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生死茫茫如夢幻 恩仇瞭瞭隱江湖3

王晦聞道:“我說應該由耿王京去,第一,他是不歧的義子;第二,不歧是本案最重要的證人,但說句老實話,我也不知他的證供將會說些什麼,假如他的證供是對耿玉京有利的話,那麼耿玉京就可以洗脫罪嫌,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做後一任的掌門人瞭。這個大好消息,也該讓他的義父兼師父的不歧在場聽到,一同高興呀!你說是不是?”

他這麼說,別人一聽,就知他說的乃是“反話”,心中都想:“他必定是有把握,料準瞭不歧的證供對他有利,對耿玉京不利,才要要求不歧來作人證。”

隻有憨直的不波,才以為他說的是真心話,當下搔瞭搔頭,便即說道:“對,你說得很有道理。我真糊塗,這一層倒是沒有想到。”

王晦聞冷冷地看著耿玉京,冷冷說道:“大傢都認為應該由你去請你的義父出來,你怎麼還不去呀?”

耿玉京的容忍已經超過瞭最大限度,突然就像火山爆發,倏地拔劍出鞘,喝道:“我的義父已經給你害死瞭,你這老賊,我要你的命!”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一掠數丈,劍挾勁風,朝著王晦聞疾刺過去。

在武當派中,是隻有無名真人和牟一羽這兩父子是知道不歧已死的,其他的人忽然從耿王京口中聽到這個驚人消息,不覺都是呆瞭。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耿玉京的劍尖上吐出碧瑩瑩的寒光,已是刺到瞭王晦聞身上!

無色喝道:“不可!”隻見耿玉京已是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王晦聞一展抱袖,嘆口氣道:“枉我疼瞭這孩子十幾年,呀,想不到他真的是要把我置之死地。呀,但我可不能與他一般見識。他隻是自己暈過去的,你們用不著擔心。”

站在他附近的人都看得清楚,他的衣袖上有七個小孔,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這招北鬥七星正是武當派的絕招之一,是無相真人揉合瞭連環奪命劍法所創的一招,奇正相生,剛柔並濟,武當門下,精於此招者隻有無色一人。但無色見瞭耿玉京的這招,亦是驚喜交集,自愧不如,但也正因為如此,武當派一眾弟子也都覺得王晦聞所言不假,耿玉京出此一招,的確是存心要把他置於死地瞭。

紛亂稍定,無色已經把耿王京扶瞭起來。耿玉京雙目緊閉,還沒醒來。

不波道:“玉京師侄已經不省人事,這,這怎麼辦?”

無名真人道:“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繼任掌門的人選,隻好暫擱下,押後再談吧。”

王晦聞一聲冷笑,說道:“他雖然暈倒,事情可還得弄個水落石出!”

無名真人道:“你的意思是……”

王晦聞道:“不歧究竟是死瞭沒有!這件事首先就得弄個清楚!”

不波道:“是啊!我們應該要弄個清楚的。”

話音方落,隻見兩個道士已經把死瞭的不歧抬出來瞭。這兩個道土是無量長老的三弟子不破和四個弟子不弱。

王晦聞哼瞭一聲,說道:“你們看看,不歧是怎樣死的?總會有人看得出來吧?”

無量長老道:“他的眉心隱隱有股青氣,咦,他好象是中瞭青蜂針之毒死的!”

無量長老道:“泉先生,請你看看。”

泉如鏡是精通藥物之學的大名傢,對各種各類的喂毒暗器也是見聞極廣。一看之下,不由得變瞭顏色,說道:“不錯,是青蜂針!”

青蜂針是常五娘的獨門暗器,登時就有許多武當派的弟子罵瞭出來:“又是這個妖婦!”其中尤以不悔師太對她最為痛恨,切齒罵道:“這妖婦曾用青蜂針害瞭我們的不戒師兄,昨日以曾在這裡用青峰針把連橫殺瞭滅口,沒想到她還敢匿藏山上,如今又用青蜂針害瞭不歧長老。哼,要是讓我抓著她,我非把她碎屍萬段不可!”

