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 再臨博間 第三章

鳳鳴喝瞭酒,結結實實地睡瞭一夜。

第二天太陽升得老高瞭,他才從散發著異國香味的奢豪床褥中醒過來,慵懶地翻瞭個身,就被躺在身邊早就醒來的容恬抱住狠狠親瞭一頓。

解除瞭同國大軍的警報後,好不容易養成的主將優良習慣似乎立即不翼而飛,鳳鳴又變成瞭往日愛賴床的那隻小懶蟲,一邊讓容恬亂摸亂親,鳳鳴就模模糊糊地「嗯」瞭幾聲,打個哈欠,又翻個身睡回籠覺去瞭。

不知過瞭多久,才算睡足瞭,真正地醒過來。

鳳鳴坐起來伸個懶腰,正巧看見容恬的背影就在不遠處。

「你在忙什麼?」鳳鳴揉著眼睛,一邊問,一邊下床窩到容恬背後看。

容恬反手把他抓瞭,抱到自己膝上,把剛剛寫好的東西給他看。

「議和書?」

「嗯。」容恬解釋道:「仗已經打完,這麼多俘虜總不能永遠關著,而且驚隼島也不是適合久留的地方。等同國簽下這份議和書,這邊的事就暫時告一段落瞭。」

鳳鳴剛剛醒來,哪有心思看什麼國與國之間煩悶枯燥的議和書,隨便掃瞭兩眼,摸摸容恬令人賞心悅目的俊臉,誇道:「嗯,你的字進步瞭不少。」

小嘴張得大大的,又打瞭個哈欠。

容恬忍俊不禁,笑道:「我知道你不耐煩看這個。」

鳳鳴窩在容恬懷裡,又舒服又暖和,根本就不打算離開,索性賴在那裡,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想起很久不見的太後,問容恬太後的情況。

「放心吧,太後很好。」

鳳鳴又問西雷的情況。

容恬不想讓鳳鳴知道自己為瞭他丟瞭正處於最關鍵時刻的西琴,隻輕描淡寫說瞭一下西琴目前的民情風貌,就轉移話題道:「給你看個好玩的。」

把另一份寫好的文書遞給他。

「什麼來的?」鳳鳴接過來展開一看,眼睛驀然瞪大,「什麼,你要給尚再思秋星指婚?」

容恬點頭。

「天啊!」鳳鳴大叫起來。

「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不過——你不覺得太快瞭點嗎?」鳳鳴一臉不可思議。

「這種好事,哪有嫌快的?本王早點下令,尚再思早點抱得美嬌娘,趁著這次驚隼大捷,來一個雙喜臨門,剛好留下永遠的快樂紀念。再說,你不是最愛熱鬧的嗎?正好高興一下。」

「這是什麼話啊!人傢的終生大事,你當扮傢傢酒嗎?隨便拿來高興一下。」

「你反對嗎?」

雖然容恬的決定突兀瞭點,但秋星和尚再思情意綿綿、彼此屬意的模樣,鳳鳴也多少有所察覺,不管怎樣說這都是一件好事。

鳳鳴想瞭想,也覺得這樁事不錯,非常合情合理,用力抱瞭容恬一下,賞他一個早安吻,「我贊成。呵,在本鳴王的熏陶下,西雷王真是越來越體貼下屬,大有進步。哦,對瞭!我差點睡到忘記瞭最重要的事,秋月還在同澤,我答應瞭秋星要派人接她回來。不然,秋星嫁人,沒有秋月在總缺瞭點什麼。」

「這個自然,還等你這條睡到不省人事的小懶蟲來提醒?本王今早已經派人去同澤接秋月瞭,現在派去的人估計已經出發瞭。」

鳳鳴大喜,朝容恬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你是天下做事情第一周到的大王。」

容恬曖昧地一笑,低聲道:「本王伺候鳴王也是非常周到的。」

鳳鳴嘿嘿一笑,立即從他大腿上跳下來逃到角落去瞭。

兩人在房裡卿卿我我,難為一大群忠心耿耿的下屬一大早就等在門外,站到腳都疲瞭,才看見穿好衣裳的容恬和鳳鳴一起出來。

「大王,」容虎遞上登記好的冊子,稟報道:「擄獲的同國戰船數量,和俘虜的人數,屬於哪個軍營,他們的等級和姓名等,已經查明。另外,昨晚對俘虜們也連夜進行瞭審訊,一些同國高級將領的去處下落也大致弄清楚瞭,都寫在這上面。」

容恬拿在手上翻看。

鳳鳴又好奇地偏著脖子湊過去看,眼睛掃到名單最上面寫著莊濮的名字,上面打瞭一個鮮紅淋漓的叉,寫瞭「戰死」兩個字,心裡驟然一驚,趕緊又去找武謙的名字。

往下看,立即就看到瞭武謙的名字,旁邊也打瞭一個符號,大概註明這是一個敵人重要首領的意思,卻什麼字也沒有寫。

鳳鳴急忙指著那冊子問容虎,:「沒有寫字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容虎答道:「沒有寫戰死或下落不明的,就是被俘瞭。」

鳳鳴松瞭一口氣,暗地裡替武謙感謝上帝,打仗的時候,他還真的挺擔心威力強大的弩炮炸彈會把武謙給幹掉。

就算對戰疆場,鳳鳴也絕對不希望武謙死在自己手上。

怎麼說也是朋友一場。

容虎請示道:「大王,這些俘虜要如何處置?」

容恬還未答話,鳳鳴就駭然道:「還有什麼處置?整件事完全就是一個天大的誤會,當然是大傢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喝杯茶,聊聊天氣,然後簽個和約什麼的,難道還打算拿他們遊街示眾嗎?」

