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濟 民

三個月後,家中喪事已畢,蘇洵因事前往成都。自蘇洵走後,蘇軾兄弟按照父親的指示,每日除祭拜母親外,都安心在南軒苦讀。守制期間,要夫妻分居,且應盡量避免見面,所以每日王弗、史雲做好飯後,就由採蓮到南軒叫他們吃飯。採蓮雖為兩人的表姑,但還是稱蘇軾兄弟為少爺。蘇軾屢次說道:「表姑,您老人家以後叫我們軾兒、轍兒就行,千萬不要客套。」採蓮說:「這如何使得,如今你們都中了進士,我怎麼還好那樣叫。」蘇轍也說:「就是當了宰相您也是我們的表姑,我們也是吃您的奶長大的。」採蓮拭淚道:「你一說表姑,我又想起你們的母親來了。」蘇軾安慰道:「好了,表姑,以後我們就叫您表姑,您就叫我們子瞻、子由吧!」採蓮破涕為笑,說道:「好,這樣聽著近乎。」

蘇軾、蘇轍穿廊過院,來到正堂。王弗、史雲見到蘇軾、蘇轍,忙躲進廚房。採蓮見此情景,笑著歎了口氣。王弗、史雲要等丈夫吃完後,才能進正堂吃飯。而兩兄弟也很疼愛妻子,總是捨不得吃太多,盡快將溫熱的飯菜留給妻子。這讓王弗、史雲過意不去,但兩人又不好意思當面勸他們。

史雲遠遠地看著正在低頭吃飯的蘇轍,心疼地說:「嫂嫂,你看,本就是粗茶淡飯,他們兄弟倆又日夜用功,眼見越來越瘦,又吃得這麼少,如何是好啊!」王弗明白丈夫的良苦用心,卻還是不禁為難地咬了咬下唇,道:「他二人知道家中用度緊張,故將飯菜留給我們。可我也不知該怎麼勸才是。」史雲拉著王弗的衣袖,說:「咱們乾著急也不是辦法啊,嫂嫂,你現在去勸勸他們吧?」王弗羞紅了臉,說:「我?這可是守制期啊。我不行,妹妹比我會說話,還是妹妹去吧。」兩人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肯過去。

很快,蘇軾、蘇轍吃完飯,菜還剩下一大半。兩人剛要走,卻聽得廚房裡傳來一陣嬌羞的聲音:「相公。」兄弟二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臉,眼睛裡有一絲迷惘,但更多的似乎是期待。王弗、史雲也都沒想到對方會喊,這時又都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吭聲。

看著蘇軾兄弟探尋的目光,王弗聲音壓得很低:「吃飽了嗎?」史雲也搶著說:「嫂嫂不知飯菜合不合你們的胃口。」王弗拉了拉史雲的手,示意她不要這麼說。蘇軾笑著說:「哦,味道不錯。」史雲掙脫王弗的手,繼續說道:「那也應該多吃點才是啊,不要辜負了嫂嫂的一片心意。」蘇軾、蘇轍突然明白過來這話中的意思,兄弟倆復又回到飯桌前,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吃完飯後,兩兄弟回南軒讀書就寢。王弗、史雲也回房休息。

回到臥房,關上門,史雲笑道:「嫂嫂你瞧,剛才他們倆吃得多香啊,想想就好笑。」王弗心裡高興著,卻臉色嚴肅地說:「誰是他,他是誰?我不知道。」史雲笑道:「嫂嫂你壞,就愛取笑我。」看到史雲可愛的樣子,王弗忍不住點著史雲的額頭,笑道:「你還好意思說,我真沒想到你會有這麼多心眼,明明是自己想說,卻偏偏加在我頭上,沒羞。」史雲低下頭,撒嬌地說:「好姐姐,饒我這一遭吧。再也不敢了。」說完站起來,心不在焉地收拾床鋪。

