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們迅速瀏覽瞭娜迪亞·韋爾科娃的臉譜網主頁後,確定瞭她公告板上照片裡的那兩個朋友的身份:阿什利·馬爾和阿妮婭·佈爾巴。阿妮婭是托德莫登一所小學的助教,那裡離佈拉德菲爾德有二十分鐘的車程。阿什利離得更近些,是一傢執業醫生開辦的醫療中心的前臺接待,地點是哈裡斯城,從那裡步行至娜迪亞的公寓隻需十分鐘。菲丁把阿什利定為她們的第一個目標。她們要求與她會面時,前臺主管並不是太高興,但菲丁已經態度明確。前臺主管做瞭多次深呼吸之後,終於平靜下來,帶她們到一個極小的房間中,裡面有四把椅子和一張桌子。“這裡看起來更像撲克學習班,而不是醫療單位。”那個女人去叫阿什利,把她們單獨留在那裡之後,寶拉嘟噥道。

“希望馬爾小姐不會擺出一張撲克臉,”菲丁說,“好吧,麥金太爾,我們來看看你的水平。你來主導這次問詢。”

寶拉非常感激菲丁對她有信心,但她還沒來得及說出來,阿什利·馬爾的腦袋就出現在門邊,看起來困惑多過擔憂。“你們是警察嗎?你們確定沒找錯人?”

她毫無疑問就是照片上的女人。阿什利看上去有二十五六歲,蓬松濃密的赤褐色頭發勾勒出圓潤開朗的臉龐。她那雙綠色的大眼睛之間的距離有些大,再配上一隻靈巧的小鼻子和一張小嘴,別人都說她像一隻快樂的小貓。她穿的黑色牛仔褲和粉色無袖套衫都很緊身,好像她買瞭它們之後,胖瞭好幾磅。寶拉對她露出友好的微笑。她們得穩住這個年輕女子,最好讓氣氛保持輕松友好,不要那麼正式。然後,再告訴她那個壞消息。“進來吧,阿什利。我是寶拉·麥金太爾,這位是亞歷克絲·菲丁。我們是本地警探。請坐。”寶拉招招手,示意她坐到離門最遠的椅子上,自己則坐到與她成直角的椅子上。

阿什利謹慎地坐到椅子的邊緣上。“我不明白,我什麼也沒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需要律師嗎?電視上,他們經常要求律師到場。”

寶拉在心裡詛咒電視劇中無處不在的謬誤。“你真的不需要律師。你什麼也沒做,阿什利。我們需要跟你談談你的一個朋友。”她從包裡拿出娜迪亞廚房裡其中一張照片的復印件。她指著娜迪亞。“你認識這個人嗎?”

阿什利看起來很驚恐。“是娜娜。我的朋友,娜迪亞。她出瞭什麼事?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恐怕有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阿什利,”寶拉越過桌角,把一隻手伸出來放到她的手上,“娜迪亞死瞭。”

阿什利的臉頰上頓時血色全無,淺色的雀斑變得像皮疹一樣顯眼。她雙手抱頭,看起來很震驚。“我不敢相信,不會是娜娜。你們一定搞錯瞭。是她媽媽得瞭癌癥,不是她。”

“我們沒搞錯,阿什利。我很抱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糟糕的一天,但我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我們給你倒一杯茶或水,好嗎?”菲丁身體前傾,在某一刻,寶拉覺得她是那種你可以依賴的母親。

阿什利搖搖頭。“發生瞭什麼事?她怎麼會死?她人在波蘭,前幾天還給我發瞭短信,說她現在待的地方,天氣一塌糊塗,還說她多麼盼望著回來,”她的手滑到嘴上,“她在周一沒有發短信給我,她是在那天死的嗎?”寶拉感到菲丁迅速地瞥瞭自己一眼。那些擅自占用房屋的人周二早上回來,在起居室裡發現瞭娜迪亞的屍體。兇手似乎覺得在殺瞭娜迪亞之後,沒必要再假裝她還活著。他隻希望娜迪亞和他在一起時,別人不要生疑。

“我們認為有人帶走瞭娜迪亞,”寶拉說,“把她監禁起來,然後殺瞭她。”

“在波蘭?”

“我們認為她從未離開過本地。”寶拉說道。

“但她給我發瞭短信。她說她必須立即回傢,因為她媽媽罹患癌癥。她覺得她媽媽撐不瞭多久瞭。我說過,她到瞭之後就用Skype跟我視頻聊天,但她說她無法做到,因為她媽媽那裡沒有網絡。因此,我們通過短信聯系,”她掏出自己的手機,“呶,我給你們看短信。”

“你提供的信息真的很有幫助,阿什利。我們需要你們之間的短信。她在短信裡說瞭讓你覺得奇怪的話嗎?她說話的方式有什麼異常嗎?”