王晦聞冷冷說道:“害死不歧的人,未必就是這個妖婦!”

不悔道:“難道你以為是玉京這孩子不成?”

無量長老的弟子不破說道:“哦,我想起一件事情來瞭,去年這個妖婦曾經上武當山,到過藍靠山傢裡,要把玉京搶去的麼?不悔師姐,那天你好像正是……”

不悔性情甚急,立即便道:“不錯,那天正是我碰上那個妖婦,玉京那時已經下山,她正在威脅玉京的姐姐,亦即是我的記名弟子藍水靈,是我把這妖婦趕走的,但我也中瞭這妖婦的毒針,幾乎送瞭性命。”

不破道:“好像聽說常五娘是要玉京做她的幹兒子?”

不悔道:“這是那妖婦的癡心妄想,玉京怎麼認她做幹娘?”

不破道:“但不管怎樣,那妖婦總是和玉京有點什麼關系的瞭,否則她為什麼不搶別人,隻是要搶玉京?”

不悔師太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是玉京和這妖婦串通瞭來謀害他的義父的嗎?我相信玉京決不會這樣!”

不破故意不再說話,隻是冷笑。

王晦聞淡淡說道:“不悔師太,這可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不歧分明是給青蜂針毒死的,為什麼耿玉京卻要隱瞞事實,說他的義父隻是患病不能起床呢?而且在後來真相大白之時,他還要反誣是我呢?誰也知道青蜂針是常五娘的獨門暗器,我可是從來不用暗器的,事實擺在眼前,要不是他包庇常五娘,就是他從常五娘手中借來的青蜂針!”

他這番話說得無懈可擊,不悔師太低下瞭頭,不再言語,暗自想道:“莫非這孩子在知道自己的身世隱秘之後,被奸人挑撥,做瞭傻事?”

她隻是在心裡這樣想,憨直的不波可從口裡說出來瞭:“我本來不相信玉京這孩子會變得那樣壞的,唉,但現在,我縱然不敢相信也不能不信瞭,無色師叔、不悔師姐,依我說,你們也不應太過維護這孩子瞭,還是向掌門真人求情,念在他是一心要報殺父之仇,以至不明事理,鑄成此一大錯吧。”

不悔沒有說話,無色則在皺著眉頭說道:“我看內中恐怕還有蹊蹺,須得待玉京醒過來後,再加審訊,方能定罪。”

不波道:“事實都已擺出來瞭,還用得著再問他麼?聾啞師伯說得有理,若不是他幹……”

無色截斷他的話道:“他的話我已經聽得很清楚,無須你再復述。”

不波道:“那麼,請問你認為他說得有沒道理?”

無色道:“我不知道,因為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能判斷。目前我隻是覺得事有蹊蹺!”

無色的人緣本來甚好,但此際由於武當派的一眾弟子,幾乎都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不波所想的那樣,認定瞭耿玉京是因要根父仇而犯下罪行。因此他們對無色的態度,不覺也就起瞭反感,紛紛叫嚷瞭。

“不歧長老將他教養成材,既是義父,又兼師父,對他可說恩重如山,他的生身之父,卻是罪有應得,即使當年確是不歧長老殺瞭他父親,他也不該下此毒手!”

“隻報父仇也還罷瞭,可別忘瞭,他還有私通滿洲好細嫌疑!”

“對,縱然奸細的嫌疑未能確定,他和妖婦常五娘勾結的事實,已是鐵證如山。這件事也非嚴加追究不可!”

不波叫道:“大傢靜靜,依我說還是請掌門對他從寬發落的好,他畢竟是個難得的人材,年少糊塗,這個,這個……”

無名真人咳瞭一聲,說道:“如果他當真是犯瞭王晦聞所指責的那些罪行,那就決不能寬恕!”

眾人都以為耿玉京的罪名是難以辯解瞭,有的出於“憐才”之念,還不禁為他惋惜,隻盼無名真人發落從輕,想不到卻有人出來給耿玉京說話,而且這人,竟然是無量長老。

無量長老道:“不波師侄說得不錯,玉京年紀輕輕,似乎不可能做得這樣老練,而且是同時進行幾件事情!”