史雲也在一旁幫著收拾屋子,看到王弗若有所思的樣子,笑道:「嫂子向來手腳麻利,今天這麼慢,是不是想哥哥了?」王弗佯裝生氣,嗔怪道:「別胡說,睡覺吧。」

蘇軾兄弟未忘記離京時恩師歐陽修的囑托,讀書之餘,二人經常在眉州附近考察吏治民情。

這天,蘇軾、蘇轍祭拜過母親靈位之後,就往城郊探訪民情。此時正值盛夏,蜀地已許久未雨。街市上行人稀稀拉拉,大多面黃肌瘦。一位與蘇家相熟的老漢迎面走來,身上背著破舊單薄的行囊,看似要遠行。老漢見到蘇軾兄弟,行禮道:「兩位公子好。」蘇軾、蘇轍忙回禮道:「老伯好。老伯這是要外出啊?家裡都還有吃的吧?」老漢黯然垂頭道:「連著兩年大旱,哪裡還有吃的,要出去討飯嘍!」蘇軾憂慮地說:「可要是去了外鄉,這秋糧誰來種啊!」老漢道:「顧不上那麼多了。」說完,整整行囊,施禮作別。

兄弟二人來到城外,只見烈日炎炎,田地龜裂,禾苗枯萎,一片蕭條枯槁之象。蘇軾蹲下身來,抓起一把乾涸的土壤,搖搖頭,歎了口氣。蘇轍指著遠處向蘇軾說道:「哥哥,你看。」蘇軾向著蘇轍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見一口井旁,等著打水的鄉民排著長長的隊伍。蘇軾邊走邊道:「走,過去看看。」

二人來到一口古井旁,看到這些等待打水的人,大半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一位老漢吃力地搖著轆轤,半天工夫,僅打上半桶黃泥漿。老漢無奈地歎著氣,將黃泥漿倒進木桶裡。

見此情景,蘇軾疑惑地問道:「老伯,為什麼不讓年輕人來打?」老漢歎道:「唉,公子,家裡邊能出去逃荒的都走了,就剩下我們這些走不了的,沒法子,總不能眼睜睜地在家裡餓死不是?」不少人聽老漢這麼一說,也都擦著眼淚歎息。蘇軾看看蘇轍,無奈地說道:「我們回家吧。」

回到家中,蘇軾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心想蘇氏乃當地望族,往年若逢旱澇,父親皆能建議官府開倉放糧,救濟百姓。甚至母親有時也能施捨家中餘糧以緩眼前之危。可如今母親過世,父親遊歷在外,自己雖暫時主理家務,但畢竟不敢擅作主張。於是蘇軾召集家人一同商議此事。

蘇軾向眾人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面露憂色地說:「若是一家兩家出去討飯,或許還能得到別人的施捨,但這麼多人一起出去,哪裡會有人家敢給?」巢谷也說:「是啊,再這樣下去,秋糧就無人種了。到了秋天,豈不更沒有收成?」蘇轍略微沉吟了一下,抬頭對蘇軾說:「哥哥,不如我們將此事上報朝廷,請朝廷賑災。」蘇軾不假思索地說:「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如果可行的話,眉州知州早就上奏折了。」蘇轍領會:「那哥哥是否已經有了主張?」蘇軾點頭道:「我這兩天正在考慮此事。家裡還有不少存糧,若借給街坊,應該可以救燃眉之急。」採蓮聽蘇軾這麼說,急忙說道:「事關重大,要不要先通知老爺?」蘇軾道:「事不宜遲,父親若怪罪下來,一切責任由我承擔。你們意下如何?」蘇轍、巢谷皆點頭稱是。蘇軾遂斬釘截鐵地說:「今日我就替父親做一回主。告訴街坊,明日開倉借糧。」

採蓮見此情狀,十分驚慌,結結巴巴地說:「這……使不得,萬萬使不得。」蘇軾不解地說:「表姑,為什麼?」採蓮說:「這些糧食的用處我最清楚,這是老夫人經營多年積攢下來的,為的是讓你兄弟倆到汴京購置房產。現在若借出去,還拿什麼買房產?總不能再住在寺院裡吧!」

蘇軾聽此,釋然說:「明年他們不就還回來了嗎?」採蓮忙說:「子瞻好糊塗。俗話說,放債看人家。如今賦稅沉重,家家豐年僅夠口糧,荒年糠菜相伴。能還得起的不用借,借了的可就還不起啊!」

眾人都知採蓮表姑說的是實情,正廳之中一片沉默。

還是蘇軾打破了沉寂,他有些激動地對採蓮說:「那難道就看著街坊逃荒、餓死?」採蓮一時語塞。蘇軾平靜下來,從容而堅定地說:「表姑,我以為就是母親在,也會這麼做的。至於能不能還回來,管不了那麼多了。」轉頭又對巢谷說:「巢谷兄,你今天晚上貼出告示,明天一早借糧,一人一鬥,空倉為止。」巢谷看著採蓮,遲疑道:「這——」

