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振飛在四樓大享其福的時候,蘇麗文已得到包正發的消息,匆匆趕到了「天堂招待所」來。
她的臉色非常難看,一進經理室,就以興師問罪的口氣,衝著正在自斟自酌的老吳責問:「老吳!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存心跟我別瞄頭?!」
老吳胸有成竹地笑笑說:「別發脾氣,有話我們慢慢談……」
蘇麗文板起了臉說:「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我蘇麗文沒什麼地方對不起你老吳,你心裡可得放明白些!」
老吳卻是一點也不動肝火,陰陽怪氣他說:「噯,小蘇,你把我老吳看成了什麼樣的人?千不看萬不看,看在你我這幾年的交情,我還能昧著良心,做出什麼對你不利的事嗎?」
蘇麗文深知他的陰險,是個口蜜腹劍,惟利是圖,不擇手段的勢利小人,於是直截了當他說:「我們不必繞圈子,電燈泡下說亮話,你把那姓高的保釋了,帶到你這裡來,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這個你還不明白嗎?」老吳哈哈一笑說:「我可是為你小蘇用心良苦,結果你也不問個青紅皂白,跑進來就亂發一通脾氣,未免……唉!這年頭真是好人難做!」
「你說話利落些,別這麼婆婆媽媽的成嗎?」蘇麗文顯得不耐煩起來。
老吳一本正經說:「信不信由你,小蘇,我這樣做可說完全是為你設想!」
「為我設想?」蘇麗文不屑地冷冷哼了一聲。
老吳心裡早已打好了底子,走過辦公桌去,從抽屜裡取出那張僱用契約書,遞在她面前說:「小蘇,你先看看這個。」
蘇麗文本是一肚子的火氣,看了這張東西,無疑更是火上加油,氣得把茶几一拍,怒不可遏地說:「我早就料到你是安的這個心眼,我要用他沒用上,你把他拉過來了,表示你有辦法?」
老吳嘴裡嘖嘖連聲地說:「你要這麼說,簡直是愈說愈離譜了嘛!別人不瞭解我老吳,也許真以為我有這個意思,你小蘇等於是我肚裡的蛔蟲,說這種話未免不憑良心啦。」
蘇麗文寒著臉說:「既然你有良心,那就痛痛快快說出來,你安的是什麼心,我可沒工夫跟你猜謎語!」
「好吧!」老吳終於鄭重說:「我不妨從頭說起,剛才接到你的電話,要我馬上把包正發從差館保釋出來,我立刻遵命照辦,一點也沒敢耽擱。一到上班時間,我立刻就去了差館……」
「可是我並沒叫你保釋那姓高的!」蘇麗文忿聲說。
「你聽我說呀!」老吳接下去說:「我坐在車上一路想,姓高的如果是崔胖子的人,我們不保他出來,崔胖子必定會出面保他。而據你在電話裡說,包正發他們七八個人,居然讓他揍了個落花流水,像這樣狠的角色,可不是正合我們派用場嗎?」
「這有什麼稀奇,」蘇麗文不屑他說:「誰逼急了也會狗急跳牆的!」
老吳卻微微搖了下頭,不以為然地說:「跳牆也要跳得起來呀,要是換了我老吳,讓七八個人圍攻,別說是還手,早就嚇得不敢動啦!」
「這麼說,你倒是蠻佩服他囉?」蘇麗文問。
「至少我覺得他很有種!」老吳說:「所以我靈機一動,與其讓崔胖子保他出來,不如由我來做個順水人情,把他跟包正發一起保釋出來。」
蘇麗文冷笑說:「就為了你出面保他,他就決定跟你了?」
老吳收回了那張契約書,笑笑說:「這個總假不了吧?不過我得向你說明,我這麼做可不是跟你過不去,只要你認為用得著這個人,隨時一句話,我絕對把他割愛!」
蘇麗文何等聰明,聽到這裡,心裡已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悻然說:「我看不會這麼簡單,一定是有條件的吧!」
「談條件就傷感情了,」老吳皮笑肉不笑他說:「我這個人向來夠意思,利害歸利害,交情歸交情,你小蘇的事,我老吳絕對義務幫忙,不談任何條件!」
他嘴上說得漂亮,心裡卻滿不是那麼回事,不然他就絕不會瞞著蘇麗文,不告訴她實話,說明高振飛並不是崔胖子的人。由這一點看來,這傢伙確實夠厲害和狡猾的!
