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花園道的這座華麗巨宅,就是香港航業鉅子薛元福的公館。
薛元福身為「吉利航運公司」董事長,經營東南亞一帶的航運,誰會想到他是個龐大的走私集團的幕後主持人。
而這個專以偷運黃金為主的非法組織,也就是警方始終尚未能找到線索,把它破獲的「金龍幫」!
日本當局早已密切注意非法入境的大批黃金來源,透過國際刑警組織的調查,知道從事這種勾當的組織,是香港的「金龍幫」和「金虎幫」兩大走私集團。
但這兩大走私集團的組織嚴密,而且走私的花樣百出,港日兩地的警方雖費盡心機,仍然拿他們無可奈何,至今尚未查出絲毫頭緒。
薛元福憑著他這航業鉅子的身份作為掩護,更利用自己在社會上的地位關係,廣結政府的顯要,就連警方的高級警官,跟他夠得上交情,甚至稱兄道弟的也大有人在。
當然,他們和薛元福結交,完全是衝著他的交遊廣闊,並沒摸清他的底細。
事實上誰又會想到,這位赫赫有名的航業鉅子,骨子裡竟是個龐大走私集團的幕後主持人!
薛元福的交遊廣闊,家裡經常高朋滿座,熱熱鬧鬧的。
今晚薛公館裡又在宴客,酒醉飯飽之後,照例得來點餘興節目,擺上一桌「梭哈」和兩桌麻將。
薛元福早年有個綽號叫「瘦皮猴」,但四十歲不到就開始發福了。尤其這些年來一帆風順,生活優裕,心寬體胖,已儼然成了腦滿腸肥的大腹賈。
他今晚多喝了兒杯,已有幾分醉意,所以不能上桌賭「梭哈」,把原決定陪幾位女客打麻將的二姨太太,抽調到此替他披掛上陣。
二姨太太叫杜玉蘭,是干交際花出身的,年紀尚未超過三十大關。
這女人不但善於交際,頗有一套手腕,而且對賭很精,由她代替薛元福上陣,那是絕對穩操勝券的。
大太太曹文華比較保守,既不善於應酬,對賭也不太感興趣,今晚在座的幾位女客,都是與丈夫事業上有往來的人物的家眷,情形較特殊。二姨太太既上了「梭哈」桌上,她身為女主人,就不得不勉為其難地湊上一腳,陪她們玩玩小麻將。
香港這地方,有錢的闊佬娶小老婆,是極為普通的風氣,非但不足為奇,而且更足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以示此人「罩得住」。
因此薛元福的大太太、二太太都住在一起,只有三姨太太胡美姬,是另築香巢把她金屋藏嬌的。
薛元福正在樓上房間躺在床上休息,忽聽房門上輕敲了兩下。
「誰呀?」他大剌剌地問。
房外是女僕李媽的聲音:
「老爺,范經理來了,說有重要的事,在書房等著要見您……」
「好吧,我就下來!」薛元福撐起了身來。
當他穿上睡袍,到樓下書房時,只范強與另一得力助手董超已在等著。
一看他們垂頭喪氣,而且焦灼不安的神情,薛元福已預感到是出了嚴重的事情,迫不及待地劈頭就問:
「你們這麼晚了跑來幹嘛?」
范強第一句話就冒出了句:
「海景號出了事!」
薛元福頓吃一驚,急問:
「他們又遇上了『金老鼠』?!」
范強沮喪地點點頭說:
「據老胡回來說,他們的船在離香港大約九十里的公海上,就遇上了『金老鼠』,被那傢伙用計把那十幾塊偽裝的金板全部劫走了。事後他們不敢折回香港,以免遭到警方的查問,也不敢用無線電報告公司,只好全船繼續駛往目的地交貨。老胡一到日本,就獨自先搭乘飛機回來……」
「老胡呢?」薛元福怒問。
范強回答說:
「他聽說公館裡請客,怕來這裡不方便,所以在他女兒那裡打了個電話給我……」
薛元福不禁勃然大怒說:
「混帳東西,我派他帶了批人隨船護航的,現在出了事,居然打個電話讓你們來通知我,簡直越來越不像話了!」
董超執禮甚恭地說:
「董事長,老胡在電話裡沒把出事的詳細情形說明,我們還是找他來,當面問清楚了再說吧!」
范強頗有顧忌地說:
「找他來不大好,我看還是去寶雲道比較好些,董事長認為如何?」
