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勸 農

洪水退後,徐州的城牆等建築都需要修繕加固。然而此時蘇軾和徐州百姓面臨的最緊要問題,卻是燃料短缺。

這一日,蘇軾到街上巡察民情,竟然看見居民們紛紛主動抬高價格,爭購木柴。一擔木柴能賣出過去幾倍的價錢。出價最高、購得木柴的百姓歡天喜地;那些未能購得木柴的百姓則懊惱沮喪。蘇軾心中奇怪,走出城外,發現野外竟是一片光禿禿的景象:山都是荒山、禿山,沒有草木生長,更不會有柴薪可采。

蘇軾從百姓口中得知,大宋百年承平,徐州人口越來越稠密,早在三十年前,山上的樹木就被取用一空了。徐州居民往年主要靠莊稼秸稈取暖,今年卻因為大水,莊稼秸稈都爛在地裡,徐州百姓已沒有燃料過冬了。

蘇軾憂慮異常,心中苦思解決之法。忽然想到自己曾在記載各地名物異產的書上看到徐州有一種埋在地下的黑色的東西,可以燒著,叫作石炭。蘇軾詢問百姓,有老者說曾在年輕時聽說有人在地裡挖撿到,但是已經許多年沒有看見或聽說過了。聽到這些,蘇軾心中肯定徐州一定有這種可做燃料的炭,只要探明炭儲藏的位置,挖取出來,徐州百姓過冬的問題就解決了。蘇軾興奮不已,急忙趕回府衙,命趙通判、馬戶曹速找能人,打探清楚黑炭的位置。趙、馬二人領命而去。蘇軾接著到城西巡察城牆的修繕工程。

在城西,一個風流倜儻的青年男子和一個成熟穩重的中年男子騎馬徐行,漸漸進入徐州城。他們後面跟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引得街市上的百姓指指點點。這兩人是秦觀和王鞏,車中坐著的是王鞏的三個愛妾:盼盼、英英和卿卿。王鞏自蘇軾進京考試起便和蘇軾交好,這一次尋到機會便帶著妻妾來訪蘇軾;而秦觀一直對蘇軾十分景仰,苦請王鞏帶他前來,以作引見。

秦觀向路人問明蘇軾寓所所在,輾轉找到一座很不顯眼的住宅。王鞏心下疑惑,又向路人確認了一下,肯定這就是太守蘇軾的府第。王鞏喃喃自語地說:「蘇子瞻怎麼住在這樣的地方!」說著上前敲門。

朝雲出來一邊開門,一邊詢問是誰。見王朝雲光彩照人,秦觀一驚,搶上前問話:「小姐是?」朝雲回答說自己是蘇大人家的使女,接著請問秦觀是誰。秦觀報上姓名。朝雲微微一笑,問:「莫非是寫『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的秦太虛嗎?」秦觀聽了大喜,說:「哎呀,小姐居然也知道拙作?」朝雲微笑說:「我說過了,我是蘇家的使女,不是小姐!」秦觀更加感歎:「好個蘇大人,一個使女也竟然滿腹詩書!」

這時,王鞏在一邊不耐煩了,讓他先別酸了,進去再說也不遲。秦觀不服地說:「哎,這就怪了,你走動都要帶著三個美妾,我和一個姑娘說說話就不成了?」圍觀的百姓嗤嗤竊笑。王鞏知道自己辯不過秦觀,便讓朝雲不要理會秦觀,快傳話就說王鞏到了。朝雲點頭答應,轉身回院。

不一會兒,王閏之迎出門外,歡喜地說:「哎呀,是王大人來了,有失遠迎。子瞻到東城修城樓去了,我這就讓人去叫,快請進來吧!」秦觀登時驚訝不已,想不到太守蘇大人竟親自修城樓。在來的路上王鞏就和秦觀說蘇軾沒有大官兒的架子,還會去做許多普通人的活計,秦觀一直不信,至此方信。

盼盼、英英、卿卿忙下車與王閏之相見。圍觀的百姓讚歎不已:「哎呀,真是畫上的人兒啊!」「畫上的人兒也不如啊!」 王閏之將眾人請進院落。

王閏之將眾人迎進客廳,大家分賓主落座,採蓮端上茶水。王閏之對王鞏稱讚盼盼、英英和卿卿說:「早就聽子瞻說王大人好福氣,果然不假,走動都要帶著三位仙子般的夫人。」秦觀也忙將王閏之所言作為天下皆知王鞏風流的證據,眾人聽了秦觀的話,紛紛大笑。

