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部 千裡救援 第二章

毋須任何人督促,鳳鳴在聽見清晨第一聲清脆鳥鳴時,立即翻身下床,用前所未有的利落動作穿衣漱口。

驚隼島的清晨優美寧靜,海鷗低唱,濤聲陣陣。

海島清晨的空氣,帶著獨特的濕氣和涼意,使人神清氣爽.

如果這個時候能和容恬手牽手,光腳走在沙灘上,一定是一件賞心樂事.

可惜,這樣浪漫的念頭也必須在它冒出來的第一時間狠狠扼殺。

當前的唯一任務是掙紮求生,分秒必爭。

鳳鳴非常清楚,這一次自己如果不使盡渾身解數,擺平來勢洶洶的同國大軍,和容恬親密的日子就要等下輩子瞭

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領著一群手下,到驚隼島西岸的制高點觀察敵情。

托晴朗天氣的福,天空萬裡無雲,海面能見度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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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泊在驚隼島西南海面上,大大小小的同國軍船排成數組,數目比昨日有所增多,讓人看得頭皮發麻.

同國水軍仍在不斷集合中,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新的船隊加入。

以舉國之力對付自己這區區九百多人,莊濮這次真的下大本錢瞭。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同國的海上法寶三桅船尚未出現。

觀察過敵情,冉青等各自去繼續自己的工作,容虎和尚再思陪著鳳鳴回小樓.

一路上,尚再思似乎對那次失敗的武器試驗念念不忘,不斷向鳳鳴請教其中道理。

「我知道的也不多,大半是電視……哦不,書上看到的。」鳳鳴指尖揉著太陽穴,努力回想關於這方面的知識,「大概原理,應該就是利用火藥瞬間的爆發力。」

「瞬間的爆發力」

「就是……就是說,火藥在燃燒時會急速膨脹。不密封的環境,就是煙火,密封的環境,就會爆炸,砰!轟隆!呃……不過這些很復雜的,大概除瞭密封還有其它問題要解決吧,不然十一國早就有人制造出炸彈來瞭。再說,有瞭炸彈還要有發射工具,同國水師在海上,火藥怎麼弄到敵人的船上去呢」

容虎忽然想到一事,提醒說:「鳴王怎麼忘記瞭上次設計的拋石機,如果趕制出幾架來,剛好用得上,就算沒有什麼炸彈,丟幾塊大石頭上去砸他們的船也很不錯。」

「放心吧,我怎麼會忘記最重要的遠程攻擊武器這件事我已經交給秋藍協助築玄去辦瞭。不過他們做的不是拋石機,而是築玄的天才寶貝腦袋設計的弩炮,那比拋石機更有準頭,射程也更遠。」鳳鳴努力表現得像個胸有成竹的主帥,神秘一笑,「等做出來,包你們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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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小樓,登上石梯時,尚再思看看走在前面的鳳鳴,暗中一扯容虎衣袖,使瞭個眼色。

容虎腳步慢下來,低聲問:「什麼事」

「有件要緊的事,現在絕不可以讓鳴王和秋星知道,我先告訴你一聲,到時候大傢好互相照應掩飾。」尚再思眼角餘光警覺地一掃,等鳳鳴的身影消失在階梯盡頭,才把聲音放得很低,有些沉重地說:「秋月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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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虎一震,「你這消息怎麼來的」

尚再思把洛雲醒後的言行,和自己的想法扼要說瞭,嘆息道:「我有九成把握自己沒有猜錯。」

容虎雖然很不願意接受這個猜測,卻明白尚再思的推論是最合情合理的,想起正如盛開花朵般嬌艷青春的秋月也許已經被人殺害,心裡頓時沉甸甸的。「這件事確實要瞞著鳴王和秋星,不過,要不要告訴秋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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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再思說:「我隻怕秋藍知道後,神情間掩飾不住,容易被秋星察覺。容虎,你不會在秋藍面前藏不住心事吧」有些擔心地掃容虎一眼。

容虎露出一絲為難神色,沉思片刻,咬牙道:「我盡量連秋藍也瞞著吧。」

「兩個大男人占著樓梯要道說悄悄話,也太不應該瞭吧」

忽然冒出來的清脆聲音,讓兩人齊齊出瞭一身冷汗,刷地同時轉身,看著樓梯下方。

秋星兩手抱著一個大包裹,正站在樓梯入口,仰著頭,明亮大眼睛由下往上,一臉嚴肅地掃視著站在樓梯中間的兩個侍衛。

正當兩人緊張是否被秋星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話時,秋星卻忍不住噗哧一聲,露出頑皮笑容,「真沒用,虧你們還是大王看重的侍衛,人傢隨便一句話就把你們嚇得懵住瞭。怎麼在討論要緊軍情」.

