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3

唐仲山剛才說的“我知道你”,意思當然是指我知道你是誰,但黑衣道土所說的“知道”,則顯然不是指人,而是指事,所指的事,當然也不是普通的事,而是自己不想給別人知道的隱私。

唐仲山畢竟是老狐貍,立即便道:“好,那麼你不說我也不說!”

黑衣道士道:“不,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就不要說!”

唐仲山道:“這個我懂,隻不過這女娃兒……”眼睛望向躺在地上的藍水靈。

黑衣道上道:“你放心,天上打雷她也聽不見。”

唐仲山此時早已定下心神,當然亦已看得出來,黑衣道士把藍水靈摔出去的時候,不但是用瞭巧勁,令她毫無傷,而且是已經點上瞭她的昏睡穴的。

唐仲山道:“你是為這女娃兒而來?”

黑衣道土道:“我是專誠在這裡等候你的,不過,這女娃兒是我一個小友的姐姐,既然在這裡碰上瞭,就當作是我向你討個順水人情吧。”

唐仲山道:“好,這女娃兒我可以交給你,但你可不能與我為難!”須知武當山上有本事與他“為難”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無名真人,另一個就是這黑衣道土,隻須黑衣道士肯讓他和常五娘下山,那也無須再用藍水靈作為人質瞭。

黑衣道士道:“禮尚往來,這個順水人情我也是樂意做的,但你好像忘記瞭我剛剛說過的一句話。”

“什麼?”

“我是在這裡專誠等候你的!倘若隻為這女娃兒,還不值得我專誠恭候吧?”

“這麼說你是另有文章!好,那你劃出道兒來吧!”

黑衣道士道:“你放心,我不是要與你為難,但也隻能是答應不與你為難。”

加上瞭一句,意思就大不相同瞭,唐仲山吃瞭一驚,說道:“你的意思是……”

黑衣道士道:“你單獨下山,我不但不會跟你為難,還會幫你的忙,但常五娘可得留下!大傢老朋友瞭,我不瞞你,我是要借你的五娘一用!”

唐仲山氣得雙眼翻白,沉聲說道:“還說老朋友呢,你知不知道,我是為瞭她才上武當山的,你居然敢要借她去用?”

黑衣道士似笑非笑說道:“你莫心邪,我隻是要借她去對付另一個人;絕對不是要占她的便宜,而且,一待無相真人的葬禮過後,我就會讓她回到你的身邊保證她毫發無損卜”

唐仲山大怒,沖口而出:“原來你是要用她來要挾牟滄浪!”

黑衣道士悠然說道:“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何必要說出來!”

若是換瞭別人,唐仲山不把他撕成兩片才怪,但這個黑衣道士,卻是他的克星之一,他縱然是胸中充滿憤怒,也不敢立即翻臉。

黑衣道士續道:“其實我也是為瞭你的好。你試想想,要是我們不能將牟滄浪收服,對你會有什麼結果?先算算舊帳,隻說你剛剛做過的一件事吧,你害死瞭藍靠山夫妻,他早已知道瞭!”

唐仲山道:“他會為一個種菜的人唐仲山和我算帳嗎?再說,我的武功或者比不上他,但也要比過方知!”

黑衣道土微笑道:“這個菜農可是有個大有來頭的養子的,你當然明白,我說的是耿玉京!”

唐仲山氣呼呼道:“那以又怎樣?一個黃口小兒,我還怕他!”

黑衣道士道:“不錯,他目前的武功是勝不瞭你,但你要勝他,隻怕也不容易。”故意歇瞭一歇,這才緩緩說道:“你不肯把五娘借給我,我也不勉強你,我也隻能自己置身事外,任由牟滄浪和耿玉京與你為難瞭。”

唐仲山是老狐貍,怎會聽不出這是話中有話,吃一驚道:“是不是你已經約好瞭他們來此。”

黑衣道土道:“何須我約,那小子已經來到瞭太子坡瞭。”太子坡和他們所在之處隔著一個山拗,那黑衣道士由於練過二十年的坐禪功夫,聽覺異於尋常,卻是已經聽見聲息瞭。

唐仲山是天下第一暗器名傢,聽覺之佳也不遜於那黑衣道士,凝神一聽,果然也聽見瞭。黑衣道士在他耳邊道:“大丈夫當機立斷,何況吃小虧可占大便宜!”

唐仲山面色凝寒,一言不發,絕塵而去!

