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確認砷中毒了嗎?」
林傑用力地點頭:「嗯,老陳已經在裡面了。」
王格東快速穿入房間,裡面兩張床鋪,分別躺著死者范長根和他老婆蔣萍,兩人閉著眼睛,面色灰白,神態削瘦,顯示出嚴重脫水的症狀。
旁邊陳法醫正仔細地查驗屍體,回頭見到王格東,站起身道:「老大,醫院說是急性砷中毒,我看症狀也完全符合,回頭把身體組織帶回去檢驗就能確定了。」
王格東抿抿嘴,回頭看林傑:「整件事到底什麼情況?」
「剛剛我們初步問了所有當事醫生,昨天下午大約1點,醫院接到范長根打來的急救電話,電話裡聲音已經有些不對勁了。救護車趕緊開到范所長所住的帝景苑小區,按門鈴時,范所長捂著肚子出來,蔣萍已經站不起身了,兩人趕緊送到醫院搶救,搶救了大半天,還是沒有救活,兩人全死了。」
王格東轉身叫來一名派出所的問:「昨天你們所長沒來上班?」
那人道:「所長一早上沒來,到下午我們才知道這事。所長的子女剛收到消息,正準備連夜趕來。」
王格東稍一思索,就問陳法醫:「砷中毒發病時間要多久?」
「從醫院的症狀描述和兩人的中毒情況上看,他們體內的這個劑量,發病只需要幾個小時。」
「就是說兩人是在昨天早上中毒的?」
「沒錯。」
他繼續問派出所的:「你們所長住在帝景苑?」
「嗯,是的。」
「帝景苑不是好多縣裡領導也住著,聽說安保很嚴密嗎?」
林傑道:「是的,我有一次辦事要進小區,保安攔下後,還要查看身份證,登記過後才讓進。」
王格東長長吐了口氣:「好吧,你再叫上人,還有,老陳,趕緊讓你的人起床,到帝景苑調查取證,其他幾個留在這裡守著,另外醫院的醫生叫他們不要聲張,外面圍觀的閒雜人等立刻趕走。」
他心情很沉重,現在得到的信息,范長根是在家中被人毒死的,而且偏偏住在帝景苑這全是領導居住的小區。殺人都殺到縣領導家門口了,這件事他這個縣局的副局長,這回注定是扛不下來了。
外面風雨交加,天氣陰冷刺骨。還在車裡,局長就打來電話,詢問王格東這次事情該怎麼辦。王格東滿腹煩心,這種事只能報上去再說,要怎麼處理他也無可奈何。局長語氣也不太客氣,前面命案沒破,現在縣領導居住的小區,公安人員被毒死了,這件事的責任可不光主管刑偵的副局長背,他這位正局也跑不掉。
他這位不懂刑偵的正局長,平時也頂多問問王格東的辦案進展,沒能力插手,如今事情一出,明天鐵定直接省裡要來人了。他聽完王格東的話,只能囑托一句趕緊去帝景苑查線索,他這邊要想想辦法如何應對明天省裡的人了。
到了小區門口,跟值班保安簡單說了幾句,當即放行,四輛警察浩浩蕩盪開了進去。在保安的指引下馬上到了范家門口,讓保安找鑰匙開了門,包括王格東在內的幾個專業人員仔細地戴好手套腳套,穿入屋中。
屋裡散發出一陣的臭味,原來地上流了一些污穢的嘔吐排泄物,老陳介紹,急性砷中毒的典型症狀就是嚴重上吐下瀉,很快脫水而死,即便及時輸液補充,也會因臟器功能衰竭而亡,只要中毒的劑量達到致死量,幾個小時內一旦開始發病,幾乎救不活。
王格東面色陰沉,幾人在客廳查看一番,除了地上的贓物外,沒發現其他有用線索,隨後往前走來到餐廳,一張西式大餐桌上放著幾個盤子,盤子裝著小菜,旁邊放著碗,痕跡顯示喝了粥,此外還有兩個空的玻璃牛奶瓶。
不用等王格東吩咐,經驗老道的陳法醫就指揮人把吃剩的所有食物器皿包裹好帶回去化驗。之後眾人每個房間巡視了一圈,都沒找到任何可疑物件。
王格東憤懣地撓了撓頭,道:「剛才問了保安,說范長根昨天早上沒出過門,下午直接救護車帶去醫院了。看來毒是在家裡中的,老陳,你覺得是不是那些吃的東西有問題?」
陳法醫點點頭:「這次沒發現李家案子噴瓶之類的裝置,而且砷化物是固態,如果是空氣中毒,一般情況下劑量不會直接致死,應該是通過食物吃下去的。」