蘇麗文何嘗不瞭解他的為人,索性直截了當的說:「既然你幫我的忙,我也就不能不幫你的忙。我們不必拐彎抹角,你乾脆說吧,昨晚你跟我提的那件事,要我怎樣幫忙?」
老吳聽她自動提起昨夜談的事,自是正中下懷,不禁眉飛色舞他說:「小蘇,我可不是拿這個作條件,說實在的,崔胖子最近對我施的壓力很大,你要再不拖我一把,天堂招待所就撐不下去了……」
蘇麗文冷聲說:「所以你就動出什麼『天體舞會』的念頭來了?」
老吳忙說:「這個腦筋不是我一個人動,由於近來這一行競爭得太厲害,大家為了搶生意,都在不擇手段地想出各種花樣。崔胖子前些時就弄了個『上空裝舞後』競選,聽說弄得有聲有色,大撈了一票。最近大家都眼紅了,小黃在攪什麼『情人夜』,老鴨子在籌備『狂歡舞會』,還有什麼『洞洞裝女郎競選大會』,『熱情比賽』,都在緊鑼密鼓地展開宣傳。所以我要不弄點名堂出來,眼看生意就要被他們搶光了……」
說罷,深深地歎了口長氣,似在引起蘇麗文的同情。
「你的意思,是要我怎樣幫忙?」她問。
老吳看她已然心動,頓時振奮說:「我的籌備工作早已做好,舞會的地點,佈置都不成問題。只是我手頭上出色的妞兒沒幾個,號召力不夠,如果你肯幫忙,首先必須支持我一些登樣的漂亮妞兒……」
「這個我可以考慮,」她說:「還有別的嗎?」
「別的嘛……」老吳遲疑了一下說:「我想憑你的關係,多拉幾個大戶頭捧場。」
「是要他們參加舞會?」蘇麗文問。
老吳連連點頭說:「是的,我的入場券正在印,一共分為三種,一種是普通券,每位只收一千元,一種是贊助券,每張三千元,另外一種是榮譽券,每位五千元……」
蘇麗文暗想:乖乖!你倒真是異想天開,準備大大地撈它一票呢!遂問:「你要我替你推銷?」
「我想交給你一百張,」老吳說:「二十張榮譽券,二十張贊助券,六十張普通券……」
蘇麗文默默算了一下,吃驚說:「總共是二十二萬?!」
「開銷太大呀!」老吳訴苦說:「一百個妞兒,最起碼的也要給她們三千兩千,好的就得五千到一萬,還不一定能打得住。借地方要錢,樂隊要錢,招待舞會的要錢,吃的喝的也不能馬虎,還有條子們要應酬幾個,算下來所剩已經無幾。當然,多少總得落一點,我老吳做事向來夠意思,絕不會被窩裡放屁——獨吞的!」
「我倒不在乎你分我一份,」蘇麗文面有難色說:「不過,要我去找一百個戶頭,我實在沒這個把握。」
老吳哭喪著臉說:「小蘇,你要不幫我這個忙,難道忍心看著我垮台?」
蘇麗文猶豫了一下,始說:「如果你真需要我幫忙,我也只好盡力而為,至於能不能達到理想,我可沒有把握。」
「只要你肯答應幫忙,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老吳喜出望外。
「不過……」蘇麗文欲言又止。
老吳察言觀色,已知她必定尚有附帶條件,當即毫不考慮地說:「小蘇,我們不是外人,你有條件儘管直說!」
蘇麗文這才恨聲說:「剛才我在電話裡不便說,昨天夜裡的觔斗,我可是栽得鼻青臉腫!」
「哦?」老吳詫然吃了一驚。
蘇麗文咬牙切齒地說:「在你走了以後,我剛準備進房洗個澡睡覺,誰知一進臥房,還沒來得及開燈,就被躲在門旁的一個傢伙,用槍抵住了我背後……」
「是什麼人?」老吳急問。
「我怎麼知道!」蘇麗文忿聲說:「屋裡是黑的,我根本沒看清他們有幾個人!」
「你吃了他們的虧?」老吳表示異常關切。
蘇麗文點了下頭,在老吳的面前,她是一向說話毫無顧忌的。但昨夜被人持強輪暴的事,說出來實在丟臉。所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硬著頭皮,把當時的情形大略述說了一遍。
「媽的!這些王八龜孫子!」老吳是發自內心的憤恨,因為他自己久欲染指蘇麗文,以便人財兩得,但她卻若即若離,使他連邊都沾不上。沒想到幾個持槍的大漢,居然輪流嘗到了甜頭,怎不令他氣惱?!