不波一聽得有人幫腔,幫腔的人還是本派的首席長老,不由得登時得意起來,說道:“是呀,他跑到關外私通滿洲,一回來又和那妖婦勾結上瞭,而他隻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如果他這兩個罪名成立,那就當具有點不可思議瞭!”

王晦聞道:“罪名是洗不掉的,隻不過……”

不波道:“不過什麼?”

王晦聞道:“隻不過在他的背後,還有人指使他罷瞭!”

無量長老嘆道:“這一層我早就想到瞭,隻憑他一人是做不出這許多壞事的,他背後那個人才是主謀,他最多隻是幫兇而已!”

不波雖然希望能夠幫耿玉京減輕罪名,但聽見這樣的話,卻是他始料之所不不及,不禁大為發駭,叫起來道:“聽你們的口氣地背後的那個人,應該是在本派中地位比他更高的人瞭?”

王晦聞道:“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那個人的地位不但比他高,比你也要高出許多!”

不波已經是長老的身份,地位比他還要高出許多的人還有何人?

這剎那間,武當派的弟子人人心中顫栗,可也不敢把自己已經想到瞭的那個人是誰說出來。

不波粗中有細,故意說道:“聽說玉京去年下山,是奉已故的掌門真人之命。”

王晦聞道:“是你親耳聽得無相真人對你這樣說的麼?”

不波道:“沒有。”他本來想說是從無名真人口中聽來的,但結果還是不敢說。

王晦聞道:“既然沒有,那麼他就未必是奉無相真人之命瞭,尤其他後來之遠赴關外,更加可以斷定,絕對不是無相真人之命。”

不波道:“但那個人當時想必已在武當山上。”

王晦聞道:“當然是的,否則怎會給他命令?”話已經是說得再清楚也沒有瞭,耿玉京下山那天正是無名真人上山那天。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無名真人身上。

無名真人神色不變,說道:“如此說來,你是知道那人是誰的瞭?”

王晦聞道:“不錯!”

無名真人道:“那為什麼不說出來?”

王晦聞道:“一來此事牽連太大;二來,那個人好歹也是一號人物,要是他能懸崖勒馬,肯聽善言,而且確有事實表現的話,我也不想令他身敗名裂。”弦外之音,不啻是對無名真人的警告:你若不乖乖聽我的話去做,我就要你身敗名裂瞭!

無名真人道:“我也希望那人能夠懸崖勒馬,但一個人從好變壞容易,從壞變好可難得多,我們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空想上。而且還是看是什麼事情。”頓瞭一頓,面向王晦聞問道:“你說耿玉京背後有人主謀,謀的什麼?”

王晦聞道:“把武當派操縱在他們手裡!”

無名真人道:“你說的‘他們’亦即是一班奸人瞭,對嗎?”

王晦聞道:“不錯!所以……”

無名真人接下去道:“所以若任他們好謀得逞,就是武當派毀滅之時!”

王晦聞冷冷說道:“正是這樣!”

兩人針鋒相對,此時即使腦筋最愚鈍的人,也聽得出王晦聞的矛頭是指向無名真人的瞭。無名真人要耿玉京接替他的掌門之任,而耿王京又是有“好細”嫌疑的,這不正是和王晦聞所說的那樣,是要操縱武當嗎?

無名真人仍然不變神色,但說話則已加重瞭威嚴:“既是關系本派興亡的大事,那就決不能徇情瞭!我現在還是代掌門人的身份,我命令你說出來!”

無色插口道:“不過,可必須拿得出真任實據才行!”他是唯恐王晦聞倚仗他和無相真人的關系,假傳聖旨,信口雌黃。

王晦聞道:“掌門真人,可否讓我請出一個最重要的人證!”

無名真人早已知道他要請的是誰,但是說道:“當然可以,證人是誰?”

王晦聞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常五娘!”

此言一出,全場騷動,武當弟子紛紛問道:“這妖婦還在山上嗎?”“她是本派仇人,又怎肯前來為你作證?”