容虎剛剛得知噩耗,看見秋星一無所知的甜美樣子,心裡更受煎熬,一時不知怎麼回答,隻能用手肘撞撞尚再思,要他應付。

哪想到尚再思在秋星面前似乎比他更不中用,被容虎撞瞭一下手臂,看向秋星的視線霍然垂下,彷佛充滿歉疚地想逃避開去。

「怎麼瞭」秋星察覺到古怪,關切地問。

容虎輕咳一聲,硬著頭皮裝出一臉正常,「沒什麼,一切都好。」

秋星不相信地橫他一眼,「一聽就知道你在信口敷衍。尚侍衛,你不要學容虎那樣騙人,到底發生瞭什麼事」美目轉向尚再思。

尚再思像被她的目光電到一樣,猛怔一下,才恢復思考問題的能力,口氣盡量輕松地說:「容虎也不算騙人,確實沒發生什麼瞭不起的大事。隻是鳴王昨日制造新武器失敗瞭,我正和容虎商量,怎樣讓鳴王振作起來。」

抱歉,鳴王.

為瞭掩飾真相,隻好小小的把你出賣一次。

秋星信以為真,「哎呀,那鳴王一定很難過。」

她懊惱地嘆瞭一聲,又抬起頭,沒好氣地看著他們,「就算有事商量,也不能擋著路啊,還不快點讓開!沒見人傢捧著這麼一大包東西等很久瞭嗎」

容虎和尚再思趕緊一左一右讓開中間的過道。

秋星抱著包裹上樓,經過尚再思身邊時,腳步稍停,把臉轉過來,朝著尚再思掃一眼,紅唇輕啟道:「我說,尚侍衛啊。」]

「啊」尚再思竟然一時緊張起來。

「請尚侍衛盡管全心全意協助鳴王備戰。至於……讓鳴王振作這種事,就交給我們侍女吧。」——

秋星抿唇一笑,踏著像雲朵一樣輕盈的腳步,上樓去瞭。

秋星登上二樓,一眼就瞧見鳳鳴毫無形象地趴在臟兮兮的地上.

西雷鳴王清秀雙眉幾乎糾結在一起,正直直瞪著被他用炭筆寫寫畫畫過一輪,面目全非的地面,露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

開動腦筋啊鳳鳴!

同國的船好像一窩生育期的蟑螂一樣越來越多,我們這邊到底有什麼可以取勝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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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靠得住的,大概是驚隼島天然利於堅守的地形。

除此之外……

築玄還沒有做出來的弩炮,把老弱病殘都算上仍不足一千的人數、隻夠半數人穿的棉甲、臨時制造不知道是否堅固的箭樓、隻能蒙騙同國軍一時半刻的草人借箭計……

幸虧下屬們不在身邊,鳳鳴總算不用努力擺出躊躇滿志的模樣,可以大口大口嘆氣搖頭。

自己該不會是歷史上最膿包的主帥吧

如果容恬在就好瞭。

隻要有容恬,這種事絕對不需要鳳鳴傷腦筋,從前容恬幹活,自己呼呼大睡的日子,真令人懷念.

想起容恬,鳳鳴喉嚨猛然咕嚕一下,像幹渴又喝不到一滴水的可憐人。

「鳴王」忽然冒出溫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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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簌地抬起頭,看著出現在頭頂上方的秋星,「秋星妳什麼時候上來的」

「鳴王想事情都想得出神瞭,」秋星露出不贊同的眼神,小聲道:「地上這麼涼,很容易生病呢,我扶鳴王起來好嗎」

「哦對!現在不能生病。」鳳鳴聽話地站起來,大力拍拍身上的塵土,解釋著:「大傢都在忙,我就想趁著這點時間,思考一下我們這邊的優勢,可是怎麼想也想不到有用的好主意,那些著名的歷史故事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什麼背水一戰、破釜沉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說到一半,瞧見秋星一臉胡塗的表情,鳳鳴猛停下來,不好意思地拍拍額頭,「妳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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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奴婢是特意拿這個給鳴王的。」秋星點點頭,將抱著的包裹遞到鳳鳴面前.