蘇麗文接著又把兩個警察,突然光臨的經過也說了出來,最後強調說:「我敢打賭,這件事準是崔胖子干的!」
老吳「嗯!」了一聲,沒接腔。
蘇麗文趁機說:「現在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要我替你銷票,我可以答應盡力去辦,到時候不管我銷不銷得掉,我負責交二十二萬元給你,但你得先替我討回這個公道!」
「你要我去對付崔胖子?」老吳頗覺棘手。
「我不能不出這口氣!」蘇麗文恨聲說。
這可給了老吳個難題,要說答應吧,崔胖子不僅是香港風月場上的大老闆,財力雄厚,手下人多勢眾,而且尚有黑社會的惡勢力為他撐腰,實在不易對付。
要說不答應吧,眼看「天堂招待所」的房子租約已將屆滿,到期無法交出一筆巨款續約,勢必得遷讓。聽說崔胖子己在施壓力,準備接手過去。
老吳就靠著這個招待所混,外表看起來混得還不錯,其實是外強中乾,一旦場面撐不住,他就窘態畢露,一切完蛋了!
左思右想,終於硬著頭皮說:「好吧!我負責替你出這口氣!」
「你準備如何著手?」蘇麗文報仇心切,似乎一刻也不能等待。
「這個嘛……」老吳慎重說:「我得好好地想一想,崔胖子不是容易對付的,我們要打蛇,就要打在他的七寸上,否則反被它咬上一口!」
「那麼我等你的消息好了。」蘇麗文說著站了起來。
老吳不挽留,親自送她下了樓,約好隨時以電話聯絡,然後回到了樓上的經理室來。
「媽的!這女人真厲害!」
他忿忿地罵了一聲,頹然坐在了沙發上,把茶几上的半杯酒,端起來一飲而盡,似在借酒澆愁。
這時他一腦門在想著,如何暗傷崔胖子一下,以便向蘇麗文交差。當然,正面他是絕不敢跟對方碰的,同時他也沒有這個力量。
想著,想著……
他突然間靈機一動,立刻興奮地跳了起來,急急走出經理室,來到了梯口旁的一個房間,在房門上重敲著:「黛黛,快開門!」
房裡的少女聽出是他的聲音,忙從床上跳下來,抓起一件晨褸披上,就光著腳跑來開門。
老吳等房門一開,便連忙閃身而入,反手關上了門,拉著她在床邊坐下,向她如此這般地面授機宜一番。
黛黛尚睡眼惺忪,聽他沒頭沒腦他說了一大通,她只有惟命是從地連連點頭。
然後,她匆匆漱洗完畢,又在臉上化妝一番,才意態姍姍地登上四樓,來到三溫暖浴室。
走進按摩的小房間一看,不禁使她面紅耳赤,只見兩條肉蟲纏在一起,正在皮床上赤裸裸地擁抱,而且還彼此渾身撫摸。
黛黛雖是幹這一行的,見了他們的熱情場面,也禁不住一陣心跳,頓時全身發熱,連忙退出小房間,在門口故意聲咳了一下,叫著:「阿鳳姐姐!」
兩個人正在如癡如醉地狂吻,誰也沒有聽見,黛黛無可奈何,只好再放重腳步走進來,一直走到皮床前,他們竟渾然未覺!
