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上七點整,夏傢河要去馬克西姆西餐廳接頭,這次接頭很重要,關系著電臺更新密碼的事兒。

馬克西姆餐廳的舞臺上,金發碧眼的漂亮女人在彈奏鋼琴。桌前坐著零星的客人。夏傢河推門進來,不動聲色地四下觀察,一個年輕女人正在看書,是張恨水的《啼笑因緣》。桌上放著一副紅手套,這是接頭的暗號。夏傢河過去問道:“你好,小姐,這個位子是你下午訂的嗎?”

女人抬頭,說:“我坐瞭先生訂的位子瞭嗎?”

夏傢河低聲問:“你是趙小麥吧?”

小麥笑瞭笑。

“我在通關證上看到過你的照片,你怎麼提前到瞭。”夏傢河坐在位子上,說,“幸虧你來得早,交通員被捕,日本人的搜查力度又增強瞭。目前,通關證還沒辦好,時間將有所拖延,我們會盡快辦理。”

趙小麥將手裡的《啼笑因緣》推到夏傢河面前,低聲說:“新的密碼在第六章和第九章。”

夏傢河接過書,放好。

“這是加瞭密的母本,另外,還有些特殊的地方,我必須當面跟你說清楚。”

透過窗戶,隻見小麥依偎在夏傢河身上,輕聲低語。兩人卿卿我我,儼然一對戀人。小麥依偎在夏傢河的身上,夏傢河攥著她的手,小麥的手指在夏傢河掌心輕輕叩擊。窗外,行人驚慌跑過,夏傢河警覺地朝外觀望,見日本兵已經封鎖瞭路口。原來,安排此次接頭的交通員已經被捕叛變,木戶英一拿到口供,便帶著人撲來瞭。

“情況有變。”夏傢河收起書,說,“從廚房出去,走後門。”

夏傢河和小麥前腳剛走,木戶英一就帶著人沖進瞭餐廳,餐廳裡頓時一片慌亂,木戶英一舉著槍,抓過一個侍者,用槍頂著他的腦門上,問剛才有沒有人離開。

侍者哆嗦著,指瞭指廚房。

夏傢河拉著小麥的手,兩人拐上青泥窪街另外一條胡同,胡同兩個方向,夏傢河辨別瞭一下,就拉著小麥往左邊跑。跑著跑著,兩人突然僵住,居然是條死胡同。兩人轉身朝另一條胡同跑去,剛跑過去,便遠遠看到瞭日本兵的身影,夏傢河突然有瞭主意,兩人跑到瞭王大花餅子店的院門外,夏傢河急促地敲打著院門,裡面卻沒有回音。他焦急地繼續拍打,隻聽到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誰呀?”裡面終於傳來王大花的聲音。

院門剛打開一條縫隙,夏傢河拉著小麥閃瞭進去。王大花紮著圍裙,手裡拎著掃帚,她剛要說什麼,夏傢河一把堵住瞭她的嘴巴。夏傢河指指屋子裡面,就和小麥進瞭前店。他穿過前店,要去開門,王大花愣愣地跟在後面,問出啥事瞭。

“回頭再說。我得走瞭。”

王大花打量瞭一眼小麥,問:“這是誰啊?”

“跟我一樣。”夏傢河說著,打開門,突然一愣,大街上,許多日本兵在盤查路人。夏傢河一把關上門。

鬼子戒嚴瞭,這可怎麼辦?夏傢河看向王大花,問:“這裡還有人嗎?”

王大花一直看著小麥,有些不悅地反問:“你到底跟她幹啥去瞭?”

“我跟她接頭,有任務,敵人正在搜查我們,你還想問什麼?”夏傢河有點不滿。

“去倉庫躲躲吧。”王大花說。

後院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為首的木戶英一不耐煩瞭,抬腳踢開瞭院門。

王大花怔愣地站在院子裡,一見木戶英一,嚇得直哆嗦。

“你為什麼在這裡?”木戶英一看到王大花,有點奇怪。

“這是我的店,我不在這在哪。”王大花拉著臉,“你來幹啥?還帶著兵。”

木戶英一沒理王大花,一揮手,日本兵四下搜查起來,有的揭開大缸蓋子,有的搜著院子角落,一壇蝦醬給打碎瞭,腥臭彌漫開來。一個日本兵要去揭開另一個大缸,王大花攔住,說:“哎呀都一樣,有啥好看的……”

日本兵揮著長槍,道:“躲開!”

