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際女王的性愛與悲哀:他很有錢,很愛我,也很……醜

凱莉走出波道芙購物中心的時候碰到瞭伯妮·恩特斯威爾。

“親愛的!”伯妮叫道,“我好多年沒見到你瞭。你看起來氣色真好!”

“你也是啊。”凱莉說。

“你得陪我一起吃午飯,現在就去!我剛被艾瑪麗塔放鴿子瞭。對瞭,她也在城裡呢,我們還是朋友。”

“估計她在等傑克的電話吧。”

“啊,她還跟他在一塊兒啊?”伯妮拂瞭一下頭發,說,“我在二十一號餐廳預訂瞭位子。拜托,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吃飯,我都一年沒回紐約瞭,我們得好好聊聊。”

伯妮很漂亮,一點兒都看不出已經四十多歲瞭。黑色貂皮外套襯著她淺金色的長發,膚色在洛杉磯的海邊被曬成瞭健康的小麥色。她最近在演電視劇,但之前她可是紐約遠近聞名的交際花,就是夜店裡玩得最瘋的那種姑娘。男人們覺得她太野瞭,沒人想把她娶回傢,但想跟她上床的男人卻不計其數。

“我要後面的那桌,那邊比較清靜,我們可以抽抽煙、聊聊天。”伯妮說。剛一落座,伯妮就點瞭一支古巴雪茄。“趕緊跟我說說那個結婚啟示的事,我迫不及待想聽瞭。”她指的是克洛伊和傑森·金斯利在加拉帕戈斯群島宣佈結婚的事情。克洛伊三十六歲,依然是個傾城美女;而她嫁的男人卻是個相貌平平的普通人。

“呃,傑森很聰明,人很好,傢境也不錯,”凱莉說,“他對我一直很友善。”

“拜托,親愛的。”伯妮說,“像金斯利那樣的男人可不是適合結婚的類型。紐約有好多這種男人,對你很好、關心你,你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他會立刻出現在你的身邊,這也就算是個不錯的朋友瞭。當你晚上孤孤單單一個人難過的時候,你可以安慰自己說,至少還有一個像金斯利這樣的人可以當備胎,嫁給他至少不用擔心房租瞭。但問題是你仔細想一下,你真能忍受晚上跟他睡一張床,早上看著他刷牙嗎?”

“桑德拉說他有一次想親她,”凱莉說,“她跟他說:‘我要是真的那麼需要人陪的話,我會養隻貓或者買個抱枕。’”

伯妮突然打開她的粉餅盒,假裝看她的眼妝有沒有花,但凱莉覺得她是在看男人有沒有註意到她。“我想直接給克洛伊打電話問問她,但不行,她已經好幾年沒和我說話瞭。”伯妮說,“奇怪的是,上東區那些博物館的慈善活動最近一個都沒邀請我——我敢打包票是因為克洛伊成瞭主席。我好幾年沒去那些晚宴瞭,大不瞭交三百五十美元自己去一次好瞭。我就想看看她現在究竟變成什麼樣子瞭!”

伯妮哈哈大笑著,好幾個人轉過頭看她。“幾年前,我人生最低谷的那陣子,生活簡直是一團糟,有時候臉上還帶著可卡因粉末就出門瞭。我爸給我打電話叫我回傢,我問他為什麼。‘你回傢我就能看見你瞭,’我爸說,‘我隻有見到你才能知道你過得好還是不好。’所以我想見克洛伊。我一見到她就能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她是不是得瞭抑鬱癥啊?很厭惡自己?她是不是開始吃百憂解(1)瞭?”