「什麼東西」

秋星輕笑著答道:「這東西從前鳴王瞧過一次,不過當時還沒有完工,就是用南嶺火牛皮做的皮甲。不知道這一仗什麼時候打起來,奴婢和秋藍商量過瞭,為瞭以防萬一,從現在起,鳴王一定要隨時穿著它。」

她一邊說,一邊靈巧地解開包裹,亮出暗紅色的嶄新皮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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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很配合的脫掉外套,把皮甲穿在裡面,柔軟的皮甲一片一片縫制而成,緊貼胸膛後背,還周到的配有一對護臂,突顯鳳鳴上身和手臂勻稱修長的曲線,頓時多瞭一股儒將般的英氣。

秋星幫他把側邊的帶子系緊,喜孜孜地打量,「連奴婢都不能不誇秋月手巧,這火牛皮又韌又難弄,她居然可以做得一絲不差。看,貼著身子,大小剛剛合適。」

鳳鳴調侃道:「咦原來妳心裡這麼佩服秋月,那怎麼平時整天和她鬥嘴呢現在誇她,她可聽不到,等秋月回來,妳好好誇她一番,包準她高興。」

秋星做個鬼臉,「我才不要當面誇她。」

鳳鳴哈哈大笑,心情大為好轉。

為鳳鳴換好皮甲,秋星就打算離開.

鳳鳴奇怪地問:「妳這麼急著去哪」

秋星說:「鳴王忘瞭你把照顧傷員的事情交給奴婢瞭呢,雖然還沒有開始打仗,但奴婢要先把船上和地庫裡的藥材整理登記一下,紗佈也要一份一份裁好好,不然到時候傷員一多,用起來會亂瞭手腳。」

「好,妳去吧。」看著秋星下樓,鳳鳴忽然想起一事,趕到樓梯處探頭,把下樓的秋星叫住,「妳忙歸忙,別忘瞭照顧洛雲,他可是真正的傷員。」

「知道瞭,鳴王放心!」

看著秋星消失在樓梯盡頭的嬌弱背影,鳳鳴眨眨溜圓烏亮的大眼晴,暗暗握拳。

連侍女都這麼努力,他這個主帥必須更加把勁才行.

對瞭!

不如出去考察下地形,順便激勵激勵士氣吧!.

中途偷瞭一匹馬,為綿涯省卻瞭大部分的腳程。

他終於以最快速度趕回瞭同澤。

因為國傢遭遇大變,同國都城已經完全進入戒嚴狀態,城門裡裡外外增加瞭不少神色冷峻的守兵,對出入城門的人也盤查得更加仔細。

這一切,卻難不倒有多年情報工作經驗的綿涯,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經為自己安排瞭好幾個不同的身分證明。

裝扮成一個常年來往販賣皮毛的北旗商販,綿涯很快混進同澤城裡。——

第一件事,就是通過約好的手法找到留在同澤城內秘密眼線的藏匿處。

「鳴王到底出瞭什麼事情」一進入藏在小酒館地下室,綿涯劈頭就問下屬。

「屬下並不是鳴王的隨員,當日到底內情如何,屬下也不清楚。隻知道事情是從同安院開始的,後來越來越糟……」眼線把情況大致說瞭一下,最後說:「聽說莊濮帶領水軍對鳴王展開追殺,更有消息說同國要調動他們的法寶三桅船對付鳴王。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

「有鳴王的消息沒有」

眼線搖頭,「自從鳴王殺出同澤後,我們就斷瞭聯系。而且城中大肆搜捕西雷人,讓我們更難以四處打探消息。」

「大王知道這個消息瞭嗎」

「我們知道出事後,第一件事就是向西琴發信。按信使出發的天數算,應該已經送達西琴,大王恐怕已經知道瞭。但尚未有王令傳來,可能王令仍在路上。」

綿涯緊抿著唇,一時沒說話。

局勢如此糟糕,是綿涯完全沒有想到的。

在離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怎麼幾天就完全變瞭一個模樣

天啊!他竟然把鳴王給弄丟瞭。

而鳴王還在被追殺的危險中!