王鞏忙對王閏之大道冤屈。王閏之笑著對秦觀說:「秦先生切莫以俗人之眼觀王大人。聽子瞻說,王大人乃前朝王宰相之孫。因王宰相為人剛正,執掌朝政多年,得罪人甚多,因此王大人才隱跡在這溫柔之鄉里,其實內心有難言之苦!」秦觀對王鞏一拱手,說:「得罪,得罪。我倒是寧願有這難言之苦!」眾人聽了,又是大笑。王鞏故意恨恨地說:「好你個秦太虛,一路上吃我的喝我的,還要不斷挖苦我!」秦觀忙拱手說:「慚愧,慚愧!」

王鞏向王閏之說明自己來的緣由。原來他和蘇軾是故交,多年不見,很是思念。去年蘇軾在密州修凌虛台,盼盼、英英和卿卿三人就纏著他去看看,當時因為有其他事情就沒有成行。今年蘇軾率領百姓抗洪,保住了徐州,天下皆知,朝廷還專門撥了錢款。王鞏猜蘇軾一定要再修樓台紀念,這裡離京師又近,故而就來湊個熱鬧。王閏之笑笑說:「王大人料事如神,子瞻正在修一座城樓,以作抗洪紀念,尚未命名。你們來了,尤其是這三位妹妹來了,定會為之增色!」

王鞏忙謙虛道:「嫂夫人別讓我現眼了。我不讓她們來,她們定要來,和你家的那個使女比起來,她們三個連個臭皮匠也不如。唉,我是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哪!」王鞏接著又大倒苦水說:「還有這位仁兄,一路上我真是……咳,苦不堪言哪!」王閏之問這是為何,王鞏很是無奈地說:「這位風流才子秦太虛,天下之大,獨服蘇子瞻,知我要來見子瞻,就定要跟來,拜子瞻為師。一路上和她們三個說說笑笑,我倒成了旁人!」

王閏之笑得將茶水噴出,對王鞏說:「那你豈不輕鬆?」盼盼、英英、卿卿七嘴八舌地說著:「嫂夫人,別聽他胡說八道。」「就是,我們可都是規規矩矩的。」「秦先生可比你有本事多了。」

秦觀忽然看見牆上掛著一幅《秋山圖》,站起觀看,問王閏之是何人所畫。王閏之告訴他是子瞻所畫,但因公事繁忙,尚未畫完。秦觀看看畫作,嘖嘖稱歎:「先生真乃仙人也。這等神品,也只有先生才能畫出。」

王閏之說:「先生既然欣賞,何不題贊一首?」秦觀疑問這是王閏之在考他,王閏之忙說豈敢。王閏之命朝雲拿紙筆來。朝雲片刻即回,送上紙筆。秦觀在畫作上提筆寫出:「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落葉亂飛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閒掛小銀鉤。」

眾人都極力稱讚,朝雲續完茶水,看後默默不語。秦觀發現朝雲的表情,詢問她是不是自己寫得不好。朝雲遲疑著說:「好,好。只是……」秦觀心中大驚,連忙追問:「只是怎樣?」

朝雲看著王閏之,王閏之溫和親切地讓她有話就講,不要怕。朝雲點頭領命,說:「秦先生的詞自是極好。但先生既然有『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之句,何不把『落葉亂飛輕似夢』換成『自在飛花輕似夢』呢?」

眾人聽了朝雲所言,都覺有理,紛紛稱讚朝雲。王鞏哈哈大笑,揶揄秦觀不要拜子瞻為師了,拜人家的使女為師好了。秦觀一陣驚慌,說:「朝雲姑娘,受小生一拜。」說著俯身即拜。朝雲急忙還禮,謙遜地說:「折殺小女子了。小女子不過是從先生的詞裡想起來罷了,其實還是先生的詞。」王閏之讚許地向朝雲點頭。

秦觀忙說慚愧,直直地盯著朝雲。王鞏見他看得出神,調笑著喊他:「太虛,太虛!」盼盼、英英、卿卿各自竊笑,朝雲害羞地離開。秦觀終於醒神,心中更是愧疚。

這時,蘇軾滿身泥水地趕回家中,剛走進院落就喊王鞏說:「定國兄,想煞老夫了!」王鞏迎出來握住蘇軾的手,看著他兩鬢微白,低聲說:「哎呀,西園一別,你已兩鬢染霜了。」蘇軾也感歎地說:「流年不由人呀,老夫哪有你有福氣啊,一看就……」

王鞏對盼盼、英英、卿卿說:「還不過來拜見!這就是你們天天吵著要見的蘇大人。」盼盼、英英、卿卿上前施禮,蘇軾擺手說:「哎呀,快免了。古人云,『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初時不信,見了你這三位夫人,方知古人之言不虛。」王鞏害羞地說:「別取笑我了。糟糠而已,糟糠而已。」