“沒有吧。”凱莉終於說瞭句話。

“那她是被什麼宗教給洗禮瞭?精神力量之類的?”伯妮追問著,“最近好像好多人都在幹這個,很時髦。”

“我之所以想知道這個,是有我自己的原因的。幾年前,我差點就嫁瞭一個像金斯利那樣的男人,”伯妮緩緩地說,“那件事到現在都沒解決。也許永遠都解決不瞭吧。”

“服務生,給我們開瓶香檳。”伯妮打瞭個響指召喚侍者。她深吸瞭一口氣,接著說:“那個時候我剛和一個惡心的男人分手。那人叫多米尼克,是個意大利的銀行傢。他跟他媽一樣蛇蠍心腸,典型的歐洲垃圾,但他自己還挺得意的。他那會兒對我一點兒也不好,但我當時居然一點兒也不介意,全都忍瞭。當然,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在牙買加喝迷幻茶喝多瞭,才醒悟過來他其實根本不愛我。但那都是後話瞭。在那之前我完全就是另一個人——在緬因州的小鎮長大,長得挺標志,還算有教養,一天到晚都有陌生人跟我搭訕。但其實我挺壞的,內心挺冷的。我對誰都沒有感情,也從來沒真的愛過誰。”

“可我還是和多米尼克同居瞭三年。一個原因是他和我約會的第一天就這麼提出來瞭;另一個原因是他的公寓很高級,打開窗子就是東河,他還在東漢普頓有一棟大別墅。我當時既沒錢又沒工作,平時隻能靠給電視廣告配音、唱歌之類的雜事過活。

“後來我終於跟他分瞭——我跟其他人偷情被他發現瞭,他還非讓我把他給我買的那些珠寶都還給他。所以我當時就想,我得馬上找個人結婚,越快越好。”

軟氈帽

“我搬到朋友傢裡,”伯妮說,“兩個禮拜之後我在切斯特酒吧認識瞭達德利。你知道的,東區的酒吧裡到處都是富二代。剛看到他時我覺得他挺討厭的——他穿著拉夫勞倫的套裝和牛津低幫皮鞋,戴著一頂軟氈帽,嘴唇潮乎乎的。他長得像根竹竿,又瘦又高,沒有下巴,眼睛像顆水煮蛋,喉結還特別大。沒人邀請他,他就在我們這桌坐瞭下來,堅持給每個人都點瞭一杯馬提尼酒。他講很冷的笑話,還嘲笑我那天穿的斑馬紋的時裝鞋。‘我是奶牛——哞哞——穿上我吧!’他學著牛的叫聲。‘拜托!你的腦子有問題嗎?’我反擊他道。唉,和他說話真是讓我覺得丟人。”

“第二天他果然給我打電話瞭。他說他從謝爾比那裡要到瞭我的電話。謝爾比是我的一個朋友,他傢跟喬治·華盛頓還有點兒什麼關系。所以我就冷嘲熱諷地說:‘喲,你還認識謝爾比呀。’他說:‘嗯,我們從幼兒園就認識瞭,但那會兒他就是個小笨蛋。’‘他是個小笨蛋?那你呢?’我又揶揄他。”

伯妮頓瞭頓,接著說:“其實是我的錯,我根本就不應該和他扯上關系的。但在我意識到這一點之前,我已經把我和多米尼克分手的事一股腦兒地全跟他講瞭。結果第二天我就收到瞭他送的花,上面寫著:‘漂亮的姑娘不應該為分手而傷心。’謝爾比也給我打電話說:‘達德利是個好男人。’我當時就反問他:‘是嗎?他哪兒好?’他告訴我:‘半個南塔克特島(2)都是他傢的。’

“達德利特別有耐心。他不停地給我送禮物,都是什麼毛毛熊或者佛蒙特的奶酪大禮包之類的。他還一天給我打三四次電話。一開始我煩得要命,但過瞭一陣子,我習慣瞭他那種冷幽默,甚至開始期待他的電話瞭。他認真地聽我說話,對我說的一切雞毛蒜皮小事都感興趣,比如誰新買瞭一套香奈兒的套裝,我很嫉妒她,因為我自己買不起啦;或者我在出租車上抽煙,被司機扔出去瞭;或者我除毛的時候又把腳踝給刮傷瞭之類的。我知道這是他的圈套,但我以為我不會中計的。”

“周末的時候,謝爾比給我打電話:‘達德利請我們去他在南塔克特島的別墅。’”

“‘門都沒有。’我很幹脆地回答他。”

“‘他傢很漂亮的,是一幢緬因大街上的老房子!’”