真可氣,大部分精英都派到瞭鳴王身邊,如今他們留在同澤的人屆指可數,這麼少的人,連刺殺幾個同國大臣,給同國弄點內亂,讓莊濮分心都做不到,更別說大規模的武力對抗瞭,就算他們能夠知道鳴王的下落,也沒有救援的實力。

綿涯的心好像被野獸的爪子亂撓一樣的焦急難受。

鳴王有危險,他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將軍將軍」

下屬好幾次呼喚,綿涯才總算聽見,抬起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將軍,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將軍,」下屬壓低聲音,「丞相到瞭同澤。」

綿涯驀然一震,「什麼丞相到瞭什麼時候的事」]

「今早剛到。」

「怎麼不早說」綿涯也算沉穩的人,但此刻要不是身在敵人的都城中,他幾乎要對自己的下屬咆哮瞭。

下屬倒是一臉委屈,「將軍一進來就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屬下現在才找到空檔向將軍稟報……」

「廢話以後再說。」綿涯問:「丞相現在人在哪裡」

「就在屋裡,」下屬朝著裡屋一指,說:「丞相到瞭之後,就要我們把曾經收集到的同國的情報卷宗全部翻出來,他從早上到現在都待在那個屋子裡……」忽然伸著脖子,向行動力十足,已經迅速邁到屋門前的綿涯背影小聲叫道:「哎,將軍,將軍!丞相說任何人都不許打擾他……」

一入裡屋,綿涯也知道自己莽撞瞭。

屋裡窗臺上,書桌上,甚至地上,都密密麻麻堆放著大迭大迭的卷宗,烈中流修長的背影赫然跳入眼簾。

顯然,他已經伏案研究這些同國的資料多時。手邊擺放著一杯盛水的陶杯,還是滿的,大概從他進屋到現在,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

聽見動靜,烈中流坐直起來,轉頭向後看。

「綿涯,你回來瞭」

「綿涯打擾丞相瞭。」

正在躊躇是否要退出去,烈中流親切地笑道:「無妨,你進來的時候,這些東西我剛好看瞭個大概,正要找人商量一下。來,請坐。」

綿涯見到他,又欣慰又高興,一坐下就道:「真是蒼天有眼。我正不知怎麼辦才好丞相就出現瞭。難道丞相早就猜到同國會有變故」

「呵,你太高估我這個丞相瞭,」烈中流道:「我接到西琴的消息,知道西雷文書使團忽然離開同澤,大王又在同一時間打算返回西琴,可見西琴近期局勢會有變化。所以,我把東凡的事情暫時交給別人處理,自己抽身出來,想趕到西琴,好在關鍵時刻助大王一臂之力。誰想到……」

他嘆口氣,攤開手道:「經過同國時,就聽見鳴王出事的消息,嚇得我渾身發抖,足足抖瞭半個時辰,才邁著發軟的雙腿過來同澤看看情況究竟如何。老實說,要是情況真的不妙,我就打算半夜鉆狗洞逃回東凡去瞭。對瞭,你知道同澤城墻哪裡有隱蔽的狗洞嗎」

綿涯哭笑不得,「都這個時候瞭,丞相你就不要再逗我笑瞭。」

站起來,抱拳拱手,還鞠瞭一個躬,央求道:「丞相一到就要求看卷宗,一定想到瞭什麼。求你直接告訴屬下吧,屬下都快急瘋瞭。」

烈中流瞧他那樣子是真的急壞瞭,知道不能繼續說笑,終於正經起來,把手上剛剛翻看好的卷宗合上,侃侃道:「同國如要調動三桅船,這說明莊濮打算在水上和鳴王決戰瞭。」

「對、對。」

「三桅船是同國水軍最強大的武器,如果加入戰爭,對鳴王那一方會有極大損害。」

「很對、很對。」

烈中流沉聲道:「我們在同澤,雖然不能起什麼大作用,但要拖延三桅船加入對鳴王的圍攻,還是有辦法的。」.