阿什利皺起眉頭。“每句話都很正常,沒有什麼是說不通的。你們確定那是她嗎?”

寶拉對她深表同情。“我知道你剛得知一個很可怕的消息,但我們很確定那就是她。而且,我們很需要幫助。我們越早找到線索,就有越多機會抓住那個對你朋友行兇的人。因此,我們想要問你幾個問題。你介意嗎?”要求一個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的女人做這種事,似乎無情無義,但寶拉隻能如此。

阿什利的雙眼噙著淚水,身體開始顫抖。寶拉用一隻胳膊摟住她的肩,讓她在懷裡抽泣。這時,寶拉看到菲丁的目光。菲丁同情的眼神消失瞭。她用雙手做瞭一個滾動的手勢:加快速度。該死,寶拉讓阿什利繼續哭一會兒。最初的風暴過去之後,她在阿什利的口袋裡找到一包紙巾,幫她擦拭淚水,讓她擤鼻涕。“我很……很抱歉。”阿什利連續打瞭幾個小嗝,花掉的睫毛膏讓她變成瞭熊貓眼。

“你不必抱歉。她是你的朋友,你感到難過是很正常的,”寶拉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但一隻手還放在阿什利的胳膊上。“那麼,告訴我,你最後一次見到娜迪亞是什麼時候?”

阿什利大口吞咽著,然後勉強開口說話。“是一個周六,”她往回數著日子,嘴唇微微顫動,“三個星期前。我們去瞭曼徹斯特,在特拉福德中心購物。那裡有,怎麼說,一大堆很酷的商店。我們偶遇瞭阿妮婭——我們的另一個朋友,阿妮婭·佈爾巴。她和娜娜一樣,也是波蘭人。總之,我們中午在漢堡王碰上瞭,一起吃瞭漢堡,然後又一起去逛商店。”她停下來,沉浸在回憶中,下唇有些顫抖。

“你們買瞭什麼東西嗎?”寶拉的口氣聽起來像是閑聊,仿佛與查案相比,她對購物更感興趣。

“我買瞭幾條紫色的牛仔打底褲,還有一件配套的綴有小亮片的上裝。娜娜買瞭兩件工作時穿的寬松襯衫,一件黃色的,一件藍色的。上面都有,怎麼說,白色的細條紋。那兩件襯衫真的都很漂亮,她看起來為之深深著迷。阿妮婭在美體小鋪買瞭一些東西,是洗浴用品。她喜歡一有機會就泡在浴缸裡。然後,我們去瞭美食廣場,吃瞭薯條,喝瞭可樂。然後,阿妮婭開車順道送我回傢。而娜娜決定看一部我和阿妮婭都不感興趣的電影。”

在問詢中經常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目擊者說瞭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但他們自己並不知道。警察不能表明其重要性。寶拉費瞭點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用手緊緊抓住阿什利的手,仿佛想從對方那裡榨出什麼信息。“是什麼電影?”

阿什利聳聳肩。“不知道,真的。是法語電影。娜娜,會說法語和英語。這電影有字幕,怎麼說,我更喜歡看電視或者去酒吧。我如果想讀一整晚的書,我會買,怎麼說,一本雜志。”

“因此,娜迪亞準備獨自去看電影?”

“是的,她有時會這麼做。她癡迷於電影的程度大大超過我和阿妮婭。”

這說得通。寶拉記得,在娜迪亞公寓的那堆DVD裡,有好些法國電影。“她樂意一個人去看電影?”

“是的,為什麼不呢?”

“你確定她不是計劃在那裡與其他人見面?”

阿什利搖搖頭。“那是一時沖動的決定。我們跑過去看看什麼電影正在上映,是否有我們都喜歡的。娜娜發現那部法國電影後,非常興奮,”她的臉突然扭曲崩潰,“那是兇手逮到她之前,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對嗎?”淚水再次從她的臉頰上流下。

“我們不知道,阿什利。我們能否找到兇手,全看你怎麼幫助我們知道更多信息瞭。我希望你能回憶起那個周六發生的事情。你是否註意到有什麼人跟著你們?是否有什麼人一直出現在你們的視野中?”

阿什利皺起瞭眉頭,專註地回憶著。“我不記得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們隻是一起歡笑,一起購物,沒把註意力放到別人身上。”

“你們也沒有什麼艷遇?沒有人引起你們的註意?”

她又搖瞭搖頭。“沒有這類事情。正如我剛才所說,我們對其他人不感興趣。”

“你沒有看見任何讓你心動的小夥子?”