黛黛別無他策,只得拉開了嗓門大叫:「阿鳳姐姐!」
阿鳳這才聽見,頓時吃了一驚,急忙輕輕推開摟住她的高振飛。一抬頭,發現是黛黛站在面前,不由滿臉通紅,窘然問她:「你嚇我一跳!這時候跑來找我幹嘛?」
黛黛急向她擠擠眼睛,故作緊張他說:「你家裡出了事,吳經理在辦公室等著,你快下去一趟!」
阿鳳雖然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但看她連連使以眼色,心知必然有原因,絕不會是存心開玩笑的,於是茫然說:「我……」
黛黛不等她說下去,已接口說:「吳經理叫我來替你,交給我好了。」
阿鳳只好向高振飛歉然一笑說:「對不起,吳經理叫我去一下……我給你介紹,這是黛黛小姐,是我最好的小妹妹,你可不能欺侮她啊!」
高振飛赤身露體,窘得不好意思回頭看她,只漫應了一聲,表示已經招呼過了。
阿鳳下了皮床,連衣服也不及穿,繫了條大毛巾,便匆匆趕下樓去。
黛黛是奉命依計行事,等阿鳳一走,她立刻繞到了皮床的另一邊,面對高振飛笑著說:「對不起,我來打攪了你們。」
「沒……沒有。」
高振飛緊張地回答著,暗向黛黛一打量,發現她又是另一種型的少女。年紀至多不會超過十八九歲,秀美的臉龐,配著一對攝人心魂的靈活大眼睛,如同會說話似的。
她的身材似與阿鳳相仿,只是更苗條些。當然,這只是從她的外表判斷,「內容」如何,則需見後方知。
黛黛看他只顧呆瞧,並沒有行動表示,不禁嫣然一笑說:「你看阿鳳姐姐還沒看夠,我比她瘦多了,有什麼好看的!」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高振飛俏皮地反問她。
黛黛雖是歡場中的姑娘,畢竟年紀太輕,尚未完全失去天真之態,頓時用手指在臉頰上刮著說:「呸!誰要看你,光著身子,難看死了!」
高振飛一時衝動,情不自禁地捉住了她的手,故意說:「你把她叫走了,得賠償我的損失才行!」
「你要我怎樣賠呢!」小妮子居然也有一套。
「至少總得跟她一樣吧!」高振飛表示要求並不苛刻說:「我得比較一下,看你們誰的身上肉多……」
黛黛搖搖頭說:「現在不能……」
「為什麼?」高振飛一把將她拉近了身邊。
黛黛半推半就地說:「我有些不忍心……」
「哦?」高振飛詫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黛黛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擁進自己的懷裡,歎了口氣說:「唉!你不知道,阿鳳姐姐家裡出了事,我怎麼能忍心對她毫不關心,而跟你……」
不等她說完,高振飛已急問:「她家裡出了什麼事?」
黛黛照老吳的話說:「聽說她的妹妹給人綁去賣了,年紀才只有十五六歲,強迫她接客,她自然不肯,逼得沒辦法只好自殺。可是自殺又沒有死成,被人把刀奪下來,她的老闆一氣之下,準備把她轉手,賣給人販子帶到澳門私娼館去啦!」
「真的?」高振飛怒問。
「當然是真的,」黛黛認真地說:「吳經理叫阿鳳姐姐去,就是告訴她這件事。」
「那麼她能怎麼辦呢?」高振飛頗為關心。
黛黛又歎了口氣說:「連吳經理也愛莫能助,她還能有什麼辦法!」
「難道不能報警?」高振飛問。
「報警得有證據,」黛黛說:「並且我們自己也幹這一行的,阿鳳姐姐怎能出面……」
高振飛突然推開了她,翻身下床說:「我去跟經理談談!」
說罷,衝出房間,又將那套髒衣服穿上了。
黛黛見計已售,急忙跟了出來,故意說:「我看你別多事吧,人家勢力大得很,你惹不起人家,犯不上去尋這個麻煩。」
高振飛急問:「你說的人家,指的是誰?」
「我也不大清楚,」黛黛說:「聽吳經理說:可能是什麼……什麼叫崔胖子的!」
「哦?」高振飛不由一怔,但他已不再多問,逕自走出了浴室,直落二樓,到了經理室。
篤篤!他在門上敲了兩下,便聽老吳在裡面問:「誰?」
「是我——高振飛!」他回答。
「進來!」
高振飛推門而入,只見阿鳳伏在沙發扶手上,正在傷心欲絕地痛泣著。
老吳察言觀色,已知黛黛的任務達成,心裡暗喜,表面上卻明知故問:「阿鳳有點事,我不是叫黛黛替她了,怎麼……」
高振飛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詭計,正色說:「聽說阿鳳小姐家裡出了事?」
老吳沮然歎了口氣說:「這件事很麻煩,不告訴你也罷!」
「我已經知道了,」高振飛忿然說:「綁去他的妹妹的,是不是那個叫什麼崔胖子的?」