薛元福猶豫了一下,怒容滿面地說:
「好吧!叫李媽上樓去把我的上裝拿來!」
「是!」董超恭應一聲,忙不迭出了書房去吩咐李媽。
「董事長,剛才當著董超的面前,我有些話不方便說。這次又出了事,雖然看在三姨太的面子上,您可能不好意思對老胡加以深究。但為了整個組織,最好是一視同仁,不能對他特別寬大……」
薛元福沉哼一聲說:
「我知道!」
范強還要說什麼,但董超已走進來,使他只好欲言又止起來。
倏而,李媽取來了上裝,薛元福當即換下睡袍,交代說:
「李媽,回頭太太問起我,就說我有點事情,跟范經理他們出去了!」
「是!」李媽唯唯應命。
薛元福便帶著范強出了書房,也不進餐廳向正賭得起勁的那幾位好友,以及另兩個小房間裡搓麻將的女客們打個招呼,就直接從客廳匆匆出去。
他無論到什麼地方,都帶著兩名槍手當保鏢,司機老劉也是他的心腹。
范強與董超仍用他們自己剛才駕來的轎車,跟隨在薛元福的豪華轎車後面,一起駛出了薛公館。
從花園道到寶雲道很近,僅需十分鐘左右,便已到了一幢華麗而精緻的別墅——這就是薛元福金屋藏嬌的香巢。
很顯然的,胡奇是因為栽在了「金老鼠」手裡,未能達成把那兩噸多重的黃金,安然護送到日本的使命,回來唯恐無法向薛元福交代,所以一回香港就避到女兒這裡來。打算以她作為擋箭牌,使薛元福看在這位寵愛的三姨太份上,不便對她父親過於深究。
但這一著早被范強料中,偏偏這傢伙心地狹窄,對胡奇以大老闆的「老丈人」自居,最近似乎把他這位經理都不看在眼裡,早就耿耿於懷,越看越不順眼了。
這次既有把柄落在他手裡,他豈肯放過對胡奇打落水狗的機會。
所以剛才趁董超不在場,他就趁機在薛元福面前,背地裡放了胡奇一支冷箭,還故意表示他並非跟胡奇有什麼過不去,而是為了整個組織設想。
由此可見,這個傢伙確實是個笑裡藏刀、陰險難纏的厲害角色!
這幢別墅裡只有一位女主人,而服侍她的女僕倒有兩個,外加一個看門的,以及兩名保鏢。
當他們來到時,看門的一聽喇叭聲,就聽出是薛元福的座車,忙不迭打開大門,讓車一直駛進花園,才把大門關上。
薛元福下了車,氣沖沖地在前面,范強與董超則亦步亦趨地緊隨在後。
一進客廳,便見父女倆正在密談。
胡奇趕緊起身相迎,雖然他身為「老丈人」,也得恭恭敬敬地招呼一聲:
「老闆!……」隨即露出了侷促不安的神情。
胡美姬仍然靠在沙發上,她這時穿著一襲薄若蟬翼的連身睡袍,外面加罩了件湖色薄質的晨褸,意態極為撩人。
她非常聰明,不等薛元福發作,已先發制人的用手把臉一掩,嬌泣著說:
「元福,爸爸這次也出了事,幾乎把條老命都送掉,要不是為了我,他就沒臉回香港了。現在他又怕無法向你交代,你看這怎麼辦……」
薛元福只好勸慰她說:
「你先別急,讓我把出事的經過問清了再說吧!」
范強立即走上前說:
「老胡,你在電話裡沒說明白,現在當著老闆面前,把你們遇上『金老鼠』的情形說說吧!」
胡奇哪敢隱瞞,只得把他們在海上被動奪去黃金的實情,一五一十地述說了一遍。
等他們說完,薛元福的臉色已變成了鐵青,怒不可遏地問:
「你們去了十幾個人,加上船上的人手,總共幾十個人幾十支槍,居然對付不了一個『金老鼠』?!」
胡奇頓時面紅耳赤,垂頭喪氣他說:
「老闆,這不能完全怪我們,大概是裝貨的時候一時疏忽,才被『金老鼠』有機可趁。不知怎麼會在貨艙裡藏了個特殊的定時裝置,到了定好的時間,就突然冒起一陣濃煙。我們雖用滅火器和化學泡沫筒搶救,非但不能把它撲滅,反而越救煙越大。當時大家都驚成一團,以為隨時會發生爆炸,為了顧全幾十條人命,陳廣建才命令棄船,由我跟他最後留在船上,決心與海景號共存亡的。等到我發覺這是個詭計時,『金老鼠』已飛射到船上來,那時所有的人都跳海逃生了,船上只有我跟陳廣建兩個人……」
