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 再臨博間 第四章

放走瞭同國大軍後,眾人在驚隼島逗留瞭三天,並沒有立即離開。

因為,畢竟有許多戰後的功課是要做的。

對受傷的人來說,養幾天傷再上路有益無害。

對蕭傢船隊來說,有瞭賀狄他們的材料和人手,隻要有幾天工夫,蕭傢被打得慘兮兮的大船在一番大修補後,就會重新有出海的希望。這麼巨大豪華的船隻可是非常珍貴的資產,要說就這麼浪費地丟掉,老總管羅登絕對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對鳳鳴在這次戰役中所有令人動容的新發明來說,更是需要時間掩藏和消弭制造痕跡,以免將來敵人跑到驚隼島上,偷走他們的超時代技術。

至少戰爭殘留下來的炸彈要一顆不剩地全部處理掉,否則配方一旦外匯泄,後果不堪設想。

還有存有天然生石灰的洞口,也要想辦法掩蓋。

容恬嚴令所有知情人,不許對任何人提起驚隼大捷中新發明的武器,尤其是尚再思等幾個參與到制造炸彈的最內層機密的心腹,每人都受到容恬非常凝重的一番秘密叮囑。

這是必然的。

在戰爭不斷的時代,強殺傷力的武器意味著一個甚至許多國傢的存亡。

沒人敢對此掉以輕心。

不過,大部分的事其實都是手下們去辦,鳳鳴主帥的職務已經卸下,目前他最繁重的任務就是「喂食」餓瞭好長一段時間、龍精虎猛、持久力驚人的超級大禽獸——西雷王容恬。

以下這種沒多大營養的臺詞,那兩位每天都要排演上好幾遍。

「我的腰要斷啦!」

「是嗎?來,本王幫你摸摸。」

「不許又伸手過來!你這麼一副居心叵測的嘴臉,休想再騙本鳴王。」

「咦?你昨晚不是才說本王的臉輪廓分明,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漢臉孔嗎?」

「那一定是我昨晚餓到眼花……哇哇!你不要靠過來,你想幹什麼?」

「幫你穿衣服,不穿衣服會冷的。」

「用不著西雷王你這麼屈尊降貴伺候我,我叫秋藍來就好瞭。」

「秋藍要陪容虎,還要給你這個整天肚子餓的鳴王做飯。」

「秋星也行。」

「秋星忙著欺負尚再思呢。」

「哼,是尚侍衛忙著欺負秋星吧?」

「這不都是一回事嗎?嗯,你要不要親親?」

「不要!」

「那好,本王就跳過親親這個環節,直接抱抱瞭。」

「啊啊啊啊!救命啊!禽獸啊!嗯嗯——嗚——唔……」

艙房的木板又不隔音,這種對白少不瞭傳墻過壁,聽得外面的一群守衛寒毛齊豎。

容虎這一批算是經過鍛煉的瞭,還不至於如何,蕭傢一群高手,尤其是曲邁等一幹烈性男兒,聽見自己少主咿咿呀呀,豪放又快樂的歡叫聲,一額頭的冷汗,我的媽呀,蕭傢的列祖列宗啊……

不過,蕭傢傢規森嚴,雖然因為鳳鳴的開朗,最近氣氛輕松瞭不少,但手下們還不至於膽子大到去過問少主的私事。

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緊劍柄,努力控制自己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要全部掉到甲板上。

但是,任何時候,破壞氣氛的人都是存在的。

正當鳳鳴在艙房裡效仿佛傢聖人,努力「以身喂狼」時,一向吊兒郎當、滿臉奸笑的賀狄王子居然一反常態,黑著臉出現在甲板上,匆匆往艙房這裡來。

容虎身上負有容恬不許任何人打擾的王令,連忙攔住,「王子殿下請留步。大王和鳴王正在裡面商量要緊事,暫時不方便……」

「什麼不方便?不就是幹那回事嗎?本王子才是真的有急事,快點叫他們兩個穿好衣服,本王子有話要問鳴王。」

「殿下……」

賀狄少見的沒耐性,眼睛一橫,提起拳頭直接擂門,「喂!西雷王快開門!這可是本王子的船,再不開門見我,我要踢門瞭。」

蠻橫的強盜面目畢露。

容虎自從上次在阿曼江遭遇伏擊的那一次後,還沒有再見過賀狄暴戾的真面目,不由一怔。

正要詳問情由,忽然聽見甲板上咚咚咚咚的腳步聲。

子巖一身勁裝地跑過來,上來就扯著賀狄往外走,「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你用得著急成這樣嗎?又沒有什麼大不瞭,不許騷擾大王。」

