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2

其實他心裡是早已相信的,隻是不願意相信而已,要知自從他懂得人事那天開始,他就是把繼母當作親娘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另外還有一個母親,他缺乏的不是母愛,反而倒是父愛,他曾經為母親遭受父親的冷落而感不平,他永遠也不能忘記母親臨終時候哀怨。不久之前,他還是把眼前這位西門夫人當作氣死他母親的仇人,甚至幾乎想要殺死她的。但現在驀地由父親口說瞭出來,這個氣死他“母親”的女人,才是他真正的母親!

此際,他已經知道瞭這是事實,但在感情上他卻接受不瞭。

西門夫人心中一陣酸痛,不知怎樣和他說才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瞭。

西門燕呆瞭片刻,忽地也叫起來道:“媽,這是真的嗎?”聲音充滿惶惑與氣憤,變得比牟一羽的聲音還更難聽。

要知她雖然沒有自己父親,但卻是自小就崇拜父親的。她不能容忍父親有個不忠實的妻子,也不能容忍母親欺騙瞭她這麼多年。

西門夫人道:“燕兒,我是做錯瞭事,但我沒有對不起你的父親,我和羽兒的父親相好在先,你的父親是知道的!”

“我不要聽!”西門燕忽地也像牟一羽剛才那樣地叫起來,而且掩著臉跑瞭!

西門夫人面色慘白,叫道:“燕兒!”語音未落,牟一羽跟著也跑瞭出去。

牟滄浪道:“羽兒,是我做錯瞭事,你要埋怨也隻能埋怨我!”

牟一羽畢竟是年齡較長,也比較懂事,他的心情雖然是非常紊亂,卻未至於像西門燕那樣並無回答。

“爹,娘——你們讓我靜靜想一想。我先去找燕妹回來!”

牟滄浪籲瞭口氣,微笑說道:“明珠,你聽見瞭麼?他已經叫你做娘瞭。”

但在西門夫人聽來,牟一羽叫她那一聲“娘”可是叫得甚為勉強。而且她比牟滄浪更多一重精神負擔,她的女兒顯然是不肯諒解。

她頹然坐下,說道:“我實在是不該來的!”

牟滄浪道:“別這麼想,他們隻是一時激動,過後就會好的。”

西門夫人道:“但願如此,不過,滄浪,我也該走瞭。”

牟滄浪道:“讓他們兄妹先談談,別過早幹擾他們。”

西門夫人道:“那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我自己去找燕兒。我不打算參加無相真人的葬禮瞭。”

牟滄浪道:“明珠,讓我多看你一會,我虧負瞭許多人,但最對不起的還是你,明珠,我在想,我是不是還可以彌補我的過失……”

西門夫人淒然一笑,打斷他的話道:“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你已經做瞭武當派的掌門瞭!”

牟滄浪心道:“我可以不做掌門!”但此事牽連甚大,可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他無可奈何地望著舊日的愛侶,這句話卻是隻能藏在心中,不敢宣之於口瞭。

西門夫人道:“滄浪,還有大事等著你去辦呢,你進來的時候,沒看見藍靠山夫妻死在外面嗎?”

牟滄浪霍然一省,說道:“你可知道他們是誰殺的?”

西門夫人道:“是唐仲山下的辣手,但據燕兒剛才對我所說,他卻好像是故意佈下疑陣,嫁禍給藍玉京的義父不歧。”

牟滄浪所受的感情沖擊雖然還沒過去,但聽瞭這話,也是不禁吃瞭一驚。

“你來的時候有沒有見著藍玉京?”

“沒有,但我知道他已經回來,你問他作甚?”

牟滄浪道:“我從紫霄峰下來的時候,看見一條黑影奔向墓園,好像是藍玉京的模樣。”須知他是因為放心不下兒子才跟著來的,是以他當時雖然心有所疑,但卻無暇查問。

西門夫人也不禁吃瞭一驚,“墓園?”

