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遍灑虛空無障礙 妙參禪理出重關2

其實藍玉京何嘗不懂以柔克剛的道理,他五歲開始學武,十一年來,不知學過多少借力打力的手法。但道理易懂,手法也不難學,最難的是運用之妙,存於一心,否則臨敵之際,千變萬化,差之毫厘,便會謬之千裡。還有一點,功力如果相差太遠,縱然運用妙,那也未必能夠以柔克剛。

那黑臉僧當然也懂得這個道理,不過,他是故意這樣說的,一來是為替師兄解嘲,二來他亦已看出瞭師兄不願打傷這個少年,因此他就故意先把這個少年認定瞭不是武當派的弟子,萬一將來鬧出糾紛,也可以有理由辯解。

哪知他這麼一說,卻也提醒瞭藍玉京。藍玉京這半個月來,對師祖給他的內心法,已經領悟不少,隻是未有機會嘗試運用,欠缺經驗而已。

這剎那間,內功心法所提的訣竅從他心中流過:“從有到無,無中生有。心無沾,流水行雲。任彼金剛猛撲,四兩可撥千斤!”訣竅一念,登時心竅也開。

說時遲,那時快,黃臉僧人又是猛的一掌劈來,藍玉京倒持寶劍,以劍柄迎上,輕輕一撥,隻聽得“喀喇”一聲,三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一株粗如兒臂的樹枝被黃臉僧人的劈空掌力打斷,不過,藍玉京雖然能夠把他的掌力牽引出去,轉瞭方向,打斷樹枝,他本人還是不能不晃瞭幾晃,退瞭一二步,方始穩得住身形。這是因為他隻能把對方的力道撥開八成之故。

但這麼一來,卻是令得這個僧人的黃臉成瞭紅臉瞭。

要知借力打力,雖然不能硬碰,但假如藍玉京剛才是用劍尖牽引,這個黃臉僧人雖然不至遭受斷臂之厄,皮肉之傷卻是難免的瞭。

也不知是否由於心而生“暗”,在那枝樹枝被他劈空掌力折斷之時,他似乎隱隱所得構林裡有人發出一聲冷笑,聲音飄忽,似有如無,還沒有枝葉搖吵的聲音清楚,究竟是笑聲還是風聲?或者根本隻是他的幻覺,在他心裡,隻能是個迷瞭。

他思疑不定,為瞭挽回面子,一聲冷笑,說道:“好小子,我讓你見識見識我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我不用內力,也能打敗你,免得給你說我以大欺小。”

聲出招發,五指如鉤,向藍玉京抓下。但卻並沒有斯身進迫,甚至和藍玉京的劍尖,也總是合持著三五寸的距離。

空手人白刃的目的,是要奪對方的兵刃的,沒有接觸。又怎能達到這個目的呢?

原來他用的是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之一的龍抓手功夫。出手如電。每一招都虛實相生,變化莫測。隻要對方的防禦稍有疏失,立即可以由虛變實,抓住對方的要穴道。但在無機可乘的時候,他這種飄忽不定的掌力,對方要借力也無從借起。他說不用內力也是假的,隻是換上瞭陰柔的小天星掌力,沒有掌風而已。不過,龍抓手的功夫並非倚仗內力傷人,則是真的。

藍玉京的太極劍法本來不輸於他龍爪手功夫,但黃臉僧人的龍爪手這門功夫已經練瞭二十年,藍玉京的太極劍法還是最近練的,雖然他的悟性甚高,而且還有“創意”,但究竟不及對方的造詣之深。

黃臉僧人改變打法,繞身遊鬥,移步換形,瞬息百變,對藍玉京的威脅,登時大增,漸漸,藍玉京的劍法已是被他克瞭。

黑臉僧人在旁觀戰,看得眉飛色舞,不停的給師兄喝彩,“妙啊,妙啊!”都不知叫瞭多少聲瞭。可是他每叫一聲“妙啊”黃臉僧人的眉就不覺一皺,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瞭。

藍玉京並沒有數他出瞭幾招,但他自己心中有數,已是過百招瞭。他曾誇口要在十招之內打敗藍玉京的,現在已是十倍於十招之數,師弟的喝彩聲豈不是等於對他的嘲笑麼?雖然黑臉僧人是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的。