“我開你看……”王大花說著,揭開大缸蓋子,濃烈的蝦醬味道噴瞭出來。

木戶英一捂著鼻子剛要細看,王大花突然扔下大缸蓋子跑過去,伸手攔住房門。原來,一個日本要進倉庫搜查。王大花盯著木戶英一,哀求道:“太君,我不熊你,這裡真是啥也沒有。”

“呯”地一聲,木戶英一開瞭槍,子彈打在門旁的石頭上,迸射出火花。王大花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大哭起來。木戶英一一揮手,日本兵上前拉扯王大花。王大花把著門框,連喊帶踹地撒起瞭潑來。

“放開她!”隨著喊聲,夏傢河從裡面出來,他赤裸上身,隻穿瞭個大褲衩子。

“你出來幹啥,我名聲都叫你給敗壞瞭……”王大花邊哭邊打著夏傢河。

木戶英一闖進倉庫,拉開電燈,倉庫裡瞬時一片光亮,有些刺目。木戶英一掃視著屋子,目光落在床上,墻角的簡單木板床上,被子揉成瞭一團。木戶英一的目光落在床下。床底,露出一截衣服,他掏出槍來,逼瞭過去。

夏傢河驚慌地跑進來,攔住木戶英一,討好地作揖:“太君,我和青木部長是朋友,你就給我留點面子吧……”

木戶英一一把推開夏傢河,兩個日本兵就上前去搬床。木床挪開,裡面是一堆雜物,木戶英一失落地朝外走去。

“個死蝦爬子,你還是男人嘛,都怨你,我名聲都叫你搞臭瞭,都怨你!”王大花抓起掃帚,抹瞭下地上橫流的蝦醬,打向夏傢河。夏傢河跑著,蝦醬橫飛。木戶英一抹瞭把臉上的蝦醬,惱怒地罵瞭一聲,匆匆朝前店走去。王大花腳底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木戶英一帶著日本兵出去,上瞭青泥窪商業街。夏傢河跑到臨街的前店,不少人好奇地朝裡張望,阿金也夾在其中。夏傢河尷尬地關上大門,插上門閂,揭開王大花剛剛擋住的大缸蓋子,搬出一個矮缸,缸裡露出瞭小麥的腦袋。

月亮爬上來瞭,照得整個地面水亮水亮的一層。王大花蹲在地上收拾蝦醬壇子,夏傢河幫忙。

夏傢河跟在王大花身後,高興地說:“我要匯報給組織,今天,你可是立瞭兩個大功。”

“整天價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這滋味不好受。”王大花坐在夏傢河身旁。

“今天的事,可能就是因為電影院的交通站暴露瞭,以後,那裡不能再去瞭。”

“咋瞭?”

“可能……出叛徒瞭。”

王大花沒有說話,眼神有些失落。夏傢河知道,是叛徒兩個字刺激瞭王大花。他沒話找話地說:“要參加革命,你得學著認字兒。”

王大花坐著矮凳,趴在灶臺上,用鉛筆頭在賬本上寫下一個歪歪斜斜的“王”字,驕傲地看著夏傢河。夏傢河滿意地笑瞭笑。王大花又一筆一畫寫下一個長腿短胳膊的“大”字。

“還少一個哪,再寫,寫‘花’,這個難。”看王大花猶猶豫豫,夏傢河笑著說,“不會瞭吧?”

“會。”王大花趴在紙上寫起來,半天,展開紙給夏傢河看,卻不是什麼字,而是畫瞭一朵花。夏傢河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王大花馬上要去青木正二的小食堂瞭,夏傢河教給王大花幾個日本字。王大花問起蓋章的事,夏傢河半天不語,王大花說她去蓋,她知道青木的章都都放在抽屜的盒子裡。夏傢河說,是在盒子裡不假,可盒子裡一共有十二個印,圓的有四個,通關證上的印就是圓的,他怕王大花找不著。

“四個圓的字不一樣吧?”王大花問。

“肯定不一樣。”夏傢河在紙上寫瞭幾個字,“你看,‘警、察、部’。”夏傢河突然想起來,印章上的字都是反著的,寫瞭,大花更看不明白瞭。

“那咋整?”王大花問。

夏傢河想瞭想,說:“這樣,回頭我刻個蘿卜印,蓋你胳膊上,你對著找就行瞭。”

