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進表情很怪,時而歎息,時而又露出笑意,看得一旁的警察不明所以。
「喂,大軍,」陳進上車後,連兩人的名字都記住了,他不解問,「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公安局不是這條路吧,押我去市裡也不是這個方向呀。」
「別廢話,老實點!」兩人滿腹心事,沒心思跟他說話。
可陳進還是自顧自地說著:「我知道張宏波死了你們要吃處分,可我好歹考慮到你們天天在外守著,吃了不少苦,所以主動讓你們抓了,也算你們倆立功了。」
旁邊警察鼻子冷哼一聲,手肘用力朝陳進的肚子撞去:「閉嘴!」
陳進痛得大叫一聲,冷汗直流:「你們領導要知道你們打我,一定會罵你們的。我……我……頭暈,我要吃藥……藥……藥……」
警察別過頭不理會他,但沒一下子,陳進就吐了起來,嘴角瞬時流出了唾沫。
那名警察起初還以為他在裝病,但過了會兒見情況不對勁,急忙叫大軍停車,道:「你看,你看他……」
大軍也慌張地轉頭看陳進,狐疑道:「該不會是裝的,想趁機逃吧?」
陳進強撐力氣道:「我……我要逃……幹嘛讓你們抓。藥……我右口袋的藥……」
兩人一想有道理,旁邊警察趕緊從他右口袋拿出一個藥品,上面全英文,他看不懂,在陳進眼前擺動下,道;「這個?」
「對,兩粒。」陳進臉色已經慘白了。
警察趕緊拿出兩粒藥,合著礦泉水給他餵下去。過了幾分鐘,陳進臉色終於逐漸恢復,說:「好了,多謝。」
警察這才鬆了一口氣,放心他不是要逃走,繼續開車上路。
很快,車子開到縣郊臨山的一條偏僻馬路上停了下來,路上沒有其他車輛行人,唯獨停了四輛警車,警車外站了一隊實槍核彈的警察。
大軍開車靠近警車後,搖下車窗,朝外面的林傑問:「林隊,到哪邊?」
林傑手往前指:「到前面上山的路口吧。」
「好的。」大軍繼續驅車向前。其他警察也各自上車,跟在後面。
陳進莫名其妙:「你們在做什麼?」
「別廢話。」兩人無心和他搭腔,都在籌劃著接下來的事。
五輛車子最後在靠山的路口處停下,林傑和其他警察先下了車,他朝眾人揮手道:「都打起精神,把槍拿出來,待會兒可是一場考驗!」
眾人都把槍緊緊握在手裡,如臨大敵。
現代車上的三個人依然坐在車內,陳進看著外面的陣勢,開始有些惶恐不安了。自己都已經被抓到了,他們一堆人拿槍守在外面做什麼?
過了五分鐘,林傑接到個電話,隨即敲了下車窗,道:「快到了,開始準備。」
身旁的警察咬了下牙,似乎很緊張,掏出鑰匙解開了陳進的手銬,把陳進隨身攜帶的作案工具也原模原樣放回他口袋,對他說:「你下車吧,朝前走。」
陳進完全不明所以:「怎麼……你們放了我?」
車外林傑道:「對,放了你,你下車走吧。」
陳進摸不著頭腦,在一堆警察的威脅催促下只好下了車,按他們的吩咐朝前走。可他心裡很害怕,身後一堆人拿槍看著他,難道……難道自己犯的案子太大,他們擔心社會影響不好,想在這偏僻冷清的地方,偽裝成自己拒絕抓捕逃逸,被警方擊斃?