綿涯眼睛一亮,頓時來瞭精神,「能幫上鳴王的忙就好!我們該怎麼辦請丞相指教。」

「首先,搜刮財寶。」

「啊」綿涯一愣。

「不管用什麼手段,把在附近能弄到手的財寶全部集中過來,就算沒有,就去偷,偷不瞭,搶也要搶一批。今晚之前,必須把東西交到我手上。」說出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烈中流一臉的平靜,輕輕掃綿涯一眼,「這件事,你可以辦到嗎」.

「這……」綿涯一咬牙,果斷地點頭,「沒問題,不就是當強盜嗎現在同澤雖然戒嚴,但我看他們人力多數佈置在城門和王宮、大官宅邸,一般城內富人的住處還是可以想想辦法的。不知……丞相急著要這麼多的財寶幹什麼」誠懇地求教。

「嘻!」烈中流充滿神秘感的壞壞一笑,小聲道:「幹壞事。」

鳳鳴一個人出瞭小樓,漫無目的的亂逛。]

海島獨特的微咸清風迎面拂來,他不由自主率性地張大雙臂,使勁大吸一口,再呼地一聲,長吐出來。

待在憋悶的樓裡一個人思考戰略,確實容易產生坐困愁城的感覺,出來後舒服多瞭。

看看四周,隨處可見腳步匆匆,幹勁十足的手下。]

大傢分工有序,抬木頭的、砍竹子的、奔走傳送各處消息的,在小小的驚隼島上來來往往。

右邊靠近一處山坡腳的地方被選為臨時作坊,蕭傢有手藝的師傅們渾身冒汗地制作著各種作戰工具,吆喝聲不斷,把身邊的小學徒使喚得團團轉,槌聲和刨木聲,還有敲打金屬的聲音,乒乒乓乓混在一起,好不熱鬧。

熱火朝天的備戰景象,每個人都恨不得能多長出一雙手,多幹一點活.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忽然飄過耳際。

鳳鳴愕然轉頭望去,四個侍女分成兩組,正抬著兩大桶清水往小樓方向走.

看見鳳鳴出現在路上,她們猛然站住,手忙腳亂地要放下肩上挑水的扁擔行禮。

鳳鳴揮手止住,溫言道「大傢都辛苦瞭,不用管我,妳們忙妳們的。」.

胸口湧起感動,又不禁有一點似乎活在歷史電影裡的錯覺。

大戰在即。

這些人的未來,都掌握在自己這個半吊子主帥的手裡。

剛剛來到這個時代時,他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岸邊的高崖上,容虎正指揮眾人輪流來往運送,將草人佈置在箭樓外圍。

從箭樓高處瞅見鳳鳴沿著沙灘走來,容虎吃瞭一驚,趕緊下來,握住鳳鳴手腕,把他拉離視野開闊,無遮無掩的海灘,到瞭巖石背面,才松開手,低聲問:「鳴王怎麼親自來瞭有什麼要緊的吩咐」

鳳鳴晃晃頭,「沒事,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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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虎神色放松下來,溫和地勸道:「同國水師就在不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殺上來。西岸這片海灘最容易受到攻擊,非常危險,鳴王下次可不要擅自過來。萬一鳴王被冷箭射到,那可怎麼辦」停一停,又加瞭一句,「就算要來,也最好從高崖後繞道過來,路難走一點,可不易被弓箭射到,多少安全點。」

鳳鳴被數落得臉色尷尬,習慣性地撓頭,掩飾窘色,認錯道:「我知道瞭,下次不敢輕舉妄動。哇,原來穿瞭衣服的草人佈置起來這麼有氣勢,真的好像箭樓裡藏瞭很多弓箭手。對瞭,現在不是應該冉青當值嗎怎麼換你在這裡督促」轉頭好奇地四處查看。

「反正屬下也不累,幹坐著休息更難受,還不如過來做些事情。」容虎把手往島內綠意鬱鬱的小谷那端一指,「冉青見這裡有屬下代為照看,說山谷裡面總該有一些野味,要去射幾隻改善夥食。」

鳳鳴臉色忽變。

容虎問:「怎麼瞭」

「完蛋瞭……」鳳鳴猛拍自己前額一下,幾乎用呻吟的語氣說:「我隻顧著想怎麼打仗,竟然忘記瞭我們還有糧草問題。」

鳳鳴你真是個九流統帥!

飯桶!

