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凡戰,所謂人者,推人士而破妖祥也。行軍之際,或梟集牙旗,或杯酒變血,或麾桿毀折,唯主將決之。若以順討逆,以直伐曲,以賢擊愚,皆無疑也。法曰:「禁祥去疑,至死無所之。」
唐武德六年,輔公佑反,詔趙郡王李孝恭等討之。將發,與將士宴集,命取水,忽變為血,在座皆失色,孝恭自若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毋疑,此乃公佑授首之征也。」遂飲而盡之,眾心為安。先是,賊將拒險邀戰,孝恭堅壁不出,以奇兵絕其糧道。賊饑,夜薄李營,孝恭堅臥不動。明日,以羸兵扣賊營挑戰,別選騎裨以待。俄而羸兵卻,賊追北且囂,遇祖尚,薄戰,遂敗。趙郡王乘勝破其別陣,輔公佑窮走,追騎生擒之〔,江南悉平〕。
【譯文】
大凡戰爭中所說的「人戰」,是指發揮人的能動作用,而破除各種影響士氣的迷信邪說的問題。在出兵征戰的過程中,或是遇到惡鳥群集主帥旗竿上,或呈出現杯中酒變成血紅色,或是發生指揮旗竿突然折斷等怪異現象時,唯有主將及時作出正確決斷,才能穩定軍心士氣。倘若所進行的戰爭,是以正義攻討叛逆,以正直征伐邪曲,以賢能進擊愚頑,都應堅信必勝無疑。誠如兵法所說:「要禁絕迷信,消除疑惑,部隊才能至死不會逃跑。」唐朝武德六年,淮南道行台尚書左僕射輔公祏據丹陽舉兵反唐,高祖李淵詔命趙郡王李孝恭等人率軍討伐他。唐軍進發前,孝恭與將吏聚集一堂共進飲筵,當他命人取來一杯水酒欲飲之時,杯中白酒突然變成血紅色,在座的諸位將領見此無不驚懼失色,但孝恭舉止卻坦然自若。他慢慢舉起酒杯對大家解釋說:「禍福本無門徑可入,唯有人們自己召來。大家不要犯疑惑,諸位請看,這杯中的血色正是輔公祏將要被殺頭的徵兆啊!」說完,一飲而盡,眾人仰視,驚懼不安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兩軍對陣後,輔公祏軍先是企圖憑據險要地形誘使唐軍來戰而截擊之,孝恭卻令唐軍堅守壁壘而不主動出戰,但在同時,他暗中派出奇兵切斷了輔軍的運糧道路,致使其在陷入缺糧挨餓的情況下,又乘夜進迫李孝恭,孝恭仍然安臥營中不動。第二天,李孝恭派出一些老弱殘兵前往敵營挑戰,另選精銳騎兵由盧祖尚率領列陣以等待敵人來攻。不一會,孝恭所派的老弱殘兵退卻下來,輔軍緊追不捨,氣焰異常囂張,與盧祖尚騎陣相遭遇,被唐軍打得大敗。這時,李孝恭乘勝揮軍攻破輔軍其餘陣地,公祏窮蹙不支而逃,唐軍騎兵尾隨追擊,活捉了輔公祏,江南完全被平定。
【賞析】
本篇以《人戰》為題,旨在闡述戰爭中如何發揮人的主觀能動作用為正義而戰的問題。它認為,所謂「人戰」,就是充分發揮人的能動作用,破除迷信邪說以堅定部隊鬥志的問題。出師過程中,凡遇各種怪異現象,都要主將給予妥善解決,以保持部隊高度穩定。只要所進行的是「以順討逆,以直伐曲」的戰爭,都要堅定不移地去戰鬥。本篇這裡所說的「以順討逆,以直伐曲」,實際是講戰爭的性質問題。對於戰爭性質的認識,不同的階級、不同的政治集團是有不同的認識標準的。儘管本篇是從封建統治階級的立場看待戰爭性質的,因而不可避免地有其階級的局限性,但是,它在繼承前代思想觀點的基礎上,明確賦予戰爭以「順」與「逆」、「直」與「曲」,即正義與非正義的性質區別,這也是值得肯定的。唐武德六年(公元623年)八月,趙郡王李孝恭奉命進討據守丹陽稱帝反唐的輔公祏,行前在與諸將飲筵席上,出乎意料地發現杯中酒呈紅色,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怪異現象,滿座皆驚惑不解,認為這對出師不吉利。唯獨主帥李孝恭鎮定自若,泰然處之。對此種怪異現象,孝恭從容不迫地解釋說:「禍福無門,唯人所召。自顧無負於物,諸公何見憂之深!公祏惡積禍盈,今承廟算以致討,碗中之血,乃公祏授首之後征。」(見《舊唐書·李孝恭傳》,下同)孝恭一席鞭辟入裡的話語,不禁使諸將狐疑頓釋,情緒安定下來。作為唐軍主帥的李孝恭在突遇某種變異現象時,不但自己不驚惑、不迷信,而且還能及時令人信服地予以解惑釋疑,從而保持了部隊的高度穩定,這無疑是確保爾後作戰勝利的重要條件。當然,唐軍此戰的勝利,更主要原因還在於李孝恭能夠從實際出發,實施恰到好處的作戰指導。首先,當對方來攻之時,他採取了「堅壁不與斗」的方針,使自己處於以逸待勞的態勢;其次,他「使奇兵斷其糧道」,陷對方於饑疲狀態;第三,又「使羸兵扣賊壘挑之」(見《新唐書·李孝恭傳》),誘使對方陷入唐軍精騎包圍之中,結果,一戰大敗輔公祏軍。公祏窮蹙不支,棄丹陽東走,孝恭急命騎將追擊,至武康而活捉輔公祏,「江南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