“準備給無相真人安葬的墓園,不歧這幾個月一直都住在那裡。”

西門夫人道:“那一定是他瞭。啊呀,不妙!唐仲山的手段真是太狠毒瞭,這孩子,這孩子……”

用不著她把話說完,牟滄浪已是知道事情的嚴重!

唐仲山是要不歧被他的義子親手所殺,用這樣的手段來泄愛寵被奪的心頭之憤,豈不是要比自己親自下手“痛快”得多?

盡管他對西門夫人依依不舍,也不能不離開她瞭。

他對不歧並無好感,卻也不忍見他喪命,不僅因為他被人嫁禍,其中還有別的原因,他飛快地趕往墓園,怕隻怕已經趕不及瞭。

不歧舉起手中的斷劍,緩緩的向著自己的心窩插下。

這剎那間,耿玉京的心頭當真是亂成一片!

對這個殺父的仇人,同時又是對他有教養之思的義父,是讓他繼續活下去,還是讓他立即死在自己的面前?

不歧的劍已經插進心窩,血光在他的面前進現!

耿玉京突然撲上前去,把不歧手中的斷劍奪瞭下來。

傷口不算太深,但不歧已是倒在血泊之中,說不出話,隻是一雙眼睛還未閉上,而且是睜得大大地看著他。

忽地似有飄飄浮浮的聲音送入他的耳朵:“玉京,你的養父養母不是他殺的!”

“是誰在和我說話?”莫說他此際心亂如麻,即使還能保持幾分清醒,他也決計料想不到,是掌門人親自趕來,未曾踏入墓園,便即向他傳聲。

對於藍靠山夫婦之死,不歧也曾否認他是兇手,但從這個人的口中說出來,耿玉京卻是不能不多相信幾分瞭。

這人火速趕來,人還未到,便即傳聲入密,焦急之情,可以想見。

是以耿玉京雖然聽不出是何人聲音,亦是不禁心頭一震瞭。“莫非我真是錯怪瞭義父?”此念一起,他對不歧的仇恨之心,不覺又再減少幾分。

要知他自出娘胎,父母便即雙亡,他是從來沒有見過親生父母的,他要替父母報仇,不過是基於傳統的道德觀念,這種感情,摻雜有“責任感”在內的感情,還不能算是十分強烈的。

自他有生以來,對他最好的兩個人,一個是養父藍靠山,一個是義父而兼師父的不歧,他和這兩個人的感情才是實實在在的,好像有一條無形的紐帶在連系著的。

他自己或許從未想過分析自己的感情,但他之所以要不歧“自行瞭斷”,給自己的親生父母報仇恐怕還在其次,給藍靠山夫婦報仇才是最重要的。而最最令他傷心欲絕的事情也正就是因為他的義父殺瞭他的養父母。

現在他聽見瞭牟滄浪的傳聲,以斬釘截鐵的語氣證實他的義父不是兇手,在他心頭上這個最大的結已是不啻迎刃而解!

他奪下不歧手中的斷劍,澀聲說道:“不錯,我的親生父母已經死瞭,養父養母已經死瞭,不管怎樣,我也不能讓義父死瞭!”

這話他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但,躺在血泊中的不歧尚未昏迷,當然也是聽見的瞭。

不歧慘白面上好像綻出一絲笑意,但一雙眼睛卻在慢慢閉上。

耿玉京吃道:“義父,你,你不能死!”

就在此時,隻覺微風颯然,燭光搖曳,武當派的掌門人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耿玉京又喜又驚,失聲說道:“掌門人,原來是你!”

無名真人(牟滄浪)無暇回答,立即出指封瞭不歧的相應穴道。他用的是“封穴止血”的方法,流血登時止瞭。

“還好,傷得不算太重,性命大概還可以保得住的。”無名真人籲瞭口氣,說道。

耿玉京松瞭口氣,但心上的疑團卻是難以解開。

無名真人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說道:“你不必問我怎麼知道此事,我隻問你,信不信我的話?”