“‘哪一幢?’我問他。”

“‘我記得好像是那排磚房子,好像是吧。我挺確定的。不過我每次去的時候都喝得爛醉,所以記不太清楚瞭。’”

“‘要真是磚房的話,我會考慮的。’我對他說。”

“十分鐘後,達德利自己給我打瞭電話。‘我已經為你買好機票瞭。’他說,‘對瞭,是去我的古磚房。’”

達德利跳舞

“我到現在都解釋不清那個周末到底發生瞭什麼。可能是酒精和大麻的作用,或者是因為那幢磚房。我跟別人說,從我還是小孩的時候,我傢就喜歡去南塔克特島消夏。但事實上我們隻是待瞭兩個禮拜,住在廉價的分租屋裡,我跟我的哥哥們住一間,我父母用電爐煮龍蝦給我們當晚飯。”

“所以那個周末我和達德利上床瞭。我本來一點兒都不想的。我們在旋轉樓梯上說晚安的時候,他突然俯下身子吻我。我沒有拒絕,我們進瞭他的臥室。他壓在我的身上。一開始,我覺得自己都快要窒息瞭。那有可能不是幻覺,畢竟達德利身高有6.2英尺。但緊接著,我又感覺他是個小男孩,因為他的體重連一百六十磅(3)都不到,身上也沒有體毛之類的。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上床是一種享受。也許是因為我之前交往的男人中從來沒有人真正地對我好過吧。但不管怎麼說,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還是不敢看他。我怕我會被惡心到。”

“兩個禮拜之後,我們在紐約一起參加瞭上東區的一次博物館晚宴。這是我們交往之後第一次公開亮相。結果那天一連串的不順利。他先是晚到瞭一小時,然後我們死活打不到車,隻好走著去。那天非常炎熱,達德利又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他總是不吃飯),到那兒之後差點暈倒,有人給他拿瞭杯冰水他才好瞭點兒。他還非要和我跳舞,跳的時候不停地撞到其他情侶。緊接著他抽瞭支雪茄,結果居然吐瞭!從那次開始,我們的約會就沒有一次順心的。但即使那樣,所有人都跟我說他是絕世好男人。”

“哦,除瞭我的朋友們。艾瑪麗塔會說:‘這也太荒唐瞭,你能找到比這好得多的啊!’”

“我說:‘但他的床上功夫很棒啊!’”

“她卻和我說:‘拜托,再說下去我也要吐瞭。’”

“一個月之後,達德利向我求婚瞭,非正式的那種。我答應瞭。跟他在一塊兒我還是會覺得挺丟臉的,但我對自己說很快就會習慣的。何況我一直忙得沒工夫仔細想。他一直帶我去購物,公寓的傢具、訂婚戒指、古玩、東方地毯、銀飾、酒……周末還要去南塔克特島和緬因州,見我父母。不過達德利這人天生沒有時間觀念,每次都遲到,所以我們總是錯過班車。”

“當我們第四次錯過去南塔克特島的船時,導火索終於被點燃瞭。那天晚上我們不得不住在汽車旅館裡。我餓得饑腸轆轆,讓他出去買點兒中餐外賣,但他回來的時候隻帶瞭一棵生卷心菜和一個長得奇形怪狀的番茄。我躺在床上,試著不去想隔壁叫床的聲音。而達德利卻隻穿一條內褲坐在塑料桌子旁邊,認真地用他那柄銀色的蒂凡尼瑞士軍刀削那個番茄。他隻有三十歲,卻有一些七十五歲的老頭子才有的小氣的怪癖。”

“第二天早上,我開始宣戰瞭:‘你不覺得你應該去健身房鍛煉一下嗎?好歹增加一點兒體重吧!’”

