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波恩和白貂皮大衣

凱莉的聖誕頌歌

正值聖誕假日,紐約到處都是節日景象。派對、松柏樹、五十七號大街上的炫目燈火。大多數時間,世界運轉的腳步都不會為你而有些許改變;但有些時候,它卻會依你的心願而行。

凱莉正在洛克菲勒中心,腦海中縈繞著昔日的聖誕場景。她一邊穿著溜冰鞋,一邊想:“我上次來這兒是什麼時候?”綁鞋帶的時候,她的指尖微微顫抖。奇怪的預感。希望這冰場足夠結實。

而薩曼莎·瓊斯提醒瞭她。最近她一直在抱怨沒有男朋友。年復一年,每次節日的時候都沒有人陪。“你現在可真幸福!”她對凱莉說,她們都知道這話不假。“我懷疑這種好事能不能落到我的頭上。”薩曼莎說。她們心裡也都很清楚“這種好事”指的是什麼。“每次當我孤零零地路過聖誕樹的時候,我都覺得很難過。”薩曼莎說。

薩曼莎散著步,凱莉滑著冰。滑過聖誕樹下時,她突然記起來瞭。

這是斯基普·約翰遜在紐約度過的第二個聖誕,他把每個人都弄得很抓狂。一天晚上,他接連去瞭三個雞尾酒派對。

在第一個派對上,他碰到瞭詹姆斯,一個化妝師。緊接著,他又在接下來的兩個派對上見到瞭他。於是斯基普和他聊瞭一會兒——他當時非常亢奮,逮到誰就和誰聊。過瞭一會兒,發型師雷米走瞭過來,問斯基普:“你為什麼和他在一起?就是那個詹姆斯。你絕對能找到更好的同伴。”

“什麼意思?”斯基普問。

“你們簡直是形影不離,我在哪兒都能看見你們。但實話告訴你,那個人是個人渣,隻會利用別人。找個好點的同伴吧。”

“我不是同性戀!”斯基普趕緊辯白道。

“哦,你當然不是,親愛的。”雷米笑瞭笑,看起來很善解人意。

第二天一早,斯坦福·佈拉奇就接到瞭斯基普的電話。“大傢居然以為我是同性戀!這不是在毀我名聲嗎?”斯基普抱怨道。

“拜托,你管他們呢!”斯坦福說,“名聲就像貓砂,天天都在換。如果一成不變的話你才需要擔心呢!更何況,最近我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瞭。”

斯基普又給立瓦·維爾德打瞭電話,他是一個小說作傢。

“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很忙。”

“你在忙什麼?”

“麥克的事情,我的新男朋友。”

“我不明白,”斯基普說,“我以為我是你的朋友。”

“他為我做的事情,你是做不到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斯基普說:“但是也有些事情我做得到但他做不到啊!”

“比如?”

又是一陣沉默。

“那也不代表你要二十四小時都和他待在一起吧?”斯基普說。

“你還不明白嗎,斯基普?”立瓦說,“他就在我這兒,他的內衣、CD、小毛球……所有東西都在我這兒。”

“小毛球?”

“他有隻貓。”

“哦……”斯基普說。他又鍥而不舍地問,“你居然讓貓進你的傢?”

接著斯基普又打給凱莉,一上來就抱怨道:“我受不瞭瞭!這可是聖誕節啊!每個人都有伴,就我沒有。你今天晚上有什麼安排嗎?”

“比格和我想待在傢裡,”凱莉說,“我下廚。”

“我也想有個傢啊,”斯基普說,“我要在康奈迪克買座房子。我需要一個窩。”

“斯基普,”凱莉說,“你才二十五歲!”

“為什麼就不能像去年那樣呢?那會兒多好啊,大傢都是單身。”斯基普悶悶不樂地說,“昨天晚上我夢見蓋登瞭。”他說起那個社交名媛,一個年近四旬的冰美人。“她簡直是太、太、太美瞭!我夢見我們牽著手,深愛著對方……醒瞭之後我非常沮喪。夢裡的那種感覺美好得太不真實瞭。你覺得在現實中可能會有這種感覺嗎?”