「二對一也對付不了他?!」薛元福怒問。
胡奇沮喪著說:
「老闆,我絕不是貪生怕死,既然是我自告奮勇接下這個差事的,在那種情勢之下,還會不拼這條老命?可是,誰會想到他穿的是防彈衣,子彈射上去他的皮毛也傷不到呀!」
「你們把『金老鼠』說得太玄了吧?」范強冒出了一句。
「范經理!」胡美姬突然站了起來,忿聲說:「你們別說風涼話,這次並不是頭一次出事,『金老鼠』究竟有多大神通,上次撞上他的那班人都有目共睹,大家不是沒領教過。這次如果不是我父親隨船護送,換了是你范經理親自出馬,恐怕也不見得能準保不出事吧!」
「呃……」范強臉一紅,但卻不便當著薛元福的面跟她爭辯,只好強自一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有點不相信,『金老鼠』竟然有刀槍不入的本事……」
胡奇仗著有女兒撐腰,也理直氣壯他說:
「錯就錯在我們不信這個邪,沒想到連槍彈都傷不了他,否則我們就不至被他攻了個措手不及啦!」
薛元福霍地把臉一沉說:
「現在說這些都是廢話,放馬後炮有個屁用!你們到了日本買主去接船沒取到貨,老陳又是怎樣向人家交代的?」
胡奇回答說:
「買主當然很光火,怪我們接運幾次都不能如期交貨,使他們無形中受了很大的損失,大概這一兩天之內就要派人來香港交涉,所以我特地先搭乘飛機趕回來了……」
「老闆,」一旁的董超忽然說:「有句話我始終悶在心裡不敢隨便亂說,可是事實上又不能不令人懷疑。『金老鼠』既然專奪偷運往日本的黃金,為什麼老是向我們下手,而『金虎幫』卻從來沒有出過一次事?」
薛元福暗自一怔,似已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於是沉聲說:
「嗯!這倒確實有點邪門!董超,你的意思是不是認為這是『金虎幫』搞的鬼?」
董超斷然他說:
「否則『金老鼠』為什麼專找我們的麻煩?」
范強不以為然他說:
「這點我早就想到了,但似乎不可能。因為『金虎幫』對我們的一舉一動,既不可能瞭若指掌,就根本無法搞鬼。同時他們也該有所顧忌,如果『金老鼠』真是他們那方面的人,至少也會假戲真做那麼一兩次,裝成也出了事,那才不致引起我們的懷疑啊!」
薛元福沉思了一下,吩咐說:
「董超,不管怎麼樣,事實上『金虎幫』還沒出過事,這不能不令人懷疑。現在這件事就給你去辦,你盡快替我去查明,如果真是『金虎幫』在搞鬼,我們絕不輕易跟他們甘休!」
「是!」董超唯唯應命:「我明天就去查明!」
范強不便再表示異議,只得把話鋒一轉說:
「老闆,如果日本方面派人來交涉,我們如何應付?」
「唔……」薛元福想了想說:
「反正我們只收了訂金,大不了是先把黃金運到後,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過,我們接二連三地出事,絕不能白受損失,非得把『金老鼠』抓到,追回那幾批黃金不可!」
范強趁機提議說:
「照我看,與其向『金虎幫』去查,不一定能查出結果,倒不如動動腦筋,設下個圈套,誘使『金老鼠』自投羅網!」
「你有什麼錦囊妙計?」薛元福急問。
范強老謀深算地笑笑說:
「現在我還沒想出主意,但腦筋是人去動的,只要給我點時間,我想真要對付『金老鼠』,還不至於束手無策吧!」
薛元福立即當機立斷說:
「那我們就雙管齊下,董超,你查『金虎幫』照常進行,范強負責去動腦筋,想出了主意立刻告訴我。關於這次出了事,對外絕對不能走漏一點風聲。總而言之一句話,在最短期間之內,我們不但要全力查出『金老鼠』的來龍去脈,更要把他抓住,追回這幾次損失的全部黃金!」
范強見薛元福並未向胡奇深究,雖然暗覺於心不甘,可是當著胡美姬的面,他又不便作這個惡人,以免自討沒趣。