容虎微愕後,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鳴王在亂想些什麼船隊帶的糧食確實不多,但別忘記我們是在大海中的小島上,四周都是數不盡的魚蝦。羅總管手下多得是織網捕魚的能手,秋藍還一腔心思地想著要為鳴王烹煮好吃的海鮮呢。」

「對哦!」鳳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魚有蝦!還有海鮮!」一邊搖頭失笑,一邊又啪地拍瞭額頭一下.

真是事情太多想昏頭瞭,連這麼基本的常識都丟在腦後.

他怎麼就忘記自己這九百多人是在茫茫大海中呢

可見調查研究,利用資源有多麼重要。

嗯,看來自己這個主帥有必要實地探勘一下整個驚隼島。

親力親為,搜集細致周到的環境情報,不也是積極備戰的一種嗎

離開容虎所在的箭樓後,興致勃勃的鳳鳴沿著驚隼島外圍,走瞭大半圈。

小樓在望,他暫且不想回去,轉身又往位於驚隼島腹地、植被茂密的谷內走。

撥開枝葉不斷往裡深入,鳳鳴目光變得專註犀利,逼迫自己集中所有註意力,不放過視野中的任何一絲一毫。

他們現在擁有弓箭手、劍手、能工巧匠,還有從船上取下的堅固木材,地庫中發現的硫磺、硝石。

驚隼島可以給予他們什麼

三面高崖的防守地形,還有竹子、綠樹、巨石、水源……

這小島上存在的看似無害的天然物,怎樣才能變成可以擊潰敵人的武器

他必須像一個面臨決戰的主帥那樣看待周圍的一切,圍繞戰爭思考問題,無所不用其極地尋找取勝方法。

肩膀忽然被人毫無預兆地輕輕一拍。

正在沉思的鳳鳴嚇瞭一跳,猛然轉身,看清楚來人,忍不住瞪起眼,「冉青!人嚇人,嚇死人啊!」

冉青提著弓箭,肩上背著一串野兔之類的獵物,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屬下從草叢裡出來時就叫瞭兩聲瞭,少主一直沒應聲。對瞭,少主不在樓裡休息,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想親自考察一下驚隼島各處,一定要找到能克敵制勝的東西才行。外圍都是巖石沙灘,一目瞭然,我想大概樹林裡會有所發現。」鳳鳴問他,「你剛才在這裡轉悠瞭半天,有沒有發現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

冉青搖搖頭,「這麼個小島,能有什麼用來克敵制勝外面那個小樓,大概是我們唯一可以找到的東西瞭。驚隼島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島嶼,這片林子項多長瞭些竹子樹木,外加一些石頭泥巴,連野味數目也不多,屬下走瞭一遍,隻射瞭四、五隻野兔,十七、八隻大山雞。」

鳳鳴訝道:「這麼多野兔和山雞你的箭術果然厲害。」

被鳳鳴一誇,冉青反而謙虛起來,「我們人多,這麼一點東西,根本不夠分。」

他似乎想起什麼,神色一動,「哦,屬下剛才在遠處的山腳下發現瞭一個山洞。雖然很平常,但如果戰況緊急,也許可以用作暫時藏身。少主要不要去看看」

山洞

有山洞總比連山洞都沒有好。

自從下決心領導大傢和同國大軍一戰,鳳鳴不再允許自己對前景有任何悲觀想法,積極地點點頭,露出俊朗笑容.

「好,我們一起去瞧瞧。」

冉青發現的山洞位於島嶼東邊,藏匿在高聳山勢內側下方,要到達那裡,必須先經過腹地中央一大片枝葉橫生的密林。

鳳鳴一路撥開擋住視線的長枝,在樹與樹之間擦著身側前進,做工精致的外衣早臟得一塌糊塗。

「少主,看,就是這個。」冉青弓著腰,在貼著巖壁生長半身高的草叢裡摸索一陣,嘩啦啦地用力撥開一堆亂草。

山洞的入口露出來。

鳳鳴真對冉青佩服得不得瞭。

這麼難找的地方,虧他打個野味也能找到.