“從那以後,我怎麼看他都不順眼瞭。他那些俗氣的衣服、他的氣味、他喉結上的那三根金毛,還有他對人的態度,搞得就像每個人都是他的哥們兒一樣。”

“我每天都逼他去健身房。我就站在那兒看他做臥推,他隻能舉起五磅重的杠鈴。他那段時間增重瞭十磅,但我一不看著他,很快又都減掉瞭。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去第五大道,拜訪他的父母。他傢的廚子做瞭羊排,但達德利說他隻吃素菜,還對他的父母大喊大叫,說他們根本不考慮他的飲食習慣。廚子不得不為瞭他跑出去買糙米和西蘭花。晚餐整整耽誤瞭兩個小時,而飯桌上達德利還一直在抱怨他的失誤。我覺得非常丟人,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吃晚飯的時候,他爸爸對我說:‘我們隨時歡迎你過來一起吃飯,但別帶達德利。’”

“我當時就該快刀斬亂麻的,但那會兒離聖誕節隻有兩個星期瞭。平安夜,達德利當著我們全傢的面正式向我求婚瞭,用一枚八克拉的鉆戒。但他老是幹那種隻有他才能幹得出來的事,讓人哭笑不得。他事先把戒指藏在瞭一顆高迪瓦巧克力裡,然後當禮物給瞭我。‘這是你的聖誕節禮物,現在就吃瞭吧。’”

“‘我現在不想吃巧克力。’我一邊說一邊狠狠地瞪瞭他一眼,平常這個時候他都會識趣地閉上嘴。”

“‘我覺得你應該現在就吃掉。’他不由分說地要求道,所以我還是吃瞭。我們全傢都緊張兮兮地看著我,怕我崩掉一顆牙或者被噎死。而我再一次答應瞭他的求婚。”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和錯誤的人訂過婚。一旦你答應瞭,就像是上瞭一輛停不下來的列車,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在派克大街上一輪又一輪的派對,在莫蒂默餐廳和比爾博科特一次又一次的聚餐。好多我不認識的女人都聽說瞭那枚戒指,求我讓她們開開眼界。人人都說他是個好男人。”

“‘沒錯,他是很好。’我附和著她們,但心裡覺得像身處地獄中一樣。”

“這天終於來瞭。我本來要搬到剛買的公寓裡。很奢華的六室一廳,就在曼哈頓東七十二街。行李已經裝好瞭,而搬傢工人就在樓下等。我拿出手機,撥給達德利。‘我辦不到。’我對著電話說。‘辦不到什麼?’他不解地問。我隻是掛掉瞭電話。”

“他又給我打電話。他過來找我,然後離開瞭。他的朋友們不停地給我電話。我出門去喝得大醉。達德利在上東區的那些朋友們都氣得要死,恨不得立刻來要我的命。他們編排瞭一大堆流言飛語,說有人看見我凌晨四點出現在某個人的傢裡,隻穿瞭一雙牛仔靴子;說我在夜店給人口交;說我把訂婚戒指當掉瞭;說我隻是看上瞭達德利的錢,一直在利用他……”

“這些謠言沒完沒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搬到瞭約克街上一個狹小的舊公寓——我隻租得起這樣的房子,然後開始找工作。而達德利那邊更糟。那年的房地產市場崩盤瞭,他的那棟公寓賣不出去。都怪我。他離開瞭紐約,搬到瞭倫敦。這也是因為我。但我聽說他現在過得很好,和一個公爵的女兒在一起。一個很平凡的女人。”

“沒人知道那之後的三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比地獄還慘。我沒錢,隻能在街上的小攤買熱狗充饑。我總是想自殺——我還真給自殺救助熱線打過電話,但巧的是剛好有人給我留言,邀請我去參加一個派對。我發誓我再也不會搞成那個樣子瞭。再也不會花男人一個銅板。傷害別人比受傷還難受。”

“但你真覺得問題出在他的長相上嗎?”凱莉問。

“我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呢!有件事我剛才忘瞭提,每次我坐他開的車都會睡著。我就是沒法睜開眼睛。事實上,他這個人讓我覺得很無聊。”

也許是因為喝瞭太多香檳的原因,伯妮很沒信心地笑瞭笑。“你不覺得這很糟糕嗎?”她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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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百憂解(Prozac),治療抑鬱的藥物。

(2) 南塔克特島(Nantucket),大西洋島嶼,有廣闊沙灘,港灣寬闊,氣候溫和。

(3) 譯者註:6.2英尺約為一米九;160磅約為72公斤。

《欲望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