耿玉京道:“多謝掌門真人棒喝,弟子沒有鑄成大錯,弟子愧侮還來不及,怎敢起疑?但弟子也並非膽敢逼死義父,其中實在另有難言之隱……”

“既是難言之隱,那就不必對我說瞭。”

“掌門真人到過弟子傢裡?”

“不錯,我已經知道害死你養父養母的是川西唐二先生。你的姐姐也給他擄走瞭。”

耿玉京又驚又恐,道:“又是這個老賊!”

無名真人道:“你快點去救姐姐,你的義父交給我好瞭。”

意外的事件接踵而來,耿玉京當然隻好暫且放下義父,趕緊去追蹤唐二先生瞭。

無名真人給不歧封穴止血,跟著以本身真氣輸人他的體內,但卻發覺他似有抗拒吸納之意,隻是任由外來的真氣循著經脈的線路遊走,並不著意導入丹田,如此一來,無名真人的努力自是隻能事倍功半瞭。

無名真人不覺皺瞭眉頭,須知對方若是消失瞭求生的意志,縱有扁鵲重生,華倫再世,也是隻能令他茍延殘喘而已。

不歧緩緩張開眼睛,說道:“弟子死有餘辜,請掌門人莫再為我耗費真氣。”

無名真人道:“你是為瞭誤殺耿京士而內疚麼?此事我早已知道,我不是說你沒過錯,但主兇並不是你。”

不歧嘆息:“也不能說是完全誤會,當時我下此辣手,實也存有私心。”

說也奇怪,他原來是不想死的,但在得到藍玉京的寬恕之後,卻不知怎的,反而覺得無顏再見義子瞭,他自知縱使能夠保全性命,也是等同廢人,何況還要永遠負咎、那又何必留戀人間?

無名真人心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倘若不下重藥,恐怕是難以令他重起求生之願瞭。”

“你就隻想對耿京土夫妻之死負責麼?你忘記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更重大的案子?”

不歧登時呆瞭,喘著氣道:“掌門真人,你,你是說……”

不歧蒼白的臉上,不覺起瞭痙攣,訥訥說道:“你,你是說我的俗傢師父?”

“不錯,我要問你的就是你的俗傢師父兩湖大俠何其武是怎樣死的?”

“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不在傢。回來的時候,師父已經被人害死瞭。”

“死狀如何?”

“好像是被本門的掌力震斃的。”

“那天晚上你去瞭哪裡?”

“掌門問起,不敢隱瞞,我是聽得耿師弟回來的消息,出去打探的,那天晚上,我住在盤龍山腳何傢一位親戚傢裡,那人如今還在,可以為我作證。”

無名真人道:“因此,你懷疑是耿京士所為,第二天就帶瞭老傢人何亮上盤龍山攔阻他?”

不歧道:“當時我確是誤信謠言,以為耿京士已經做瞭滿洲奸細,又隻道是陰差陽錯,那天晚上,正值我出去打探他的消息的時候,他恰好就在我回來之前,回到傢中,下瞭毒手。”

無名真人道:“但他不是和你的師妹一起從關外回來的嗎?你的師妹可正是你俗傢師父的獨生愛女!”言下之意,當然是說,他怎能有如此不近情理的懷疑瞭。

不歧的臉上,白裡泛紅,說道:“那天晚上,他曾經離開師妹兩個時辰,這是我盤問他們的時候,師妹對我說的,當時師妹雖然是對我有所解釋(無名真人插口道:解釋你不必詳述,你隻說你相信不相信),但我不相信。”

無名真人道:“那麼現在呢?”

不歧神情沮喪,低聲說道:“去年我去瞭一趟遼東,多少也聽到一點耿師弟當年在遼東之事,看來是錯疑他瞭。”

無名真人道:“但你可從沒有向你的師父無相真人為耿京士辯白,哪怕隻是說有可能冤枉瞭他!”