黃臉僧人一咬牙根,心裡想道:“我若是抓不著這小子,顏臉何存?”無明火起,登時使出殺手絕招,即使誤傷藍玉京的性命,也是在所不顧瞭。

他把小天星掌力用在龍爪手上,一伸一縮,這一抓,抓出去的力道令得藍玉京像被漩渦卷吸一般,雖然不至跌倒,腳步已是踉蹌,不知不覺,身形傾側。

黃臉僧人立即閃電出招,招數也是非常奇妙,藍玉京身形不穩,不論如何閃避,都非中招不可。若然閃避不當,琵琶骨就要給對方抓裂閃避得宜,手中的劍最少也要給方奪去。

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藍玉京忽地聽得好像有人在他身邊叫道:“白鶴亮翅,玄鳥劃砂!”藍玉京不假思索的就把這兩招使瞭出來!

白鶴亮翅是要身形掠起的,他腳下踉蹌,正好趁勢躍起,但玄鳥劃砂則是反手向後轉個圈削出的,黃臉僧是在正面攻他,他身瞭懸空,使這一招,那豈不是變成瞭無的放矢,如何夠能防禦。

不過,藍玉京根本就沒去想這層道理,因為他已聽出瞭那個聲音是誰的瞭,是一個他最信服的人。

隻聽得“嗤”的一聲,黃臉僧人的僧袍被劃開瞭一道七寸多長的裂縫,胸口也感到瞭森森的劍氣,這一驚非同小可,趕忙斜躍出數丈開外。

原來在那個指點藍玉京之際,早已算準瞭黃臉僧人的後著,黃臉僧人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那剎那之間,移形易位,轉到藍玉京後側發招,這一來就等於是送上去湊合藍玉京的“玄烏劃砂”瞭。更妙的是,那人還算準瞭藍玉京在使瞭一招“白鶴亮翅”之後,第二招的力道配合上兩者之間的距離,“玄鳥劃砂”就隻能劃破對方的僧袍,而不至於傷及性命。

那黑臉僧人見師兄僧袍破裂,急切間也不知是否受傷,他的脾氣素來暴躁,一聲大喝:“好小子你敢傷我師兄!”掄起方便鏟,就朝藍玉京雙腳鏟來。

方便鏟是重兵器,這黑臉僧人又是專練外功的,雙臂之力,足有千斤。他不是鏟向藍玉京的上三路,已經是手下留情瞭。不過這一鏟朝著藍玉京雙足鏟來,藍玉京即使能夠保全命,雙足也是要和身體分傢的瞭。

藍玉京當然不甘殘廢,“任他泰山壓頂,我隻當清風拂面”,自然而然就使出瞭剛剛妙悟的“四兩撥千斤”的功夫。

黑臉僧人的功造詣遠遠不及師兄,藍玉京用四兩撥千斤來對付那黃臉僧人,收效不大;對付這黑臉僧人卻是立即見功。

“四兩撥千斤”不怕對方力大,對方的氣力越大,所受的反出也越大,隻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黑臉僧人的方便鏟陡然被撥轉方向,哪裡還能掌握得牢,不但方便鏟脫手、飛出,他的虎口亦迸裂!

這幾下雷轟電閃般的攻拒,不過轉眼功夫,便即分勝負。藍玉京茫然四顧,那兩個僧人則如鬥敗的公雞,氣沮神傷。

突然,藍玉京眼睛發亮,那兩個僧人也抬起頭來瞭。場中突然多瞭幾個人。

“東方大哥,果然是你!”藍玉京失聲叫道。

他眼中隻看見東方亮,還沒註意到同一時間出現的另外兩個人。

這兩個都是六旬開外的老和尚,而且是身份大不尋常的老和尚。

一個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本無大師。

另一個竟是少林寺的方丈痛禪上人!

這兩個僧人怎麼也想不到本寺的主持竟然會親自出來,而且還加上達摩院的首座

本無大師面挾寒霜,說道:“圓通,你身為羅漢堂僧人,怎能妄動無明,用本寺的絕技對付一個還成年的小施主?”

那黃臉僧人道:“弟子知罪,不過,請首座明鑒,這位小施主卻是捏造謊言,假冒武當派的弟子,來挑起糾紛的。他背後一定有人指使,請先查明他的來歷。”

本無大師喝道:“住嘴!人傢來意早已說得明明白白,隻是你胡亂猜疑,你還不向這位小施主賠罪”

黃臉僧人駭然說道:“這小、小施主當真是武當派的弟子麼?”他見本寺方文和達摩院的首座長老對藍玉京都甚為客氣,“小子”兩字不敢說瞭。

本無大師似乎有意考他的見識,說道:“你憑什麼懷疑他不是武當派的弟子?”