一年前的聖誕,斯基普、凱莉和立瓦·維爾德去瞭貝拉在郊外的豪宅。斯基普開著他的奔馳,而立瓦就像一個皇帝一樣坐在後座上發號施令,不停地讓斯基普換臺,抱怨電臺音樂都太難聽瞭。聚會之後,他們回到立瓦的公寓。斯基普不停地抱怨他的車停在樓下不合法,而凱莉和立瓦隻顧著聊天。他一邊嘟囔一邊走到窗前,果然看見他的車正在被拖走。斯基普立刻大喊大叫起來。凱莉和立瓦覺得他簡直是歇斯底裡,嚷嚷著讓他閉嘴,建議他一起來一杯或者抽支大麻。

第二天,斯坦福·佈拉奇陪斯基普去把車取回來。車子爆胎瞭,當斯基普蹲在外面滿頭大汗地換輪胎的時候,斯坦福就坐在車裡優哉遊哉地讀報紙。

波恩

“幫我個忙吧!”斯坦福·佈拉奇說。

凱莉正和他在哈瑞斯普萊利裡共進聖誕午餐,這是他們的老慣例瞭。“我要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賣幾幅畫,我想讓你坐在觀眾席上拍下它們。”斯坦福說。

“沒問題。”凱莉說。

“老實說,我破產瞭。”斯坦福說。他把所有的錢都投資給瞭一個搖滾樂隊,結果全打瞭水漂,他傢裡為此斷瞭他的生活費。現在他不得不靠劇本收入勉強維持日常生活。“我真是愚蠢到傢瞭。”他說。

雪上加霜的是波恩。斯坦福之前在給他寫劇本,還為他付表演課的錢。“當然,他說他不是同性戀,”斯坦福說,“我才不信呢。但沒人理解我為什麼這麼罩著那孩子。你知道嗎,我們晚上打電話的時候他經常說著說著就睡著瞭,電話掉下來,就在他的胳膊上晃來晃去。我從沒見過這麼惹人憐愛的男孩,他是這麼不知所措。”

一個星期前,斯坦福問波恩要不要去大都會博物館參加時裝學院的慶典,然而波恩卻崩潰瞭。“我跟他說,這對他的職業發展大有好處,結果他卻對我大喊大叫,”斯坦福說,“堅持說他不是同性戀,還說讓我離他遠點兒,他再也不想和我說話瞭。”

斯坦福啜瞭一口他的貝利尼酒。“別人覺得我愛上他瞭,但我覺得我沒有。”

“有一天,他還揍瞭我一頓呢!那天我去他的公寓,跟他說我幫他安排瞭一次試鏡。他說他太累瞭,讓我走。我說:‘讓我們好好談談。’結果他把我按在墻上,拎瞭起來,然後把我摔下瞭樓梯。他就住在一個廉價的破樓裡。那麼漂亮的一個男孩,住在那麼破的一棟樓裡。話說回來,那之後我的肩膀就一直不太對勁兒。”

白色貂皮大衣

最近有很多女人向凱莉抱怨斯基普對她們動手動腳,從他的經紀人到雜志的編輯無一幸免。一起吃飯的時候斯基普總是偷偷把手放在她們的大腿上——而這些女人都比斯基普年長得多。

時裝學院慶典的那天晚上,凱莉正待在傢,一邊做頭發一邊在電話裡痛罵斯基普。比格先生回來瞭,胳膊夾著一個大包裹。“那是什麼?”凱莉問。

“給你的禮物。”比格先生說。

他進瞭臥室,過瞭一會兒,舉著一件白色貂皮大衣出來瞭。他笑著說:“聖誕快樂。”

凱莉喃喃地對著電話說:“斯基普,我得掛瞭。”