王格東點了點頭:「粥肯定是自己家做的,另外幾個小菜剛才看了冰箱,是從裡面拿出來的,從剩餘量看,不是昨天才剛開始吃的,剩下最可疑的就是牛奶了。」
「沒錯,這種瓶裝奶是訂購的,牛奶廠每天早上送來,如果兇手在牛奶裡下毒,是最有效的。」
王格東不解:「如果真是牛奶裡下毒,兇手是怎麼辦到的,是怎麼把毒藥放進牛奶裡的?對,咱們先去看看門口的送奶箱。」
他們到了別墅門口,馬上就發現了情況,鐵門一側的牆壁上掛著的奶箱,奶箱上方還插著一張打印的紙,紙已被雨雪沾濕,但還可以看得清楚,上面寫著:「公司近期將分批對所有用戶的奶箱進行拆除更換,請用戶妥善保管好鑰匙。」
王格東再仔細看向奶箱背後,頓時發現這個奶箱不是用螺絲釘敲上去的,而是直接用萬能膠粘到牆上的。他忙叫過陳法醫,請他查一遍奶箱上是否還有指紋。陳法醫對此絲毫不抱希望,一是兇手沒一次留下指紋,二是這風雨天裡,就算有指紋也很難保留下來。他給奶箱噴上一層液體,用螢光燈看了一圈,搖搖頭。
王格東氣惱地歎口氣,讓人拿來工具,直接把奶箱從牆上挖下來帶走。挖下後,清晰看到萬能膠旁邊有兩個螺絲洞,顯然是之前那個真的奶箱留下來的。
頓時,王格東目瞪口呆,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兇手在真正的送奶工送奶後,來到奶箱旁邊,撬下了真奶箱,而把自己的假奶箱粘到牆上,箱子裡裝著兩瓶劇毒奶。
這樣的犯罪顯然經過了精密籌劃,兇手在細節上處理得十分到位。
首先,真奶箱的鑰匙在屋裡,兇手如果想在真牛奶裡下毒,箱子上的空隙太小,只能看到裡面裝了什麼牛奶,很難用工具朝牛奶裡注射毒藥。
其次,就算真用什麼能彎曲的注射器往裡面注射毒藥了,奶牛密封罐上有了針孔的破口,說不定會引起范長根這位警察的警覺。
再次,兇手也不能直接撬開奶箱換奶,因為那樣奶箱的鎖壞了,容易引起主人警覺,所以兇手採用了直接換了整個奶箱的做法。
第四,兇手要等到真正的送奶工送完奶後他才能下手。否則先換了箱子,真的送奶工來了,發現鑰匙插不進去,當然要跟主人說了。
第五,兇手把假的奶箱放到牆上選擇了萬能膠,而不是模仿真奶箱敲螺絲釘,因為你用工具撬開奶箱時,不會發出聲音,而要敲螺絲釘安裝奶箱,必然會發出聲響,說不定會吵醒小區裡睡著的人。
第六點,在時間挑選上,兇手一定是一直在旁蹲點,一看到真的送奶工離開,馬上動手,否則太晚了,說不定范家已經出來拿了奶,那樣他就前功盡棄了。
僅僅是一個牛奶下毒的過程,短短幾件事裡,兇手的做法就暴露出了他無微不至的犯罪細節,王格東不僅脖子一涼,一陣從警以來從未有過的害怕浮現在心頭。
確實,他從未遇到過如此高明的對手。
這時,旁邊一人撐著傘走過來,一看是住在同個小區的縣委書記,王格東一陣頭大。
書記臉上表情沉悶,看不出喜怒,只是道:「老王,我聽說范長根和他老婆被人毒死了?」
王格東只能應著:「嗯,李書記,這件事我們局長已經報上去了。」
「在這裡被人毒死的?」
王格東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尷尬地答應著。
書記似乎有些惱怒地長吐口氣:「聽說前幾個禮拜江家和李家也是被人毒死的,你們公安局還沒破案,這次是不是同個人幹的?」
「嗯……現在還沒法完全判斷。」
書記冷哼一聲:「連我們小區都出這種事,你們公安局該幹點事了吧!」說完,鐵著臉轉回身離去。
身旁的刑偵隊員都咬著牙口,如果是個其他人說出這種話,早忍不住衝上去揍人了。他們這一個多月來辛辛苦苦查案,還被說不幹事,誰受得了。
包括林傑在內,所有人都替王格東打抱不平,不少人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這狗官自己幹過幾件人事,有本事他媽你來查。」