一邊說,一邊偷斜容恬一眼。

果然是精明能幹的西雷王,這傢夥一定知道一出門就會遇到有人請示如何處置同國俘虜的問題,否則也不會一大早就擬好什麼議和書瞭。

唉,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有容恬一半能幹。

容恬沉吟道:「既然莊濮已經死瞭,目前這批同國戰俘裡面最有威信的人應該是武謙瞭,把他找過來,我們談談吧。」

和武謙見面的地點選在賀狄船隊最奢華舒適的主船上,看來隻要有子巖在,賀狄這個從來隻會占人便宜的海盜頭子就隻能被容恬占便宜。

不過,隻要可以每晚吃上美味專使大餐,賀狄倒不怎麼在乎大船借給容恬用用之類的小事。

「稟大王,武謙已經帶到。」

「帶他進來。」

隨著一陣腳步聲,武謙被人五花大綁著從外面推進艙房。

「武謙!」鳳鳴猛地站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落魄得出人意料的朋友。

如果不是早知道被帶進來的是武謙,他真不敢一眼就叫出這個名字。

當日在同國宮殿裡那分飄逸瀟灑不復出現,出現在鳳鳴面前的男人,穿著破爛不堪,帶著血汗的戰袍,臉上、脖子上、手上好幾處沾著污垢的傷口,頭發亂成一團,臉頰消瘦憔悴不堪。

此時,他正用一雙充滿怒火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著鳳鳴。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受傷瞭嗎?」

「兇手!」武謙看見鳳鳴,眼都紅瞭,忽然爆出一聲怒吼,掙脫左右兩邊的侍衛,猛虎下山一樣直朝鳳鳴撲來。

鳳鳴正朝他走去,嚇得脖子一縮。

容虎等人早有準備,怎麼可能讓他靠近鳳鳴,五、六個人沖上去,擒住武謙的肩膀往後拖。

幾個侍衛使瞭好大力氣才把他按倒。

「兇手!你這個兇手!你不得好死!」武謙雖然被他們壓制住,仍掙紮不休,口裡仍在大罵。

鳳鳴被他罵愣瞭,加上剛才武謙好像見到殺父仇人一樣的可怕氣勢,著實把他嚇瞭一跳,倒愣瞭好一會。

「兇手?」他轉過頭,一臉無辜地看見站在他身邊、準備隨時保護他的容恬,小聲道:「他是不是恨我用炸彈炸沉瞭同國很多船?」

容恬無所謂地聳肩道:「你不是說過什麼一將功成萬骨枯嗎?戰爭力量都是殘忍的,對陣沙場的時候,將領心裡想的唯一的事就是如何把對手幹掉。如果他連這一點都接受不瞭,那他就沒資格穿他身上這件戰袍瞭。」

鳳鳴想起驚隼大戰時同國死傷的場面,心裡畢竟難受,黯然地對容恬低聲道:「我以後再也不要當什麼主將瞭。」

嘆瞭一聲,做個手勢,示意容虎他們把武謙從地上扶起來。

本來想叫他們把武謙身上的繩索解開的,不過鑒於武謙對他的態度,暫時綁成一個粽子的模樣似乎還比較有利於雙方溝通。

不過,原本想像有坐下來喝喝茶、談談心,然後順其自然握手言和的美夢,自然是破滅瞭。

現實就是如此叫人無奈。

「請坐。」

武謙對鳳鳴怒目相視,死也不肯坐,不過最後還是被幾個侍衛硬按在椅子上坐瞭。

為瞭鳳鳴的安全,兩張椅子隔瞭大半個廂房的距離。

鳳鳴和武謙面對面坐著,一個滿臉迷惑,一個怒容滿面,容恬則坐在鳳鳴身邊,擺出一副冷靜旁觀的姿態,頓時形成怪異的談判局面。

鳳鳴本來想著容恬會主導這次的會面的,沒想到容恬自從坐下後就一言不發,隻用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冽目光緩緩打量著對面的武謙。

呃,看來容恬是想把這次勝利後的談判權交給自己瞭。

可是,鳳鳴咽瞭一口唾沫,自己從來沒有上過談判課程……

隻有隨便談瞭。

希望不要丟容恬和西雷,還有蕭傢的臉。

鳳鳴清清嗓子,努力充當起外交官的角色,「嗯,武謙,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談那個,那個我們之間將來的關系……」

一句話沒說完,武謙就咬牙切齒道:「兇手!你我之間無話可談,今天你要是不殺我,我來日一定把你千刀萬剮!」

鳳鳴被他幾乎噴出火來的眼睛瞪得寒毛直豎,愣瞭三、四秒,一臉委屈地道:「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本來想和你談和的啊,結果你在江邊用亂箭射我……」

容恬驀然一震,「什麼?他在江邊用亂箭射你?」這件事容虎怎麼沒有向本王詳細報告!