由於展旗峰是下山捷徑,耿玉京也就選擇瞭從這個方向追蹤。

那黑衣道士剛把常五娘藏好,耿王京就來到瞭。眼前的景解令他又喜又驚!

他是為瞭姐姐被擄出來追蹤敵人的,是否追得上敵人,追得上敵人又是否能夠把姐姐搶救回來,在他都是毫無把握。

沒想到未下展旗峰,就在這裡發現他的姐姐,“守護”在他姐姐身旁的那個黑衣道士一看見他,就咿咿啞啞的迎著他跑來。

他看見姐姐躺在地上,雖然是吃瞭一驚,但看見瞭這黑衣道士,卻像看見瞭親人一樣歡喜!

黑衣道士隻有一個,但耿玉京“認識”的黑衣道士和唐仲山認識的黑衣道士卻是不一樣。

耿玉京根本就不知道這個黑衣道土是能夠說話的,他隻知道這個黑衣道士是曾服侍過他的師祖幾十年的那個聾啞道人。

聾啞道人可說是他的師祖無相真人的忠仆,同時,也是十分愛護他的人。

他已經習慣瞭和這聾啞道人用手勢交談,甚至隻看他的“口型”也可以猜到他是在“說”什麼。

“是你把那妖婦打跑,把我的姐姐救下來的?”他打著手勢問道。

聾啞道人指指藍水靈,做瞭個點穴手勢,跟著指指自己,又搖瞭搖頭。

意思是說,藍水靈並沒受傷,隻是被人點瞭穴道,不過他卻無法解開。

耿玉京人放下瞭一半心,便即上前察看。

聾啞道人用的是重手法點穴,莫說耿玉京不懂他的獨門點穴手法,即使懂得,由於功力不足,也是無法解開,他隻道是唐仲山所為,哪想得到卻是這個一向愛護他的聾啞道人點瞭他姐姐的穴道。

穴道若是被封閉太久,縱然最後能夠解開,對身體也是頗有傷害。是以他雖然本來還有一些事情要“問”那聾啞道人的,亦已無暇再問瞭。

他背起姐姐,重新翻過展旗峰,奔回無相真人的墓園。

他是想請掌門人為他的姐姐解穴。另一方面,他也是記掛著他的義父,雖說他的義父已經有掌門人親自出手施救,性命可保無憂,但他畢竟還是放心不下。

無名真人看著已經熟睡的不歧,心潮起伏不定。

十八年前,兩湖大俠何其武被害的那宗無頭公案,他已經從不歧的口中,得到瞭更多的線索,把新的線索和已知的事實印證,他的思路也逐漸明朗瞭。

但也正是因此,令他忐忑不安。因為案情的發展可能牽涉到一個他不願意見到的人,他打瞭一個寒噤,心裡想道:“如果我所懷疑果然是真,那可是太笑話瞭,遠在大邊,近在眼前,我竟然還不知道是他!”不過說是“笑話”,卻非笑話,因為這個人是比唐二先生更難對付的人。

他的心裡還有一個疑團未能破解,他不想立即去找這個人,想去先找唐二先生弄個明白。但他又不願意再去招惹常五娘,常五娘是和唐二先生一起走的,他已經知道。

正當他躊躇未決之際,忽地察覺屋頂有衣襟帶風之聲,那夜行人的輕功竟是不同凡響。

他是當世數一數二的武學大行傢,隻聽那衣襟帶風之聲,就可猜得著那的輕功路數,即使不是百分之百的準確,也可說是八九不離十的。

“難道是明珠去而復來?”他不禁心頭一熱,又喜又驚瞭。

心念未已,那人已是有如一葉飛墜,落在他的面前,大出他的意外。

來的人並不是西門夫人,是東方亮。

東方亮比他還更吃驚,呆瞭一呆,說道:“牟掌門,沒想到在這裡見著你!”

無名真人冷冷說道:“我也沒想到在這裡見著你!但我是武當派的掌門,我用不著向你解釋,你必須向我解釋I”

東方亮道:“我是來找我的姨母和表妹的,我知道他們已經來到瞭武當山。”

無名真人道:“這裡是準備安葬我的無相師兄的墓園,看守墓園的是我派長老不歧無相真人”

東方亮道:“我知道,但我並不認為我是走錯瞭地方。”

“道理何在?”