秦觀上前施禮說:「學生秦觀見過先生!」王鞏就向蘇軾介紹說:「噢,這位是秦觀秦太虛,此次定要隨我來見你,說是要拜你為師。」

蘇軾點頭說:「噢,是秦先生啊!久聞秦先生大名,詞章華美,流布天下,久仰,久仰。」秦觀忙說:「先生取笑了。學生的詞和先生的『明月幾時有』比起來,實是地下天上,剛才還被你家的朝雲小姐取笑了一番!」

蘇軾並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由得疑問。王閏之便將秦觀依照畫境作詞,又聽朝雲建議修改一句的事情講明。蘇軾拿過詞作,細細品讀,低聲說:「好,好!太虛的詞本來就好,朝雲改得更好。不過,朝雲改的那一句也是從太虛的詞中化出,歸根結底還是太虛的詞。」朝雲忙點頭稱是。王鞏卻挖苦秦觀說:「太虛老弟,羞也不羞。」秦觀忙說羞殺,一眾人十分高興。

蘇軾突然想起什麼,問秦觀貴庚幾何。秦觀回答說虛長二十八歲。蘇軾沉吟片刻,說:「看你像個弱冠少年,太虛之字呼之不響,看你相貌氣質,不如改為少游,秦觀秦少游。」王鞏立刻叫好,說這名字起得好,灑脫不俗。秦觀深鞠一躬,說:「多謝先生賜名。這是學生的詩文,請先生指教。」說著將作品遞給蘇軾,蘇軾接過,連說不敢當。

王珪府上。連續翻檢了兩三天,王珪和張璪才查看了密信的一小半兒。而自徐州抗洪告捷以來,聖上多次提及蘇軾,吳充又多次建議聖上重用蘇軾,神宗頗為所動。眼看蘇軾即將升起,王珪焦急異常,便請李定一同來閱看信件。張璪起初並不贊成請李定加入,但面對數量如此之多的信件,自己也毫無辦法,只好答應。

王珪書房內的書桌上堆滿了信札,張璪和李定正在桌邊翻信閱覽,忙得大汗淋漓。李定手持一信給張璪看,指著一句話說:「邃明兄,你看這一句,蘇軾實在是口出狂悖,對聖上大不敬。」張璪接過信看了看,認為份量不夠,讓李定繼續找。李定繼續翻信,樂此不疲。

張璪一邊翻檢一邊對李定說:「資深兄,恩公這次為你擢升御史丞可是煞費苦心呀。」李定點頭稱是,說:「我對相公實在無以為報。邃明啊,你為官諫院也是靠相公提攜,我等當永誌不忘他的知遇之恩。」

張璪點點頭,說:「正是。不過恩公近日正為蘇軾之事不甚煩憂啊,我等卻不能襄助。」李定也憂心愧疚地點點頭,張璪接著說:「資深兄,自歐陽修死後,天下文壇領袖的大旗已落入蘇軾的手中。而徐州抗洪以來,他的名望直如黃河決口的洪水般不可阻擋。」李定也認為蘇軾是變法大敵,必須想好應對之策,否則將功虧一簣,無可挽回。

這時,王珪從裡屋走出,張璪和李定忙施禮,王珪憂心忡忡地說:「如今聖上重托於老夫,老夫怎能不為聖上分憂,你任御史中丞一職聖上已准,明日即可下詔。」李定急忙施禮感謝王珪提攜,表示自己甘願赴湯蹈火。

王珪嘉許地點頭微笑,對他說:「至於方纔你二人說到蘇軾之事,萬萬不可怠慢啊。聖上著老夫繼續推行變法,但如今變法在地方頗受阻礙。蘇軾是有名的反變法者人物,他若回朝得勢,則對變法大不利啊。到時聖上若追究老夫推行不力,就什麼都不好說了。」李定立刻請王珪放心,因為他早就依照王珪的吩咐,派人在徐州監察蘇軾,對他近來所有言行都瞭如指掌。

王珪說:「好,此事重大,資深多費心了。蘇軾徐州任期將滿,聖上有意讓他任參知政事,我只好向聖上推薦了蔡確。」張璪不禁心中疑惑,說:「恩師,蔡確可是個有心機之人哪。」王珪略一思索,道:「老夫豈能不知。即使他任了參知政事,也形同虛設。你們台諫兩院才是朝中砥柱啊。」李定、張璪異口同聲地表示定當不負厚望,王珪撚鬚微笑。