鞭炮聲中,王大花的新店開張瞭,店門上方,掛著嶄新的牌匾,上面寫著“王記魚鍋餅子”。店門前圍瞭些看熱鬧的人,街坊鄰居都來瞭,孫世奇也夾雜在其中,他想,邵登年能把這麼好一個店面送給王大花,那得是多好的關系,她這個大姨姐,真是越來越瞭不得瞭。

王大花看著牌匾,眼裡泛著淚光。看著王大花高興的樣子,夏傢河眼睛也噙瞭淚。這魚鍋餅子店的開張,邵先生可是出瞭不少力。為瞭感謝邵先生,王大花帶著些禮物要去邵府,孫世奇也要跟著去,王大花推辭不過,隻得帶上瞭他。孫世奇心裡有個小九九,和邵先生親近瞭,對自己的仕途一定大有幫助。可邵登年對孫世奇的來訪並不熱情,他明確告訴孫世奇,他做生意這麼些年,雖然各色人等結識瞭不少,但是跟日本人絕無交集,至於關東州廳裡的人,他更是敬而遠之。回來的路上,孫世奇罵瞭邵登年一路,王大花不愛聽,反駁瞭幾句,不想孫世奇再沒有吱聲,孫世奇想的是,攀不上邵登年,還得攀青木正二,而攀上青木正二,他還得指望著明天就要去小食堂上班的王大花。

晚上,夏傢河來到王大花新開張的店裡,蓋章的事情還沒有辦下來,他有些著急。他從兜裡掏出一個印章遞給王大花,是個蘿卜戳。這大小應該跟青木抽屜裡那個真戳差不多,他讓王大花好好記住這上面的字。這是日本字,青木抽屜裡的戳上都有‘通関の証’的印,其中倒數第二個字母,跟豆芽菜差不多,彎彎勾勾的。

夏傢河拿過印泥,將蘿卜章在裡面沾瞭沾,在一張紙上按瞭下,說:“記住,得蓋在照片的右下角。”

王大花點頭,反得看著蘿卜戳。

夏傢河將一個紙包推到王大花面前,居然是件旗袍,紅底碎花,質地細膩,做工講究,光澤也很好。王大花看瞭夏傢河一眼,夏傢河也正在瞧著她,她嘴裡埋怨夏傢河亂花錢,心裡卻樂開瞭花。進屋換瞭新衣服,再出來果然就不一樣瞭,多瞭幾分成熟女人特有的風韻。王大花穿著那件旗袍,對著鏡子照瞭又照,臉上現出笑意。顯然,她很喜歡這身衣服。夏傢河在一旁看得出神。

王大花被夏傢河看得有點臉紅,問:“你咋知道我的尺寸。”

“你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去!”王大花嗔怨道,“記不記得上回你送我衣裳是啥時候?”

夏傢河溫情脈脈看著王大花,走上前去,幫大花捋瞭捋頭發,把一縷頭發別在瞭王大花的耳朵後面,說,“大花,你知道嗎?當年在花園口,我想帶著你私奔。”

第二天中午,穿瞭新衣服的王大花端著一盆魚,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來到警察署。

小食堂裡,鍋裡的魚咕咚燉著,王大花往鍋裡貼著大餅子,一旁的優子聞到瞭魚香,提醒王大花魚該出鍋瞭。

王大花擦瞭把額頭上的汗,說:“千燉豆腐萬燉魚,早著哪,還得多咕嘟一會兒。”

又過瞭一會兒,魚做好瞭。王大花把魚送過去,青木正二沒有吃,卻給瞭焦作愚孫世奇他們。顯然,他對王大花還不是很信任。王大花得知這事,一下就火瞭,來到青木辦公室,把圍裙摔在桌上,說她不幹瞭。

青木正二剛要解釋,進來一個日本兵文書,說是新京來的電報,有要緊事要傳達。

“王掌櫃,你稍等一下。”青木正二急匆匆出去瞭,留下王大花一個人。

王大花有些緊張,她走到桌前,看到桌邊擺放著一個日本玩偶。王大花躡手躡腳拉開左邊第一個抽屜,盒子裡,果然有十多個印章,居然有五個圓章,不是夏傢河說的四個。

臨走前夏傢河交代過,要找一個帶豆芽的戳兒。為瞭保險,王大花把蘿卜戳蓋在瞭胳膊上。王大花看瞭一個圓章,就找到瞭豆芽,她挺高興,今天的運氣太好瞭。王大花掏出通關證,一一擺在桌上,舉起印章剛要蓋,又拿起另一個圓章看瞭看,居然也有豆芽。王大花慌瞭,再看看另外三個圓章,好在沒有豆芽。王大花比對著手裡的兩個章,越看兩個豆芽越像,她擼起袖子,胳膊上現出蘿卜印。她將一個印章在旁邊蓋瞭一下,一一比對,終於確定下一個,王大花果斷落印。