“不歧道長的徒弟藍玉京是我的朋友,我想先找到他,請他幫忙找我姨母。”

無名真人道:“你不說此事也還罷瞭,說起此事,我倒要問你,你想方設法和藍玉京結交,是安著什麼心腸?”

東方亮道:“意氣相投就成朋友,難道你以為我想害他?”

無名真人道:“說得好聽,你當我不知道嗎?你不是想要害他,也是想要騙他.騙他的武當劍法!”

東方亮道:“我不否認,我是曾經與他切磋劍法,但說到武當劍法,我倒是從你這裡學來的,雖然不是你直接傳授,也可說得是你的‘再傳弟子’吧?”

無名真人面挾寒霜,說道:“你別以為知道我的一些私隱,就拿來要挾我,你上次上山胡鬧,我饒瞭你,這次可饒你不得瞭!”

東方亮從他陰森的目光中看得出殺機,不由得心中一動,想道:“若然隻因為我偷上武當山,他看在我姨母的份上,不至於要下毒手。莫非韓翔說的那件事是真的,他就是害死我姨父的疑兇,但連我的姨母都末知道!”

無名真人緩緩舉掌,等他求饒,再作打算,不料東方亮並不求饒,竟然沖口而出,說道:“牟滄浪,我知道你早就想要殺我!上次隻不過是因為我公開挑戰,你自恃身份,才故未寬容罷瞭。現在你已經找到瞭藉口,還不下手,更待何時?”

他這麼一催,無名真人反而把手掌放下來,說道:“你因何以為我早就想要殺你?”

東方亮沒有回答,卻把目光射向不歧。

無名真人思疑不定,說道:“原來你要找的不是他的徒弟,是他本人!”

東方亮道:“你害怕瞭麼?”

無名真人道:“你以為他的第一個師父是我害死的嗎?哼,豈有此理!”

東方亮道:“兩湖大俠何其武與你齊名,他的武功雖不如你,卻是真正的俠義道。你處心積慮要做武當派的掌門,自是容他不得。”

無名真人道:“這是你自己的猜測還是別人對你如此說的?”

東方亮道:“你想騙我說出來,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有沒有做過那件案子,總會有人知道的。”

無名真人道:“我告訴你,何其武不是我害的,信不信由你,但我倒要問你,即使這件案子是我所為,和你也沒關系,何以你卻認定我早就想要殺你?”

東方亮淡淡說道:“你做過的壞事,恐怕也不隻此一樁吧?”

無名真人道:“哦,你還聽到什麼有關我的讕言?”

東方亮冷笑道:“我不說出來,或者你還未必敢下毒手,一說出來,我還能有命在麼?”

無名真人冷笑道:“那你錯瞭,你說不說都是一樣?”

東方亮道:“總之是要殺我?”

無名真人道:“或者殺你,或者不殺你,總之我已經有瞭主意,你說也好,不說也好,都不能改變我的主意!哼,你不是早已認定我要殺你的麼?”前半段的口氣模棱兩可,但最後一句,卻又似乎是想殺他的成份居多瞭。

東方亮見他目露兇光,心中暗暗吃驚,急忙退瞭一步,說道:“不錯,正因為我早就料到你要殺我,這次上武當山之前,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秘密寫瞭出來,密封交給表妹保管,我一死她就會拆開看的。除非你會得把西門燕也都殺瞭,否則我還是勸你三思而後行。”其實這隻是東方亮的虛聲恫嚇,他雖然懷疑牟滄浪殺害他的姨父,二來此事牽連太大,而且關系到他的姨母的隱私,他可還是末敢告訴西門燕的。

但此際,當他從多方面進行試探之後,他對牟滄浪的懷疑雖然還是未能證實,但最少又已深瞭幾分。

他感覺得到,牟滄浪並非說說而已,牟滄浪確實是已經對他動瞭殺機!他自小闖蕩江湖,已經積下多年經驗,別人的言語未必靠得住,他的“感覺”則是往往靠得住的。牟滄浪並沒有非要把他殺掉不可的理由,除非他的懷疑乃是事實。

現在他隻能寄望於最後的“虛聲恫嚇”瞭。

饒是牟滄浪城府甚深,聽得他說已經把“秘密”交在西門燕手裡,也是不禁為之變色!