蘇軾知道巢谷的憂慮,堅決地說:「巢谷兄!莫看鄉民們眼下平安無事,一旦把他們逼上絕路,他們就會撕破臉,四處去偷去搶。往昔那麼多鄉民暴亂是為什麼?就是為了眼前的這一口糧食!我雖然在守制期內,但也是朝廷官員,不能眼看著那種事情發生。」巢谷知道蘇軾已下定決心,於是說:「那好吧,我去就是。」

次日,眾多鄉民來到蘇家門口,拿著布袋、碗盆領取糧食。蘇軾、蘇轍領著眾人將糧食發給鄉民,巢谷坐在一旁記錄,借過糧的鄉民紛紛畫押。鄉民們領完後叩首道謝,都感歎蘇家二公子的仁愛之心。可是人多糧少,不到半日,倉中糧食已盡。

晚上,忙了一天的蘇軾和蘇轍疲憊地回屋,準備寬衣洗澡。

蘇軾歎道:「子由,今日糧食是開倉放完了,但也只是杯水車薪,僅夠百姓眼前這一口糧。你說我若是眉州知州,該如何應對這大旱,又如何救濟饑民呢?」蘇轍笑道:「哥哥是位居三品的翰林學士,做個知州,豈不是殺雞用牛刀?」蘇軾嚴肅地說道:「子由,不是我語出驚人,我看就算朝廷翰林院的大人到了眉州,沒了權謀之術的用武之地,也必定無計可施,徒呼奈何。」蘇轍收起笑意,安慰道:「哥哥,別多慮了。哥哥明年就回京做官,眉州地小,終不能與天下相提並論,哥哥日後才要做真正的大事。」蘇軾搖頭道:「子由,不要忘了,天下不過是千百個眉州而已。流民氾濫,固然是天災兇猛所致,但地方官員舉措不力,施政無能,也是難辭其咎。就以眉州而論,還須由我們家來開倉濟民。」說罷轉眼遙望窗外,歎道:「唉,可惜身在廟堂之高,卻是看不見這些景象的。」蘇轍略一思索,點頭道:「細想哥哥的話,似蘊涵著大道理。來,哥哥,洗個熱水澡吧。」

蘇軾朝著對面偏房的方向望了望,想到大旱之際,還是把熱水留給妻子吧,遂說道:「不必了,子由,以冷水沖身,更覺暢快。」子由會意,點了點頭。

蘇軾此次以家中餘糧賑濟鄉民,很快就傳到眉州知州吳同升的耳中。吳知州一面讚歎蘇軾的仁愛心腸,一面感慨道:「蘇軾守制期間尚能如此關懷國事民生,我堂堂知州也自歎不如,果真是我大宋將來的宰輔之才啊!」很快,吳知州也開倉放糧,並上書朝廷,請求援助。不久,眉州的災情得到緩解。在上呈朝廷的奏章中,吳同升自然提到了蘇軾在此次旱災中的仁義之舉。

這日,仁宗在頤心殿中看到吳同升的奏章,對身邊的宰相韓琦說道:「好一個蘇軾,這件事辦得好!」把奏章遞給韓琦。韓琦看過,說道:「陛下慧眼識人,蘇軾的確是個人才。」仁宗喜道:「噢?韓卿家不對蘇軾抱有偏見了?」韓琦誠懇地說:「聖上英明,微臣以前確實對蘇軾抱有偏見,總以為像蘇軾這種初出茅廬的學生不足以擔當重任。」仁宗笑道:「恐怕朝中許多大臣都與卿有一樣的想法吧。」韓琦肯定道:「陛下,朝中大臣大多以為像蘇軾這種初出茅廬的學生還眼高手低,難當大用,要在地方多加歷練。」

仁宗銳利的目光射向韓琦,繼而嘴角一笑,話鋒一轉,說道:「嗯。蘇軾回鄉多久了?」韓琦回道:「回陛下,已一年有餘。」仁宗若有所思地說:「時間過得真快,轉眼竟已經一年了。」仁宗愛才若渴,一直把蘇軾放在心中,並不曾忘記,王珪試圖以蘇軾遠離朝廷而使仁宗淡忘蘇軾,現在看來是打錯了算盤。