「你說什麼?沒什麼大不瞭?你可是本王子最……」

心愛的男人這幾個字還沒出口,被子巖眼疾手快,伸手搗住他的大嘴巴,隻變成幾聲不甘的「嗚嗚」聲。

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房門咿呀一聲打開瞭。

穿好衣服的容恬出現在門口,掃他們一眼,「這是怎麼回事?」

容虎忙稟報,「賀狄王子殿下求見。」

子巖本來準備把賀狄強行拖走,不敢在容恬面前無禮,趕緊松瞭手,向容恬行禮,「都是屬下不好,讓賀狄王子驚擾瞭大王,屬下這就請王子殿下下去,彼此商量著把事情處理好。」

在場所有人裡,最不怕容恬的就是賀狄,當然,他也最嫉妒子巖對容恬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這可恨的男人,見到本王子矜持高傲得一塌糊塗,見到個西雷王就變成隻小綿羊,真是氣死人。

「西雷王,」賀狄跨前一步,「鳴王在裡面吧?正好,本王子有要事要問問鳴王,我們到裡面再說。」不等容恬開口,大模大樣地不請自入,如同到瞭自己傢一樣跨進房門。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這確實也是他的地盤。

鳳鳴也在房裡,聽見外面的吵鬧早就穿好瞭衣服,蓋住一身被容恬弄出來的曖昧痕跡。賀狄走進來,向他打一聲招呼,一屁股就坐在剛剛鳳鳴和容恬親熱過的豪華厚毯上,還蹺起二郎腿,「鳴王,問你一個事。」

鳳鳴完全摸不清頭腦,「什麼事?」

「你老娘!」

「啊?」

「就是搖曳夫人!」賀狄對鳳鳴驀地一聲低吼,邪俊的臉帶出一絲猙獰。

「王子殿下,」容恬走過來,摟著根本搞不清楚什麼事的鳳鳴坐下,緩緩道:「有事不妨商量,何必動這麼大的火氣?」

語氣溫和,但射向賀狄的目光中卻帶著凌厲霸道的氣勢,含意很清晰——你要是嚇壞我的小寶貝,我可不放過你。

對於容恬,賀狄雖然並不畏懼,但還是有所忌憚的。

賀狄立即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口說話時,語氣也剛才好多瞭,這才說起前因,「本王子剛才在島上做事,正好遇到兩個姓烈的傻大個。」

鳳鳴一愣,姓烈的傻大個,還是兩個?

不用問,絕對是烈中石和烈鬥那一對活寶瞭,這幾天不知道他們去哪裡玩瞭,可能在滿島亂竄,難道他們玩膩瞭然後跑去打擾賀狄和子巖的好事?

這個倒是很有可能……

「是不是他們騷擾瞭王子殿下?」

「不是,本王子剛才不是說瞭嗎,是搖曳那個……」想到面前坐的人是搖曳的兒子和兒子的「奸夫」,賀狄猛然把賤女人三個字吞回去。

不耐煩地皺皺眉,一牽涉到子巖,他的狐貍般的耐性好像通通不翼而飛瞭,心裡好像被貓爪子磨著的感覺真叫人痛苦。

賀狄繼續道:「那傻大個對本王子說,同澤出事的那一天,鳴王曾經派他們去郊外的小山谷向蕭縱和搖曳求救。」

「是啊。」

「可是他們去瞭之後,根本沒有見到搖曳,也沒有見到蕭縱,隻見到一個什麼苦瓜臉。」賀狄並不知道所謂的「苦瓜臉」,其實就是烈鬥他們給洛雲起的綽號。

不過這個並不重要,賀狄也懶得弄清楚。

鳳鳴點點頭,「嗯,我是派他們過去找援兵,沒想到找不到,爹和娘都已經不在那裡瞭。」

「什麼?真的不見瞭?那你當時有沒有派人去找?」

「沒有。」

「有沒有搞錯!你爹娘不見瞭,你居然不派人去找?你這個不孝子!」

「啊?」鳳鳴嘴巴張成個O形。

老大,又不是你老媽不見瞭,你幹嘛比我還要緊張啊?

再說,你可是堂堂單林王子,以你的聰明才智,用膝蓋想都知道為什麼啦——當時我正被整支同國大軍追殺,逃命都來不及,哪裡有美國時間去找那對愛玩失蹤的老爹老媽?