「一定是黛黛那丫頭多嘴!」老吳表情逼真地責怪了一句,遂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就用不著再瞞,事情有八成是他幹的。可是他有財有勢,我雖然想幫阿鳳的忙,但鬥不過那崔胖子,又有什麼辦法?」
高振飛振聲說:「我認為該報警……」
「無濟於事。」老吳搖搖頭說:「求他們那完全是白費,沒有證據,你最多只能報她妹妹失蹤。那可好,等著他們慢慢去找吧,等到他們還沒查出線索,人早被運到了澳門!」
「那麼我們向警方提供線索呢?」高振飛自作聰明。
「這個我倒也想到過,」老吳說:「問題是崔胖子非常狡猾,他干轉賣的勾當已經好些年,到今天為止,還沒有人清楚他是跟澳門哪一方面的人搭的線。據說每一個月都有一趟,由崔胖子在港九方面,以較低的代價買進一些姑娘,然後轉手牟利,交由一艘機帆船接運到澳門去。」
高振飛提議說:「吳經理能提供這些資料,警方不是可以根據線索,抓到他們販賣人口的罪證了?」
老吳淡然說:「警方的檔案裡,有關崔胖子的資料,比我知道得更詳細呢!可是他神通廣大,警方早就在暗中密切注意,一直想查出他交『貨』的時間和地點,但到今天也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你想報案有什麼用?」
阿鳳忽然抬起頭來,哭哭啼啼地說:「吳經理,你總得替我拿個主意呀……」
老吳裝模作樣想了想,皺起眉頭說:「我主意倒是有一個,只是沒有適當的人……」
高振飛聽他們一拉一唱,不察他們是串通的,不由信以為真地問:「吳經理有什麼主意?」
老吳鄭重說:「我是想,崔胖子絕不會為阿鳳的妹妹一個人,就派那條機帆船來香港接運的。他一定要等手頭上多買進幾個姑娘,才會通知澳門方面。所以,我們如果能把握時間,在他脫手以前,派人設法混進他們的圈子裡,那就不難查出他的一切了,可惜我手下的人他全認得出,而且防範相當緊,實在不容易混得進去。」
高振飛立即自告奮勇,毛遂自薦地說:「吳經理,我能替你做這件事嗎?」
「你?」老吳心裡暗喜,表面上卻故作矜持說:「你是生面孔當然是可以試試……不過,這件事相當危險,萬一露出馬腳,崔胖子那傢伙的手段是非常厲害的,我怎麼能叫你去冒險?」
高振飛看看阿鳳,只見她仍在飲位,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看了實在於心不忍,於是毅然說:「我自願去冒這危險!吳經理是否能給我機會去試試?」
老吳尚未表示可否,阿鳳已「噗通」一聲跪在了他面前,雙手抱住他的腿說:「高先生,你要能救回我那可憐的妹妹,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
高振飛頓時慌得手足無措,連忙扶起她說:「阿鳳小姐,你快別這樣,我只是願意略盡心力,是否能順利救出令妹,我可沒有把握……」
老吳眼看高振飛已進了圈套,時機成熟,當即哈哈一笑說:「高老弟真不愧是位不懼危難的硬漢!了不起,了不起!哈哈,我吳某人總算有眼光,沒把你老弟看錯!」
高振飛被他兩句高帽子一戴,更是覺得義不容辭,拿出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說:「吳經理,我看事不宜遲,你就吩咐我該怎麼辦吧!」
老吳沉思了一下說:「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我需要全盤計劃一下,並且還得各方面佈置一番……這樣吧,阿鳳,黛黛,你們先替我陪高老弟,等我把一切安排好了,再來通知高老弟。」
高振飛似乎迫不及待地問:「吳經理準備幾時叫我著手辦?」
「當然愈快愈好,」老吳笑著說:「你現在可以放輕鬆些,讓阿鳳和黛黛陪著你,我這裡安排好,立刻就會通知你的。……哦,對了,阿鳳,你可以陪高老弟去參觀下你跟黛黛的房間,讓我好靜靜地計劃計劃。」
說時,暗向她們使了個眼色,阿鳳會意地微微點了一下頭,便收起那副傷心欲絕的表情,兩個女郎一邊一個,挽著高振飛出了經理室。
黛黛的房間就在梯口旁,自然是就近先參觀她的香閨。
高振飛一進房裡,便覺滿室芳香,只見房間佈置得簡單而精緻。一張雙人席夢思床,靠窗口兩隻沙發,當中夾著個小茶几。另外只有衣櫥,和床頭的一個小櫃,上面放著一盞檯燈,如此而已。
家俱雖然簡單,但佈置得相當高明,淺湖色的牆上,點綴著幾幅巨大的裸女畫,非常的觸目!