王大花剛把印章放回去,青木正二推門進來瞭,見王大花在桌前背對著自己,青木正二快步走來,見王大花手裡正拿著那個日本玩偶在端詳,王大花看見青木,不好意思地放下玩偶,不好意思地說:“真好看。”

王大花突然意識到另一隻胳膊的袖子還沒放下,佯裝撓癢,拉下袖子,有些尷尬地笑瞭笑,但手腕處還露著一截印章。

“王掌櫃喜歡的話,拿回去吧。”

“不要不要。”王大花擺手。

“如果王掌櫃能夠繼續留下來,就接受我從傢鄉帶來的這個小禮物吧。”青木正二拿起玩偶,遞給王大花。

“那多不好意思……”王大花剛要去接,發現袖口處的半截印章,放下胳膊,趁機拉瞭拉衣袖。

青木正二突然拉過王大花的胳膊,王大花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瞭,青木正二把玩偶塞進王大花的手裡。

“收下吧。”青木正二說。

晚上,江桂芬從外面回來,看到夏傢河正手把手地教王大花演皮影,頓時心生不滿,夏傢河跟她說話,她也沒搭理,徑直回瞭自己的房間。這些日子,江桂芬心裡頗不平靜,原因是夏傢河跟王大花走得越來越近,很多事情都瞞著她。當然,遠東情報局把她派到夏傢河身邊,就是要暗地裡配合他的工作,為他的安全負責。可他總是不在自己的視線范圍之內,他跟王大花的搭檔也似乎越來越默契。每當她看到他們兩個人膩在一起,連吵架都是那麼融洽,她很難受。

這天,在一傢小餐館裡,江桂芬喝瞭很多酒。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愛上夏傢河瞭。她在他身邊,從開始時的任務,到現在的越來越有感情,她已經有些不能自拔瞭,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也許是幸福的吧?可是,夏傢河不愛她。在王大花沒有出現的時候,江桂芬還有讓夏傢河愛上自己的信心,可王大花出現瞭,她才發現,夏傢河根本不想讓她走進他的心裡。王大花是他的初戀,那個模子已經印在夏傢河的腦袋裡瞭,她想改變他,實在是太難瞭。江桂芬這麼想著,就喝多瞭。

夏傢河送走瞭王大花,回來看她臉色不對,就問:“你怎麼又喝酒瞭?”

“我想喝。”

“小江,你最近外面有什麼事吧?看你總往外跑。”

“我就是去逛逛街,看看電影。你不在我身邊,隻好我一個人去瞭。”

“外面太亂,我有點不放心。”

“要是你真不放心,就應該陪在我身邊。”

夏傢河不語,

“夏傢河,對你我差不多把心都掏出來瞭。你跟我說,她王大花到底哪裡比我強比我好瞭,會讓你這麼念念不忘,恨不得把心都扒給她!”江桂芬嚶嚶地哭著。

“小江,咱們倆真的不會有結果。”夏傢河的話,讓江桂芬非常難受,嗚嗚地放聲哭起來。

第二天一早,夏傢河意識到昨夜的話有些重瞭,難免有些尷尬。不料江桂芬卻好像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一樣,一早就把早飯做好瞭。

診所剛開門,就來瞭病人,夏傢河開始忙碌起來,江桂芬在一邊幫助遞著器具。

診室的門開瞭,進來一個女人,居然是孫雲香。孫雲香本來是想到王大花的店裡去看看的,她的店開瞭有些日子,居然一直都沒讓自己去瞅瞅,孫雲香覺得這個女人太沒把自己當回事瞭。她不把我當回事,我得把自己當回事,店是你王大花的不假,可你王大花住在我親哥孫世奇傢,這麼一串把,那個店也就跟孫雲香扯上瞭關系。既然有瞭關系,孫雲香就得去插上一手,管怎麼說,自己是個識文斷字的女人,比你一個大字不識的王大花不知強瞭多少倍。