半年過去了,蘇洵遊歷歸來。蘇軾、蘇轍至城郊迎接父親。到家後,蘇洵興奮地說:「這次出遊,見聞頗廣,尤其在長安張方平的行轅裡,看到他勵精圖治,我是從心底裡高興啊!」蘇軾略微遲疑道:「父親,我沒經您的同意,就擅自將糧食借給飽受旱災之苦的鄉親了。」蘇洵點頭道:「我已知道了。你做得對,你母親如果在世也定會這麼做。」

巢谷快步進門,上前說道:「伯父,眉州知州吳同升來訪。」蘇洵道:「快請!」

吳同升笑嘻嘻地進來,蘇軾、蘇轍上前行禮。吳同升笑著扶起他們:「哎呀,不敢。兩位可是大宋未來的宰輔,老夫將來還要靠你們提攜呢。」蘇洵笑道:「吳大人說笑了。」

主客落座,吳同升遞過一封信,說道:「明允公,朝廷剛剛送來官遞,是宰相韓琦韓大人給你的信。」蘇洵接過信,拆開閱讀,眉間掠過一絲不屑的神情。吳同升忙問何事。

蘇洵將信隨意地放於桌上,面無表情,說道:「是讓我到朝廷應試舍人院。」吳同升笑道:「哎呀,那可是大好事呀!如果進入舍人院,就是給皇上寫起居注,雖說官位不高,可是近水樓台。再說,幾年後就可以進入翰林院,這可是多少人一生都夢寐以求的呀!我這裡先給明允公道喜了。」

蘇洵擺擺手,搖頭道:「不可啊!」吳同升驚道:「有何不可?」蘇洵正色道:「老夫年已五旬開外,也算薄有文名,進個舍人院還要考試。朝廷口口聲聲選賢任能,卻處處設下陳規陋俗。即便朝廷丟得起這個人,我蘇洵也丟不起啊!」

吳同升頻頻點頭道:「明允公說得極是。不過……」蘇洵接著說道:「還有一件事,去年朝廷就要授軾兒翰林學士之職,為父的怎能在其後呀!」吳同升轉頭看著蘇軾道:「哎呀,我倒把這個給忘了。」

聽到父親此言,蘇軾不安地說:「是孩兒妨礙了父親。」蘇洵擺手道:「軾兒,這與你無關。自見你兄弟二人是可造之才,為父就打消了入仕的念頭。只要你兄弟兩人能夠報國,我蘇洵夫復何憾!」吳同升笑著附和道:「好個蘇明允,怪不得能教出這樣兩個兒子!」

入夜,蘇洵正在看書,採蓮端水進來,道:「天色不早了,老爺該休息了。」蘇洵點頭道:「你先去睡吧!」

蘇洵放下書,走出房間。看看蘇軾兄弟所住的南軒,還是燈火通明;轉頭看王弗、史雲住的屋子,已是漆黑。蘇洵忽然一怔,屈指一算,若有所思。半晌,向南軒走去。

進得南軒,看到蘇軾、蘇轍正在自己的書桌前埋頭苦讀,竟不知有人進來。蘇洵滿意地點點頭,但又面露憂色,輕歎了一聲。

聽到聲響,兩兄弟看到父親,遂急忙站起,說道:「父親,這麼晚了您還沒有休息?」蘇洵坐下,說:「為父想考考你們《周易》研讀得怎樣了?」蘇軾、蘇轍對望了一眼,不安地說:「孩兒只怕要讓父親失望。」蘇洵道:「失不失望,考完再說。軾兒,《周易》第五十四卦是什麼?」蘇軾不假思索地答道:「是歸妹卦。」蘇洵點頭道:「歸妹卦怎麼說?」蘇軾道:「兌下震上。征凶,無攸利。《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說以動,所歸妹也。」蘇洵點頭道:「彖辭為誰所寫?」蘇軾道:「傳說為孔子所寫。」蘇洵道:「何意?」蘇軾看看蘇轍,搖頭道:「不知。」蘇洵笑道:「聽為父講來。歸妹一卦,講的乃是人之大倫。子曰:『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歸妹,就是送女至夫家,女至夫家,才使人有人倫之始,人倫之終。如今三年丁憂,夫妻分居,乃不合人倫,更不合聖人之教。」