黛黛招呼他在沙發上坐下,忽然把阿鳳一推,推得她跌進了他懷裡,坐在了他身上。
「黛黛!」阿鳳故作嬌嗔。
黛黛笑得花枝亂顫,忽生奇想說:「高先生,剛才在樓上浴室裡,你不是說要看看,我跟阿鳳姐姐兩個,誰的身上肉多嗎,現在你可以當裁判,讓我們比一比了吧?」
「我才不跟你比吶!」阿鳳說。
黛黛卻不依地說:「阿鳳姐姐,你別假正經,剛才我到樓上去叫你,你不是全身精光嗎,現在怎麼怕起羞來了?」
其實阿鳳身上只繫了條大毛巾,她是在故意吊高振飛的胃口,遂說:「呸!我會假正經?不過是為你著想,你簡直不知多歹。要比你一定輸給我,何必比呢?」
「笑話!」黛黛不甘示弱:「你要不敢比,就乾脆說不敢,別說得那麼好聽,我才不領你的情呢!」
「比就比!」阿鳳也非常好勝,霍地站了起來。
黛黛嫣然一笑說:「高先生,你當裁判員可得公正些,不能對她偏心啊!」
高振飛掉進了脂粉陷阱裡,猶是渾然未覺,尚以為自己是交上了桃花運!隨口漫應說著:「我絕對公正!」
阿鳳最方便,隨手一拉,便將身上裹著的大毛巾拉開,頓時全身赤裸,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
黛黛比較麻煩,她模仿著脫衣舞孃表演的動作,慢條斯理地脫去晨褸,然後背過身去,將自己身上僅有的乳罩除下……
高振飛禁不住一陣心跳,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背影,但見她的肌膚晶瑩白嫩,纖腰只有盈盈一握,而臂部卻又豐滿圓渾,確然毫不遜色於阿鳳!
黛黛很懂把握男人的心理,如果開門見山地把全身脫光,反而一目瞭然,會有「不過如此」的感覺。所以她先背對「觀眾」,在緊要關頭,卻以緩慢的動作,將身上僅存的一條薄薄的三角褲,慢慢地向大腿下搓,慢慢地褪……
高振飛真被她撩得心癢癢的,目不稍眨地看著,只見她身上,三角褲被搓成了一條,慢慢地褪露出了深深的股溝,露出了……
終於,三角褲褪下大腿,滑在她的腳面上了。
突然之間,她赤裸裸地回過身來,嬌羞萬狀地說:「裁判先生,請評分吧!」
高振飛頓覺眼花繚亂,面前站著兩個赤身露體的嬌娃,誘人的胴體,曲線分明,肉香四溢,直令人目不暇接,那還能分辨得出燕瘦環肥!
她們居然毫不在乎,真好像競選世界小姐似的,搔首弄姿,擺出了各種姿態,還把身體轉了幾轉,以便讓他前後都飽覽無遺,好品頭論足一番。
高振飛做夢也沒想到,昨天還流落街頭,為了一日三餐發愁,被迫攔街行劫,今天居然坐在這裡大飽眼福,不知道自己交的是什麼運?
管他呢!是禍躲不過,眼前的這種機會錯過,只怕下輩子也不容易再遇上呢!
這一步棋,完全是出於老吳的安排,他授意阿鳳和黛黛必需使出渾身解數,吊足了高振飛的胃口,然後在緊要關頭,他才出面。
正如同嬰兒吃奶吃得正起勁,突然把他嘴裡的奶頭拔出,那會比什麼都難受。老吳就是要用這種方法,要在高振飛如癡如醉之際,把他叫來面授機宜,那時候他必定百依非順,唯命是從,絕對不致於打退堂鼓的。
由此可見,老吳非但是善工心計,而且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奸巨猾!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老吳立刻出了經理室,來到黛黛的香閨,連門也不敲,便橫衝直闖地推門而入。
阿鳳和黛黛正在搔首弄姿,比賽誰的雙峰豐滿,纖腰細小,臀圍肥大……突然見老吳不聲不響闖了進來,兩個人故作吃驚,連忙跳上了席夢思床,抓了薄被覆在身上,露出不勝嬌羞之態。
真他媽的煞風景!
高振飛幾乎想把這不識趣的傢伙轟出房去,但理智告訴他,人家是這裡的老闆,讓你大飽眼福是天大的面子,你憑哪一點轟人家出去?
老吳心想:我來的正是時候!