但他的“失常”也不過片刻間事,轉瞬便既恢復如常,冷冷說道:“東方亮,這次你又錯瞭!你知不知道我生平從不受人挾制!”言下之意,我本來不一定殺你的,現在則是非殺不可瞭。

東方亮當然聽得懂他的意思,而且早有準備!他倏地倒退幾步,退步,拔劍,進招,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但無名真人空手進招,卻是後發先至,以指代劍,倏地就點到瞭東方亮的眉心。

在間不容發之際,東方亮霍的一個鳳點頭,劍鋒劃出弧形,反截敵腕。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無名真人若是全力施為,本來還可取他性命,但以無名真人的身份,豈能被他所傷?

轉瞬過瞭十數招,無名真人每一指點出,嗤嗤有聲,好像無形的劍氣滿空飛舞!在東方亮的眼中,無名真人的指頭就是劍鋒,看著刺向他的要害,劍勢縱橫,神妙莫測!他的手中空有一把寶劍,卻是給無名真人逼得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從無名真人的眼中看來,又是另一回事。

東方亮固然吃驚,無名真人的吃驚比他更甚!

上一次東方亮上山挑戰,無名真人(當時還是中州大俠牟滄浪)隻用瞭三招,就把他打得一敗塗地,而現在則早已超過十招瞭。

原來東方亮與耿王京經過瞭兩番練劍之後,對武當劍法的領悟,雖然不若耿玉京之深,但亦已得瞭個中三昧,隨意揮灑,悉依劍理,看似無招,實是有招。

無名真人本來是在劍學方面的傑出之士,論到對太極劍法的運用,他未必輸於東方亮,甚至,還可能是他較勝一籌,但隻要對方的變化,有若幹可以勝過他的地方,已是足以令他吃驚瞭。

片刻間無名真人心裡已是轉好幾個念頭,是殺他呢,還是不殺他呢?

“不出十年,恐怕這小子的劍法就會在我之上,不趁早除他,總是後患!”

“不,不能這樣!誤會縱難消除,也不能因為害怕他的報復就毀瞭他。我身為武當派掌門,豈能沒有一點容人之量?”

正反兩面的思想在他心中交戰,但當他想到自己的掌門身份之時,卻又不禁驚然的一驚瞭:“我怎麼這樣糊徐,忘記瞭師兄要我挑的擔子?”

須知從東方亮師祖玄貞子這一代開始,就是立心要與武當派爭勝的,他繼承無相真人遺志接任掌門,也就有責任維持本派的威名不墜!

“職責倏關,縱然不取他的性命,也得廢掉他的武功!”

東方亮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嘴角掛著冷笑。這冷笑突然促成瞭他心底的自慚。“說什麼職責攸關,你是妒忌他的劍法比你高明!你是害怕天下第一劍客的名頭被人搶去!”

正當他躊躇未決之際,東方亮背著他的姐姐,已經走到墓園,就要踏進園門瞭。耿玉京的輕功不算太好,背著一個人,腳步當然比較平時重瞭一些,無名真人是何等人物,縱然心神不能專註,仍然可以耳聽八方,迅即就察覺瞭。

耿玉京亦已隱隱聽得園中似有“異聲”。

無名真人喝道:“是誰?”

耿玉京聽見他的聲音,寬下心答道:“掌門真人,是我!”

無名真人袍袖一揮,把東方亮逼退,說道:“你快走吧,別讓我在武當山上再見到你!”他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送入東方亮耳朵的,別說耿玉京還在園外,即使是在他的身旁也不會聽見。

東方亮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見到耿玉京,借他這一卷之力,穿出後窗,翻過墻頭,走瞭。

“你的義父正在熟睡,小聲點兒,進來吧!”

無名真人看見他背著姐姐進來,不覺也是有點詫異,說道:“你怎的這樣快就把你的姐姐救回來瞭?”

耿玉京道:“是聾啞師伯從那妖婦青蜂常五娘的手中搶回來的。”

無名真人吃瞭一驚:“聾啞師伯?”