黃臉僧人道:“他的劍法倒有幾分像是武當的太極劍法,其實似是而非。依弟子看來,恐怕不是張三豐的摘系傳人吧?”

本無大師沒有立即回答他,卻對方丈說道:“師兄,你對各派的劍理比我懂得多,不知我有沒有看錯。”

痛禪上人道:“不錯,這位小施主的劍法雖然和現今流傳的太極劍法似乎並不一樣,但任何劍法,隻求形似,便落下乘。這位小施主的太極劍法已是到瞭神似的境界!”

本無大師欣然說道:“師兄說的深合我心。小施主,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的劍法是無相真人親授吧?”

藍玉京的劍法本來是跟義父學的。但劍訣卻是師祖所傳。義父教他的太極法似是而非,他從劍訣自己悟出來的劍法才是真的。不過,他的“參悟”也有東方亮的“指點”在內,而且是在不斷修正義父所教的劍法的過程中參悟的,他的義父也不能說沒有一份功勞。

他不知怎樣說才好,遲疑半晌,隻能如此說道:“可以這樣說。”

這是模棱兩可的說話,本無大師聽瞭,眉頭一皺,心裡想道:“莫非還有別情?”但對別派的弟子,他卻是不便盤問瞭。

痛禪上人喟然嘆道:“怪不得武當派的名頭近年壓過瞭少林,撇開別的不談,武當的人材就非咱們少林可比。無相真人的一個小徒孫可以和咱們羅漢堂的大弟子抗手!”

黃臉僧人惶然說道:“弟子無能,願領方丈處分!”

痛禪上人道:“少林武當本屬一傢,你輸給無相真人的徒孫,也不算丟臉。我隻不過是感興嘆,並非怪你本領不濟。我要說的是,你卻的確是對這位小施主有失禮之處,即使你打贏瞭,你也必須向他賠罪!”

黃臉僧人滿臉羞漸,須知打贏瞭賠罪倒沒有什麼難堪,如今卻是打輸瞭還要向人傢賠罪,但主持有命,怎敢不遵,隻好對藍玉京賠禮:“小施主,請恕小僧有眼無珠,不識你是武當高徒,多有失禮。”

藍玉京連忙還禮,說道:“不敢當。其實……”他想說的話未曾說來,已經有人替他說瞭。

那黑臉僧人性子最急,見方丈稱贊藍玉京,把他的師兄貶低,不禁大不服氣,剛聽將藍玉京說出“不敢當”這三個字,他就搶著說下去,說道:“這小施主不過是得到別人的指點,才不至於落敗罷瞭。否則他怎打得過圓通師兄?”

藍玉京道:“是呀,我本來不是這位大和尚的對手。”

本無大師道:“圓業,你知不知道你何經以學藝不能精進的原因嗎?就因為你不能虛心,你試想想,如果剛才在你和這位小施主動手的時候,我若在旁指點你兩招,你是不是就憑我的略加指點便可獲勝””

黑臉僧人剛才一出招便給藍玉京打敗的,他知道這是被對方以柔克剛之故,他的內功不行,空有一身氣力,那就的確是縱有名師指點,也打不過對方的。

不過,他仍是不能服氣,說道:“我承認我的本領比不過這位小施主,不過,這位小施主說的話恐怕也不能盡信吧?”

藍玉京道:“我說的都是真話,不知是哪一點令得大和尚不敢相信?”

黑臉僧人道:“無相真人隻是命你一個來的”’籃玉京又道:“是呀!”

黑臉僧人又再逼緊一步,說道:“並沒有別的武當弟子和你同來?”

藍玉京眉頭一皺,心想這大和尚也真羅唆,說道:“師祖的遺命隻是給我一個人的,當然沒有別的同門陪我來瞭。”

黑臉僧人一聲冷笑,指著東方亮道:“那麼這個人是誰?難道你敢說他不是武當派的弟子?”要知東方亮既然能夠指點藍玉京的太極劍法,他當然認為東方亮定是武當弟子無疑。

藍玉京道:“他是我的義兄,但他並不是武當的弟子。”

圓通吃瞭一驚,雙目瞪視東方亮,說道:“你剛才指點這位小施主的那兩招劍法高明得很啊,你當真不是武當派的?”