陳進頓時感到一片的心灰意冷,所有的計劃、所有的準備在這一刻間都泡湯了。他站在原地不動,仰頭屏住眼中絕望的淚水。
「你幹什麼,繼續走呀!」身後林傑催促了句。
好吧,既然如此,千算萬算,還是錯算了一環,也罷,就此被他們擊斃吧。對不起了,甘佳寧。他撇撇嘴,目光慵懶,步伐疲倦地繼續往前走。
「別這麼慢吞吞的,跑起來!」林傑又喊了句。
陳進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抬起腳步跑起來。
「大家跟上,等下聽我指揮。」林傑朝眾人吆喝了句,十多個警察跟在陳進身後,距離十多米遠,以同樣的速度跟隨著。
跑了一會兒,他們還是沒有動手擊斃自己的跡象,陳進不解地回頭,他們正老老實實地保持和自己同樣的距離跑著。
「你別停呀,繼續,跑不動可以稍微慢點。」林傑又囑咐了一遍。
陳進無奈只好低頭繼續跑。
這時,林傑接到個電話,掛完後,他朝眾人說了句:「大家看著後面,有車來了我們就上。」
一群人又繼續慢跑了幾分鐘,陳進累得氣喘吁吁,身後一幫身體素質好得多的刑警總是催促他不要停。
這時,一人喊了句:「林隊,他們來了。」
林傑頓時大聲喊一句:「停下,再逃我們要開槍了!」
陳進心中只道原來還是要擊斃自己,臨死前還被折騰一番實在倒霉透頂,他只好停了下來。
身後十多個警察馬上奔到跟前,四、五個警察一把將陳進貼臉按倒在地,大軍激動地叫了起來:「抓到了,終於抓到了。」
彷彿排練過一般,這時,旁邊五輛警車停下,車裡出來王格東、朱國山、縣局的領導以及市局、省廳的領導和工作人員。
一群人重新把陳進銬起來,拉起身,林傑一本正經地大聲質問:「你是不是陳進?」
陳進無奈道:「我們不是剛見過面?」
林傑不理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照片,認真地比對一下,轉身走過去對幾位領導道:「報告領導,兇手陳進已被抓獲!」
朱國山高興地點點頭:「做得好。」
王格東咳嗽一聲,道:「先帶回局裡審,我們還要查另個幫兇是誰。」
陳進馬上被帶上車子,幾輛車護送著押往縣局。
朱國山問:「陳進是怎麼被你們這麼快抓到的?」
林傑道:「昨天貼出通緝令後,王局就安排我們全城巡邏抓捕罪犯。我們刑警隊兩位便衣警察早上發現了一名形跡可疑的男子,通過跟蹤懷疑可能是陳進喬裝的。他們兩人一邊繼續跟蹤,一邊通知大部隊,陳進可能是發現了有人跟蹤,所以逃到這裡,準備潛逃進山。一旦他跑進山裡,再抓捕就很困難了,所以我們當機立斷,馬上包抄上去,果然是陳進!」
朱國山點頭肯定:「這次你們做得很好!你們這兩位便衣眼睛倒是挺亮的,他們人呢?」
「剛隨車子回局裡了。」
「好,回頭要好好表彰一下。當然,你們大家都有功勞!」
這時,旁邊一名刑偵隊員走上來,道:「報告領導,剛……剛接到消息,張宏波在早上被陳進殺害了。」
「什麼?」朱國山頓時變色,「怎麼回事,不是安排了專門警力二十四小時保護張宏波嗎?」
那人道:「便衣確實是二十四小時跟蹤保護張宏波的,但陳進早上在張宏波上班前就潛入了他公司,假冒法院人員在會客室等候,隨即殺害張宏波。兇手進入公司時,張宏波還沒來公司,便衣是跟著張宏波本人的,所以我們才會被兇手提前一步。」
朱國山深深歎口氣,抿抿嘴,朝其他領導看了下,道:「看來兇手果然極其殘忍,在全城通緝後,依然鋌而走險繼續殺人,而且犯罪手段很高明。這也不能怪我們辦案人員,畢竟大家都很用心,現在既然已經抓到兇手,這是件大功,我們先回去審清楚了最重要。」
大家都點頭稱是,這案子是大傢伙一起辦的,張宏波被殺,真要深究起來,大家臉上都掛不住。所以沒人再理會張宏波的死活,趕緊審問破案吧。
陳進被抓獲後,警方馬不停蹄,馬上開審。
審訊室裡,中間坐著王格東,旁邊是林傑和一個記錄員。
這案子太大了,惹出一大堆麻煩,王格東當初還被這兇手氣得渾身咬牙,幾次揶揄「好厲害的王局長」猶記在心,他必須親自審。
他仔細端詳了一遍陳進,此人面容顯老,長相難看,卻實在是張大眾臉,這張臉犯罪最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可就在這樣一張普通的面孔下,竟藏了一顆極其殘忍的心,前三次作案都殺了別人全家,甚至全城通緝令下達後,他還冒險再殺一人。
這個人已經不能用瘋狂來形容了,簡直變態!