一大早上,王大花的店還沒開去,她去市場買魚瞭。孫雲香看到對面有一傢牙科診所,就走瞭進來。當時夏傢河正側對著門,全神貫註地給病人看病,他穿著白大衣戴著口罩的樣子,一下子吸引瞭孫雲香的目光。當隻露出兩眼的夏傢河轉過身來與她目光相對時,孫雲香的眼睛一亮。夏傢河示意孫雲香先坐下等會兒,又忙乎起瞭手裡的病人。孫雲香坐在椅子上,變換著方向審視起夏傢河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夏傢河給病人治完牙,走到洗手盆前,打著香皂後很仔細地洗手,他慢騰騰地洗著,孫雲香在旁邊專註地看著,夏傢河在想這個女人是誰,為什麼這樣看著自己?孫雲香在想,有這麼一雙好看眼睛的男人該長成啥樣啊?夏傢河邊洗邊想,最後他斷定這個女人既不是敵人的特務間諜,也不是和自己一樣的地下黨。

夏傢河終於洗完瞭手,他慢騰騰地拿過毛巾擦手,然後再慢騰騰地摘下口罩,裝作不經意地抬頭,目光與孫雲香的目光再次相遇,就客氣地朝她笑瞭一下。

“你好。”夏傢河說。

“好……你好。”一向大大咧咧的孫雲香突然有些羞澀。

“小姐……看牙嗎?”

孫雲香眨瞭眨眼,連忙點著頭,說自己的牙隔三差五就痛,痛起來就要命。孫去得說著,主動坐到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往後靠去。

夏傢河托住孫雲香的後背,把她安置得舒服一些,孫雲香臉上飛出一片紅暈。

“哪裡痛?”

“說不好,也不是老痛,好一陣壞一陣的,痛的時候就抓心撓肝,不痛的時候就……就好人兒一個。”孫雲香緊張地說。

夏傢河仔細檢查瞭一番,沒發現什麼問題。

“早晨還痛得要命,這會兒,不怎麼痛瞭。”孫雲香嘀咕著。

夏傢河琢磨著。

“我傢開瞭個店,在你斜對面,魚鍋餅子。”孫去香指著外面。

“你是王大花親戚?”夏傢河疑惑地問。

“王大花的妹夫是我哥。”孫雲香驕傲地說。

夏傢河笑笑,說:“我聽她說起過你。”

“說我壞話瞭吧?”孫雲香一下子坐起來,盯著夏傢河。

夏傢河搖頭,說:“那倒沒有,她說你幹脆利落、治傢有方,明事理,知孝道。還說她要是有你這麼個小姑子,做個買賣也不用像現在這麼累瞭,裡裡外外都得她一個人張羅。”

孫雲香眉開眼笑,“這倒是句真話,我在傢裡,什麼大事小情都是我拿主意我定盤子,從來沒讓我哥插過手。叫你這麼一說,王大花這人還挺不錯的。”

夏傢河點頭,說:“是不錯。”夏傢河感覺到瞭,這個孫雲香看上瞭自己。他想得趕快把這個姑奶奶打發走。夏傢河扶起孫雲香,說她的牙沒有毛病,不用再來看瞭。

孫雲香說,那可不行,牙病可是大事,她一個姑娘傢,還沒嫁人哪,要是掉瞭滿口的牙,那不成老太太瞭。孫雲香說這番話,是想傳遞給夏傢河一個信號,自己至今還沒出嫁,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不是已經成傢,這個她得回頭問問王大花。不過,憑著直覺,孫雲香認定夏傢河沒有結婚,要是這樣,就好辦瞭。她覺得夏傢河哪裡都好,人精神,又是牙醫,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再加上彬彬有禮的儒雅氣度,簡直就是她命中註定的真命天子。為瞭天天見到夏傢河,孫雲香鄭重跟王大花提出來,她要到店裡來幫忙。

王大花一聽腦袋都大瞭,孫雲香要是來到店裡,那肯定攪得到處都不安生。王大花一再表示不麻煩孫雲香,孫雲香卻理由充足,埋怨王大花把店裡的賬記得亂七八糟,比如,三十斤苞米,她就在賬本上畫個玉米棒子,旁邊寫個30;再比如四十條魚,她就畫條魚,旁邊寫個40。她嘲諷王大花,幸虧店裡不賣雞鴨鵝牛馬羊,要不她這賬本就畫成牲口圈瞭。

王大花終於敗下陣來。隻是她想不明白,孫雲香怎麼就大腦發熱,突然動瞭來店裡幫忙的念頭。

《王大花的革命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