東方亮淡淡說道:“武當的聲名赫然可以和少林並駕,我還不屑於做武當派的弟子!”

這麼一來,連本無大師也不禁起疑,說道:“恕老衲眼拙,老衲也想請問施主是哪一門派?”

東方亮道:“我也不知我是什麼門派。”

他這話倒不是推搪,他的師祖玄真子雖然是出身昆侖派的。但劍法已經自成一傢,到瞭他的師父向天明,更是融會各傢之長,創立瞭飛鷹回旋劍法,這才得以號稱“劍聖”。

本無不知內在情由,哼瞭一聲,心裡想道:“你不說難道我就沒法知道?”此時寺中又已有幾個僧人聞風出來,這幾個僧人見方丈在場,靜靜地站在一旁,誰也不敢說話。

東方亮道:“和我這位義弟一樣,我此來也是想要拜訪一位高僧。”

本無道:“你且慢說出這位高僧的名字,我先和你說一說少林寺的規矩,少林寺並不拒絕訪客,不過,若是存心要來試一試少林寺武功的人,那可就得在經過一場比試之後,合格的我們才可以準許你進本寺。”言下之意,你若是不合格的,根本就不能踏入少林寺的大門,當然就談不到接受你的拜訪瞭。

東方亮道:“貴寺的武功,天下無不欽佩,人是不用試也知貴寺武功高明瞭。這條規矩怕不適合我吧?”

本無大師道:“我們並不是隻要聽施主口中的言語,是要看施主的行為。施主剛才暗助義弟取勝,已是等於存心來考較少林寺的武功瞭,印證武功,事情也屬於尋常,施主若要踏入本寺,那就隻好請施主莫要推辭瞭。”

東方亮笑道:“大師是達摩院首座,我怎敢在大師的手下試招?”

黑臉僧人哼瞭一聲道:“你也忒自高身價瞭,你怎知是我們的達摩院首座要和你過招?”

東方亮道:“在下不敢有此奢望,要是點到即止的話,就請大和尚教幾招如何?”

這黑臉僧人是藍玉京的手下敗將,他倒是相當直爽,哼瞭一聲,說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想揀軟的果子吃,我才不上你的這個當呢!”

那個法號圓通的黃臉僧人說道:“閣下對劍道的精研,小僧剛才已領教瞭,得隴望蜀,倘若閣下肯出招賜教,小僧更感榮寵。”原來他剛才輸給藍玉京,他本來可以勝的,卻因東方亮在旁指點藍玉京。以至今他反而落敗,他自覺得不值,向東方亮挑戰,以求一瀉心中之憤。

東方亮還沒有表示,本無大師已在說道:“圓通,你忘記我剛才怎樣告誡你麼?”

圓通心頭一涼,說道:“首座告誡弟子不可妄動無明。””

本無大師說道:“對瞭,少林武當,同出一源,你和武當派的弟子印證武功,勝負何須執著,再說,你已經比試瞭一次,倘若仍然你和外人比試,豈個是要教人傢笑話咱們少林寺無人!”

這番話的意思顯然是要把藍玉京和東方亮分別對待,藍玉京是武當門下與少林弟子可“同源”,東方亮則隻能算是“外人”瞭。東方亮聽瞭,不禁激起好勝之心,心裡想道:“這位少林寺的達摩院首座,告誡弟子對勝負不可執著,其實他又何嘗沒有執著?哼,隻要不是少林寺的方丈和達摩院的長老出手,少林派的弟子雖然眾多,能夠勝得過我的隻怕也未必找得出來。”當下說道:“既然貴寺有這個規矩,那麼在下恭候方丈和首座挑選貴派的一位高徒出來指數在下。”

本無大師道:“少林寺的人材雖然不多,卻也用不著細心挑選。”把手一招,叫道:“圓性,你過來!”

剛剛從寺中出來,在一旁靜立的和尚之中,有一個身材枯瘦的走出來道:“弟子圓性,聽候首座吩咐。”

本無大師道:“這位施主自言,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屬於什麼門派,如今我要你和他印證武功,你要幾招才能知道他的門派?”

圓性望瞭東方亮一眼,說道:“十招!”

本無大師道:“施主可願按照我們所定的規矩比試?”

東方亮道:“客隨主意,請大師劃出道兒。

本無大師道:“以十招為限,倘若在十招之內,他說不出你的武功門派,即使你輸瞭給他,也算你贏。”

東方亮笑道:“這豈不是我占盡便宜?”