王格東嘴裡勸慰著隊員算了,消消火,這件事責任在他這個主管者,他心裡也清楚,這把火算是把他自己這原本就不暢的仕途,可算燒得一乾二淨了。他苦笑一下,看來這案子再拖段日子,他一定會被退居二線,調到經文保處這種養老部門了。
事情已經發生,說什麼都沒用,誰讓他這位主管怎麼都沒想到兇手下個目標會對向范長根這位知道案情、又住在這個小區的派出所所長呢。
他強撐著自己的情緒,安排人去跟保安拿小區監控,一邊留下兩人,讓他們守在現場,不過也別太累,這小區沒什麼閒雜人等,只要把警車停別墅門口擋牢不讓任何人進去,他們在車裡補個覺吧。
吩咐一番後,讓其他人都先回去休息,各種偵查工作等天亮了再展開。他收起雨傘,微微閉眼仰頭,對著漫天的雨雪,駐足彷徨片刻,深深吸了口夜裡的冷氣,神色落寞,步伐沉重地邁入車裡。
他已完全沒了睡意,這是準備到縣局坐等明天的挨批呢。
中午剛過,林傑就跑進辦公室,小聲道:「老大,省廳專案組到了,已經找局長聊過,現在專案組組長正在小會議室裡等你,要找你單獨談談。」
「還要找我單獨談?」王格東眉頭一皺,反正這個黑鍋自己背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他去吧,他疲倦地站起身,伸直身體,做了個深呼吸,朝門外走去。
一進門,王格東做夢也沒想到這次的省廳派來的專案組組長竟是一張老面孔。
對面那人大約六十歲左右,頭髮有些花白,戴著眼睛,穿著一級警督的制服,坐在椅子裡看見王格東,微微皺眉,隨後站起身,嘖嘖嘴:「不就案子沒破嘛,用得著這樣灰頭土臉的,怎麼,昨晚沒睡吧?」
王格東尷尬地看著他:「老……老大,怎麼是你過來的?」
原來這位老警察叫朱國山,王格東剛從警那會兒,在另個縣公安局刑偵隊,而朱國山當時是縣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王格東整整跟了他六年,一起破獲了好幾個大案。
朱國山對他一向很看重,也是朱國山一手提拔了他,可謂領導兼師長,有著知遇之恩。後來朱國山因破案能力突出,直接調往公安部,再後來又下派到省廳當刑偵一處的處長兼指導員,高級專家的技術職稱,同時這幾年還兼任省公安廳進修院校的刑偵教授,對刑偵這一套有著豐厚的理論和實踐經歷,省內不少地方上的刑偵領導都算他的半個門生。
自從老領導調往公安部後,王格東與他來往就少了,前些年調回省裡後,每年過年王格東都會到朱國山家裡拜年。這一回他做夢也沒想到,省廳一大早成立的專案組,組長竟是他的這位老領導。
朱國山看了他一眼,道:「你們縣這一個多月連發三起性質極其惡劣的下毒謀殺案,尤其是昨天死的是你們縣城派出所的所長夫婦,案發地竟然還是你們縣委領導住的小區,省市兩級領導極為震驚,昨天半夜接到消息,一大早省廳馬上召集開了個緊急會議,會上當即以省廳名義成立專案組,趕到你們縣接管這案子的後續調查工作。我聽到是你們縣出的案子,擔心這回你要吃苦頭,所以就自薦當專案組組長,來你們縣裡看看,順便也多少能護著你點。」
王格東眼眶紅潤,愧疚兼感激道:「老……老大,你都好幾年沒直接辦案了,這回為了我卻……」
朱國山淡然笑道:「這個案子聽說了大致情況,兇手犯罪從未露過面,前兩次監控也沒拍到兇手的面目,別人怕這個大案會查成死案,影響前程,所以會上沒人表態接手此案。我反正過兩年就退休了,也沒什麼前程好計較,會前我跟姚副廳說過我的意向,他也知道你是我帶出來的,懂我意思,所以會上他點名推薦讓我來帶隊,其他人更不會有意見。」
「可是……可這案子確實查起來有難度,如果……如果拖得久沒破,您都快退休了,豈不是給你丟臉嗎?」
朱國山眉頭一皺:「你怎麼對你自己這麼沒信心啊?」
「我?」
朱國山點頭:「這次名義上我是省廳派來的專案組組長,實際上破案的總指揮還是你。」
「怎麼還是我?」王格東有點驚訝,出了這種事,自己被調往養老部門也不意外,怎麼還會讓自己主導破案?