不歧捶胸道:“是,是我該死,我存有私心。”

無名真人道:“你已經自知懺悔,這一層我就不追究你瞭。但當年你咬定是耿京士大逆試師,除瞭因為誤信他是滿洲好細的謠言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不歧道:“這,這個……”好像是在猜度掌門的用意,想說又不敢說似的。

無名真人道:“聽說你的俗傢師父遇害之時,曾經驚叫道:“是,是你!有這事麼?”

不歧睜大瞭眼睛,目光充滿恐懼,半晌說道:“那天晚上隻有何亮在傢,他說師父說的那句話是他親耳聽見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無名真人道:“一句話?”

不歧道:“認真說來,隻有半句,師父罵的是:你,你這畜生……隻說到一半,師父就氣絕瞭。”

無名真人點瞭點頭,說道:“這半句話比我從別人口中聽來的多瞭兩個字。那就更加怪不得別人疑心瞭。”

“怪不得”什麼,已是無須不歧畫蛇添足瞭。通常來說,老武師罵的“畜生”,不是兒子,就一定是徒弟,兩湖大俠何其武沒有兒子,那麼,他所罵的“畜生”不是他的徒弟還能是誰?

其實何亮轉述的話,還不僅隻這半句,但不歧恐怕越說得多,自己的嫌疑越大,卻是不敢和盤托出瞭。

無名真人凝視著他,說道:“你就是因為這半句話懷疑你的師弟?”

不歧道:“何亮說他曾看見那人的背影,好,好像是耿師弟的。”

無名真人道:“但從現在已知的各種事實看來,已是可以下個判斷,九成不是你的師弟!”

不歧汗流俠背,喘氣說道:“掌門,你懷疑是我?”

無名真人不說話,寒冰似的目光盯著他。

不歧嘶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掌門真人,你,你……”

無名真人改變瞭目光,柔聲說道:“我相信你!”

不歧籲瞭口氣,冷汗濕透衣裳,好像虛脫一般。

無名真人繼續說道:“但隻我相信你,還是不夠的,必須在破瞭此案之後,你才能脫嫌疑。”

不歧道:“是,我知道。”

無名真人道:“所以你千萬不能死掉,否則,你若死瞭,永洗不清!”

不歧道:“掌門教訓的是,弟子即使變成殘廢,也要活著。”雖然由於體力不支,本來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的已經說不出米,而且闔上瞭眼睛,但無名真人輸入他體中的真氣,卻已能夠順利的納入他的丹田瞭。

無名真人看著他進入夢鄉,雖然放下瞭心上的一塊石頭,卻也不由得在心中苦笑瞭。

十八年前,武當派幾位重要人物相繼被人晴算死亡,其中有首席長老無極道人,有兩湖大俠何其武,還有和何其武同一輩份的丁雲鶴,在三個受害者中,論地位當然是以無極長老最高,但隻就案於本身而論,卻以何其武被害一案最關緊要。因為從種種跡象看來,已是可以得出結論,何其武乃是敵方所要謀害的主要目標,其他兩人,則隻是因為適逢其會,被卷入漩禍,這才身遭橫禍的。要是能夠破此一案,其他兩件案子當可迎刃而解。

能夠暗算這三位武當高手的人,當然非同小可!