圓性哼瞭一聲;說道:“你這話說得未免早瞭一點,你以為按照我們劃出的道兒,你就一定可以贏得這場比試麼?”

東方亮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這個人是要凡事都講公道的。既然在比武上你們讓我占瞭一點便宜,那麼在考你們的見識上,我也可以讓你們一步。”

本無微笑道:“你倒是自負得很,請問這一步你準備如何讓法?”

東方亮道:“十招之內,任何一位少林弟子看出我的武功來歷,都算是你們贏瞭。不必隻限這位圓性大師。”

本無大師道:“好!就這樣吧。你若贏瞭,少林寺的大門為你打開,你若輸瞭,對不住,我們就不能讓你踏入本寺瞭。”

圓性取下倒插在背後的拂塵,說道:“雙方要說的話,都已講明白瞭。請施主進招!”也不見他拿橇作勢,隻是那麼隨隨便便,的在東方亮面前一站,儼然就有淵停嶽峙的氣象。東方亮心頭一凜:“這個和尚倒是不可小覷!”

東方亮劍出鞘,說聲:“有瓚!”陡然間,眾人隻覺眼睛一亮,一道白光,好像劃破夜空的閃電,駭人心魄!那金刃劈風之聲,也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東方亮的第一招使出來瞭!

藍玉京看得吃瞭一驚:“原來東方大哥不僅懂得太極劍法,他的連環奪命劍法也比我高明得多。”

那黃臉僧人站在本無大師身旁,說道:“這一招好像是武當外門劍法中的雷電交轟?”他和藍玉京都是同樣驚疑,雖然兩人的想法則並非一樣。

本無大師微笑道:“不錯,確是有雷轟電閃之威。威力似乎還在武當派的雷電交轟之上。”這麼一說,那法號圓通的黃臉僧人已是領悟,東方亮這一招不過看來好像武當的雷電交轟而已其實駕馭劍法的內力則另有妙處,並非武當派的法門。

話猶未瞭,圓性的第一招也使出來瞭。說也奇怪,隻見他漫不經意地把塵一揮,就把那道白光裹在當中。那麼猛烈的“雷電交轟”,在他拂塵包裹之下,威力竟然施展不開登時受阻瞭。

圓性一出手就阻遏瞭對方的攻勢,心裡想道:“他用別派的劍法來迷惑我,要勝他不難,但最緊要還是迫他使出本門劍法,心念一動,立即使出殺手反攻!

東方亮也好像知道他的心意,就在一瞬間,兩人幾乎是同一時候變招。

圓性的拂塵一揮,塵尾根根豎起,有如千百鋼針,刺向東方亮的穴道。

一般用指頭點穴,隻能點一處穴道,但他用塵絲刺穴,東方亮的全身穴道,幾乎都在他的襲擊范圍之內,這樣的刺穴功夫,藍玉京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在旁看得暗暗為東方亮捏一把汗!”

但東方亮的第二招變化之奇,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按說“連環奪命劍法”是必須連環使出的。第一招“雷電交轟”是至剛至烈的劍招,跟著來的一招,即使沒有那麼威猛,也必定是接續前招攻勢的。

哪知東方亮的變招,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就好似萬馬奔騰,突然一齊止步一般!劍光陡然收斂,劍尖輕輕顫動,劍勢閃爍不定,在行傢眼中,他的全身上下,已是沒一處不在嚴密的防禦之中,簡直無絲毫破綻可尋。

少林寺的方丈痛禪上人也不禁點頭贊賞,“張三豐創立的太極劍法果然是非同小可,可惜咱們遲生二百年,沒眼福見他使這一招。”

本無大師道:“不過這位施主的太極劍法,也確實是如你所說,已經到瞭神似的境地瞭。”他本來是認為圓性在十招之內必定可以贏得比武的,此時也不禁有點擔心瞭。

痛禪上人道:“你說得不錯,這位施主的太極劍法,已守如江海凝光瞭。”

少林寺武功最高的兩位都加贊賞,藍玉京心中的欽佩當然更是無以復加。原來東方亮使的第二招乃是太極劍法中的“如封似閉”,不求守而自守,不求攻而自攻。藍玉京是深知本門的兩種劍法是截然相反的。心想,要這樣隨心轉變,恐怕隻有師祖重生才做得到。