「你跟過我這些年,我也關注過你這幾年破的案子,對你的辦案能力是絲毫不懷疑的。案子發生在金縣,你對縣裡情況比較瞭解,我越俎代庖辦案,肯定沒好結果,所以辦案的主導還是在你。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來之前我跟省廳的幾位領導談到過你,商量對你的處理意見,他們對你的辦案能力都是認可的,你辦的案子省裡領導也多有耳聞,所以都同意繼續讓你來破這個案子。我這邊幫你爭取了資源,知道你們縣刑偵人員偏少,人員能力偏弱,所以特別帶了十來個省廳有經驗的技術骨幹,協助你辦案。另外,市局裡的人也會調來。同時,省廳領導批示,這起連環謀殺案影響惡劣,所以當前省市縣三級公安的工作重點是把案子破了,一切辦案需要資源儘管提,要人給人,要錢給錢,各單位都要協同配合。」
王格東頓時眼前一亮,像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原本他們縣局刑偵隊就人少,而且人員辦案經驗參差不齊,就連查甘佳寧的人際關係,都耗費了不少日子,現在老領導為自己爭取了大量辦案資源,要人給人,要錢給錢,其他單位、部門都要以該案為當前工作重心,這樣情況下如果還破不了案,那自己真的可以去養老部門呆著了。
朱國山繼續道:「格東,當前你要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不要沮喪,更不要悲觀,你放心大膽地查,這案子破了,功勞是你的,案子沒破,責任在我。」
王格東尷尬地連聲道:「這……這樣不行啊——」
朱國山把手一橫:「沒什麼行不行的,我很清楚你的性格,那,咱麼先不談案子,案子放到晚上的動員會上再說,現在我作為你老領導,或者老師的身份,跟你聊聊你的性格問題。」
王格東不明所以:「這個……這個聊什麼?」
「這幾年凡是你接手的刑事案基本都破了,尤其是命案,破案率百分之百,而且破案時間短,效率高,你的這些成績省裡領導都知道,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比人家高出一大截的成績,職位卻一直升不上去,反而跟著你的那些手下陞遷了,有的調到省裡,現在級別都比你高,你卻一直在縣局的副局長徘徊,前幾年還被調到金縣這種內陸縣城?」
「我……我……」王格東當然清楚這是他不會與上級搞關係的緣故,但他根本沒法說出來。
朱國山歎口氣:「你性子太直了,總不肯委曲求全。我在車上聽人說了你們金縣的事,上半年你們縣城鎮長的兒子把人捅死了,是你抓的吧?好多人跟你來求情,你都不理會,還弄了詳實的證據,要檢察院申訴時建議死刑?就這一件事,你知道你要得罪多少人?那傢伙能當上縣城的鎮長,關係鐵定比你這靠抓刑偵工作的副局長硬得多。你這麼堅持最後有什麼好處?檢察院有理你嗎?法院有理你嗎?別人還不是照樣直接繞開你。你管刑偵,也就負責抓抓人,抓到了到底怎麼判,你能說得上半句話?」
王格東悶著氣紅著臉,他知道老領導說的沒錯,他的權力範圍只負責抓人,抓到人後又能怎麼樣?但我若這點關乎正義的底限都不要了,我還要警服這層皮做什麼?