「嗯,不過沒有射死,沒什麼大不瞭的。」

「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沒有射死?你要本王……」

鳳鳴看容恬眉目倒豎,趕緊安撫,用手在他臉上蹭瞭好幾下,「乖啦,不要這麼緊張,我不是好好的嘛。拜托,人傢正在和對方談判,你這樣騷擾我,我會忘記臺詞的。」

容恬被他摸得心都酥瞭,火頓時發不出來,隻好警告地瞅一眼容虎,打定主意,晚一點一定要好好把自離開的關於鳳鳴的所有事大小鉅細地問個清楚,然後再好好打鳳鳴的小屁股一頓。

不,看起來要打很多頓才行。

鳳鳴安撫完容恬,轉過臉來,對武謙繼續一本正經地算賬,「在江邊你用亂箭射我,導致我們無法坐下來和談,錯過瞭一次化幹戈為玉帛的機會。」

他豎起一個指頭。

「後來,我們在驚隼島,用小瓶子裡面裝條子,希望和你們再一次和談,可你們反而立即開船退出我們的射程,又錯過瞭一次化幹戈為玉帛的機會,這是第二次。」

他又豎起第二手指,對著武謙晃晃,嘆氣道:「所以我說,不是我要打仗,是你們要打仗,而且還是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追著我打。唉,所謂逼上梁山,狗急也要跳墻……」

「狡辯!一切都是因為你!你喪心病狂,殘忍好殺!」

鳳鳴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標註上「喪心病狂」這四個大字,秀氣的雙眉緊皺起來,攤開手道:「武謙,你也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想好不好?我真的很無辜啊!我也不想害死你們同國這麼多士兵,誰吃飽瞭想打仗呢?我是迫不得已當瞭主帥,為瞭生存,才……」

「為瞭生存?哼!」

「真的,要不是你們一直追殺我,我也不會……」

「那你為什麼殺死鴻羽!?」

武謙胸膛的仇恨和痛楚沸騰到最高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怒目圓睜,又想朝鳳鳴撲去,被站在他身邊的容虎尚再思等死死按住瞭。

鳳鳴被他的吼聲震得腦袋嗡嗡作響,像被雷在神經上極快速地劈瞭一下。

鴻羽死瞭?滿腦子隻有這一個震驚到極點的念頭。

怎麼可能?

鴻羽怎麼會死?那一天分手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健健康康的,說好要去見武謙,為自己解釋……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死鴻羽?他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也是為瞭生存殺死他嗎!?」

武謙的罵聲傳遍整條主船,驚飛岸邊休憩的海鳥,帶著慘烈的血淚和心碎,「你這個畜生!鴻羽這一生隻想著保護朋友,幫助朋友,他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人,為什麼你要殺死他?為什麼!為什麼!」

直罵到聲嘶力竭,似乎因為憤怒而積蓄的能量已經一傾而盡,才頹然坐在椅上,喃喃道:「你為什麼要殺鴻羽?你為什麼不殺我?你連我也殺瞭就好,你連我也殺瞭吧……」低下頭,悲傷難抑,嘶啞哽咽地痛哭起來。

眾人見他如此淒愴,心下惻然,不由松瞭手勁,任他靠在椅中盡情痛哭。

洛雲更想起秋月,連忙把臉撇到一邊,悄悄拭瞭眼角的水星。

鳳鳴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眼圈早就紅瞭,看東西都水蒙蒙一片,容恬從旁邊伸過大手握住他,感到他的掌心和指尖都涼涼的,不由心疼,柔聲安慰道:「生死有命,你不要太難過。」心裡暗暗擔憂,隻是死個不怎麼熟的鴻羽,鳳鳴就傷心成這樣瞭,要是日後秋月死去的消息不幸泄露……看來隱瞞秋月死訊這個做法是絕對正確的。

按照鳳鳴的說法,這就叫善意的謊言。

鳳鳴被容握著手安慰,像小鹿似的溫順,聽話地點點頭。回想當日在同澤,武謙領著鴻羽高高興興來找自己,第一次見到清秀的鴻羽,還驚訝如此清秀白凈的人竟去選擇鑄造師這樣的職業,三人暢談士兵待遇和盔甲制作,甚至這次驚隼大戰中起瞭重要作用的棉甲,就是因鴻羽的想法才觸動鳳鳴的積極性。

往事歷歷在目,誰想到鴻羽竟先逝……

鳳鳴怔怔地看瞭一下傷心的武謙,然後又看看容恬他們,「怎麼會這樣?」

似在問自己,又似在問在場的所有人。

這種時候,最需要一個打破僵局的人。

尚再思本來站在一邊的,被容虎那個沒義氣的兄弟在背後輕輕推瞭一把,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步,頓時吸引瞭鳳鳴的視線。

「尚再思?」

「鳴王……」尚再思隻好硬起頭皮撒謊,「昨晚審訊俘虜的時候,屬下得到消息,同澤巨變的那一天,鴻羽在同澤郊外遇害。」

「遇害?」武謙像蒼老瞭幾十歲,緩緩抬起頭,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尚再思,「他是被你們殺死的,他的身上還……還插著你們鑄有你們蕭傢字樣的劍……」

每次回憶起鴻羽冰冷的屍身,都心如刀絞。

鳳鳴身子狂震,「你說什麼?」

武謙不答,隻冷冷地瞪著他。

「尚侍衛!」鳳鳴把頭轉向尚再思。

尚再思心底直嘆氣。

沒想到,避過瞭報告秋月的噩耗,卻還是不得不報告另一個關於鴻羽的噩耗。

「稟鳴王,屬下也隻是從俘虜口中問出個大概,似乎鴻羽和我們分開後就被人殺害瞭,屍體在通往同澤的路上找到。好幾個同國俘虜都這樣說,供詞應該是真實的。至於武謙所說的蕭傢的劍……」當然就是洛寧那個應該拿去喂狗的混蛋留下的。