「廢話少說瞭,」賀狄一擺手,嚴肅地問:「告訴我,怎樣才可以找到搖曳?」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娘和我爹一樣,最喜歡自由自在、滿世界地流浪,隻有偶爾和我聯系的時候才派人送封信過來。」

「那她多久和你聯系一次?」

「說不定,看心情吧。」鳳鳴聳肩道。

賀狄盯著他看的眼神,陰陰的,似乎很想把他丟到海裡喂鯊魚。

隔瞭半天,賀狄才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一字一頓道:「鳴王,請你告訴本王子,要是子巖身上毒發需要解藥的那一天,搖曳夫人還是不見蹤影,本王子應該怎麼辦?」

鳳鳴一震,下意識去看瞭垂手站在一旁的子巖,驚訝地問:「子巖中毒瞭嗎?」

「當然,而且正是你那個老娘下的手。」

「什麼?」鳳鳴色變道:「她為什麼要對子巖下毒?」

「這個你就要自己去問她瞭,這女人也太狠瞭,在子巖身上做的手腳非常歹毒,發作時人痛苦無比,其狀慘不忍睹,還說要一年吃一次解毒。現在她人都不見瞭,本王子問誰要解藥去?」

這死女人,竟然在他最心愛的男人身上下毒,上次毒性發作,差點把他嚇死,這次又無端鬧失蹤,害他心臟都差點停跳瞭,連最愛做的事情都沒有心情做,直接就沖過來找這女人的兒子問個清楚。

想像一下,如果這女人不是失蹤,而是被幹掉瞭?

她仇傢這麼多,被仇傢在某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先奸後殺是非常可能的,至少賀狄本人就牙癢癢的很想這麼幹一回,最好順便劃花她那張討厭的臉。

啊不!

呸呸呸!搖曳絕對不能死。

要是她真的死在哪個角落,那子巖身上的毒怎麼辦?

一想到這個,賀狄就覺得自己的命脈被無情的老天爺捏在在手裡一樣,反正,不弄清楚那女人的去向,他從今天開始絕對會牽腸掛肚,寢食難安。

可惡!

還有子巖,明明中瞭毒,毒發時的痛苦他也嘗過,疼得他在床上亂翻亂滾,現在知道搖曳不見瞭,居然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弄得好像隻有自己這個笨蛋窮緊張。

他鯊魚的!

「鳴王,事情並沒有賀狄王子說的那麼嚴重。」子巖見鳳鳴一臉震驚擔憂,忍不住出言安慰。

賀狄幾乎想拿鞭子教訓自己的男人一頓,這種事還不嚴重,什麼才算嚴重。

他現在總算徹底明白容恬每次聽見鳳鳴出事時,那種很想打鳳鳴屁股的心情瞭。

「搖曳夫人已經給瞭屬下今年的解藥,屬下也已經服用瞭。算起來,離下一次毒發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子巖平淡地道:「到那個時候,搖曳夫人也許就會出現瞭。」

「要是她不出現呢?」賀狄忍不住問。

子巖側過臉,深深凝視這段日子和他朝夕相處的海盜王子片刻,揚唇一笑,沉聲道:「那就如鳴王所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賀狄被他這個笑容電得呼吸一滯,那麼一刻停頓,滋味湧上來,三分甜蜜、三分激動、三分唯恐子巖有什麼意外的驚憂,剩下一分是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長吸瞭一口氣,拽住子巖袖口紮得緊緊的手腕,沉聲道:「什麼生死有命?你的命是我的,我為你下過海、獵過鯊、獻祭海神,還守瞭三十天叫人快憋瘋掉的齋戒,你以為靠一顆狗屁毒藥就能夠擺脫我?」

強勢蠻橫的一番話,子巖聽在耳裡,心頭卻驀地一燙。

「算瞭,求人不如求己,這事本王子自己處置。」轉眼之間,賀狄已經下瞭決定,霍然站起來,朝房門外揚著頭叫空流。

空流的身影立即從門外冒出來,「屬下在!王子有什麼吩咐?」

「發出號令,即日起重金懸賞搖曳的下落!誰要是可以抓到這女人給本王子,本王子就給誰十二大船的雙亮沙,而且保證他的船隻今後在單林海域內平安無事!」

空流的答應聲中,混合著鳳鳴的叫聲,「什麼?你要懸賞抓我娘!?」

賀狄顯示出一代海上霸主的氣勢,以一副毋庸置疑的堅決表情對上鳳鳴,冷冷道:「本王子不但要懸賞抓你的老娘,從現在開始,本王子還要親自監視你,直到找到你老娘為止。有良心地奉勸一句,鳴王還是快點向海神祈禱你娘早日出現,解決這件事的好。因為子巖要是出瞭任何意外,哼,本王子翻起臉來的後果可不是那麼好承受的。」