王晦聞道:“她已經被我活活擒拿瞭!”

這個驚人的消息登時令得場中鼎沸,武當派的弟子更是紛紛叫嚷,要王晦聞把這妖婦馬上揪出來。

王晦聞作瞭個雙掌虛按的手勢,壓下瞭眾人嘈吵的聲音,這才緩緩說道:“不過大傢可得答應饒她一命,否則她橫直都是一死,她就不肯出來作證瞭。”

眾人都在考慮此舉的得失,一時間誰也沒有作聲。

無色長老道:“這妖婦想必都已對你招供瞭?”

王晦聞道:“不錯,但與其由我轉述,不如由她親口來對大傢說個明白。”

不波道:“但咱們卻要饒這妖婦一命。這算盤我也不知是否上算?既然她已招供,不如,就、就……”他話猶末瞭,就給眾人的噓聲打斷瞭。要知大多數人的心理都是喜歡看熱鬧的,要是不讓常五娘露面,他們又怎能滿足?

王晦聞搖瞭搖頭,面向無色長老,說道:“還是讓常五娘親口作供的好,否則,隻怕有人會懷疑是我編出來的。”此話當然是針對無色剛才要他拿出真憑實據的那句話說的。

無色哼瞭一聲,說道:“這妖婦之言,豈能盡信?”

王晦聞道:“我們要她出來作證,當然不是隻聽她一個人說。是要她和耿玉京背後的那個人對質,在他們的對質當中,大傢也總可以明白幾分真相,聽得出她說的哪一點是真,哪一點是假。”

不波手搔搔頭皮,說道:“晤,這話倒也說得有理。”

不悔師太毅然說道:“要是從那妖婦口中,果然能夠證實誰是本派的內奸,我願意饒那妖婦一命!”

不悔師太和常五娘仇恨最深,她都這樣說瞭,眾人自無異議。

無名真人道:“好,這就請你把常五娘叫出來吧!”

王晦聞道:“我把她關在對面山坡的一個洞中,鎖在一個鐵箱裡面,請掌門真人差遣兩名弟子將那鐵箱抬來就是。”

無名真人道:“好,你做事倒是十分周密。”不波第一個自告奮勇,和無量長老的弟子去抬那個鐵箱。

那山洞距離墓園不遠,不需多久,鐵箱就抬到瞭無名真人的面前。

這個鐵箱吸引瞭所有人的目光,武當派的弟子更是情不自禁地擠上前去,每一個人都抱著又是好奇,又是興奮的心情,等待著這鐵箱的打開,等待著一場壓軸好戲的上演。

連無名真人的心頭都在卜卜地跳,雖然這一場“好戲”早已在他預料之中,而他亦已想好瞭對策。但誰知道戲中的角色不會臨時變卦,放棄登臺。

王晦聞在這出戲中的身份,本來應該可算是導演的,亦即是說,一切都在他的策劃之下進行,他是用不著猜測這出戲將會怎樣演出的。但此際,他也好像旁人一樣,掩飾不瞭那份緊張的心情,而且多瞭幾分詫異。

因為人場的少瞭一個人。本來在他的預計之中,應該還有一個人,跟著抬鐵箱的不波和不破,作為“押解”的身份入場的。

“這本來是他出頭露面的機會,我好意安排這個差事給他,準備事成之後提拔他的。他怎的卻躲起來瞭?哼,看來他恐怕是由於患得患失,恐怕我鬥不過牟滄浪,而臨時變卦,做瞭縮頭烏龜吧?他不識抬舉,那也由他去吧!”王晦聞心想。

雖然還未開幕,就走瞭一個角色。但走的不過是個無關輕重的角色。沒有他,戲一樣可以演下去。是以王晦聞心裡雖然有點不大高興,卻也並不怎樣在意。

不波道:“稟掌門真人,那妖婦已經抬來瞭。”

無名真人道:“好,把箱子打開!”