蘇府中,王閏之、朝雲、盼盼、英英、卿卿正在交談。英英笑著問王閏之說:「夫人,俗話說,『風流才子』,才子必風流。你家老爺是當世奇才,不知是否風流?」王閏之一時語塞,眾人微笑。王閏之憋急了,突然說:「才子也未必就風流!」

英英認為這個回答不好,王閏之忙說自己不會講話,讓朝雲來說。朝雲在眾人的鼓勵下,終於說道:「才子未必風流,風流未必才子;真才子行大風流,偽才子作假風流!」

聽了朝雲的「才子風流論」,眾人全都一驚。盼盼雙手合十,念佛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們三姐妹自稱多才多藝,與蘇家的一個使女相比,我們都是破爛貨!」眾人大笑。朝雲有些不知所措,害羞地低下頭去。盼盼問王閏之說:「夫人,怎麼人到了你家就都成了精?」王閏之淡淡一笑,想及朝雲所學都是小蓮所教,心中不禁淒然……

蘇軾書房內,蘇軾、秦觀、王鞏正在談論詩文。秦觀覺得來徐一月有餘,日日受教,長進甚多,但「明月幾時有」的詞境,終不能至,心中疑惑,請教蘇軾原因所在。不等蘇軾回答,王鞏故意激秦觀:「此詞一出,其餘中秋詞盡廢。此乃仙人之詞,哪是你我這等凡人可及的!」

但蘇軾認為不可一概而論,他歎口氣,說:「定國兄差矣。人各有體,詞亦各有體。少游之詞,以婉約為宗,綺靡流麗,已有大成,豈可以常人論之。」秦觀忙說:「先生誇獎了。」蘇軾接著說:「少游不必過謙。像你的『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就已寫盡了離別時的秋意,不僅前無古人,恐怕也是後無來者了。」

聽到蘇軾這般讚賞秦觀,王鞏忙說不要太誇獎他了。蘇軾搖搖手接著說:「人有以一句詩詞而得名的,比如本朝詞人張先張子野,有詞曰『雲破月來花弄影』,『簾壓卷花影』,『墮輕絮無影』,被人稱作『張三影』。以老夫看,你怕不久就會被人稱作『山抹微雲君』了。」

王鞏哈哈大笑,說:「好個『山抹微雲君』。沾上了你蘇子瞻啊,不想出名都難。」蘇軾回答說:「定國兄說笑了。」

忽然,馬戶曹從外面跑進來,激動地對蘇軾說:「大人,大人,石炭找到了,石炭找到了!」

原來,趙通判與馬戶曹等人四處尋訪、勘察地形。前幾日尋到徐州西南白土鎮,白土鎮因有白土而得名。白土之下,常見有炭苗。幾十年前,有個嚴大戶修墳時挖出些黑乎乎的東西,嚴老爺說風水不好,就改了地方。潘大從小生活在白土鎮,所以還依稀記得嚴大戶當年修墳挖出黑炭的地方。趙、馬二人在他指引下,尋到大體位置,帶著衙役們組織民夫打井探查。挖了近十口井,最終挖出了黑炭。趙通判組織衙役、民夫繼續開挖,馬戶曹便帶著挖出的黑炭趕來報告蘇軾。

蘇軾聽了馬戶曹的報告,又驚又喜向天一揖,說:「蒼天保佑!」馬戶曹從口袋中拿出幾塊黑得發亮的石炭輕輕放在桌子上。蘇軾拿起端詳,連聲稱讚,接著問馬戶曹有沒有試燒過。馬戶曹一愣,他們挖出黑炭激動不已,還沒有想到這一節。蘇軾忙走向廚房,邊走邊喊採蓮表姑,讓她快生火,以便燒石炭,看看是否著火。

片刻之間,採蓮便在廚房生起火來,她拉著風箱,蘇軾親自添柴。王鞏、秦觀、馬戶曹和得到訊息的王閏之等人都擠進廚房,都想看個究竟。柴火越來越旺,蘇軾將黑炭放入火中,只見那黑炭緩緩燃起火光,迅速通體著火,火苗「撲撲」直響。蘇軾將黑色石炭從爐中取出,仔細驗視後,認為燃燒後的情形也符合書中所載,高興地點頭肯定這就是石炭。眾人聽了,一片歡呼。

徐州百姓的過冬燃料短缺問題就此解決。後來徐州還利用這石炭鍛造出了鋒利堅韌的兵器。為此蘇軾專門寫《石炭(並引)》詩紀念。

    