「我進去看看。」鳳鳴把頭探過去。

冉青有些緊張地攔住他,「少主要進去」.——

「當然啊,都走到這瞭。」

冉青不敢茍同地搖頭,「蕭傢全靠少主主持,少主怎麼可以輕易涉險這山洞也不知有多深,萬一裡面藏著什麼危險猛獸怎麼辦不如這樣,屬下先進去查看一下。」

不容鳳鳴反對,點燃火折子,彎腰鉆進洞裡。

鳳鳴隻好在外面等著。

洞口看起來不大,但似乎很深,鳳鳴等瞭半日,耐心磨掉大半,又不由擔心起冉青來。

不會被冉青說中,在裡面遇到什麼危險瞭吧.

「冉青!冉青!你在裡面還好吧」鳳鳴把頭湊近洞口,叫瞭好幾聲。

山洞裡嗡嗡的,傳來陣陣回音。

鳳鳴越發擔心,等瞭一會兒,再也忍不住,往洞內鉆去。

他沒有帶火折子,裡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洞壁似乎是天然形成,很不均勻,時寬時窄.

不過感覺十分通風,至少不會擔心窒息。

也很幹燥,沒有一般洞穴濕漉漉的滑膩惡心。

「冉青!喂!聽見就答我一聲!」在狹長的黑洞裡,聲音在巖壁不斷回蕩著,回響越發厲害.

雙目不能視物,鳳鳴隻能靠兩手摸索著往裡走,才走瞭十來步,已經好幾次撞上洞壁上突出的巖塊,連連痛哼。

雖然無頭蒼蠅似地,他卻不願就這樣放棄冉青,努力往前去。

又摸著走瞭一小段,洞中地勢由平坦改為傾斜,向上坡一樣。

「少主。」終於,他聽見山洞深處傳來冉青的聲音。

鳳鳴大喜,大聲叫道:「冉青!你在哪裡我過去和你會合!」.

「少主你不用過來。」

鳳鳴心臟猛地一跳,「冉青,你是不是受傷瞭你怎麼樣」聲音緊張起來。

正要加緊速度爬過去,冉青的聲音又傳過來,「屬下沒事!火折子滅瞭,這裡黑漆漆的,少主不要進來。山洞裡面狹窄,兩個人擠著更不好走,少主在外面等一等屬下,屬下這就出去。」

鳳鳴這才放心,倒退瞭幾步,在較為寬敞的地方轉過身子,回到洞外,等著冉青出來.

好一會兒,洞裡傳來瞭少許動靜。

冉青的身影總算冒出來瞭。

「想不到這個破洞這麼深,」冉青鉆出山洞,「真氣人,裡面連顆草都沒有,白花瞭一番力氣。」

他用力地甩甩頭,轉過臉看看鳳鳴,「少主等得著急瞭吧」

鳳鳴老實的點點頭,「我都等到忍不住爬進去找人瞭,還以為你遇上瞭什麼危險猛獸。山洞裡面真暗,一點光都沒有。」

冉青一眼瞅見鳳鳴額上撞出來的紅腫痕跡,心裡一陣感動。

回想少主最初登上蕭傢大船,自己一幹兄弟都對這位身上毫無蕭傢冷冽霸氣的新主人心存不屑,不肯遵從號令,處處和他作對。

其實,少主確實是一位能令人死心塌地效忠的領袖。

鳳鳴說:「這山洞看起來通風幹燥,可以做藏身之所。」

「等同國大軍有本事打開我們西岸的防線再說吧。」冉青道:「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屬下絕不建議鉆山洞,萬一被敵人發現,堵住山洞出口,那可不是好玩的。」

他在山洞裡又鉆又爬,難免蹭到洞壁。

一低頭,發現衣服上,膝蓋上,手上全沾瞭一層白灰似地東西。

「這麼多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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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地隨手亂拍。

鳳鳴見他背後也有一片,白白的,好像小學生在寫滿粉筆字的黑板上蹭過一樣,走過去,幫他把背上的白灰輕輕拍幹凈,黏瞭一點白色粉末在指尖上觀察瞭一會兒,說:「這不是積塵,你見過這麼雪白的積塵嗎」

「少主知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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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點像生石灰。」

「什麼生的灰」.

