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來日

李蓉是記得裴文宣的青澀的。

雖然很多年瞭, 可她還是記得, 他們兩個人第一次接吻時, 裴文宣小心翼翼又慌張無措的模樣。

最開始的時候,隻是唇和唇輕輕碰一下, 隻覺得有些軟,倒也沒有什麼其他感覺, 沒有傳聞中那麼神秘。

後來時候,莽撞又笨拙, 多瞭幾分欲望, 但李蓉也沒有覺得有多快樂,隻是夫妻之間, 剛剛成瞭婚, 應付著過。

隻是她的應付落在裴文宣眼裡,而這個人又向來是個好學生,為她學瞭梳妝畫眉, 這事兒也不會落下,於是每日夜裡便換著換著法子,不斷認真問著她:“殿下以為如何呢?”

這事兒想來好笑,但是他不恥下問,倒真給他試出路來。

他會為李蓉畫十幾種妝容。

他也能憑一個吻, 給李蓉送上人間極致的歡愉。

蘇容卿吻過她,在漫長的偎依裡,他履行著一個枕邊人能給的職責。

隻是他的吻從來拘謹又克制,就像他這個人, 他這份感情。讓人能夠始終保持著清醒,所有的感覺,也不過是人生而有之的感覺。

而裴文宣給予的歡喜,是本身欲望之外,他再另外給予,任憑是再強悍的理智,都能化作柔思纏指。

他吻上來的片刻,李蓉起初還有幾分震驚,然而隻是短暫的失神,李蓉整個神智便瓦解下去,隻覺幾十年未有過的歡愉在腦海中炸開,讓她連推開這個人都失瞭力氣。

直到裴文宣唇順著脖頸而下,咬開她的衣結,抬手拉開她的腰帶,李蓉才終於得瞭幾分清醒,一把按住裴文宣的手。

兩人都喘著粗氣,裴文宣緩瞭片刻,慢慢抬頭。

他面上帶著笑容,眼裡帶瞭幾分得意,壓著藏在底處的一派春情。

“你……”李蓉喑啞出聲,“你在做什麼?”

李蓉不是傻子,她再唇也不相信,裴文宣是要和她“當朋友”。

哪裡有這種朋友?

平時親她拉她也就罷瞭,走到這一步當朋友,當她傻子嗎?!

更讓她惱怒的是,她明知他圖謀不軌,竟然還應瞭!

沒能第一時間推開他,應下瞭!

李蓉氣惱自己,也惱裴文宣,就死死盯著他。

裴文宣看出李蓉眼裡的戒備,她似乎怕極瞭他再親過來,裴文宣見得這樣警戒的李蓉,想著她警戒的原因,他忍不住低低笑起來。

“你笑什麼?”

李蓉緩抬手推瞭裴文宣一把,裴文宣順著她的力道倒回床上,笑個不停,李蓉抬手抓瞭手邊的軟枕砸他,裴文宣抱著自己的頭,任由李蓉砸他。

李蓉知道他是笑她方才的失態,一個吻而已,就渾然忘瞭自己,李蓉越想越惱,怒在自己,又憤在裴文宣,她扔瞭枕頭,抬手去打裴文宣,裴文宣給她打瞭幾下,終於抓瞭她一隻打人的手,李蓉瞪著他,裴文宣半撐著身子,將她手拉到唇邊,輕輕吹瞭一下後,抬眼瞧她,笑道:“別打疼的手。”

“裴文宣!”

李蓉厲喝:“你放肆!”

“殿下不喜歡嗎?”裴文宣斜臥在床上,撐著頭,笑意盈盈看著李蓉,“我覺得殿下方才,應當覺得高興才是。”

李蓉聞言冷笑:“裴禦史侍奉人的功夫好得很,本宮怎會不受用?”

“那就好。”裴文宣笑著瞧著李蓉,“殿下若是什麼時候想要微臣侍奉,微臣隨時恭候。”

李蓉沒有說話,她盯著裴文宣,見對方一派悠然,許久後,她終於咬牙出聲:“你發什麼瘋?”

“微臣聽聞,蘇大人之前向殿下求親。”

裴文宣握著李蓉的手,漫不經心摩挲,目光落在他觸碰之處,緩聲道:“微臣怕殿下受蘇侍郎美色所惑,給殿下提個醒而已。”

“提醒?”李蓉冷笑,“你這算什麼提醒?”

“殿下,如果您隻是身邊缺個人,文宣在您身邊呢。”裴文宣抬眼,目光落在李蓉身上,柔聲道,“微臣說過,殿下想要什麼,微臣都能給。”

說著,裴文宣忍不住笑著重復瞭李蓉之前的話:“包括親您。”

李蓉沒有說話,她看著裴文宣的眼睛。

裴文宣挪過目光,緩聲道:“微臣知道,蘇大人對於殿下特別,他願求娶,對於殿下來說怕是不小的沖擊,畢竟兩輩子瞭,”裴文宣聲音有些低,“沒有名正言順嫁給他一次,怕是殿下心裡的遺憾。”

“殿下少時就仰慕他,容卿穿白衣,世上無仙人。後來相伴一生,也礙於微臣沒個名分,能夠和蘇容卿拜天地君親,於殿下而言,也是瞭卻夙願。隻是殿下,如今已經不是合適的時候瞭。”

裴文宣撥開壓在身下的袖子,似乎是漫不經心:“若是早前,你與蘇傢沒什麼利益糾葛,你們走在一起,倒也是一樁好姻緣。可如今你要建督查司,要從世傢中搶奪權力到自己手中,那麼他若願意站在殿下這邊,你們感情裡就夾瞭權勢,這不是殿下要的蘇容卿。若他不願意站在殿下這邊,殿下與她的姻緣也就斷瞭。更可怕的是,若他想利用殿下這份情誼為他謀求利益,就像上一世一樣,”裴文宣語調有些冷,他抬眼看著李蓉,“殿下怎麼辦呢?”