在這幾件案子發生之後,當時的武當掌門無相真人就曾經暗中知會這位師弟,當時還是俗傢弟子的牟滄浪,叫他幫忙偵查的。

如今已經過瞭十八年,當年的中州大俠牟危浪已經變成瞭武當派的新掌門無名真人瞭,他可還未斷定這個兇手是誰。

不過,有一件事情他是已經知道瞭的,何傢那個老傢人何亮的腦蓋骨中嵌有一枚常五娘的青蜂針,這是他的兒子牽一羽告訴他的。

而且早在他的兒子告訴他這個事實之前,他已經懷疑常五娘是和此案有關的瞭。

因為,何其武被害身亡之前說的那兩個字,就是某一次當他和常五娘飲酒作樂之時,常五娘透露出來的。

當時他也曾追問過常五娘,可常五娘道:“你以為我有本事殺得瞭何其武以及無極道長嗎?你既然知道不是我,那麼我不願意說的你就不必追問瞭!”常五娘的脾氣是他也無法奈何的,何況他自己也有許多顧忌,自是隻好放開常五娘,另行尋找線索瞭。

現在他從不歧的口中,對當時何其武被害的情形,已是知道得比較詳細一些,十八年來,他對此案的構想也就開始現出瞭輪廓。

“兇手就是唐二先生?”但隨即想道:“唐二先生隻能說是懂武當派的武功,按說他還不能以本門掌力擊斃何其武。”苦思之際,忽地想起瞭另一個人來,不覺吃瞭一驚!“難道那個人就是,就是……”他不敢再想下去瞭。若非萬不得已,他是不願意和那個人作對的。

避難就易,他隻把註意的焦點又再回到唐二先生身上。

唐二先生縱然與那幾件案子無關,最少也可從他的身上找到一條線索,因為他和常五娘有異乎尋常的關系,常五娘能夠知道的秘密,他不會不知。甚至更有可能,常五娘那次在酒後泄漏的消息,就是從他那裡得來的。而且,何況唐二先生還是剛剛殺害瞭藍靠山夫妻的兇手。

不錯,藍靠山夫妻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無論如何也是在武當山上遇害的。自己身為武當派的掌門,難道就任由他行兇之後,揚長而去。

但要對付唐二先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還無可避免的要牽涉到常五娘。如果弄糟瞭的話,那就要成為聳動武林的醜聞瞭!

是讓唐二先生和常五娘離開武當山呢,還是趁早親自出馬,將他們截回來呢?

無名真人躊躇莫決,看著已經入睡的不歧,隻能苦笑瞭。

他怎也料想不到,無須他自己出手,此際,已是有人攔住瞭唐二先生瞭。

唐仲山正在從展旗峰下山。常五娘背著藍水靈走在他的前頭。

展旗峰石色如鐵,山勢奔驟躍動,幾乎整座山峰都是黑黝黝,光禿禿的,他們選擇在這裡下山,有個好處,一眼就可以看出有無埋伏,雖然形勢比別處險峻,但這可難不倒他們。

常五娘有唐仲山保護,又有藍水靈作為人質,她更是無須恐懼瞭。

展旗峰有塊巖石,形如慪僂的道人,俯視一個藥爐,那狀似藥爐的石頭顏色卻是黑中泛紅。好事者給他取瞭個名字,名為“老君煉丹”,是武當山名勝之一。

常五娘從“老君”的腳下走過,根本沒想到要加以戒備,不料那“老君”突然活動起來瞭。

一個黑衣道土扮作“老君”模樣,倏地從峭壁躍下,撲向常五娘。

常五娘也真夠機伶,雖然毫無防備,卻立即猜到瞭那道人的用意,是要搶她的人質藍水靈。

常五娘急忙一個轉身,把藍水靈朝那道人迎上去,冷笑道:“你要不要這女娃的性命?”

誰知那道人竟似不顧藍水靈的死活,她話猶未瞭,道人已是一掌打在藍水靈身上。

常五娘隻道可以挾人質為護符,哪想得到“護符”反而變成瞭敵方用來打擊她的工具,陡然間她隻覺腦上如受鐵錘,說時遲,那時快,她手中的人質已是被那黑衣道上搶瞭過去!