耿玉京道:“就是那個曾經在師祖生前服待瞭他幾十年的聾啞道人。”

無名真人道:“我知道,隻不知道他的武功這樣好。”

耿玉京道:“姐姐似乎是被那姓唐的老賊點瞭穴道,弟子無法解開,請掌門人慈悲,幫她解穴。”

無名真人道:“好,你放她下來,讓我試試。”

他察視片刻,臉上似乎顯出一點詫異的神色,跟著施展隔空解穴的功夫,在藍水靈相應的穴道上虛點一點,藍水靈毫無反應,他那詫異的神情更加顯露瞭。

“你怎麼知道是唐仲山點的穴?”無名真人問道。

耿玉京道:“他是和那妖婦一起逃走的,我的姐姐被點的穴道,聾啞師伯都解不開,相信不會是那妖婦所為的吧,掌門真人,你以為……”

無名真人道:“不像是四川唐傢的點穴功夫,你姐姐是被人用重手法點瞭隱穴的。”

“隱穴”是隱藏於臟腑之中的穴道,耿玉京曾聽得無名真人說過。點隱穴必須有上乘的內功相輔,是最難練的一種點穴功夫。耿玉京可就連一知半解都談不上瞭。

耿玉京不禁也是一驚:“難道那妖婦還另外約有高手同來,掌門真人,那我的姐姐……”

無名真人道:“我也猜不到是誰所為,不過你可以放心,那人點隱穴的功夫還難不倒我,隻是需要較長一點時間罷瞭。”真實,他早已知道點穴的人是誰,不過不想對耿玉京說出來而已。

無名真人以掌心貼著藍水靈背脊的大椎穴,大椎穴是經脈匯聚的樞紐之一,無名真人以真氣輸入,為她打通被封的隱穴,過瞭一會,隻見藍水靈額頭摘下汗珠,臉色漸漸紅潤,終於睜開瞭眼睛。

藍水靈看見瞭站在她面前的弟弟,跟著也看見瞭掌門真人和睡在床上的不歧。

“我怎麼會在這兒,這、這裡……”藍水靈問道。

耿玉京道:“是我將你背來這裡,請掌門人為你解穴的。事情的經過慢慢我會告訴你的,你還不多謝掌門真人!”

無名真人道:“先說緊要的,把那聾啞道人救你的情形告訴我。”

藍水靈好像一片茫然的模樣。無名真人道:“不用急,仔細想想。”

藍水靈道:“我不是想不起,隻是有點奇怪。”

無名真人走:“什麼奇怪?”

藍水靈道:“那妖婦把我當作盾牌,聾啞師伯好像是一掌打在我的身上,但我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後來就不省人事瞭。”

耿玉京道:“啊.這是隔物傳功!”他知道聾啞道人武功很高,可還沒有想到高到這個程度。

藍水靈說瞭幾句話,不覺氣喘籲籲。

無名真人道:“你練過道傢的吐納功夫嗎?”

藍水靈點瞭點頭,無名真人道:“那你在這裡打坐吧。用小周天吐納之法,大約過瞭一個時辰,你的氣力就可恢復瞭。”跟著對耿玉京道:“你的義父已經過瞭危險期,性命是可以無憂瞭。不過,他還要人守護,你來得正好,這守護之責,我就交給你瞭。”交代完畢,便即走出墓園,直奔展旗峰。

展旗峰老君石的後面,有個山洞,要推開封洞的石頭才能發現,這個山洞是隻有聾啞道人才知道的,常五娘就是被他藏在這個山洞裡面。

此際他已經把一切都佈置好瞭,仍然貌作悠閑地站在老君石前。

他知道無名真人一定會來,但也等得開始有點兒焦急瞭。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無名真人終於來到瞭他的面前。

“二哥,你是真人不露相,請恕小弟有眼無珠,特來向你賠禮!”無名真人一揖到地,說道。

“不敢當,我隻能是東方曉、西門牧他們的二哥,你是掌門真人,這樣稱呼,我可擔當不起!”“聾啞道人”還瞭一揖,說道。

在兩人作揖之際,無名真人的身形晃瞭一晃,“聾啞道人”那件藍佈道袍卻似被風吹過的湖面,起瞭波紋,兩人暗中較量,無名真人的內功比較精純,“聾啞道人”的內功則比較霸道,可說是各有千秋,但表面看來,則是無名真人稍遜一籌瞭。

“聾啞道人”冷冷說道:“我殺不瞭你,你也殺不瞭我,是不是還要再試?”

無名真人道:“小弟並無此意,二哥請莫我疑。”

“聾啞道人”道:“如此說來,你較考我的武功,隻是為瞭證實我的身份?”

無名真人坦然說道:“不錯,不過‘較考’二字言重瞭!我隻是有一事未明,想向二哥請教。”

“聾啞道人”淡淡說道:“我現在的身份是在觀中執賤役的道士,請掌門人吩咐!”