尤其看他現在似笑非笑的表情,王格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厭惡地皺皺眉,道:「陳進,我們找得你好辛苦!」
陳進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你們剛才的劇情真別緻,我想了好久,這才回過神來。」
王格東咳嗽一聲,避開這個話題,道:「其他事以後再問,現在只要你交代一件事,你同夥是誰?」
「同夥?」陳進表情顯得很意外,「什麼同夥?」
「不用裝了,我們證據確鑿,這案子你還有個同夥。」
陳進搖搖頭:「我想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我上哪兒找敢做這麼大案的同夥?」
林傑罵道:「你小子別他媽裝模作樣,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想自討苦吃?」
陳進一本正經地問:「你的意思是說要刑訊逼供嗎?」
林傑朝王格東看了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哪有犯人會這麼直截了當反問的。
王格東道:「我們肯定有辦法讓你交代的,你最好主動一點。」
「你的意思是刑訊逼供嗎?」陳進繼續認真地問。
王格東頓了頓,直接回答他:「你他媽真聰明,還真被你說對了!」
陳進笑了笑:「你們打算把我送到法院審判,還是直接讓我在監獄裡不正常死亡?」
林傑道:「放心吧,我們這兒監獄還沒死過人,不過你要是還不配合,就讓你比死了還難受。」
陳進似乎一片胸有成竹,搖了搖頭:「你們不敢的。」
林傑站起身朝他走去:「你看我敢不敢。」
王格東並未制止,現在他們最重要的是確認另一名同夥的身份,而且要盡快確認,因為同夥很可能已經潛逃了。
陳進道:「你們找到我的住所了嗎?」
林傑停下腳步,道:「當然找到了。」
「好吧,那你們把我家裡的物證都搜查過了嗎?」
「廢話!」
「看來你們物證搜查的工作還沒做完,也對,現在剛中午,你們找到我住所也沒過幾個鐘頭。如果你們不想我死在獄裡,建議你們不要對我用非常手段,因為我是個病人。」
王格東微微皺起眉:「什麼病?」
林傑嗤笑一聲:「神經病吧。」
陳進道:「我家裡有兩份病歷本,你們早晚會知道,一份是美國醫生給我看病的記錄,一份是省腫瘤醫院的診斷報告。我得了腦瘤,已經中期偏後了,大約還能活半年到一年,不過這期間如果一旦發生內出血,我隨時可能死去。」陳進冷笑了一聲,彷彿是在講述別人的病情。
林傑跟王格東四目相對,王格東抹了把額頭,看他說話的樣子,不像在說謊,如果是說謊,也瞞不了多久,他們可以帶他去醫院檢查。
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還真動不了他了。畢竟這麼大的案子,各級領導都在等結果,此人一定是要放到法院審的,結果當然是死刑,可是在審判前,萬一他在監獄裡非正常死亡了,這就大麻煩了。
王格東只好道:「你說的我們會查證,如果你是在說謊,別怪我不客氣!」
陳進朝他笑了笑。
王格東忍氣繼續問:「說,你同夥到底是誰?」
「我確實沒有同夥。」
「不可能!」王格東拍了下桌子,怒道,「你沒同夥,江小兵屍體是怎麼運出安樂路的?安樂路兩頭都有監控,我們已經查過,當時你是空手進來,空手出去的!江小兵屍體呢?」
陳進笑了笑:「原來你說的是這個,我殺完人後,我又沒開車,我總不能抱著屍體走出安樂路吧?況且那時如果我把江小兵屍體直接背出去了,你們通過監控一查,不就會懷疑江小兵已經死了,那麼接下去的綁架案還怎麼演?」