藍玉京是未曾見過牟滄浪的劍法的。他可不知,東方亮此時正心中暗暗叫瞭一聲“慚愧”“莫說我比不上張真人當年,牟滄浪也要比我高明十倍。”

經過瞭兩招比試,雙方都是暗暗吃驚。不敢再有絲毫輕敵的意念瞭。東方亮初時見“圓性”是“圓”字輩,隻道他和那個黃臉僧人既是同輩,大概也高明不瞭多少,此時方始知道完全錯瞭。

原來這個圓性和圓通雖然都是羅漢堂的僧人,但圓通在十八羅漢中名列第十三位,圓性卻是名列第二的。即使把達摩院的長老都包括在內、他也是少林寺十名之內的高手。他還有一樣長處,是達摩院的長老都比不上的,那就是他對別派的武功知道得最多,不似達摩院長老,十九隻是專研本派的絕技。

東方亮雖然聰明絕頂,但他“創新”的太極劍法也還不是每一招都能“神似”;而且,有兩大高僧在旁觀戰。“神似”究竟還不是完全一樣,若使同一劍法,十招之內,總有一招會給他們看出自己的師承所自。東方亮在第七招上想到這層,劍法陡然一變,劍身變成弧形,劍點分作五處落下。

那黃臉僧人“咦”瞭一聲,“這一招是什麼劍法?倒好像似曾相識。”

圓性哼瞭一聲,說道:“蠢材,本門的功夫你也不認得瞭?”

圓通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是你剛才使過的一招擒拿手!”

原來東方亮是把少林派的擒拿手法,化到劍法上來!

東方亮哈哈笑道:“假作真時真亦假,假可亂真,假亦何妨?”圓性怎也想不到他會使出本門絕技,不覺一怔,他的攻勢就給東方亮化解瞭。

不過,圓性對擒拿手的功夫造詣極深,東方亮這一招,隻能在片刻之間擾他心神,他一怔之後,立即冷笑道:“我且叫你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拂塵一起,千絲萬縷,向東方亮當頭罩下。

圓性這一招也是從龍爪手中化出來的,經過他的玄功運用,每一根塵絲都好像變作瞭一根指頭,可以發揮擒拿作用!變化之妙,連本無大師也不禁點頭贊許。

東方亮抵擋不住,退瞭一步,劍勢緩緩劃瞭一圈,劍勢雖緩,但卻把圓性那千百根塵絲全都擋在劍圈之外。

這一招不必方丈和達摩院首座說破,圓性已經知道是天山派的大須彌劍式,天山派的掌門霍天都和他乃是忘年之交,他曾經以後學的身份,和霍天都切磋過武功的。

大須彌劍式取“須彌藏於芥子”之義。是最佳的防禦劍法,倘若雙方的武功不是相差太遠,較弱的一方隻要使出這個劍式,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圓性曾與霍天都切磋過武功,立即察覺東方亮這一招大須彌劍式也隻是形似而已,他用來駕馭劍式的內力,根本不是天山派的內功心法。當下一聲冷笑,說道:“假就是假,焉能亂真!”倏地倒轉拂塵,把塵桿當作判官筆使,重手法點東方亮胸口的璇璣穴。

這一下雖然隻是點一處穴道,但威力之強可要比塵尾散開,對敵手的全身穴道都加攻擊強得多瞭。

東方亮似乎有點感到招架為難的樣子,忽地身形遊走,使出瞭一招飄逸無倫的劍法,衣袂飄飄,恣態美妙之極。

東方亮這招使出,圓性那張本來毫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有瞭點詫異的神色,但見他身形遊走,拂塵斜掠,似乎對東方亮這招頗有顧忌,未敢強攻。

在旁邊觀戰的本無大師不覺也噫瞭一聲。

東方亮這一招當然使得不錯,但本無大師的這一“噫”倒並不是隻因為它的“神奇”

原來東方亮在給對手逼得難以招架之際,不知不覺就把昆侖派的劍法使出來瞭。

他的師祖玄貞子本來是出身昆侖派的,在昆侖派劍法的造詣上,東方亮師承有自,使瞭出來,當然和使出別的門派的劍法不同。

本無大師道:“想不到這位施主的昆侖劍法也能神似。”

痛禪上人道:“不是神似。”

本無大師一怔道:“不是神似是什麼?”