三年前的那個聖誕節,凱莉還孤單地窩在一個破舊的小公寓裡——兩個月前,一個老婦人剛在那間公寓裡死掉。那會兒凱莉很窮,連床墊都是朋友借給她的泡沫墊子。她的全部資產隻有一件貂皮大衣和一個LV的行李箱。在公寓失竊之前,她每晚就蓋著貂皮衣,睡在那個泡沫墊子上。但即使沒錢,她也會出去玩。大傢都喜歡她,沒人問她難堪的問題。一天晚上,她被邀請參加一個派對,在派克大街的一個高級公寓裡。她知道她不屬於那裡,而且抵制誘惑是很痛苦的事——眼睜睜地看著各種免費食物放在你面前,但你就是不敢放開瞭吃。在那個聚會上,她認識瞭一個有頭有臉的男人。他邀請她共進晚餐,她答應瞭,但心裡想:“去他媽的,你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個男人請她去艾裡奧餐廳吃飯,一邊吃一邊跟凱莉聊天,笑得很爽朗。他一邊用餐刀往面包上抹黃油,一邊問凱莉:“你這個作傢當得怎麼樣?成功嗎?”

“哦,我下個月會在《女性摯友》發表一篇故事。”凱莉說。

“《女性摯友》?現在誰還看《女性摯友》啊?”

緊接著他說:“聖誕節我要去聖巴茨島。你去過聖巴茨島嗎?”

“沒有。”

“你應該去看看,真的。我每次去都租個別墅。大傢都去那兒。”

“嗯,當然。”凱莉說。

第二次他們共進晚餐的時候,他又改瞭主意,拿不準是去格斯塔德滑雪還是去聖巴茨,或者去阿斯本。他問凱莉在哪兒念的高中。

“納揚格高中,”凱莉說,“在康涅狄克州。”

“納揚格?”他問,“沒聽說過。唉,你說我要不要給我的前女友送一份聖誕禮物?她說她會送我。算瞭,管她呢。”

凱莉什麼都沒說,隻是邊吃邊看著他。

就這樣,凱莉的貧困生活大大改善瞭好幾天,直到有一天,她意識到那個男的不會再給她打電話瞭。

聖誕節前兩天,凱莉主動打給他。“哦,我正要登機呢!”他說。

“你最後決定去哪兒瞭?”

“聖巴茨島。終於定下來瞭。我們會在別墅開一個很棒的派對。那個電影導演傑森·莫徳還有他女朋友斯黛麗·斯特恩都會從洛杉磯過來。你聖誕節也要玩得開心點兒,好吧?我希望聖誕老人帶給你好運。”

“也祝你聖誕快樂。”凱莉說。

嗨,媽媽

那天下午,凱莉獨自去滑冰,在滑冰場中央一圈又一圈地旋轉著。直到冰場關門、開始轟人,她才默默地離開。凱莉拿出電話,撥給她媽媽。“我要回傢。”她說。外面開始下雪瞭。她在市中心的賓州車站上瞭火車。車上熙熙攘攘的,一個空位也沒有,凱莉不得不站在車廂中間的過道裡。

火車經過格林威治,暴風席卷著雪花,落在車窗上。他們經過格林農場和西港,路過小而臟的工業城鎮。雪越下越大,列車不得不暫時停靠在小站,等待暴風雪過去。陌生人開始互相交談。此刻,就是聖誕節。

凱莉點瞭一支煙。她的腦海中全是聖巴茨島。她想象著那個男人,還有傑森·莫徳和他女朋友(管她是誰呢),三個人躺在別墅的遊泳池邊,頭頂就是湛藍的天空。傑森·莫徳的女朋友會穿著白色的比基尼,戴著黑色的遮陽帽,用吸管啜著飲料。午餐的時候,人們都陸續來瞭,每個人都身材修長,面容姣好,膚色是很美的小麥色。

雪花從車門的裂縫裡飄進來,凱莉打瞭個哆嗦。她默然地想,是不是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做對任何事情。

午夜時分,斯基普正在傢裡,給加州那邊打著長途電話。他站在窗前,看到一輛出租車駛過來,停在街對面。他能清楚地看到車後座的一對情侶在卿卿我我。之後那個女人下瞭車,身上穿著一件厚重的毛皮大衣,連頭頸也裹得嚴嚴實實的,就像是穿瞭十二件羊毛衫一樣臃腫——是薩曼莎·瓊斯。

兩分鐘後,斯基普傢的門鈴響瞭。

“薩曼莎,”斯基普說,“我正等著你呢!”