李蓉沒有說話,她看著裴文宣雲淡風輕說著這些,裴文宣見她不應,以為他把話說進瞭她心裡,他遊動著目光,轉瞭調子:“殿下若一定要選個人,比起蘇容卿,殿下還不如選我。”

“選你?”李蓉語帶嘲諷。

“不好麼?”裴文宣轉頭看向李蓉,淡道,“論傢世,蘇傢雖是世傢,但裴傢也算望族,蘇傢能給殿下的,裴傢給得未必少。而且如今陛下建督查司,與世傢做對,裴傢更是會全力依附,比蘇傢好控制很多。”

“而若論及個人,”裴文宣挑眉,“微臣是哪裡不如他?”

“你無聊。”

李蓉見裴文宣胡說八道起來,也懶得同他說下去,轉過身躺下,背對著裴文宣道:“睡覺。”

“你別睡,”裴文宣見李蓉不應這個為,有幾分不滿,伸手去拉李蓉,想將李蓉翻過來,追問道,“我哪裡不如他,你說!”

李蓉背對著他不說話,蒙著耳朵不想理他,裴文宣惱瞭,咬牙道:“君子六藝,我年年考的都是第一,不比他差。若論長相,我也不輸他,要說性子,他對你比我好?他連求娶你都做不到,你惦記個什麼?”

“不聽不聽,”李蓉聽出他是生氣瞭,到有些高興瞭,“王八念經。”

“李蓉你說清楚,”裴文宣把她翻過來,氣惱道,“我怎麼就不如他瞭?”

“那你倒是說說,”李蓉壓著笑意,故作認真,“你樣樣也就和他差不多,他還是名門世傢,你怎麼就比他好瞭?”

這話把裴文宣一時問愣瞭,李蓉嘆瞭口氣:“說不出來瞭吧?說不出來別打擾我,我睡瞭。”

李蓉說完,便倒下去,裴文宣在她身後坐瞭一會兒,李蓉想瞭想,也怕自己鬧太過,準備出言安慰一下他,還沒開口,就聽裴文宣道:“可我敢娶你。”

“你這什麼混賬話?”

李蓉不滿坐起來:“娶我是什麼吃虧的事兒嗎?”

“我敢豁出性命娶你,”裴文宣抬眼認真看她,“他敢嗎?”

李蓉聽到這話,忽地愣瞭,裴文宣靜靜註視著她:“李蓉,你是我搶回來的。”

是他還隻有孤身一人時,豁瞭命扳倒楊傢、攪動朝堂,才娶回來的殿下。

“可他不敢。”

明明他身份高貴,他手握權勢,可他不敢。

李蓉聽著這些話,看著面前的青年,他像一把孤刃,從前世今生,都是自己獨自前行。

其實她知道。

她一直知道,這個一路攀爬而上來的男人,有著世傢子弟難有的膽量和野心,又唯獨在她這裡,帶瞭幾分少年人的小小天真。

“所以,”李蓉也不再玩笑,她苦笑起來,“我嫁給你瞭。”

“裴文宣,你知道嗎,”李蓉伸出手去,將他的手拉過來,握在手裡,“其實你什麼都好,就唯獨一點。”

“你心裡呀,總覺得自己不夠好。”

“你誇自己,一定得帶點什麼成就,你君子六藝第一,你什麼都會,你當瞭多大的官,你寫多好的字,你多麼有才華,甚至於,”李蓉抬頭,似笑非笑,“你技術多好。”

裴文宣聽李蓉的話,臉上驟熱,他故作鎮定:“說話總不能憑空亂說,我說我好,自然是要有些理由的。”

“可我覺得不需要。”

李蓉徑直開口:“你是裴文宣,就很好。”

裴文宣身體微僵,李蓉繼續道:“你以前同我說過,你母親總拿你和你父親比,和別人比。可如今我同你說吧,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更不用和蘇容卿比。”

“你怕蘇容卿和我求親,我動心。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你放心吧,”李蓉平靜開口,“我不會為瞭男人誤瞭前程。”

裴文宣:“……”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為瞭男人誤瞭前程不是不可以,隻是對象隻能是他。

裴文宣腦海裡閃過這個回答,但又不能隻說,艱難開口,斟酌著用詞,想著該怎麼開口。

李蓉抬眼看他,一雙眼通透清明,她似乎什麼都知道,又不提及。

裴文宣沉默下來,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該不該捅破這層紙。

他怕說開瞭,這人就把他推開,連朋友都做不成。

但不說,又怕這人不清楚。

他緩瞭片刻,目光從李蓉唇上匆匆閃過,片刻後,他笑起來道:“我知道殿下分得清楚,是我擔心太多。”

“殿下明日還有其他事,”裴文宣躺下身來,“睡吧。”

李蓉應付他一夜,也有些累瞭,她躺下來,沒瞭片刻,她就感覺有人從身後貼瞭過來。

裴文宣在後面抱著她,她繃緊身子,時刻防備著裴文宣下一步行為。

“殿下,”裴文宣察覺她緊張,他笑起來,在她耳邊低喃:“我們來日方長。”

李蓉不說話。

她想清楚瞭,裴文宣這隻老狐貍,怕是真的要對她下手瞭。

呸。

李蓉暗罵,禽獸。

《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