開封的春天,李定官邸門前貼著金黃的雙喜字,整條街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馬車、牛車、轎子紛紛而至,送禮道賀的人絡繹不絕……

王詵騎著白馬醉醺醺地路過此地,眼也懶得睜開,見如此熱鬧,便問李府門人這是誰家在辦喜事。門人回答說:「駙馬爺,這是我家李定大人,雙喜臨門。」王詵疑問這雙喜是哪雙喜,門人接著回答說:「是啊,我家大人榮升御史中丞,小姐又嫁給了蔡確大人的公子,這不是雙喜臨門嗎?」王詵看著門上的「囍」字,點頭念說:「從下往上古古吉吉,從上往下吉吉古古,從右向左吉古吉古,從左向右吉古吉古,是雙喜。」

門人聽不出王詵語含諷刺,熱情地請王詵進府喝酒。王詵看著身邊走過的官員抱著大包小包,撇撇嘴,回答說:「你家大人的酒就那麼好喝嗎?得送禮?」門人很是尷尬,強作笑容,說王詵是當今聖上的妹夫,來此喝酒,是我家大人的榮耀。言下之意是不送禮也沒什麼。王詵卻並不理會,說:「酒不能白喝,我回府上差人送幅畫來。」言畢,打馬而去,輕輕嘟囔道:「蔡確、李定,真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王八是一家。」

那門人只聽到王詵說送畫來,登時受寵若驚,喃喃自語地說:「哎喲,我家大人的面子可真大,這駙馬爺的畫可是不輕易送人的。」看著紛紛而來的客人,他「哼」了一聲,「大人可是御史中丞,說彈劾誰就彈劾誰,駙馬爺也得掂量掂量。」

是日晚,李定會客廳內,張璪、舒亶等人正與李定圍坐一桌,桌上山珍海味、佳餚美酒,熱氣騰騰,李定等都歡喜異常,紛紛舉杯對酌。突然,門人手持一畫軸進來稟告王駙馬差人送畫,慶賀老爺雙喜臨門。王駙馬向來與蘇軾、歐陽修等人交好,從來都是以很鄙夷的眼光看李定,此時送畫,讓李定心中非常疑惑。他喃喃自語地說:「這太陽如何從西邊出來了?」張璪說將畫掛起來看看,其意自明。舒亶臉色凝重,認為這裡面一定有鬼。李定命令僕人將畫掛起,只見畫上畫了一個巨大的屁股,有牛頭鬼拉犁,馬面鬼扶犁揚鞭,另一端有一夫人在舉手打一童子屁股。李定頓時大怒,舉起茶杯砸向畫心……

春日遲遲,蘇軾正與王鞏、秦觀在客廳內閒談。採蓮急忙進來,稟告參寥大師和佛印和尚來了。蘇軾立即站起,未及詢問,一個胖大的、很像武僧的和尚跟在採蓮後面健步進來,向蘇軾抱怨說:「好不公平,參寥稱大師,佛印稱和尚!」

蘇軾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大師是空,和尚亦是空,萬法平等,有何不公平!」不想佛印堅決搖頭,說:「不行,不行!我不管哪是色,哪是空,今日一定讓你蘇子瞻叫我一聲『大師』,要不我的臉面就丟盡了。」

蘇軾一笑,問佛印說:「出家人要臉幹什麼?」

佛印兩眼一瞪,說:「不要臉要什麼?」

蘇軾立刻回答說:「要佛!」

佛印反問說:「佛無臉嗎?」

蘇軾說:「無臉!」

佛印略微沉吟,又反問蘇軾說:「既然無臉,何來『佛面刮金』一說?」

蘇軾笑著點頭說:「是啊!佛面上的金都被爾等刮走了,佛哪裡還有臉!」佛印一時語塞,無言反駁蘇軾。

這時,參寥走進客廳,雙手合十對蘇軾說:「阿彌陀佛。佛以大圓覺,充滿河沙界。我以顛倒相,出沒生死中。這是特地給你捎來的經卷!」

蘇軾雙手合十還禮說:「阿彌陀佛。看看人家,這才是大師,為佛面增光!」佛印無奈地說:「好了,看在參寥兄的面子上,今日不和你爭了。」

蘇軾請佛印、參廖兩人坐下,極道思念之情,並問起他二人怎麼一起來了。原來,參廖自鳳翔一別,久未見蘇軾,得知蘇軾任職徐州,便趕往此地。路上遇見佛印,佛印聽說蘇軾在徐州抗洪,又找到了石炭,不僅使徐州一冬溫暖,還輸往河北等地,冶出了好鋼,就纏著參廖一起來訪蘇軾。

《有一種境界叫蘇東坡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