丟下這番威脅,頭也不回地大步出瞭艙房。

到瞭甲板,景平剛好和空流碰過面後匆匆趕來。

賀狄停下問:「離島的事都準備好瞭嗎?」

景平答道:「都準備好瞭,隨時可以出海。」

「好,」賀狄命令,「主船和二十大艘大戰船跟我,其餘船隻跟你。還有,給我挑一批最好的精銳,還有一批雙亮沙打造的寶劍。」

景平詫異地問:「殿下要分兩路?不是弄好瞭驚隼島的事後,就回單林去休息一陣子嗎?」

「計劃改變,從現在開始,我跟定搖曳的兒子瞭,到時候要是弄不到子巖的解藥,我就讓這女人斷子絕孫,先殺她兒子,再殺她孫子,把她傢連貓帶狗全部幹掉!」

景平看著賀狄臉上令人恐懼的戾氣,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海神啊!

大首領又為那個男人發瘋瞭……

博間境內,阿曼江上。

餘浪如同石化般,坐在艙房內的紫檀雕花大木椅上,木然看著平鋪在面前桌面的最新情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匆匆趕來呈上情報的鵲伏已經退到門外,耐心等待餘浪下一步的指令,將孤清的艙房留給餘浪,作為獨自思索的空間。

這段日子來,驚隼島的戰局一直都是所有關註天下大局的人的目光焦點,幾乎每個勢力都有派出探子查探有關的情報,等待最終結果。

此戰的其中一方是極富傳奇色彩的蕭傢少主——西雷鳴王,又是在驚天動地的同澤大亂後,被同國傾巢而出的大軍包圍。

任何人都明白,這場仗的勝負將大大影響西雷和同國的未來,同時也會改變各國的力量對比。

因此,當驚隼島戰役結束後,驚人的結局像長瞭翅膀的鳥兒一樣,正以極快的速度傳開。

舉世為之震驚。

因為,鳴王贏瞭。

第一時間送達的情報並不詳盡,畢竟戰事剛剛結束,唯一確切的消息是同國大軍敗離驚隼島,部分殘兵已經抵達入海口的小城碌田。

要知道鳴王到底如何打贏驚隼島一役,還需要事後繼續刺探。

但即使如此,這消息已經讓鵲伏駭然色變。

怎麼可能?

根據他們先前得到的消息,驚隼島上的鳴王身邊人數最多數千,而且他們是倉皇逃出同澤的,應該並沒有準備足夠的盔甲和長劍弓矢。

而同國,則派出瞭幾乎所有的戰船,由最有資格的老將莊濮為主帥,傾國精兵盡出,內懷王族被殺的血仇,士氣如虹,外有三桅船壓陣,勢不可擋。

兩軍相比,一個弱如羸兔,一個強似虎狼,理所當然的結果,應該是鳴王屍首無存。

但難以置信的結局,活生生擺在眼前。

如此勢力懸殊,鳴王怎麼可能打贏?

他憑什麼?

鵲伏就算把腦門扯開也想不明白,西雷鳴王到底用什麼方法,制造出如此令人震驚的又一個奇跡!

他隻明白,驚隼島一役出人意料的結局,將使他的公子面臨一個非常艱難的抉擇。

一個,即使是無所不能的、遇到任何難關都絕不畏懼的公子,也一直努力著,極力想避免的抉擇。

嘆。

天意弄人。

原來不關多麼努力,要來的,畢竟還是會來。

「咦……」

房門打開的聲音,驚動瞭鵲伏。

他猛地抬起頭,看見一雙沉重的腳步從門內緩緩跨出,連忙喚瞭一聲,「公子。」

餘浪一如往常的淡然冷靜,俊逸的面容略顯蒼白,深邃的眼眸掃過來,輕輕道:「事情已經發生,沒想到鳴王竟能贏得驚隼島一役,我們靜觀其變,籍同國大軍之手行事的計劃已經失敗,不必再把心神放在驚隼島上。通知其他人,盡快打探鳴王離島後的路線和落腳點。另外,再派一組人潛入同國,弄清楚同國在這一仗種到底損失瞭多少兵馬船隻。」

「是。」

鵲伏恭聲應瞭,仍留在原地,看餘浪是否還有其他吩咐。

餘浪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話要說,心事重重地站著,片刻後,才幽幽嘆瞭一口氣,「我要……去看看烈兒瞭。」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