痛禪上人道:“非假非真,我也不知該怎樣說。與其說是神似,不如說是青出於藍。但說青出於藍,也不全對,因為它還有別的顏色。石靈子恐怕也未必使得出這一招星海俘槎。”石靈子是昆侖派的現任掌門。

原來昆侖派這一招“星海浮槎”到瞭東方亮的師父向天明手上,已經是有瞭新的變化,他采取峨眉、青城類似這一劍法的精華,與原來的劍法揉合,使得這一招“星海浮槎”變得更加空靈奇幻,因此“骨骼”雖然還是昆侖派的,但已註入新的內容。這就是痛禪上人說的既是“青出於藍”而又有“別的顏色”的意思。

東方亮心頭一凜,“果然不愧是少林寺的方丈,眼光如此銳利!”但從他的師父開始,已經是自成一傢,盡管他這一招的“原型”也還是昆侖派的劍法,卻不能說他是昆侖派的弟子。

那黑臉僧人的武學造指平平,聽不懂方丈所說的意思,心裡隻在想道:“昆倉派的掌門都使不出這招,這小子料想也不會是昆侖派的弟子瞭。糟糕,這小子已經使瞭八招瞭,師兄還是未能看出他的門派!”

他心念末見,忽見師兄的臉色已是豁然開朗。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假終須有來源!”圓性朗吟之後,徒地一聲大喝,拂塵忽聚忽散,變化也是奇幻之極,東方亮的劍光好像水銀瀉地,給他拂得四面流散。圓性的拂塵還好似隱隱有股粘黏之力,要把他的劍牽引脫手。

東方亮吃瞭一驚,心道:“怪不得少林派能夠領袖武林,歷久不衰,果然是名下無虛。寺中一個羅漢堂的弟子,武功似乎還在武當派的長老之上。隻不知痛禪上人比起牟滄浪卻又如何?”

東方亮想到瞭牟滄浪,不知不覺就把太極劍法中的“白鶴亮翅”使出來瞭。

這招“白鶴亮翅”是他和藍玉京合練,練得最多的一招,也可說是他在太極劍法中最有“心得”的一招。

他在圓性以少林寺的絕技強攻之下,也隻有用這一招才能抵擋瞭。

隻見他身形平地拔起,在空中一個轉身,嚴如鷹隼回翔,凌空斜削下來。白鶴是善禽,性子柔和,他使的這招有飛鷹撲擊,比原來的“白鶴亮翅”,威猛得多瞭。

藍玉京在這一招也是最有心得的,此際卻是不禁看得目瞪口呆瞭。東方亮以前和他練這一招時,從來都不是這樣施展的。

圓性的塵尾是烏金練成的玄絲,堅韌異常,隻聽得一片好似金屬交擊的聲音連珠密響,東方亮一個鷂子翻身,倒縱出數丈開外,衣袖穿瞭十幾個小孔,像是蜂巢,圓性的拂塵,也斷瞭十幾根塵絲,正在隨風飄散!

圓業正在心道:“糟粒,已經是第九招瞭!”這一招雙方是打成平手,東方亮和圓性都是向後退開,東方亮臉色沉重,手按劍柄、註視對方,圓性則在淡淡說道:“你的最後一招似乎用不著使出來瞭。”

圓業正在奇怪,師兄因何如此說呢!

隻聽得本無大帥已是哈哈一大笑,朗聲說道:“怪不得施主的劍法如此高明,原來是當今劍聖的高足!”

原來東方亮這一招“白鶴亮翅”是經他別出心裁,和他得自師門的“飛鷹回旋劍法”合而為一的。

他的來歷終於給本無大師看出來瞭!

圓通吃瞭一驚,說道:“二十年前,有個叫做向天明的人從塞外到中原,曾與號稱劍神的巴山劍客過鐵錚比劍,據說比瞭三天,結果還是打成平手,從此之後,這個向天明就被人尊為劍聖,而他也隻曇花一現,從此就不知蹤跡瞭。首座長老說的劍聖,可是此人?”

本無點瞭點頭,說道:“不錯,天下隻有一個劍聖,就是此人。不過,從你聽來的傳說卻是不盡不實,那次比劍是在巴山之巔,沒人在旁觀戰。據過鐵錚自己對我說,其實是他輸瞭一招。比瞭三天,似乎也是旁人誇大之辭。”

圓通抹瞭一額冷汗,心裡想道:“幸虧師兄替我出馬,倘苦換上瞭我,隻怕抵擋不瞭他的三招。”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