王晦聞掏出鎖匙,不破接過,便去開鎖。也不知是由於那古老的大鐵鎖難開,還是由於他的心情太過緊張的緣故,他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好半晌還未能開得那把鐵鎖。

不波等得不耐煩,一手抓著那把鐵鎖,用力一扭,說道:“毀壞一把鎖算不瞭什麼,聾啞師伯,想必你也不至於怪我吧!”用力過猛,鐵鎖連鐵鏈都給他扯斷。他揭開箱蓋,一把就揪出箱中人,摔在地上。

摔得敢情很重,那人“哇”的一聲叫瞭出來。

這一下,登時令得幾百對眼睛都好像發瞭傻瞭!

哪裡是什麼常五娘,這個人竟然是個老道土,而且是每個武當派弟子都認識的老道土!

不波道:“咦,不妄師兄,你不在紫霄宮,怎的躲到這個箱子來瞭?”

原來這個道人,乃是紫霄宮的管事,道號不妄,年紀比不波還大一些,在紫霄官任“管事”之職,也差不多有瞭三十年瞭。他的武功平平,但為人老實,而且甚有事務才能,因此頗得無相真人信任。在王晦聞偽裝聾啞道人、執投於緊霄宮這一段期間,他正是王晦聞的“頂頭上司”。

無量長老也急瞭,喝道:“看看箱子裡還有沒有人?”

不波顫聲道:“沒,沒有!”

無名真人和王晦聞同聲喝道:“不妄,這是怎麼回事?”

不妄已經站瞭起來,把眼睛望向王晦聞,似乎是驚魂未定,並且害怕他責怪的模樣,直打哆唆,說道:“不是我看守不力,是。是我不能抗拒……”

他這麼一說,大傢當然也都明白,原來他是奉瞭王晦聞之命,看守常五娘的。不過他們二人的地位,此時卻恰好顛倒過來。他這一副惶恐的神氣,就好像王晦聞是他的“頂頭上司”一樣。

他在“不”字輩弟子中年紀最大,地位卻是最低。固此武當派的弟子一向都不重視他,他有沒有來參加葬禮,也沒人註意。此際聽瞭他和王晦聞的對答,這才今得大傢對他“刮目相看”。心俱是想道:“原來他是早就知道瞭聾啞道人的身份的!“”

王晦聞此時亦已無須隱瞞與他的關系瞭,便即喝道:“我是怎樣吩咐你的,即使你無力抗拒,一生見人,他也該即呼救呀!”

這倒不是王晦聞疏於防范,一來因為那個山洞外人很難發現;二來他也給瞭幾種極其厲害的暗器給不妄對付敵人;三來山洞和墓園的距離又是如此之近,隻要不妄一出聲,他和無量老長馬上就可趕去。

不妄臉上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氣,說道:“我,我不知道……”

王晦聞道:“你不知道什麼?……”

不妄道:“不知道是不是你?”

這話是什麼意思,眾人都是莫名其妙。但王晦聞的面色已是變瞭。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聲長笑,跟著說道:“不用著急,我已經替你把證人請來瞭!”

聲到人到,眾人盡都驚愕。這是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但卻是在武林中地位極高的人物!

巴山劍客過鐵錚“啊呀”一聲叫瞭起來:“你不是郭大俠嗎?沒想到今天在這裡見得著你,這許多年你躲到哪裡去瞭?”

少林寺的達摩院長老本無大師也與此人合什作禮,說道:“我還記得那年郭大俠前來少林寺與貧僧談禪論劍,別來恐怕已經有三十年瞭吧?”

那人笑道:“三十二年瞭。”

參加葬禮的賓客和武當派一眾弟子,認識這個人的雖然隻是寥寥幾個,但一聽得過鐵錚的本無大師稱他為“郭大俠”,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誰瞭。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名列“小五義”之首,大名鼎鼎的七星劍客郭東來。他也是在“小五義”中最先失蹤的一個,跟著才是王晦聞與慧可相繼失蹤,“小五義”因此風流雲散。他們的失蹤在江湖上成瞭三十年來的未解之謎,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在同一天在武當山上露面。

郭東來若隻是“空手”前來,已經令人驚異瞭,他還是背著一個皮袋來的。這個皮袋又長又大,他身高六尺,背著的這個皮袋幾呼碰到地面。和過鐵錚一起搶上前迎接他的還有一個老武師秦嶺雲,秦嶺雲是口沒遮攔的性格,好奇心起,不覺就問他道:“郭大俠,你這皮袋裝的什麼?”