蘇轍看看蘇軾,遲疑地向蘇洵說道:「父親,可三年之喪也是孔子制定的禮儀啊!」蘇洵道:「迂腐,孔子何曾說過這話。丁憂之事出自《晉書》,也叫丁艱,其意是說,喪了父母,男丁陷入了艱難憂愁的境地。但晉人劉毅在丁憂期間曾穿孝服作戰,沒有不吃葷腥,也不曾夫妻分居。都是後世腐儒,曲解聖人之意,戕害人之本性。」蘇軾笑道:「父親如此解易,還是第一次聽到。」蘇轍問道:「父親之意是?」蘇洵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句古訓倒是大有道理。你母親在世時就曾盼著抱個孫兒,如今你母親去世兩年,也沒有孫兒,何談孝心,更莫說人倫大道了。」

蘇軾已知父親之意,但仍猶豫道:「父親,可是——」蘇洵堅定地說道:「無須遲疑,今晚你們就各自回房去睡,若有人言,我一身承擔。」蘇軾、蘇轍感動地說道:「是,父親!」

蘇洵跟採蓮說了這番意思,讓採蓮去告訴王弗、史雲。採蓮來到王弗臥房外,敲門道:「弗兒、雲兒,開門。」兩人聽出聲音,穿好衣服,開了門。採蓮進門來,二話不說,就拾掇起史雲的鋪蓋,王弗、史雲十分驚愕。史雲嬌嗔地說:「表姑,你幹什麼呀!」採蓮笑道:「到你自己的房裡睡去!」史雲焦急道:「哎哎,嫂子不要我了嗎?我一個人睡害怕!」採蓮笑道:「有人陪你睡!」史雲不解道:「誰陪我睡?」採蓮露出神秘的笑容,抱起鋪蓋,走出門去。史雲追出,焦急地嚷道:「哎,哎……表姑!」看著採蓮表姑的背影,王弗突然明白了,頓時羞紅了臉頰。

採蓮抱著史雲的鋪蓋來到床前,就鋪開了。史雲緊隨其後,一邊嚷道:「表姑,我一個人睡害怕。」採蓮從衣櫃裡取出另一個枕頭,幫史雲整理好床鋪,將兩個枕頭放在一塊,笑道:「誰說讓你一個人睡了?」說完便出門而去。史雲默默地望著一對枕頭,忽然明白,低下頭,用手摀住羞紅的臉。

臥室內,王弗用手挑著油燈,臉上泛著紅暈……

不一會兒,蘇軾抱著鋪蓋,輕聲地推門而入。王弗臉也不回,含羞道:「夫君,你為何來了?」蘇軾略一思索,支吾著說:「我——我來看看你。」王弗聽他這樣說,有些失落,略轉頭說道:「這麼晚了,我要睡了。」蘇軾假裝欲走,不捨地說:「那,你睡吧,我走了。」王弗看著蘇軾,著急地說:「你,你去哪兒?」說完低下緋紅的臉。蘇軾從容笑道:「娘子,剛才問我為何而來,是給天下第一才子出了個天下第一難題。我才疏學淺,答不出來,與其在這裡無地自容,倒不如走為上策。」王弗低聲嗔道:「你呀,真是一個書獃子,你就不能說幾句暖人心的話?」蘇軾笑著走上前,將王弗攬在懷裡,在她耳旁低語了幾句。王弗笑了笑,臉越發羞紅,輕輕捶了一下蘇軾。

王弗和史雲臥房燈光相繼熄滅,窗外明月高懸……

第二日一早,蘇軾與王弗走向正堂,看到蘇轍與史雲從另一個方向走來。蘇軾、蘇轍兩兄弟容光煥發,王弗與史雲兩人卻羞紅了臉,誰也不敢看對方。見此情景,兩兄弟會心地一笑。史雲更加害羞,放開蘇轍,要往回走。蘇轍一把拉住她,笑道:「雲兒,不要害羞,哥哥與嫂嫂又不是外人。」蘇軾與王弗也笑了笑。

一家人吃完早飯,忽見家人福安從門外急急奔來,臉上露出悲痛的神情。福安來到蘇洵身前,略帶哭聲地說道:「老爺,老爺,不好了。」蘇洵一驚,似已知不詳之事,忙問道:「怎麼了?」福安號啕大哭,斷斷續續地說道:「剛才程家來人……說,說……」蘇洵一把抓住福安,焦急地問道:「說什麼?」福安回道:「說大小姐前天尋了短見了!」眾人猛地站起,叫道:「什麼!」蘇洵一個踉蹌,倒在了桌子上。

《有一種境界叫蘇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