不過有容恬隱瞞到底的王令在,尚再思絕不敢全盤托出。

「蕭傢的劍到底是怎麼回事?」鳳鳴又驚又急地追問。

「確實有俘虜招供,說鴻羽的身上插著蕭傢的劍,大概因為如此,同國軍才認為是蕭傢人殺瞭鴻羽。」

武謙怒道:「什麼認為?我親眼看見鴻羽身上的兇器,明明就是你們殺瞭鴻羽,殺人償命!此債你們總有一天要還!」

對著武謙這個手下敗將兼俘虜,尚再思就沒有面對鳳鳴那麼恭敬瞭,轉過頭來瞧瞭武謙一眼,有條不紊地予以反擊,「武公子這些話未免太武斷瞭。蕭傢傢業佈遍天下,光是鑄造作坊就不下百傢,專為各地豪族甚至王族打造優良兵器,大部分兵器上面都鑄有蕭傢字樣。順便提醒武公子一句,類似的蕭傢作坊,在同澤城裡就有一傢。如果有人要以鴻羽的死來陷害鳴王,弄到一把蕭傢的劍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你怎麼可以光憑這樣一把劍就對我們鳴王定罪?」

武謙怎會輕易被尚再思說服,冷哼一聲道:「鴻羽的屍身是在同澤城外的路上被發現的,此路正是你們逃亡到江邊的必經之路。他死在你們逃亡的路上,身上又插著你們蕭傢的劍,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你們有膽量殺人,為什麼沒有膽量承認?大不瞭把我也一起殺瞭!」

「不是!不是我們幹的!」鳳鳴拼命搖頭。

尚再思仍是那副平心靜氣模樣,問武謙,「我們鳴王為什麼要殺鴻羽?」

「你們逃亡的時候正遇上往同澤城去的鴻羽,生怕他泄露你們的行蹤,所以驟下殺手。」

尚再思嘴唇驀地微微一翹。

武謙大怒,「你笑什麼?」

尚再思一點也沒有因為他發怒而不高興,好整以暇地問:「難道沒有鴻羽報告我們的行蹤,你們就找不到我們的船隊嗎?還有,如果是怕泄露行蹤,為什麼我們不把鴻羽的屍體藏起來,卻要故意拋到路邊等你看見?」

武謙被他問得一滯。

這其實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鳳鳴等殺出同澤城門,同國大軍尾隨其後,外面隻有一條大道直達江邊,並沒有逃亡路線是否要保密之類問題。

因此,鴻羽是否會向同國大軍報告鳳鳴等的行蹤一點也不重要。

也就說明鳳鳴他們也沒有理由為瞭防止行蹤泄露而殺鴻羽。

哪有要隱瞞行蹤的人,殺瞭人故意把屍體放路邊讓人認領的?

武謙狠狠咬瞭一下牙,「也許是你們被同國大軍追得紅瞭眼,一路上見人就殺,鴻羽是同國人,又是我的朋友,不!是我最看重的人!你,」他瞅一眼鳳鳴,「你是為瞭亂我軍心,所以才殺瞭對你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鴻羽。」

鳳鳴這陣子被冤枉瞭很多次,但屬這一次最讓他難受,被武謙一口咬定他是殺死鴻羽的兇手,委屈得差點哭出來。

他還未開口分辯,容恬已經靠過來,一把將他摟在懷裡,用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道:「用不著和這種不講道理的混球解釋,讓尚再思對付他。」

「亂同國軍心這個理由,也禁不住推敲。」尚再思果然不負容恬期望,繼續對付武謙,態度既認認真真,又心平氣和,「請武公子不妨回想一下,當時同國大軍的主帥並不是武公子,而是禦前將莊濮。即使鳴王要亂同國軍心,也隻會針對莊濮,不會針對你。」

不愧是容恬手下的精銳,面對著一隻被綁成粽子一樣的俘虜,他仍是公子前公子後,還加上請字。

非常有禮貌,有修養。

「呸!照你這麼說,鴻羽的死和你們無關瞭?」

「倒也不能這麼說,也許有那麼一點關系。」

尚再思這個回答,大出武謙意料,他原以為殺人兇手會一力撇清的。

微愣之後,武謙不由自主地問:「你說的有一點關系,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殺死鴻羽的人,不是鳴王,而是鳴王的敵人。」

「你這是狡……」

「是否狡辯,請武公子至少聽我說完再判斷。」尚再思侃侃道:「首先是兇器上面的蕭傢字樣,哪裡有殺人兇手故意在被害人身上留下昭明兇手身份的東西?而殺人後又故意拋屍路旁,明顯就是要激怒武公子,讓你不顧一切追殺鳴王到底。如果鳴王被同國大軍殺死,受益者當然是鳴王的敵人。」

洛寧雖然是蕭傢人,但私情上來說,和鳳鳴卻是死敵。

所以這樣說,也不算是假話。

「其次,我想武公子你還並不知道,鴻羽在臨死前曾經遇到過鳴王,答應過鳴王一件事。」

這個武謙完全沒有聽說過,不禁問:「他答應過什麼?」

尚再思保持著不急不徐的語速,「當時的情況,武公子是可以想象的,我們這一隊人馬歷盡艱難殺出同澤城,唯一的想法就是擺脫身後的同國追兵,所以當鳴王遇到鴻羽後,第一個想法,就是請鴻羽去一趟同澤,發揮他對武公子的影響力,從而使武公子你竭力勸說莊濮將軍冷靜下來,給大傢一個和談的機會。」