郭東來微笑道:“別心急,待會兒自然會讓你知道。”說話之間,他已經來到瞭無相真人的墓前,這才把皮袋放下來,在墓穴前行跪拜之禮,說道:“真人,在你生前,我未得親聆教誨,是我一大憾事。但你托人帶給我的教言,我是永銘心版的。今日特來報答你的勉勵。”武當門下,連無量長老在內,都不知道有這件事情,不覺都是思疑不定,不知他的所謂“報答”,究竟是要做什麼?

王晦聞上前施禮,說道:“大哥,聽說你歸隱關外,老遠跑來,可真是不容易啊!”郭東來的傢鄉是洛陽,王晦聞故意說成他是“歸隱關外”,用意是在暗示:“你知道我事,我也知道你的事,你若揭穿我的秘密,我也對你不客氣。”

郭東來淡淡說道:“你在武當山三十多年,你能夠來,我不能夠來嗎”

無名真人跟著上前施禮,說道:“當年我在杭州,未得見著大哥,深以為憾,有件事我要稟告的是……”

郭東來哈哈一笑道:“你的事我早已知道。但你現在已是掌門真人,還何必敘俗傢之禮?”

(原文少一段)

無量長老幫腔道:“掌門師弟,你這一問,似乎有點可笑!”

無名真人道:“發何可笑,願聞其祥。”

無量長老指一指王晦聞,說道:“為瞭說話方便,我仍用他以前的稱呼。誰都知道這個聾啞道人是服侍已故掌門的,若是他擅自離山,無相真人焉有不察之理?”

無名真人道:“說得有理,但我仍有疑問。不妄,我姑且信你剛才所說,他沒離山,但在那幾天當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比如說有什麼陌生的客人前來訪他,或者他生病之類。”

不妄道:“從來沒人找過他的,至於生病嘛,這個,這個……”

無名真人道:“怎麼樣?”

不妄道:“年深月外,我已記不清瞭。”

郭東來吟瞭一聲,說道:“你最好仔細想想。”

不妄喃喃說道:“好像,好像……”

不波忽地一拍腦袋,說道:“我記起來瞭,不錯,正是在何傢出事那前後幾天,這位聾啞師叔生瞭一場大病。”

無量長老道:“你怎的記得這樣清楚?”

不波道:“兩湖大俠何師兄被害的那一天,我曾經到紫霄官,聽說他有病,還曾經到他的房間看過他。為何我記得這樣清楚呢,因為過瞭幾天,在人上山稟報掌門師兄,說是何師兄在那一天遇害,當時我也在場。報信的人走瞭之後,我也曾順口問過不妄,聾啞道人病好沒有。他說沒有。”

不妄這才說道:“不錯,我也記起來瞭。那幾天他確是在生病。”

王晦聞道:“偶然生病,那也沒有什麼稀奇。”

無名真人道:“你武功這樣好,患的什麼病?”

王晦聞道:“事隔十七年,我哪能記得這樣清楚,難道患病都不許麼?”

他這句話可引起瞭一些武當弟子的疑心瞭。要知在他們的印象之中,聾啞道人是極少生病的,那次生病,恐怕是唯一的一次,怎會完全記不起來?許多人的目光就投向不波身上。

不波說道:“我在他的房間看過他,的確是他,不是別人。”

王晦聞冷笑道:“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郭東來道:“有!”

王晦聞道:“在兩湖大俠何其武遇害之前,已經發生瞭本派的俗傢弟子丁雲鶴在燕京突然莫名其妙的暴葬一事,跟著又是無極長老在赴京途中,被人暗算受瞭重傷,種種跡明顯示,是有叛徒蓄意危害本門。無極長老是在受傷之後幾天才死去的,但實不相瞞,在他身亡之前,我已得到瞭有關何其武的弟子在關外私通滿洲的消息,而且已經正在南歸瞭。我擔心叛徒往何傢報信。”

無色道:“這樣重要的消息,你是怎樣得知的?”