不但人質被奪,她自身亦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非但是大出常五娘的意外,唐二先生亦是始料之所不及。

但他畢竟是個在武學與經驗方面都極其豐富的大行傢,應變奇速,常五娘未曾倒下,他立即一掌未向她的背心。

常五娘定瞭身形,過瞭半晌,方始緩緩倒下。雖然她終於不免倒下,唐二先生卻是松瞭口氣,如釋重負瞭。

原來那黑衣道士用的乃是上乘武學中的隔物傳功,打在藍水靈身上,受力的卻是常五娘。唐仲山跟著發的那一掌,則是用來抵消對方的掌力的,這樣的打法,等於是借用常五娘的身體來比拼內力,常五娘雖然幸免於難,但也禁受不起兩大高手的內力震蕩,終於暈倒瞭。但也幸虧唐仲山發掌及時,否則她隻怕已是性命不保,如今雖然暈倒,卻並沒受到內傷。

唐仲山應變奇速,在一掌擊向常五娘的同時,諸般暗器亦已向那黑衣道土打去。

雙方動作都快,黑衣道士把藍水靈摔向後方,把手一揚,手中的一塊鵝卵形的石頭已是被他捏成無數小塊,以“天女散花”的手法飛出。

隻聽得叮當之聲不絕於耳,唐仲山的暗器十九被他打落。隻有兩顆彈丸走著不規則的弧線,避開瞭石子的撞擊,打到瞭那道土的身前。

那道土揮袖一卷,兩顆彈丸好像粘著他的衣袖一般,但卻滴溜溜地轉。

唐仲山初時面露喜色,但不過片刻,面色就立即變瞭。隻見兩顆彈丸停止轉動,道士一抖袖子,彈丸滑入他的袖管裡瞭。

霹靂彈都奈何不瞭那個道士,當然,再發任何暗器亦是無濟於事瞭唯有憑武功決勝負瞭。

黑衣道士掌勢斜劃瞭一道弧形,把唐仲山的掌力牽引過一邊。唐仲山似乎早就料到他這手法,掌勢突然有如空際轉身,從絕不可能變化之處變化出來,“啪”的一聲響,雙掌相交。

唐仲山是唐傢近百年來最傑出的人物,暗器固然是天下第一,內功亦足以與當世的任何高手比肩,不料內力逼過去,卻是好像被引入重門疊戶一般,雖不至於似泥牛入海,一去無蹤,但每過一重門戶,威力就打瞭一個折扣。

唐仲山驚疑不定,“武當派的內功似乎不是這樣的,但他用的又分明是太極拳的以柔克剛之法。晤,不對,他用的並非是純粹的柔勁,他是半途出傢的武當道士!”原來在那道士所用的,粘柔勁之中,隱隱仍有點兒“棱角”,而武當派的內功心法,則是講究“圓轉如意”的,那道士的內功既然如此深湛,就不該仍有“棱角”。

唐仲山驀然一省,叫道:“我知道你是誰,你,你是……”

黑衣道士忽然一聲冷笑,收瞭掌力。

武學中最難的收發隨心,尤其是在和敵人全力搏鬥的時候,一收一發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而且收比發更難。

他們兩人正在相持不下,黑衣道士突然收瞭掌力,實在是冒著極大的危險,對方的功力即使是稍遜一籌,也可趁此時機,乘虛攻撲,反敗為勝,但反過來說,這也可以用作以退為進,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手段。

唐仲山一來是因為剛剛認出瞭這道土是誰,二來也是壓根兒沒想到對方敢在這個時候撤瞭掌力,他的身體驟然失瞭重心,登時身不由己的向前沖出幾步。

在這瞬間,隻要那黑衣道土在他背後加上一掌,隻怕他不死也得重傷。

唐仲山穩住身形,愕然回顧。那黑衣道土還是站在原來的地方。不過,他雖然知道黑衣道士無意傷他,但餘悸猶存,一時間卻是不知怎樣說下去瞭。

黑衣道土緩緩說道:“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我知道你的比你知道我的更多!”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