他打量瞭武謙瞭一眼,溫和地問:「武公子和鴻羽是好友,請你告訴我,鴻羽遇到這種情況,是否會答應鳴王的請求,為鳴王往同澤走一趟?」

武謙思及鴻羽豪爽豁達、熱心助人的個性,深深嘆瞭一聲,「不錯,他確實就是那種熱心腸的人,朋友有難,絕對會傾身相助。」

憔悴的臉上掠過黯然和痛楚。

「這樣一來,事情就在明白不過瞭。鴻羽和鳴王是一條線的,他到同澤去,目的就是為瞭幫鳴王解圍,鳴王怎麼可能反而殺害他?試想一下,如果鴻羽沒死,他會勸服武公子努力達成雙方坐下來和談,那麼後來鳴王在阿曼江上被夾擊追殺的驚險一幕就可以避免。殺死鴻羽,會得到好處的不是鳴王,而是鳴王的敵人。整個事件中,鳴王才是最無辜、最冤枉的那個人。」

最後這一句真是說到鳳鳴心裡去瞭。

鳳鳴用力點頭。

當然,太無辜瞭!

不過,看看武謙失魂落魄的樣子,任何人都不忍心叫他賠禮道歉……

武謙本來一腔怒火,認定鳳鳴就是元兇。

被尚再思抽絲剝繭地一個疑點一個疑點分析出來,到最後的結論,竟然是鳴王絕對不可能殺害鴻羽。

失去瞭憤怒憎恨的對象,如同所有的怒焰一下子被冰雪覆蓋一般,四肢和軀幹都冷冰冰的,半日,武謙才悵然若失地抬起頭,「如果如你們所言,鳴王並沒有殺鴻羽,那麼,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他還並沒有完全信服,不過,從他對鳳鳴的稱呼,從「喪心病狂、殘忍好殺」的「兇手」轉變為「鳴王」,顯然已經不那麼篤定鳳鳴是壞蛋瞭。

鳳鳴一旦洗清嫌疑,立場頓時和武謙一致,此刻也握著拳頭,「對啊,誰才是真正的兇手?一定要抓到他,讓她血債血償,為鴻羽報仇!竟敢用蕭傢的劍當兇器,誣陷我們蕭傢,實在太可惡瞭!幸好,我們蕭傢人,一向光明正大,行得正,站得正。」

容恬容虎等人心裡一陣苦笑。

蕭傢裡面有一個大名鼎鼎的殺手團,簡直就是全天下最猖狂可怕的惡霸傢族,哪算什麼行得正、站得直?

還光明正大呢?

何況,殺死鴻羽的人,其實就是蕭傢的老臣子,不過洛寧又確實誣陷瞭鳳鳴。

天啊,真是一團算都算不清的亂帳。

容虎接收到容恬打的眼色,輕咳一聲,「殺鴻羽的兇手,我們以後會繼續追查,就像鳴王剛才說的,敢誣陷我們蕭傢的人,我們絕對不放過。不過,目前最急著要處理的,是雙方在大戰後如何和平相處。」

武謙這時候的態度比開始平和瞭不少,低頭看看被五花大綁的自己,苦笑道:「敗軍之將,任由你們宰割而已。有什麼好談的?」

容恬顯示出西雷王的氣概,立即手一揮,「來人,幫武將軍松綁!」

他稱武謙為「將軍」,明白告訴武謙,這算是兩國軍事將領之間的高層次對話瞭。

容虎等趕緊為武謙松綁。

秋藍端上一杯熱茶,放到武謙手邊的小茶幾上,靜悄悄地退下。

武謙松動瞭一下被綁到發僵的胳膊,並沒有去碰那杯熱茶,表情木然,「經此大戰,同國幾十年積蓄的怨氣幾乎消耗殆盡,不但損失瞭大批精銳,甚至還前所未有地損失瞭三桅船,更不用提我們王族噩耗頻傳,國內動蕩不安。西雷王有什麼條件,盡管提出來吧,隻要你們肯放過俘虜的同國兵將,可以答應你們的,我一定答應。」

容恬從袖裡掏出一份東西。

鳳鳴定睛一看,正是今天早上寫好的那份議和書,連忙伸手接住,低聲道;「你這勢力的傢夥,武謙好歹也是我的朋友,他已經夠慘瞭,你還想落井下石。」烏溜溜的大眼睛兇兇地瞪著容恬。

容恬早在議和書裡列明瞭好多條款,打算趁著這次局勢一面倒的勝利談判,狠狠打擊已經露出頹勢的同國,令同國從此一蹶不振,再沒有任何在將來和西雷對抗的可能。

不過,要當面拂逆鳳鳴的意思,對容恬而言,真比對抗一支同國大軍還困難。

被鳳鳴按住議和書的電光火石間,容恬腦海裡已經轉過無數個利益和感情互相鬥爭的念頭,最後對鳳鳴淡然一笑,「打敗同國大軍的是你,你才是主帥。」

把掏出來的議和書塞回袖裡,愜意地挨回椅子裡,環起雙手。

鳳鳴一臉驚恐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容恬微微笑道:「還有什麼意思?都說瞭你才是主帥,接下來的事情當然由你負責到底。」

鳳鳴立即哭喪起臉。

天啊!

自己隻不過阻止瞭容恬趁機欺壓同國,怎麼就變成接瞭一個燙手山芋瞭?