王晦聞道:“我雖然隱姓埋名,遁跡武當避禍。可還有傢兄在外間做我耳目。這個消息,就是他那次上武當山的時候,通過瞭不妄告訴我的。所以我才稟明無相真人,由傢兄替我裝病,讓我下山偵查叛稈!無相真人和不妄都是早已知道我的身份的。”

武當派的一眾弟子之中,雖然也有人懷疑他的證供不盡不實,但是無相真人、王晦聲他們都已死瞭,死無對證!更令眾人難以反駁的是,他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無相真人頭上,不是說早已稟明無相真人,就是說根本出於無相真人的授意,而他又的確是服侍瞭無相真人三十多年的。若是有人對他表示懷疑,那豈不是對無相真人的不敬?最少無相真人也有失察之罪?武當弟子對地相真人極為尊崇,縱然有此懷疑,也不敢出之於口。

無色冷笑道:“耿京土有多大本領能危害本門?”

王晦聞道:“你說得對極瞭,我剛才說的,那個叛徒當然不是耿京土,耿京士不過是他的爪牙而已。何其武其實也是那個叛徒出手害死的,不過他之能夠順利進入問傢,倒是得力於耿京士之助。”

無色道:“你知道得這樣清楚,想必當時已是在場?”

王晦聞道:“我遲瞭一步,隻瞧見他的背影。那人本領在我之上,我自忖不是他的對手,是以隻好避免打草驚蛇。嗯,說來慚愧,我也還有我的私心。實不相瞞,我和那人曾經有過一段很深的交倩,那人又是本派的武學奇材,我出於憐才之念,還希望他能夠改過向善的。心想,若然他的目的隻是想在本派掌權的話,那也未嘗不可姑且替他隱瞞,以觀後效!”

這番話一說出來,他說的那個“叛徒”顯然是指無名真人瞭。

無名真人凜然說道:“那你還不快說出來,叛徒是誰?”

王晦聞冷笑道:“你當真要我說出來嗎?”

另一人的冷笑聲比他更響:“我替你說吧,那個叛徒不是別人,就是你!私湧滿洲的奸細也是你!”說這話的,當然是七星劍客郭東來瞭!

王晦聞又驚又怒,喝道:“你……”

郭東來道:“你,你什麼?我可不是像你一樣,你以為死無對證,便可信口胡言,我可是有真憑實據的!”

王晦聞已是心俱寒,但還想博一博他敢不敢與自己兩敗俱傷,喝道:“證據何在?”

郭東來道:“有活生生的人證在此!”

無名真人霍然一省,說道:“對啦,你剛才說一共有三證人,第一個證人是不妄;第二個證人是王晦聲;第三個是……”

郭東來朗聲道:“第三個證人就是我!”

王晦聞喝道:“你胡說什麼?”

郭東來道:“你私通滿洲的證據,就捏在我的手裡,是不是要我給眾人傳閱,你才承認?”

王晦聞硬著頭皮道:“奇怪,我和滿洲私通的證據,如果真是有的話,那是何等秘密,又怎能落在你的手中?若然不是假造,除非你是……”

話猶未瞭,郭東來已接下去說道:“不錯,你是滿洲好細,我也是滿洲好細,但我是假的,你是真的!這許多年,你雖然沒有見過我,但你應該知道,我其實是你的頂頭上司!”

王晦聞發出好像是被逼得無路可逃的野獸那樣的吼聲,突然就向郭東來撲過去!

隻見劍光一閃,掌影翻騰,王晦聞的一幅衣袖被削瞭下來,剛好碎成七片,好似七隻蝴蝶在同中飛舞。無色、不波同聲贊道:“好個七星劍法!”

這兩人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兩大高手一拼鬥上瞭,莫說按照江湖規矩,旁人不能插手,即便想要插手,也是插不進去。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