這些年來,整個公安系統的大環境已經和他剛從警那會兒完全不一樣了,他也時常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剛從警那會兒,抓罪犯是一種享受,一種正義的舒張,一種骨子裡的人生價值觀的體現。
現在呢?有時候該進去的在外面逍遙快活,不該進去的莫名其妙進去了。很多人都隨波逐流適應著改變,而王格東,卻依然在堅持著一個警察的本分。這也是他仕途坎坷的最大根源。
朱國山繼續道:「你有能力沒錯,這點省市縣三級公安領導都一清二楚。要是你沒這能力,憑你的性子,早被調到經文保處了。但領導用人,既需要良將,更需要心腹。良將是遇到事情派出去打打仗的,心腹才是隨時隨刻提拔陞遷的。你的性子,之所以升不上去,因為任何一個領導都沒把握讓你當他的自己人。所以領導關鍵時刻要用你,但平時不會重用你。就拿我自己當比方,當初我調到公安部,後來又調往省廳,也不是光憑我破的那幾個案子,因為我一幫老同學都在廳裡、部裡任要職,姚副廳就是我老同學培養出來的。我勸你要改改性子了,你和隔壁市局的副局長高棟也認識吧,他是省廳所有領導公認的能吏,也是大家最看好的,大家都相信十年內他一定會坐到大市的正局長崗位。他光憑他岳父是政法委書記的關係嗎?那也只是起步高,後面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你和他年紀相仿,你該學學他的做人做事方法,他同樣是刑偵專家,破案效率也很高,遇到大案幾乎一個沒落全破了,可人家在堅持正義抓罪犯的同時,遇到小事情很懂怎麼處理,有些事你睜個眼閉個眼就過去了,別那麼較真,懂嗎?」
王格東悶紅著臉,他不敢跟老領導頂真,只好點頭道:「我會考慮一番的。」
朱國山道:「你自己是要好好想想了,我過幾年就退休了,我子女工作都已妥當,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也是能力最強的,我一向最看好你,實在你性子不適合做這行。哎,等這案子破了,靠這筆政績,加上我找老朋友說說,努力下讓你換到沿海市級的大縣,或者進市局的刑偵處幹幹,總在這麼個內陸縣城呆著也沒出息。」
王格東忍著眼淚,感動道:「老大,你這麼為我費心,我……我……」
朱國山拍拍他的肩膀:「其他都是次要的,關鍵是你換個環境後,要學著變一下自己的性子,懂得變通。好了,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說多了你心裡總怨我囉嗦。當前最重要的,還是把這起連環謀殺案破了,案子要是破不了,你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范長根夫婦被害的第二天,徐增就聽說了,他倒抽了口冷氣,連派出所所長都敢殺,而且是在縣領導集體居住的小區被殺的,這案子注定要捅破天了。
很快他就聽聞省公安廳成立了專案組,由著名刑偵專家朱國山帶隊,立即趕赴金縣,所有周邊縣市兄弟單位全部都要協助配合,以抓捕兇手為近期最重要工作。金縣公安局及下轄的各鄉鎮派出所,全部由專案組統轄管理,包括治安分隊、經偵隊等其他部門,暫由專案組統籌近期的工作安排。
一夜之間,所有資源全部集中起來,目標直指抓捕兇犯。
徐增既心中為陳進的處境擔憂,又想不明白一件事。聽公安的朋友說,他們根據監控測算出了兇手身高,以及模擬出大致的體重,之後翻出甘佳寧前後幾屆同學當年的體檢記錄,所有符合兇手身高的人員全部進行了調查,結果全都排除了。
照理說,身高是不會變的,即便是變,也是年歲增長產生輕微的駝背,但大致是差不了多少的,陳進是甘佳寧的同班同學,查身高應該很快就揪出他來,可是他是怎麼躲過去的?
對於這個問題,他沒法問公安朋友有沒有查過一個叫陳進的人,他想著或許陳進人在國外,警方沒有調查深入罷了。
除此之外,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陳進這一回到底找了誰來做他的幫兇。公安的調查結果顯示,很顯然的證據是此案有共犯,所有人都知道這案子有共犯,可是這共犯是男是女目前都毫無線索。徐增腦中把所有陳進認識的面孔都想了個遍,實在想不出誰會冒著槍斃的大罪幫他作案。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擔心天羅地網下,陳進最後還是逃不出去。如果那樣,他進了公安局,若王格東懷疑我是知情人,在刑訊逼供之下,陳進能忍住不招?自從上一次見面後,他相信陳進不會害他,但在逼供中,誰能保住自己的立場呢?