萬一薛元福為了胡美姬,不得不袒護胡奇,那他范強豈不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念及於此,他終於知趣他說:
「老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那麼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薛元福剛說了聲:
「我們一起走吧!」
胡美姬就滿臉不高興地說:
「喲!怎麼啦,來了這裡連坐都沒坐,就忙著要走了,是不是怕回去罰跪呀?」
薛元福尷尬地陪著笑臉說:
「今晚家裡還有很多客人,我是聽到出了事的消息,才抽身出來的,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回頭客人發現我不在,以為我溜到這裡來了,那……」
「那怕什麼?」胡美姬忿聲說:「難道你連上這裡來的自由都沒有?這種老闆還有個什麼當頭!」
薛元福苦笑說:
「我不是怕誰知道我來這裡,而是客人還不知道我出來了,讓人家以為我故意不陪他們玩牌,悄悄溜了出來,總不大好意思吧!」
胡美姬卻故發嬌嗔說:
「那我管不著,既然你來了這裡,就不能急著要走,除非你以後永遠別再來了!」
薛元福無可奈何,只好暗向范強和董超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行離去,自己則勉為其難地留了下來。
等他們一走,胡奇也知趣地正待告辭,薛元福卻把他喚住了,鄭重其事他說:
「老胡,剛才當著他們的面,我有些話不便明說。最近公司裡有很多人都對你表示不滿,尤其這次是你自告奮勇要去日本的,偏偏又出了事,更落個受他們議論的把柄。現在其他的話我也不願深說,只希望你自己也盡力去查查,假使能查出些眉目,至少對大家好有個交代,以免我從中為難啊!」
胡奇把胸脯一拍說:「老闆放心,這次我栽了斤斗,要不把這個面子扳回來,就算不受別人議論,我自己也沒臉在香港混啦!」
「爸爸,這次出事又不能怪您,誰在背後說風涼話,下次就派誰去,看看他們誰能有把握萬無一失!」
胡奇置之一笑,沒有搭腔,當即匆匆告辭而去。
薛元福擁有一妻二妾,各頭都得應付,使他頗有分身乏術之感。每週僅能抽出一兩夜留在這裡,還得找出個借口。
儘管他把胡美姬金屋藏嬌在這別墅裡,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但在大太太和二太太面前,卻始終沒有公開,所以使這女人的身份至今還是「地下夫人」。
那兩個女人也相當厲害,她們是一鼻孔出氣的,彼此站在同一陣線,明知薛元福在外面另築了香巢,更知道那女人就是胡奇的女兒。但她們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故意不聞不問,使薛元福無法把胡美姬名正言順地接回家來同住。
這樣一來,胡美姬雖身為三姨太太,卻始終被排擠在薛公館的大門外,不能取得「合法地位」。
事實上呢,在薛元福的心目中,胡美姬則是最受寵的!
當然,胡美姬也有她的一套手腕,憑著她的姿色,那兩個女人要想跟她急寵根本就無能為力。
何況她所佔的最有利條件,是她對整個組織瞭若指掌。而她們卻尚蒙在鼓裡,並不清楚薛元福在暗中從事走私勾當,更不知道他就是這非法組織的幕後主持人!
因而她也並不把那兩個女人看在眼裡,薛元福愈是急於趕回去,她就故意偏把他強留在這裡。
薛元福經不起她一撒嬌,只好留了下來,兩個人進入臥房,胡美姬立即報以熱吻,施出她的渾身解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