讀書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政治課瞭。

可是,周圍的人都一副等著他發話的樣子,顯然,鳳鳴有一次成瞭被趕上架的鴨子。

尚再思等瞭半天,見鳳鳴還在呆呆的,小聲提醒道:「鳴王。」

「呃?」鳳鳴看看尚再思。

尚再思朝武謙揚揚下巴,對他無聲地作出口型——提、出、條、件。

鳳鳴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哦,對,要提條件。

不過,他從來沒有談判過,尤其是國傢性的政治談判,他怎麼知道要提什麼條件啊?

「嗯,我說武謙啊。」鳳鳴撓頭撓瞭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們同國大軍不會再追殺我瞭吧?」小心翼翼地看著武謙。

武謙對上他的視線,慘然一笑,「你覺得通過現有能力派出大軍嗎?這次慘敗的消息很快會傳遍天下,到那時候,我們能做的隻有努力自保,乞求自己的的字過不會像繁佳和昭北那樣被消滅。」

這確實是真話。

「那我就當你的回答是肯定的瞭。」鳳鳴一拍掌,「就是這個條件吧,從今以後,同國大軍不能再追殺我。」

「什麼?」

同樣的兩個字,同時出自武謙、尚再思、容虎、曲邁……等人的口,語氣有驚訝、震驚、愕然、不敢置信。

親愛的鳴王兼蕭傢少主,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你辛辛苦苦、憑借努力爭取來的、可以對同國漫天要價、獅子大開口的黃金機會啊?

你可以索取同國王族珍藏的金銀珠寶,可以逼迫同國每年定期進貢,可以問同國要年輕美貌的處女,可以帶走同國最資深的最有經驗的一批造船老手,甚至可以要求同國獻上他們國傢所有城市的地圖。

至少也敲詐一批上等的戰船吧……

不要再追殺我?這叫什麼條件!

在場人等瞠目結舌的時候,隻有容恬環著手繼續閉目養神,一派從容。

誰叫他偏偏喜歡這個天真善良的小傻瓜呢?

「我說的你們都沒有聽到哦?我再說一次好瞭,和談的唯一條件就是同國大軍不能再追殺我。隻要同國方面答應,本鳴王立即釋放所有的同國戰俘,歸還所有戰船。」

「少主……」羅登心疼得幾乎老臉皺成一團,小聲道:「至少留下一條三桅船吧?」

鳳鳴想瞭想,還是搖頭道:「武謙他們已經打瞭敗仗,莊濮戰死,損兵折將之外,還沉瞭很多船,如果帶回去的三桅船又少瞭一艘,這批好不容易回到傢的將領很難向國人交代。他們會受到所有人的詰難。」

大傢差點暈死過去。

老大你對同國人還真是周到體貼……連這麼細微的地方都想到瞭。

反倒是武謙,聽瞭鳳鳴的話,心底驀然震動,深深地看瞭鳳鳴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不過容恬已經表態由鳳鳴做主,無論鳳鳴打算怎麼辦,他們都隻能遵從,當即便有人接受鳳鳴的指示,寫瞭一份全新的、隻有這唯一條件的議和書過來。

鳳鳴接過議和書,自己先看瞭一看,然後放到武謙眼前,友善地到:「武謙,你看一下,如果不反對,請在下面簽名畫押。」

對著這份天下罕見的議和書,武謙還有什麼話可說?

無奈地搖搖頭,提起筆,在下面寫上自己的名字。

「好瞭,總算搞定。」鳳鳴把一式兩份的議和書卷起來,一份給武謙,一份留給自己,當即下令,「把同國戰船能修的都修理一下,再往船上放一點糧食和水,讓俘虜們把盔甲脫下,不許攜帶任何兵器,全部到船上去。武謙,我就不留你們吃飯瞭,你們回傢吧。」

武謙如在夢中,仍不太相信,見鳳鳴不斷揮手,示意要他快走,才慢慢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轉身朝外走。

尚再思擔心外面的侍衛們不知情況,引起誤會,趕緊跟上去傳達鳳鳴的命令。

鳳鳴看著武謙離開艙房,呼出一口長氣,拍拍心窩,轉頭對容恬露出一個好奇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會阻止我呢,怎麼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容恬揚唇,用悅耳低沉的嗓音,說悄悄話般地道:「本王如果連這點度量都沒有,怎麼配得上天底下最睿智俊俏的鳴王呢?」

鳳鳴立即送上一個「最睿智俊俏的鳴王」式的燦爛笑容,以作獎勵。

兩人親親密密說瞭幾句悄悄話,忽然一陣激動的歡呼聲從外面傳來,立即吸引瞭鳳鳴的註意力。

曲邁出去看瞭看,進來稟報,「是同國的戰俘們,武謙已經對他們宣佈瞭鳴王的決定。他們本來想著必死的,沒想到鳴王這麼仁慈,竟然放他們回去,還歸還戰船,提供糧食飲水,不少人感動到哭出來瞭。」

正說著,此船的正宗主人賀狄匆匆跑進來,驚訝地問:「聽說鳴王答應瞭放走所有俘虜,連船都還給他們?」

鳳鳴點頭,「嗯,我答應瞭。王子殿下有其他的想法嗎?」

賀狄剛張口想罵你這個蠢蛋,就被跟過來的子巖在背後狠狠擰瞭一把,疼得吊起半邊眉毛,苦笑著搖頭,「沒有沒有,本王子隻是剛剛聽到這個消息有點吃驚罷瞭,不過鳴王這麼好心腸,一定會有好報的。哦,我們還有別的事,不打擾兩位親熱瞭。」