「可江小兵的屍體呢?」
「王局長,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安樂路的周邊環境?」
「廢話,一邊是河,一邊是房子,中間沒有其他路連外面了。」
「房子後面呢?」
「房子後面?」王格東問林傑,「後面是什麼?」
林傑回憶著道:「好像……好像有片公共綠地。」
陳進道:「沒錯,那裡本來是個小公園,後來拆了一半,就堆放了各種雜物垃圾,平時也沒什麼人會來那塊。我殺了江小兵後,扶著屍體上了旁邊居民樓的樓梯,來到一樓二樓的中間,把江小兵從樓梯的窗戶口扔到背面去了。我離開安樂路後,再折回那片綠地,開車運走了江小兵。」
王格東干張著嘴,思索著陳進的回答,犯罪經過怎麼會是這樣?他通過分析監控,想來想去,認定兇手一定是開車運走了江小兵,怎麼會直接從樓道扔到了房子的背面?他咬咬牙,問:「你怎麼會想到把江小兵從樓梯扔到房子後面的?」
陳進笑了起來:「其實殺個人很不容易,我需要處處考慮細節,避免被你們抓到。首先自然要避開監控拍到我了,其次嘛,犯罪前要經過嚴謹地踩點考察,才能提高最後的成功率。就拿對付江小兵來說,殺他前,我跟蹤了很多天,把他放學回家所有可能走的路段都考察了一遍,並且制定了不同的處理方案。安樂路是江小兵回家的路線之一,我自然要對周圍環境做最充分的瞭解,根據地形,決定善後工作。如果江小兵當晚走的不是安樂路,而是其他路段,我自然有其他的方法運走屍體,同時也不讓監控拍到。」
林傑道:「那你電話裡為什麼一直自稱『我們』?」
陳進露出些許鄙夷的目光看著林傑,似乎在懷疑他的智商:「江小兵已死,我僅有他一句生前的錄音,當然只能讓他說話一次。我只有自稱我們,自稱我是中間人,才能讓你們相信江小兵並不在我身旁。要不然,每次通話你們都要跟人質說上幾句,我一次都不滿足你們,豈不是被你們識破?」
王格東盯著陳進眼睛,想看出他是否在編造謊言,但對方表情很鎮定,他無法下結論,只能繼續問:「你說你想避開監控,為什麼又站在監控下豎中指?你是在挑釁警方?」
「挑釁?或許吧,我有這方面的考慮,我以為你們永遠找不到我呢。不過除此之外,我還有個更大的目的。那時的我帶著口罩,你們無法看到我的臉,我思考你們通過監控會得到什麼信息,想來想去你們能得到的信息只有我的身高和體型。所以那時我穿了一雙內增高的皮鞋,我不知道這個小技巧是否對你們的破案帶來了一些阻礙。」
王格東沉沉地吐口氣,這傢伙在監控底下露面的目的果然是用身高誤導他們,這也是後來目擊者說對方身高只有165左右才被他想明白的,這一雙增高鞋實在為陳進的犯罪立了大功,害他們做了很久的無用功。
他思索了片刻,現在還是要搞明白陳進的同夥問題,繼續審:「你殺李剛的老婆兒子那回,那個裝了氰化氫的瓶子是你做的?」
「當然,這個裝置原理很簡單,雖然我是學化學的,但這麼點動手能力還是有的,況且也用不著電路知識,遙控器是遙控汽車上現成的。」
「我們查過監控,你是在李啟明回家前就離開小區了,那麼後來又是誰操作遙控器的?」
「還是我。」
王格東冷哼一聲:「你難道還能在小區外操縱遙控器啊?」
「當然不是,我就躲在旁邊的樹後等著。」
「你不是已經離開小區了嗎?」
「離開了也可以再回來的嘛。」陳進笑了笑,「他們小區不管行人和電瓶車,我走出小區後,又騎了輛電瓶車進來,所以你們沒發現我。」
王格東盯著他沉吟半晌,道:「你為什麼去而又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