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風中的笑聲

我已通過那扇大門,看過該看到的一切,在高山上體會到我真實的本性。然而,如同那位肩負重任、繼續上路的老人,我知道,一切都已改變,一切也都沒有改變。

我仍然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履行普通人的責任。我必須自我調整,才能在這世上過有益的生活,這個世界並不喜歡對追尋以及問題都不再有興趣的人。我知道瞭,一個莫名其妙就感到快樂的人,足可令世人不快!有很多次,我開始瞭解,且羨慕安居在偏遠洞穴中的僧侶。但是我已去過我的洞穴,我“受”的時光已經告終,現在該是“施”的時候瞭。

我從帕羅奧托搬到舊金山,當起瞭油漆匠。安頓下來以後,我著手進行未完成的事務。自離開歐柏林以來,我一直沒和喬伊斯聯絡,我找到她在新澤西州的電話號碼,打瞭過去。

“丹,好令人驚喜呀,你好嗎?”

“喬伊斯,我很好。我近來經歷瞭很多事情。”

電話另一端沉吟半晌:“呃,你女兒,還有你太太,都好嗎?”

“琳達和郝麗都很好,琳達和我離婚有一陣子瞭。”

“丹……”電話另一端又沉吟一會兒,“你為什麼打電話來?”

我深吸一口氣:“喬伊斯,我希望你來加州,跟我一起生活。我對你,對於我們,沒有一絲的懷疑,我這兒有充足的空間……”

“丹,”喬伊斯笑著說,“你的速度對我來說太快瞭!你建議什麼時候開始做小小的調整呢?”

“現在就開始,或者盡快開始。喬伊斯,我有好多好多事想告訴你,我從來沒把這些事跟別人講,這心事我已隱瞞瞭許久,你一決定好,就打電話給我好嗎?”

“丹,你確定嗎?”

“是的,相信我,我每天晚上這個時候都會在這兒等你的電話。”

兩個星期後的一天晚上,我接到她的電話。

“喬伊斯!”

“我現在在機場。”

“你要離開瞭?你要來瞭?”

“是舊金山機場,我到瞭。”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舊金山機場?”

“對呀!”她笑著,“市區南邊的小機場。你來接我?還是我車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一有空就廝守在一起。我不再當油漆匠,我在舊金山一間體操教室任教。我把我的生活經歷和有關蘇格拉底的一切,通通告訴瞭喬伊斯,內容大致就像我在本書中所寫的。她聽得很專心。

“丹,你知道嗎?你跟我講起那個人時,我有種怪怪的感覺,好像我認識他似的。”

“嗯,一切都是可能的。”我微笑著說。

“不是這樣的,我真的好像認識他!丹,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要念高中以前曾經離傢出走。”

“嗯,”我回答,“是不大尋常,不過不是很怪異。”

“怪異的地方在於,我對從離傢出走到就讀歐柏林之間的那幾年,記憶是一片空白的。還不隻這樣,在歐柏林的時候,你來以前,我記得做過一些夢,那是些非常奇怪的夢,夢境和跟你長得很像的一個人有關,還跟一個白發的男人有關!”她明亮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噙滿淚水,“我的父母總是叫我的小名。”我攬著她的肩,望進她的眸子。緊接著的那一刻,仿佛電擊一般,我們記憶中的一隅敞開瞭,她說:“我的小名叫喬伊。”

我們在加州山區,在朋友的祝福下結婚。我多麼希望能和一個人分享那一刻,那個人為我們倆開啟瞭這一切。我想起他以前給我的那張名片,我真的需要他時可以使用。我想,該是時候瞭。

我越過道路,走到一個小土丘,俯瞰著樹林和連綿起伏的丘陵。那兒有一個園子,裡面隻有一棵榆樹,幾乎被隱沒在葡萄樹叢中。我掏出皮夾,找到夾在其他證件當中的名片,它起皺瞭,依然閃閃發光。

我雙手捧著名片,輕聲說:“好,蘇格拉底,你這個老法師,變個把戲吧。請來看我們,蘇格拉底!”我等瞭一會兒,又試瞭一次,什麼都沒發生,風呼呼吹瞭一陣子,僅此而已。

我好失望。我暗暗希望他回來一趟,他卻沒回來,此刻沒來,永遠也不會來瞭。我垂頭喪氣,看著地上,“別瞭,蘇格拉底,別瞭,吾友。”

我打開皮夾,把名片放回去,再次盯著那始終未消褪的亮光。這時名片起瞭變化,原本是“限緊急情況!”的地方,現在變成兩個字,比其他的字都明亮。那兩字就是“快樂”,這是他的賀禮。

剎那間,一陣薰風輕拂過我的臉龐,吹亂我的頭發,一片落葉從榆樹飄下,劃過我的臉頰。

我頭向後一仰,欣然而笑,透過榆樹四面八方伸展的枝椏,看著雲朵懶洋洋飄過。我凝視石墻上方,遠眺散落在青翠林間的房屋。一陣風又吹起,一隻孤鳥飛過。

這時,我感覺到其中的真理,蘇格拉底沒有回來,因為他從來不曾離去。他不過是改變瞭,他是我頭上的榆樹,是雲朵,是鳥,是風。它們將永遠是吾師、吾友。

我將回到我的妻子和朋友身邊,回到我的傢和我的未來,在回去以前,我環顧周遭的世界。蘇格拉底到過這裡,他無所不在。

《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和平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