像這個捅破天的大案,一旦暴露出來自己是知情人,誰也護不了自己了。
苦思半晌,徐增面對眼前的局面完全束手無策,中午出去吃飯,路過門口保安室,告訴他有個包裹,拿到一看,是個不認識的人寄的,電話一欄也是空白。他一想,這準是陳進上回說的包裹。
小心地收起,一個人回到辦公室偷偷拆開,裡面是個精緻的木盒子,掀開盒子,整齊地排列著二十根雪茄,每支雪茄上貼著英文,顯然是外國貨。
徐增不由皺起了眉頭,送來一盒進口雪茄做什麼?這個就是陳進說的但願不會用到的東西?莫非雪茄裡藏了什麼東西?
徐增猶豫一下,抽出一支雪茄,扮斷,裡面是煙草,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他把煙草全部弄碎,確實只是煙草,再無其他。
這算什麼意思?
徐增完全猜不透。但他想起陳進說過,永遠不要碰他寄來的東西,他不會害我的,還是聽他的,放到一邊不管。
對,陳進知道我這幾年很少抽煙了,所以會選擇送雪茄,這樣我不抽放到一邊也顯得很正常。他拉開抽屜,把雪茄往裡面一塞。
陳進疲倦地躺在家裡的椅子中,手裡握著藥瓶,面前放了杯水,杯旁不少水濺出,現在是冬天,他卻滿頭冷汗。
藥物控制頭暈的效果越來越短了,不能再拖了,范長根已經解決,只要再把范長根的小舅子張宏波處理掉,就能完成她的所有心願,所有事情都可以告一段落了。
今天補了半個月前拔的牙,所有的後續工作都已完成,只剩最後一次犯罪。
不知道警方辦案查得怎麼樣了,想必范長根被殺在帝景苑內,一定很轟動,警方也一定加派了人手查我。這麼下去早晚還是會懷疑到我頭上,不過好在回顧了所有的作案細節,最後負責殺人的那位朋友從未留下任何的證據,想必目前警方甚至對那個朋友的性別也無從知道。
好吧,就是需要這樣,只要那個人不被查出,懷疑到我也沒關係。
陳進笑了笑,笑得很心滿意足,絲毫沒有任何傷悲。
專案組動員會已開完,夜已深,王格東辦公室裡,他和朱國山兩人一支接著一支點起煙,分析著案情。
王格東道:「整個案情不算複雜,但兇手手段很高明。」
朱國山點點頭:「今天看了詳細卷宗,又聽了你的辦案經過跟何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才知道還有這樣一號兇手的存在。現在唯一明確的就是犯罪動機了,兇手不圖財,只害命,而且所有被害者都指向甘佳寧的事。但兇手的下手對象是有選擇的。」
他頓了頓,王格東認真地聽他講下去:「第一次作案,兇手目標是江平的遺孀和兒子,這很顯然,江平是打死何建生的直接兇手,同時甘佳寧炸死三人後,江家也多次找何家尋仇,這點兇手一定早看在眼裡了。接著,兇手的目標是李剛一家。李剛與何家案子無關,只是剛巧協調時被甘佳寧炸死了。此後李家也多次找何家尋仇。兇手殺害李家,完全是因為李家來找何家尋仇這一點。街道主任陸衛國也被炸死,但他家從未來找過何家,所以兇手沒有對陸家動手。此後,兇手的目標就鎖定在了江平的上級,也是何建生被打死的間接兇手范長根。你看出了什麼名堂沒有?」
王格東尋思一下,道:「兇手的殺害目標分成兩類,一類是所有事情源頭的始作俑者,另一類是雖和何家沒直接關係,卻因甘佳寧事後到何家尋仇的。」
朱國山道:「如果兇手殺人分這兩個方向,那麼他如果還會繼續犯罪,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王格東脫口而出:「張宏波,所有事情歸根到底,都是范長根這位小舅子惹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