隨即正色說:「高老弟,我已經計劃好了,一切都有了妥善的安排,不過得勞駕你去澳門走一趟。」
「到澳門去?」高振飛為之一怔。
老吳「嗯」了一聲,鄭重其事地說:「最遲今天下午就得動身,回港證和一切我會叫人去辦,詳細的計劃,回頭我再告訴你,你現在可以考慮一下,如果有困難,我們這個計劃就作罷,我絕不勉強你!」
現在己成騎虎之勢,他剛才滿口答應了,哪能出爾反爾,於是只好點點頭說:「好!我下午就去澳門!」
老吳心知在這節骨眼上,他是非答應不可的,果然不出所料,當即欣然笑說:「很好,很好,現在你可以把握時間,盡情地玩玩,等事成以後,我會重賞你的。哈哈,你們痛痛快快地玩吧!」
說罷,他退出了房去。
回到經理室,立即撥了個電話給蘇麗文。
蘇麗文從「天堂招待所」回去後,由於昨夜被幾個大漢施以強暴,身體感覺非常不適,正躺在床上,叫王媽用電動按摩器,替她作全身按摩。
忽然客廳裡的電話鈴響了,王媽放下了按摩器,出來接聽是老吳打來的,便用手按住話筒,向蘇麗文請示:「小姐,是吳經理的電話,他說有急事,你要不要跟他講話?」
蘇麗文猶豫了一下說:「接進來吧!」
她臥房裡裝有分機,電話就置在床頭櫃上,王媽這邊按下了開關,她便抓起了電話說:「老吳嗎?是不是有消息了?」
「你的事我還敢耽擱嗎?」老吳在電話裡笑著說:「現在有個極難得的機會,保證一悶棍打下去,崔胖子不傷筋也得動骨,只看你想不想整他一下?」
「你這不是多此一問!」蘇麗文忿聲說:「這個仇我要是不報,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好!」老吳振奮說:「現在你聽我說,崔胖子不是一直在私下轉賣姑娘嗎?警方早就在調查,可是始終查不出眉目。我準備叫人去踩他的盤子,設法弄清澳門方面的『貨』主是誰,怎樣跟他接頭,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交『貨』。」
「你是說,查明了這些,向警方告密?」蘇麗文問。
「跟他沒什麼道義可講,」老吳說:「他不是也來過一手,讓兩個條爪子去你那裡搜查過?這叫以牙還牙,對他這種人,我們不必顧慮太多!」
「我不是顧慮太多,」蘇麗文擔心他說:「我是怕你沒有十分把握,萬一一悶棍打下去,沒打著他要害。你剛才不是說過,打蛇要打在七寸,否則會被蛇反咬一口?」
「這一棍就是打他的要害!」老吳充滿信心他說:「我的計劃非常周密,絕對萬無一失,今天下午我就派人去澳門。快則一兩天,慢則三五天,一定會查出眉目的!」
「你準備派什麼人去?」蘇麗文顯然已被他說動。
老吳振聲說:「就是那個叫高振飛的!」
「他?」蘇麗文大為意外:「那傢伙怎麼靠得住:老吳,我得提醒你,別忘了他可能是崔胖子的人!」
老吳哈哈大笑說:「這個你放心,我老吳從來不會冒險,做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如果有任何差錯,由我老吳一個人挺,絕不把你小蘇牽連在內,如何?」
「好吧!」蘇麗文終於同意說:「事情由你去辦,辦成了,我負責替你把一百張票全都脫手!」
她剛要掛斷電話,老吳卻急忙說:「喂!小蘇,別忙掛斷,我的話還沒說完啊!」
「還有什麼要說的?」蘇麗文有些不勝其煩。
「是這樣的,」老吳說:「我派高振飛去澳門,準備要他冒充闊佬,以便混進私娼館,表示有意思在澳門也開一個窯子。這樣才能由他們的路子,跟香港這方面的崔胖子搭上線,所以他身上不能不多帶點錢,充充場面,而我最近手頭上實在不便……」
蘇麗文已聽出他的話因,偏偏她自己報仇心切,只得問他:「你說吧,需要多少?」
「二十萬……」老吳居然獅子大開口!