阿什利對她露出狡黠的表情。“沒有能讓我們采取實際行動的。我們隻是欣賞,怎麼說,我們坐下來吃東西時,會掃視一下性感的男生。但不是認真的。隻是,比如‘他很性感’,再比如,‘他的屁股真棒’。我們從不跟他們說話,他們也從來不會跟我們搭訕。總的來說,這很……尋常。”

“那男朋友呢?娜迪亞當時正在和誰約會嗎?”

阿什利低頭看著桌子。“當時已經沒有瞭。”

寶拉與菲丁對視一下,她們都像嗅到一絲獵物氣息的獵犬。“她曾經和某人約會過?”

“是的,但他們幾個月前就已經結束瞭,”她抬起頭,明白寶拉的興趣所在,“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經常和這個波蘭小夥帕維爾出去玩。娜娜一搬過來,就開始和他約會。他們結束之後,她說她覺得自己之所以被他征服,是因為鄉愁,還因為那個小夥子讓她有安全感。我第一次見到娜迪亞時,他們兩個就在約會瞭。他是一個漂亮的小夥子,做酒店接待員。反正,一天夜裡,他們一起去瞭利茲,並撞上瞭另一個波蘭女人。那個女人當時氣瘋瞭,稱娜娜為小三。好吧,她是用波蘭語說的,但大致意思就是這個。她說帕維爾在格但斯克有一個妻子和兩個孩子,而娜娜是一個骯臟的婊子。所有這些話都是用最高音量在酒吧中央說的。好吧,帕維爾試圖向她解釋,她認錯人瞭。可是,那個女人不吃這一套。她迅速拿出手機,拍下兩人的照片,並說帕維爾如果不把自己下賤的屁股挪回格但斯克的傢裡,她就會把照片發送給他妻子,讓她知道自己嫁給瞭一個什麼樣的雜種。這就夠他受的瞭。”

“娜娜甩瞭他?”

阿什利聳聳肩。“對於這類事情,你無法說清是誰先受到瞭不公正的對待。是娜迪亞甩瞭他,還是帕維爾在去機場的途中甩瞭她?他回到瞭波蘭,娜娜說她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暫時不會再愛瞭。”

“她真的休息瞭一段時間?”

阿什利看上去有些心虛。“差不多,在一個聖誕派對之後,她與佈拉德菲爾德沼澤精神病院的一位醫生發生瞭一夜情。他們兩個人當時都太沖動瞭。不過,第二天早晨,他們都沒有表現得難堪,但也沒有讓關系更進一步。”

“娜迪亞的鑰匙圈上有一套鑰匙並不是開她公寓門的。你知道那是哪兒的鑰匙嗎,阿什利?”

她點點頭,臉色有些黯淡。“是阿妮婭傢的鑰匙。阿妮婭這個人,怎麼說,非常遲鈍,經常把自己鎖在外面。因此,她把一套鑰匙給瞭娜娜,因為娜娜做事非常有條理。阿妮婭下次再把鑰匙留在早餐吧臺上時,就不會抓瞎瞭。”

這說得通。寶拉把三個女人的照片放到她面前。“你們三個似乎喜歡參加派對。你記得有人騷擾過你們嗎,或者對娜娜心懷不軌?”

阿什利咬著小指甲邊緣的皮膚。“我們喜歡徹夜狂歡,”她終於開口道,“我們會小酌一番,但不會像那些瘋狂的婊子那樣不要臉。到下半夜時,她們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瞭。我們不是那種沒頭腦的小女孩,警長。我們盡情歡笑,但不會愚蠢地冒險。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敢相信娜娜已經走瞭。”

“那藥物呢?娜娜以前嗑藥嗎?”

阿什利嘆瞭口氣,轉瞭轉眼珠。“每個超過三十歲的人都覺得我們這代人永遠不會循規蹈矩。聽著,我還是個少年時,得瞭好幾次E,因為我當時喜歡泡吧。我二十歲時,吸過幾次可卡因。但現在,我不做這種蠢事瞭。我有一份好工作,有自己的公寓和汽車。我可不想讓所有這些都付之東流。娜娜也一樣。她千裡迢迢來到這裡,是為瞭賺足夠的錢回波蘭過好日子。她不會為瞭一個癲狂的夜晚,拿未來冒險。沒門,”她露出有些扭曲的微笑,“我們都是好女孩,警長。”然後,她終於土崩瓦解,不再故作勇敢,眼淚再次湧出來,“太他媽倒黴,這種事不該發生在我們這種女孩身上。”

然而它還是發生瞭。

《破釜沈舟(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