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卷十一

事功篇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世人都想建立不世之功,而曾國藩卻說:“身居亂世,富貴無所圖,功名亦斷難就。”王安石另有體悟:“豪華盡告成功後,逸樂安知與禍雙”。雖然,曾國藩仍認為“天下事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

事功篇(上)

【原文】

大抵任事之人,斷不能有毀而無譽,有恩而無怨。自修者但求大閒不逾,不可因譏議而餒沈毅之氣。衡人者但求一長可取,不可因微瑕而棄有用之材,苟於巉巉者過事苟求,則庸庸者反得幸全。事會相薄,變化乘除,吾當舉功業之成敗,名譽之優劣,文章之工拙,概以付之運氣一囊之中,久而彌自信其說不可易也。然吾輩自信之道,則當與彼賭乾坤於俄頃,較殿最於錙銖,終不令囊獨勝而吾獨敗。國藩昔在江 西湖南,幾於通國不能相容,六七年間,浩然不欲復聞世事,惟以造端過大,本以不顧生死自命,寧當更問毀譽!

【譯解】

凡是有重任在身的人,絕不可能只有人指責而沒有人稱讚,有入感恩而沒有人怨恨。自我修養的入,只要大節不虧,小節修養不夠也不要緊。不能因為有人譏刺,就洩了沉毅之氣。選拔人才,只要他有一方面的長處,就可以任用,不可因為有一點不足,就將有用之材拋棄。如果對出類拔萃的人過分苟求,則庸庸碌碌的人反而得以僥倖被委以重任。事會相薄,變化乘除。我曾經把功業的成敗、名譽的優劣、文章的高低,全都認為是靠運氣。時間一久,就更加相信這種說法是正確的。然而,我們的自信,則應當與運氣賭這世界於頃刻,比高下於錙銖,最終不能讓運氣一直取勝,而我們的自信一直失敗。當年我在江 西、湖南,幾乎到了全國都不能容我們的地步。六、七年間,我根本不想再過問世事。只是因為最初的影響太大,我本來就自命不顧生死,又怎麼能再去過問別人是詆毀我呢,還是稱讚我?

事功篇(中)

【原文】

知天之長,而吾所歷者短,則遇憂患橫逆之來,當少忍以待其定;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則遇榮利爭奪之境,當退讓以守其雌;知書籍之多,而吾所見者寡,則不敢以一得自喜,而當思擇善而守約之;知事變之多,而吾所辦者少,則不敢以功名自矜,而當思舉賢而共圖之。夫如是則自私自滿之見可漸漸蠲除矣。

【譯解】

知曉宇宙漫長無限,而我所經歷的很短暫,那麼遇到憂患不順的事就應當稍加忍耐而等待時機;懂得大地的廣博而我所居住的狹小,那麼遇到榮譽、利益等爭奪的場合,就應當忍讓而守其拙;知曉書籍著述很多而我所閱讀的很少,那麼就不敢以一得而自喜,應當想到擇善而從;通曉古今事變很多,而自己所辦的很少,就不敢以功名自誇,而應當想到舉薦賢能與他們共同治理。如果做到了以上這些,自私自滿的想法就會逐漸放棄了。

事功篇(下)

【原文】

與作梅暢談,當今之世,富貴無所圖,功名亦斷難就,惟有自正其心,以維風俗,或可補救於萬一。所謂正心者,曰厚曰實。厚者,恕也,仁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存心之厚,可以少正天下澆薄之風。實者,不說大話,不說虛名,不行駕空之事,不談過高之理,如此可以少正天下浮偽之習 。因引顧亭林所稱“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者”以勉之。

【譯解】

與陳作梅暢談當今的社會,富貴沒有什麼值得追求的,功名也斷斷難以達到。只有自己正其心,來維持江 河日下的風俗,或者還可能補救個萬分之一。所說的正心,就是厚、實。厚,也就是儒家的恕、仁。自己想樹立應先樹立別人,自己想通達順利應先讓別人通達順利,自己不能接受的東西,不要施加給別人。存於心中的厚能像這樣,可以或多或少地糾正一下天下刻薄的風氣。實,就是不說大話,不追求虛名,辦事不擺空架子,不談論過高的大道理。如果能這樣,就可以或多或少地糾正天下浮誇虛偽的習 氣了。因此引顧炎武先生所稱的“平民百姓雖貧賤低下,國家興亡也有責任”的話來勉勵自己。

《治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