“拜托,斯基普,別這麼幼稚,我是來借洗發水的。”她說。

“洗發水?先來喝一杯吧!”斯基普問。

“一小杯。”薩曼莎說,“別跟我耍花招,別放什麼搖頭丸之類的。”

“搖頭丸?我從不嗑藥,我連可卡因都不碰。我的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會出現在我的傢裡。”

“我也覺得難以置信。”薩曼莎說。她在客廳裡溜達著,東摸摸、西看看。“你知道的,雖然別人都覺得我很有條理,但其實我挺‘隨性’的。”

“你為什麼不先把外套脫瞭呢?”斯基普說,“坐下吧。你想上床嗎?”

“我真的很想洗洗頭發。”薩曼莎說。

“你可以在這兒洗啊,”斯基普說,“上床之後。”

“我不想。”

“在出租車裡親你的那個男人是誰?”斯基普問。

“一個我對他沒興趣或者要不到的男人,”薩曼莎說,“就像你一樣。”

“但你可以要我啊,”斯基普說,“我單身呢。”

“是,你當然‘單身’瞭。”薩曼莎笑瞭笑。

你真調皮

“切瑞,”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客廳裡傳來,“我真高興你來看我。”

“你知道的,我一直想來看看你。”波恩說。

“過來,我有禮物送給你。”

波恩在富麗堂皇的前廳照瞭照鏡子,然後走進客廳。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喝著茶,腿抵著咖啡桌,腳上穿著意大利拖鞋。

“來這邊,讓我看看你,看看你這兩個月有沒有變老。上次我們去愛琴海,沒有把你曬傷吧?”

“你可是一點兒都沒老,”波恩說,“看起來永遠這麼年輕。有什麼秘訣嗎?”

“秘訣就是你上次給我的面霜,”那個男人說,“什麼牌子來著?”

“契爾氏。”波恩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幫我再帶幾瓶吧。”男人說,“那塊表還在嗎?”

“表?”波恩說,“哦,我送給一個流浪漢瞭。他一直在問我時間,所以我覺得他比我更需要它。”

“呵,你可真調皮,”那個男人說,“老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有把你送我的東西給過別人嗎?”

“沒有。”那個男人說,“來看看我給你買瞭什麼。開司米外套,每個顏色一件。要不要試試?”

“好啊,每一件我都要。”波恩說。

立瓦的派對

立瓦·維爾德傢一年一度的聖誕派對總是熱鬧非凡,音樂放得震天響,到處都是人。嗑藥的,在樓梯裡不知道幹些什麼的,瞄準樓下的警察從陽臺往下撒尿的……斯坦福帶著一對剛來紐約的雙胞胎男模過來瞭;波恩也在,但對斯坦福·佈拉奇卻視而不見;斯基普正和一個女人在角落裡調情;聖誕樹早就不知道被誰弄倒瞭。

斯基普好不容易抽瞭身,走過來跟凱莉打招呼。凱莉揶揄他,問他為什麼老想親吻女人。“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啊。”斯基普說,然後轉頭問比格先生,“難道你不覺得我的進展很神速嗎?”

斯基普又跑到立瓦身邊。“你怎麼最近都不找我瞭?好像所有的朋友都在笑話我。是因為麥克嗎,是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我?”

“你如果一直這樣的話,沒人會喜歡你。”立瓦說。緊接著洗手間裡傳來嘔吐的聲音。

凌晨一點,聚會一片狼藉。地板就像是被酒精洗過一遍似的;一群癮君子霸占洗手間不出來;聖誕樹倒瞭三次瞭;大傢都找不到自己的外套瞭。

斯坦福對立瓦說:“我終於放棄波恩瞭。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錯過人,但沒準他真的是個異性戀。”立瓦茫然地看著斯坦福。

“嘿,過來!”斯坦福突然又開心起來,叫著立瓦,“過來看看你的聖誕樹成什麼樣子瞭。哈哈,可真漂亮!”

《欲望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