說完就帶著子巖風風火火地走瞭。

又過瞭一陣,尚再思過來匯報情況,「工匠們昨晚就開始修補同國的戰船,本來是想著我們可能要用的。這隻是臨時修補,並不太結實,不過隻要操縱得當,下水後勉強開回同國海岸還是可以的,同國軍中有很多老資格的水手,這點不用擔心。」

「嗯。」

「對瞭,屬下剛才趁著有點時間,把同澤那一晚的事情寫瞭一份記錄,叫給武謙,請他為鳴王澄清一下殺害王族的罪名。」

當然,所謂的記錄,最多也隻是王叔如何毒害慶離,鳳鳴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半夜溜過去同安院,長柳王妃如何出手幫助鳳鳴卻最終懷胎而亡,蕭傢人如何迫不得已為瞭保護少主而在城頭和同國守軍打起來……

至於王叔的死,那是因為王叔做瞭太多壞事,不但害慶離,害鳳鳴,還殺掉瞭洛雲的老媽,所以才被洛雲幹掉,這叫咎由自取。

洛芊芊和洛寧幹的好事?當然是一字不提。

鳳鳴最欣賞的就是尚再思細致周到的做事態度,表揚道:「太好瞭,難為你想得這麼周到,我剛才隻顧著和武謙解釋鴻羽的事,居然忘瞭自己身上還背著其他的兇案,唉,我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容易被人冤枉的人。隻是,雖然尚侍衛寫瞭經過,不知道那群同國將兵會不會相信,如果他們都像莊濮一樣冥頑不靈,那就頭疼瞭。」

洛雲冷冷道:「他們信不信有什麼關系?打敗仗的是同國,這些人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感激不盡瞭,怎敢再為這些事糾纏少主?」

容恬閃電般犀利的目光掃過去,和洛雲的目光撞個正著,兩人視線稍一接觸,立即有淡淡錯開。

鳳鳴這隻小呆瓜完全沒有察覺其中的波濤洶湧。

尚再思道:「鳴王不必為這些事心煩,武謙有一句話說得很實在,同國輸瞭這一仗後,就算還將鳴王認作是殺害王族的仇人,想對鳴王報仇,他們也沒有這個本事。這個傷瞭元氣的國傢在虎狼群中可以保住自己就算不錯瞭。」

不一會,空流過來轉達賀狄那邊的話,「鳴王不是說要分一點糧食和水給同國人嗎?我們已經照鳴王的話送過去瞭。他們要走的話,隨時可以啟程。王子殿下已經傳令給海上各處分點,不許攔截和搶劫這支同國船隊,反正上面也沒什麼可搶的。」

鳳鳴點頭:「替我感謝你們王子。」

又命尚再思去見武謙,把情況說一下。

尚再思領命去瞭,過瞭一陣,回到艙房,向鳳鳴稟報,「武謙說,如果鳴王允許的話,他希望現在就帶著大傢離開。」

鳳鳴站在武謙的立場替他想想,也知道他在這裡多留一刻,就難受一刻,體諒地道:「讓他們走吧,不要為難他們。」

尚再思領命,又轉身走瞭。

不一會,就聽見水手在附近船隻吆喝著著起錨開船的聲音。

鳳鳴辦完這件大事,伸瞭件懶腰,轉頭向容恬,「猜猜我現在心裡正想什麼?」

容恬眉都不挑地回答,「這種時候,你還能想什麼?一定是肚子餓瞭,在想秋藍做的好菜。」

鳳鳴色變道:「你會讀心術嗎?這也太厲害瞭吧。」

容恬貼過來,往他脖子上狠狠啃瞭一口,低沉地笑笑,「有什麼難猜的?本王也餓瞭。」

「大王,鳴王,」秋藍恰在這時走進來,向他們請示,「午飯已經做好瞭,就在這艙房裡擺上,好嗎?」

鳳鳴樂呵呵地直點頭。

他已經聞到紅燒魚子的香味瞭。

眼看侍女們快手快腳地佈置好艙房中的大餐桌,肚子已經咕咕叫的鳳鳴第一個坐到桌邊,還拉著容恬坐在自己左邊,然後對著洛雲招手,「弟弟,過來坐,我們一起吃飯。」

洛雲冷冷瞅著他,一會,挪動腳步慢慢走過來坐在鳳鳴右邊的位置上,腰桿挺得比門板還硬。

鳳鳴瞪大眼睛,「你……你居然真的過來瞭?」

洛雲英眉微皺,瞥他一眼,「不是你要我過來坐的嗎?」

「呵呵,我本來以為你會不甩我嘛。」鳳鳴一邊說,一邊親熱地伸手去揉洛雲的耳垂。

洛雲差點反射性一掌蓋到鳳鳴後腦勺上,手腕一動,立即感受到容恬從另一邊射過來的警告目光,隻能放下手,磨著牙忍受鳳鳴對他的「騷擾」。

「別碰我。」

「你的耳朵很軟,聽說耳朵軟的人,心腸其實很軟。你看,我的耳朵也很軟。」

「住、手!」

「咦?你的臉紅瞭,耳朵也紅瞭啊,害羞嗎?」

「你……你……」

「對瞭,為瞭繼續地增進我們兄弟間的感情,今晚我們像上次那樣一起睡好不好?」

「不行!」

「不行!」

這兩個字,是同時從洛雲和容恬口中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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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秋藍領著侍女們端菜上來,果然其中有一道紅燒魚子,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頓增。