「二十萬?」蘇麗文嚇了一大跳,冷笑說:「你大概把我看成了銀行,還是印鈔票的?」
老吳卻說:「數目是大了點,不過,少了的話,他去澳門怎麼能充得起場面?再說嘛,這個錢並不是叫他亂花的,充過場面仍然要帶回來的。如果有了問題,一切損失算在我頭上,將來票脫手了,你可以在票款裡照扣!」
蘇麗文慎重考慮之下,咬著牙說:「二十萬我一時拿不出,最多湊足十萬!」
「十五萬怎麼樣?」老吳表示讓步。
「這又不是買青菜蘿蔔,還討價還價的!」蘇麗文也摸透了他的心理,斷然說:「我只能先付你十萬,多一分錢也沒有。如果不行,我就另外想法子對付崔胖子,不必勞你的神了!」
老吳終於妥協,莫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好吧!十萬就十萬,不夠的我再設法湊上,噯!你小蘇的事,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蘇麗文勝利地笑了笑說:「錢你幾時要?」
「愈快愈好,」老吳急猴猴地說:「他下午就去澳門,最遲要在中午以前把錢送來我這裡。」
「好!我中午派人給你送去!」
說完,她把電話掛斷了。
老吳這邊剛剛擱下了電話,頓覺心情輕鬆愉快,嘴裡吹著口哨,洋洋得意地走出了經理室。
來到梯口旁黛黛的房門口,只聽得裡面傳出一陣男女的嘻笑聲,顯然高振飛正在左右逢源,樂不可支了!
老吳沒有再去打擾他們,嘴角掛者微笑,逕自走下了樓,來到酒吧,吩咐正在打掃的小廝,把睡在後面的手下幾員大將,全部叫了起來。
一時如臨大敵,他就像運籌帷幄的主帥,在酒吧裡發號施令,分派著各人的任務。
然後,一個個的睡意尚未全消,便奉命出發,分頭去辦事了。
一切安排妥當,老吳才想起自己一大清早就被蘇麗文的電話吵醒,赴警署保釋了包正發和高振飛,回來一直忙著到現在,尚未好好休息過。於是,他上樓回到自己的臥房裡,和衣而睡,只等著中午蘇麗文派人把錢送來。
不到十二點鐘,蘇麗文果然派人把十萬元現款,送到了「天堂招待所」來,交給老吳當面點收,並且要了張收條回去,以示慎重。
老吳的手下也紛紛回來覆命,整套的新西服,襯衫領帶、鞋襪,甚至於內衣褲、手錶、鋼筆,一切齊備。
回港證、身份證、船票……一齊俱全!
老吳一一親自過目,然後才叫人去通知高振飛,到他辦公室來面授最後的機宜。
高振飛被兩個女郎纏得精疲力盡,好容易才蒙她們放過,昏沉沉地睡著,偏偏又被老吳的手下叫醒。
來到經理室,只見老吳春風滿面,指著沙發上的一隻新皮箱說:「高老弟,這一箱行頭全是你的,你先換上,馬上就叫理髮師來替你裝修一下門面,我還有話要囑咐你。」
高振飛又開了一次洋葷,生平頭一回穿得這樣西裝革履,穿在身上反而覺得渾身不對勁。
當他換好衣服,一位理髮師帶了兩個女助手也來了,立即替他動手「裝修門面」。
老吳則趁著他在理發時,坐在一旁,輕聲向他面授機宜。囑咐他到了澳門之後,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門面」裝修完畢,全身又是煥然一新,前後相隔不過一個小時,高振飛已判若兩人。只見他容光煥發,風度翩翩,誰會想到他昨天還是個身無分文的窮措大?!
人要衣裳馬要鞍,經過改頭換面的高振飛,連他自己也覺得神氣起來了。老吳摒退了左右,只拿出五萬元來交給他,並且鄭重叮囑說:「高老弟,別忘了我剛才的話,一切務必小心行事,我另外派有人暗中跟去,必要時可以接應。千萬要記住一點,就是在任何人面前,絕對不能提到我,記住了嗎?」
「吳經理放心,」高振飛說:「我一定照你吩咐的去做就是!」
老吳這才放心,隨即吩咐廚房,馬上來兩份全餐,附帶一瓶冰凍的香檳,以示預祝他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高振飛酒足飯飽,看看新戴上的手錶,已經快兩點了,於是便向老吳告別,獨自僱車趕往中環的港澳碼頭。
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三點有班「澳門號」開往澳門,老吳為了要替他充場面,居然大事派場,替他買的是特等船位。
高振飛好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尤其身上穿的筆挺西服,使他感覺這也不對勁,那也不對勁,領帶「拴」在脖子上,勒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又是受他媽的什麼洋罪!
上了船,尚有足足半個小時才開船,他已忙不迭進了艙房,關上門,解除身上的全副「武裝」,總算松過一口氣來。
然後,他倒上席夢思床便睡……
大概是連日身體疲勞過度,這一睡下就渾然入夢,等到一覺醒來,艙房裡已是一片漆黑,坐起來從圓窗望出去,星火萬點,如同香港半山的澳門已然在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