴良的表哥,曾是寧市煙草局的一個主任,如今已退休。徐靜是他的表侄女。
這份關係原本不算親切,不過徐靜當初大學考進了浙大,嚴良作為叔叔,平日多有照顧,兩家走得很近。此外,徐靜的老公張東昇是嚴良的學生,而且是得意門生,當初正是徐靜找他時,認識了張東昇,兩人很快墜入愛河,並在畢業不久就結了婚。
可以說,嚴良不光是徐靜的表叔,更是婚姻的媒人。
每次想起張東昇,嚴良總會忍不住歎息。
嚴良教過很多本科生,張東昇是少數幾個讓他記住的。
張東昇在數理邏輯方面很有天賦,嚴良很看好他。
畢業前,張東昇有直博的資格,嚴良也很願意帶他,可他出人意料地放棄直博機會,去找工作。
嚴良多次找他談,建議他進修深造。
可張東昇卻透露,他出身農村,家庭條件差,這幾年都是貸款讀書,他想早點賺錢減輕負擔,並且他和徐靜準備很快結婚了,不方便繼續讀書。
後來沒多久,徐靜回到寧市,托家裡關係去了煙草公司上班,而張東昇在寧市找了份高中數學老師的工作。
思緒回到手機上的短信,嚴良正準備給徐靜回撥過去,旁邊男博士生突然叫了起來:「啊呀,那邊一個老人摔倒了!」
嚴良停下回撥電話,趕緊跟著跑過去。
路口轉彎處的人行道上,躺著一個老太婆,手上和膝蓋上都有血,雙手勾著腳脖子,嘴裡「哎喲哎喲」叫喚著。
嚴良不假思索,正要去扶,身旁男學生連忙拉住他:「嚴老師,等一下!」
「等什麼?」
男學生警惕地在他耳邊嘀咕:「現在老人假摔訛人的很多,新聞裡都報了很多起了,您要是上去一扶,老太起來就說是您把她撞傷的,要您賠錢,到時說都說不清了。」
女學生也道:「對啊,嚴老師,扶老人這種事還是不要摻和了。」
老太婆聽到他們的話,睜了一隻眼朝他們看去,隨後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幫忙……幫忙扶我起來,我是自己摔的。」
男學生不為所動,依舊拉住嚴良。嚴良蹙著眉,猶豫不決。畢竟,這種新聞他也聽了很多。
這時,一個騎電瓶車的中年粗漢從旁經過,一見此情景,立馬放下車,跑過來正要扶起老太,卻又停住,回過頭瞪著三人道:「你們把人撞成這樣了,怎麼還站著啊!快扶起來送醫院吶!」
頓時,男女學生本能退後一步,離地上的老太婆遠點,異口同聲地爭辯:「不是我們碰的,我們剛走過就這樣了!」
中年粗漢皺了皺眉,語氣緩和了一些:「不是你們撞的,那你們也該扶起來送醫院吶!」
男學生立馬反問一句:「大叔,你怎麼不扶?」
「我?」中年粗漢愣一下,又揚眉,理直氣壯地說,「我還要去工地幹活,我要空的話,早去幫了!」他瞧著嚴良胸口掛的工作牌,嘖嘖嘴:「你們是浙大的老師嗎?」
「我是老師,他們是我學生。」
粗漢連聲歎氣:「連浙大的老師和學生都不敢做好事了,哎哎,現在人都怎麼了,做個好事有這麼難嗎?還自稱高級知識分子吶。」
嚴良心中叫嚷著,我什麼時候自稱「高級知識分子」了?
可聽粗漢這麼說,嚴良也臉有愧色,瞪了學生一眼,斥責他們:「你們別把人都想那麼壞!」
他馬上又要去扶,男生小聲提醒:「嚴老師,您仔細瞧瞧,老太太膝蓋流血,怎麼挽著腳脖子?」
說話間,老太婆口中依然兀自「哎喲」叫喚著,手卻悄悄往上挪了挪,放在了膝蓋處。
嚴良皺起眉,老太婆這個不自然的動作當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心中也不由泛起了疑惑。
粗漢又歎口氣:「我還有事,沒時間送老人家去醫院。這樣吧,老師,你要做好事不放心的話,我給你當證人,我給你手機錄像,證明老太太摔倒跟你們沒關係。」他從嚴良手裡接過手機,湊到面前,點著屏幕,道,「老師,這樣錄像可以吧,你瞧,這樣拍進去明明白白證明是她自己摔倒的,不關你們的事。」
嚴良思索了一秒,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有人證,有錄像物證,那就妥當了,這才和兩個學生一起扶老太婆起身。
「謝謝,實在謝謝你們啊!你們都是好人啊!」老太婆緊緊抓著嚴良手,顫顫巍巍走了幾步。
嚴良溫和地笑了下:「您沒事吧,要不我們叫輛車送您去醫院?」
可老太婆一聽去醫院,連忙拒絕:「不用了,我能走了,不用麻煩了,謝謝,謝謝你們啊。」
說著,快速掙脫了他們的攙扶,一個人往前走,走了幾步,越走越快,竟直接跑了起來。
男學生瞪著老太快速遠去的背影,臉上表情逐漸從驚訝轉為憤怒:「我就說,這老傢伙肯定是騙子,瞧,簡直健步如飛。要不是看我們人多,今天她肯定得向嚴老師訛上幾百塊,現在訛人失敗,聽到送醫院,趕緊逃了!這老騙子啊!」
女學生連連點頭附和。
嚴良皺眉站在原地,撓了撓頭,心頭有個奇怪的感覺,不解道:「可我總感覺發生了什麼。」他頂住額頭,下一秒,他頓時大叫,「不對!我手機呢?我手機呢!」
回頭張望,那位幫忙手機錄像的中年粗漢鬼影都不見了,而那個老太婆,遠遠瞧見騎上一輛電瓶車,溜得飛起。
他這才明白過來,粗漢和老太婆是一夥兒的。如果他們一開始直接去扶人,粗漢和老太婆一定訛詐是他們撞了人,要賠錢;他們不敢輕易去扶,就會被偷走手機。
好一個連環計!防不勝防!
於是,徐靜的電話也沒法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