鳳鳴忍不住呵呵笑起來,「我說瞭你也不懂的。」

冉青也沒有繼續追問,抬頭看看天色。

「少主,我們該回去瞭。」冉青轉身探入林中尋找來路,努力撥著樹枝往前走,像自言自語地道:「希望回去的路上可以再射幾隻野兔。這個不討人喜歡的驚隼島,隻有野兔山鳥,連野豬都沒有一頭。沾滿白灰塵的山洞,大概是它唯一的特色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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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跟在他後面,隨口道:「也不算是特色,這種山洞還是挺多的,爆發過的火山附近常常能找到,一般都是水淹瞭再經歷風幹……」

冉青背影驟然微震,猛地轉過身來,「少主你剛剛說什麼爆發的什麼」

鳳鳴被他猛烈的反應嚇瞭一跳。

「少主說的火山,不會是那種火神發怒的山峰吧」.

「嗯,也可以這麼抽象的形容。」.

「會噴出黑雲」

「那個叫火山灰。」

「會湧出把人燙到骨頭都化掉,吞噬整條村莊的紅水」

「那個叫巖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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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青倒抽一口涼氣,「那驚隼島上有這種白色山洞,難道說……難道說……」]

「哦你是說這裡有火山」

被冉青一提醒,鳳鳴倒是想起瞭驚隼島古怪的地勢。

外圍一圈巖壁高聳,中間凹陷下去,形成谷地,這種臉盆似地形狀,從前在雜志上見過好幾次,像……

富士山……的山頂

形狀真的頗像,差別隻在於富士山頂都是積雪,而驚隼島這裡有竹子和野兔。

鳳鳴越想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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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中有不少巨型火山,山體被海水掩蓋,露出水面的隻有最上面一截。

如果加上附近有生石灰山洞這一項左證,那麼幾乎有九成九的可能,他們這九百多人,正鬥志激昂地站在──一座巨型火山的火山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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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可精彩瞭.

鳳鳴抬起頭,看向冉青萬分期待他給予否定答案的眼睛,緩緩點瞭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我們應該就站在一個大火山口上,就是噴火山灰和熔巖的那個地方。」

冉青結實的胸膛,緊張地抽動起來。

喘息像拉風箱一樣粗重。

「別太擔心,你看這裡已經長出各種樹木,要形成這樣的生態環境需要很長時間。我猜它上一次爆發是幾百年前的事瞭。」鳳鳴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調侃著說:「虧你還是蕭傢殺手團的年輕精英,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怕,居然怕一座不會動的火山。」

冉青呼吸依然無法平靜,蒼白著臉低聲道:「這怎麼相同被人用兵器刺死沒什麼,但連骨頭都不留的活活燙死,光想想也非常恐怖。痛苦倒是其次,最可怕的是靈魂再也不能回到天上,受到火神永遠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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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線不足的茂密林中,聽著這麼陰沉的話,連鳳鳴脊背都開始發冷,不由打瞭個哆嗦,打量著冉青,皺眉問:「冉青你傢鄉是哪裡啊」

「東凡。」這片大地上最充滿神話色彩,也是最迷信的國傢.

難怪。

「別愣著瞭,繼續趕路吧。我以西雷鳴王和蕭傢少主的雙重身份向你保證,這座火山沉睡很多年瞭,不會忽然爆發,把你骨頭不留的活活燙死。」.

現在換瞭鳳鳴在前頭領路。

冉青腳步沉重地跟在後面。

「少主,不管爆發不爆發,有火神盤踞的地方永遠是不祥的,那代表痛苦和死亡。在屬下的傢鄉,絕沒有人敢隨便靠近火神的地盤,何況……是站在山頂裡面……兄弟們要是知道瞭,一定也會非常害怕。」

鳳鳴心裡一動,停下腳步。

對啊,這時代的人都很迷信。

消息如果傳出去,大有可能動搖軍心。

「冉青,火山的事情,不許對任何人說。」

「少主」

「這是命令,聽見沒有」鳳鳴拿出最嚴厲的眼神,掃視冉青。

冉青和他默默對視,最後,終於垂下視線,屈服在蕭傢少主的命令之下.

「屬下遵命。」認真地點瞭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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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走過去,老朋友般拍拍他僵硬的背,溫和地說:「放心吧,少主我福大命大,一定不會讓大傢被詛咒的。不是說什麼西雷鳴王是被神靈祝福的嗎外面是這麼傳的吧。相信群眾的眼光,別垂頭喪氣的,不是要多射幾隻兔子嗎趁著天還沒黑多打幾隻野味回去吧!嘖,說到野味就覺得肚子餓瞭。」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