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後戰

【原文】

凡戰,若敵人行陣整而且銳,未可與戰,宜堅壁待之;候其陣久氣衰,起而擊之,無有不勝。法曰:「後於人以待其衰。」

唐,武德中,太宗圍王世充於東都,竇建德率眾來救。太宗守武牢以拒之。建德陣汜水東,彌亙數里,諸將皆有懼色。太宗將數騎登高以望之,謂諸將曰:「賊起山東,未見大敵。今渡險而囂,是軍無政令;逼城而陣者,有輕我之心也。我按兵不動,待彼氣衰,陣久卒饑,必將自退,退而擊之,何往不克!」建德列陣,自卯至午時,卒饑倦列坐,又爭飲水。太宗令宇文士及率三百騎,經賊陣之西,馳而南,誡曰:「賊若不動,止,宜退歸;如覺其動,宜率東出。」士及才過,賊眾果動。太宗曰:「可擊矣。」士及命騎將建旗列陣,自武牢乘高入南山,循谷而東,以掩賊背。建德遽率其師卻,止東原,未及整列,太宗輕騎擊之,所向披靡。程咬金等眾騎纏幡而入,直突出賊陣後,齊張旗幟,表裡俱備,賊眾大潰,生擒建德。

【譯文】

大凡作戰中,如果遇到敵人陣容嚴整且士氣銳盛時,不可貿然與其決戰,應當堅守壁壘以待有利時機;等到敵人列陣過久而士氣衰落之時,再出兵攻擊它,就沒有不勝利的。誠如兵法所說:「後發制人是為了等待敵人士氣衰落時再攻擊它。」唐高祖武德四年(公元62!」年)五月,秦王李世民率軍圍攻洛陽的王世充,竇建德應王世充之請而率領全部兵馬自河北而來援救。李世民率軍東進扼守虎牢以阻截竇建德軍。竇建德於汜水以東佈陣,綿延橫貫數里,唐軍將領望見此情都面生懼色。李世民親率數名騎兵登上高岡觀察敵陣,回頭對將領們說:「竇建德自山東(指太行山以東地區)起兵至今,尚未遇到過強大對手。如今他們越過險要地帶而喧鬧不止,這說明其軍隊沒有嚴格的號令;迫近我們城前而布列營陣,這說明其有輕視我軍的心理。對此,我們要按兵不與其交戰,以等待其士氣衰落之時;他們列陣過久而士卒饑疲,必將自行退走,乘其後退而出兵追擊,哪有不勝之理!我與諸位約定,一定要在中午剛過之時打敗它。」竇建德軍從清晨擺開陣勢,直到中午時分(也不見唐軍出戰),士卒們饑疲不堪,個個都無精打彩地坐在隊列裡,以至又有互相爭奪飲水的。李世民(見此情景)便命令宇文士及率領三百騎兵,經敵陣之西向南急馳,並告戒他說:「如果此舉仍不見敵軍有後退行動,你應引兵退回;如果發覺敵軍行動了,就應率兵向東出擊。」宇文士及剛過敵陣,敵軍果然行動了。李世民這時對部將說:「現在可以出擊了。」於是,命令騎兵將領樹旗列陣,從虎牢關上以高屋建瓴之勢直插南山,沿著山谷向東,襲擊敵軍背後。竇建德急忙率領其軍向後撤退,剛剛退到東山坡處,還未來得及整頓好隊伍,李世民已率領輕騎兵衝殺過來。唐軍所向之處,敵軍無不瓦解潰散。唐軍大將程咬金等所率騎兵捲起軍旗衝進敵陣,逕直突擊敵軍陣後,齊張旗幟,內外奮擊,大敗敵軍,活捉了竇建德。

【賞析】

本篇以《後戰》為題,旨在闡述運用「後發制人」作戰原則的條件及其作用問題,與前篇《先戰》乃是相反相成的姊妹篇。它以《左傳》的「後於人以待其衰」為理論根據,主張對於行陣嚴整、士氣銳盛的來犯之敵,不要輕易與之決戰,應當採取「後發制人」而堅壁不出,等待敵人出現陣久氣衰、師老兵疲的情況時,再出兵攻擊之,便可取得勝利。這一作戰思想無疑是正確的。具備先機制敵的條件而不敢於適時出兵進攻敵人,這是右傾保守主義;不具備先機制敵的條件卻輕率出兵進攻敵人,這是左傾冒險主義。此兩種傾向,都極易導致作戰的失敗,因此,如何防止在對敵作戰中可能發生的上述兩種致敗傾向,便成為歷代兵家十分注重研究解決的問題。唐初李世民率兵抗擊竇建德軍的虎牢之戰,便是在不具備先機制敵條件下運用「後發制人」原則而取勝的典型一例。唐高祖武德四年(公元62!」年)五月,正當秦王李世民率軍圍攻拒守洛陽的王世充的時候,據河北稱夏王的竇建德應王世充之求援,親率十萬大軍南下渡過黃河後正向洛陽方向機動。顯而易見,一旦竇、王合勢,那麼,從兵力對比和戰場態勢上,將使唐軍處於劣勢和被動挨打之地位。而對此種嚴峻形勢,李世民沉著應戰,一面留部分兵力繼續圍困洛陽的王世充,一面親率精銳騎兵迅速東向進據虎牢關以阻截西進的竇建德。唐軍進駐虎牢後,李世民親自登高觀察當面敵情,並根據敵人來勢兇猛的實際情況,採取了按兵不動以憑險固守,待機破敵以後發制人的正確作戰方針,迫使竇建德的十萬大軍受阻於虎牢之東月餘不得西進,已經完全陷於師老氣衰的困難境地。此時,李世民鑒於出兵擊敵的時機已經成熟,於是親率程咬金、秦叔寶等騎兵主力東進「直突出其陣後」(見《舊唐書·太宗紀上》),實施內外夾擊,一舉殲滅竇軍,生擒竇建德。爾後,李世民乘勝揮軍回攻洛陽,兵不血刃地迫降了王世充,取得了整個作戰的全面勝利。

《百戰奇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