鳳鳴見一向冷漠難以親近的洛雲竟難得地聽話,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幫弟弟夾菜,又幫弟弟舀湯,又拼命逗他說話,當哥哥當得不亦樂乎。

要不是洛雲抵死不從,他甚至可能會給洛雲喂兩口飯。

這一頓飯把洛雲吃得欲哭無淚,所有飯菜好像都從脊梁下去似的,隻有旁觀的容恬羨慕不已,原來當鳳鳴的弟弟這麼爽。

唉,自己這個西雷王隻有幫鳳鳴夾菜,喂鳳鳴吃飯的份……

好不容易吃完飯,洛雲立即跳起來,找個檢視蕭傢殺手團人數的爛借口匆匆逃走。

侍女們上來收拾碗碟,鳳鳴才左右望望,忽然問:「咦?怎麼沒見到秋星?」

秋藍嬌嗔地道:「鳴王現在才發現秋星沒來呀?她今天都沒有露面呢。」

「怎麼?她病瞭嗎?」

秋藍搖頭,掩著嘴笑瞭一會,才對鳳鳴悄悄道:「她是害羞。大傢都在傳言,說大王已經打瞭招呼,要把秋星指配給尚侍衛。秋星害羞起來,現在見到尚侍衛就躲。今天尚侍衛一直跟著鳴王,秋星哪裡敢露面?」

鳳鳴明白過來,哈哈大笑,「這不行,快點叫她過來。尚侍衛經常都跟著我的,她這樣要躲到什麼時候?哦,你可以和她說,尚侍衛被我派出去幹活瞭,現在露面不要緊瞭。對瞭,再順便告訴她,容恬已經派人去同澤接秋月瞭,等秋月到瞭,就讓她和尚侍衛正式成親。」

秋藍喜道:「我親自去抓她過來見鳴王。」

高高興興地跑去傳遞鳳鳴的話。

正在悠悠閑閑地喝飯後茶,尚再思卻回來瞭,進來向容恬和鳳鳴報告瞭同國船隊離開的情況,原來他非常恪盡職守,領瞭一批西雷兵,借瞭賀狄四、五艘戰船和幾十個水手,半保護半監視地親自把同國船隊送到離岸極遠的地方,目視殘破的同國船隊消失在視線外,才駕船回來覆命。

鳳鳴真心地道:「希望他們平平安安到傢,耕田的耕田,種地的種地,娶老婆的娶老婆,以後再也不要打仗。其實大多數的士兵,都隻是一些窮百姓。」

尚再思對鳳鳴小白癡式的善良和天真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尊敬地看瞭鳳鳴一眼,「對瞭,在最後分別的時候,武謙向屬下說瞭一句很感慨的話。」

鳳鳴好奇地問:「他說瞭什麼?」

尚再思道:「武謙嘆著氣說,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相信鳴王並不是殺人兇手,因為鳴王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都不求任何利益地答應放人,就絕沒有理由為瞭其他利益而狠心殺人。」

鳳鳴愕道:「搞什麼?原來我們開始解釋瞭半天,他還是半信半疑啊?幸好幸好,我無條件放他們回去,總算讓他們對我的為人和品格有瞭全新的認識。」

他吐舌頭的樣子太有趣瞭,容恬忍不住捏瞭他嫩滑的臉蛋一把。

正說著,外面清脆的笑聲隨著門簾的掀開傳來。

秋藍和秋星一邊說話,一邊跨進門,抬頭猛然瞅見尚再思,頓時愣瞭。

秋星羞紅瞭臉,腳步立即往後縮。

鳳鳴嚷道:「快捉住她!好不容易騙過來的!」

尚再思本來也是很害羞的,猛一想起容恬說的要盡快成為秋星的依靠,才能在噩耗來臨後保護秋星,不知哪裡生出的勇氣,竟然沖過去擋在門口,咬咬牙,豁出去似的握住瞭秋星又白又香的小手。

秋星從來沒有見過尚再思這麼大膽,駭然驚道:「尚侍衛,你……你瘋瞭嗎?」

拼命要把手抽回來,卻被尚再思好像抓到寶貝似的握得更緊。

秋星畢竟是女孩子,除瞭她伺候的容恬鳳鳴之流,還沒有和哪個男性發生過這種親密接觸,何況握住她手的是一直心裡偷偷有好感的尚再思,又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她緊張得說話都結結巴巴,顫著聲,半惱半怒哀求,「你……你……你你快放手!」拼命用目光向秋藍求救。

秋藍和容虎並肩站著,看得津津有味,當然不會笨笨地幫她解圍。

尚再思在這方面的生澀簡直可以和子巖一比,忽然被趕鴨子上架,再聰明的腦子也變得像灌滿瞭漿糊,唯一的念頭就是緊緊抓住秋星,絕不放手,好像這一次讓秋星跑掉,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秋星似的。

「放……你放手啊!」

「我……我……」見秋星不斷努力要把手抽回去,尚再思自己也急得滿頭大汗。

瞧瞧笑瞇瞇看好戲的大王和鳴王,還有那個沒義氣容虎,知道要別人來幫忙是絕不可能的瞭,百般無奈之下,對秋星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警告,「你不許動,你……你再亂動,我可要抱住你啦!」

旁觀的眾人在聽見這句驚天動地、超級無敵霹靂的嚴重威脅後,愕然瞭片刻,然後差點集體笑暈過去瞭。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