無名真人道:“當年我加盟在後,無緣得與二哥結識,二哥既然見外,小弟也不敢妄自高攀。好,咱們不必在稱謂上糾纏瞭,你年紀比我長,我就長你一聲道兄吧。晦聞道兄,請問你在武當山上躲瞭三十多年,裝聾作啞,所為何來?”

原來這個“聾啞道人”乃是當年“小五義”中的老二,俗傢名字叫做王晦聞。“小五義”的老大是七星劍客郭東來,老二是他,老三是東方亮的父親東方曉,老四是西門燕的父親西門牧,老五是後來在少林寺出傢的那個燒火和尚慧可。五個人中,王晦聞雖然排行第二,年紀卻是以他最大。最先“失蹤”的也是他。在他失蹤之後,無名真人(當年的牟滄浪)才與其他四人結交的。

王晦聞哈哈一笑:“我來瞭武當幾十年,從來沒個正式名字,多謝掌門人贈我一個道號。”

無名真人道:“那也不過還你本來面目而已。”他語帶雙關,王晦聞如何聽不懂。

“天地萬物,變化不居。隻有眼前的方是真實,何須再問本來?”王晦聞說道。說的好像“偈語”,其實則是與無名真人剛才說的針鋒相對。

無名真人道:“如此說來,你是不願答復我那個問題瞭?”

王晦聞道:“我有沒有問你因何要做武當派的掌門?”

無名真人道:“好,那我就問眼前之事,你裝聾作啞幾十年,今天才露出真相。你冒著給人識破的危險,想來不至於隻是為瞭要救藍水靈這樣簡單吧?”

王晦聞道:“不錯,我為的就是要將你引來。”

無名真人道:“我現在已經來瞭!請說吧。”

王晦聞道:“牟滄浪,我要你做一件事!”他不尊稱“掌門真人”,改喚俗傢名字,而且用的字眼是“要”而不是“求”,語氣顯得咄咄逼人。

無名真人冷冷說道:“那要看是什麼事情!”

王晦聞道:“當然是你應該做的!”

無名真人哼瞭一聲,“應該與否,由我決定,但你不妨說來聽聽。”

王晦聞道:“後天是無相真人下葬的日子,到時將有各大門派的掌門或其代表以及各方的成名人物前來參加葬禮,朝廷也會派來使者,給繼任掌門人冊封,對嗎?”

無名真人道:“不錯。”

王晦聞道:“所以,你現在還不能稱為‘真人’,我隻能叫你的俗傢名字,而且,我還要對你說,以後你也隻能被稱為‘無名道人’,不再是什麼無名真人!”

無名真人心頭一震,說道:“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做武當派的掌門?”原來武當派的道士,是隻有掌門人才能稱為“真人”的,“真人”的街頭也必須由朝廷冊封,才能算是“正式”的封號。

王晦聞道:“我不是說你不配,但配也好,不配也好,總之你都不能繼任掌門!”說到這裡,聲音提高:“牟滄浪,你聽著,我要你在葬禮完畢之後,接受冊封之前,當著天下英雄面前,把掌門人的位子讓給無量長老!”

無名真人道:“掌門人的位子不是可以私相授受的!”

王晦聞道:“我知道,是無相真人臨終之前傳給你的。但一日典禮未曾舉行,就還可以更改。隻要你說得有理,別人就隻會稱贊你能謙讓。無量長老是年紀最長的武當派道傢弟子,難道你不覺得他比你更有資格當這掌門?”

無名真人道:“你現在說的這番話我早已對無相師兄說過瞭。”

王晦聞道:“我知道,無相真人當時要你接任的理由,是因為你年紀較輕,他恐怕無量長老不勝繁劇,其實無量年紀雖老,還是可以應付得來的,不過他當時不和你爭罷瞭。”

無名真人道:“是不是他現在想做這掌門人瞭?”

王晦聞道:“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隻是我的意思,而且,我還有下文!”

無名真人道:“好,我洗耳恭聽。”

王晦聞道:“無量長老也隻是暫時做這掌門,他做瞭一個時候,自會再把掌門之位讓給無相真人唯一的弟子不歧。這番話,他也會在接任掌門之時對天下英雄講個清楚。”換言之,無量長老任掌門也隻是“過渡性質”而已。

無名真人聽罷他這番言語,已是心中雪亮:“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和無量的安排,但不歧卻未必曾參與他們的密謀,不過,若是他們所謀得遂,不歧也隻能是他們手中的傀儡而已。”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