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因心無所恃 被迫隨遇而安]
42 上線
凌晨兩點,車庫咖啡燈火輝煌。
郭鑫年看似糊里糊塗,丟三落四,其實不笨,只是過於專注,徹底陷進去,其他事情顧不上。他的辦公桌始終都是亂七八糟,產品功能描述卻細緻入微,連擅長文案的楊洋陽都佩服不已。在林佳玲教導下,減少目標之後,他便分得出輕重緩急,時間安排有條不紊。既然重要的事情不多,就應該把時間分出去,做那些一直想做卻沒有時間做的事情,健身房就是其中之一。比這個還重要的,郭鑫年也在籌劃,或許當產品上市,新項目啟動之前,應該回香港陪陪父母,趁著他們身體還好,能走動的時候,多陪他們去旅遊。他們日漸蒼老,這件事越來越緊急,郭鑫年不能等這件事燃燒起來,再去悔恨。
經過反覆測試,盧卡改完最後一段代碼,把鍵盤向外一推:「大功告成,得睡會兒。」他臉色泛青,扶著桌子走了兩三步,腿一軟坐在地上,勉強笑著說:「坐了十幾個小時,腿抽筋了。」
楊洋陽心疼地走上來,幫他扶正眼鏡,扶起他來到空會議室。裡面有張簡易的行軍床,他倒下去的同時,呼嚕聲音響起。楊洋陽關上門,為他蓋上毛毯,撫摸著他的額頭:「累壞了吧,陪你睡會兒吧。這個笨蛋,人家第一次陪你睡覺,就和死豬一樣,哼。」
楊洋陽關燈,緊緊摟住盧卡,拍著他的後背,摘下他的眼睛,仔細端詳,還挺好看的嘛。
郭鑫年走到角落,碧綠的界面脫胎換骨,他輕輕按下,出現醒目的麥克風圖標,輕輕說道:「這是郭鑫年,第一次使用魔盒,佳玲、蘇菂,能聽到嗎?」他鬆手,綠色箭頭閃現,一秒,兩秒,箭頭消失,顯示出錄音時間,5秒,表示這段聲音已經發出。
在車庫咖啡的另一個角落,提示音響起,蘇菂飛快打開魔盒,郭鑫年的聲音飄了出來。他眨眨眼睛開起玩笑,對著對講機說道:「你說什麼?聽不到,聽不到。」
聲波通過網絡快速穿梭,到達郭鑫年的手機,他頓時著急,回應:「沒聽到?肯定有問題,我去找盧卡。」
笑聲很快從魔盒傳回,郭鑫年這才明白蘇菂的玩笑,將手機向空中一扔,成功了!他飛速向會議室衝去,興奮地推開門:「盧卡!」看見他躺在簡易床上,睡得如同一個孩子。楊洋陽靠在床頭,露出笑容,指指盧卡,再把食指放在嘴唇:「噓,讓他休息一會兒。」
郭鑫年退出來,向林佳玲和蘇菂提議:「讓盧卡睡覺,我們去慶祝,喝酒。」
「作為魔盒之父,你得說幾句,錄下來作為歡迎語,任何人下載後都可以聽見。」蘇菂建議。
郭鑫年揉揉困得睜不開的眼睛,抓起手機,將嘴巴對準麥克風,這種姿勢有點奇特,幾個月之後,這個姿勢開始流行,出現在每條街道、咖啡館和辦公樓之間。他清清嗓子,帶著香港口音說道:「大家好,我是郭鑫年。今天魔盒誕生,我身邊還有林佳玲和蘇菂,他們是魔盒的祖父祖母,沒有他們的天使投資,便不會有今天的魔盒。我旁邊還有楊洋陽,她是魔盒的母親,我是魔盒的父親!」
楊洋陽剛好躡手躡腳地從會議室中出來,拚命地擊打郭鑫年,笑著說:「哼,大愚,佔我便宜。」
郭鑫年抓起手機,繼續說道:「另外一個母親名叫盧卡,他正在睡覺。這是我們精心孕育的嬰兒。今晚只有我們五個能看見,糟糕,四十八秒了。」
為了減少網絡和服務器的負擔,魔盒設定每段聲音只有一分鐘。這被後來者奉為準則。他按著麥克風加快速度,說道:「這是一個嬰兒,純淨,極簡。作為父親,我不知道他長大後會不會出人頭地,會不會改變世界,我不知道也不關心。我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愛護他,看著他成長,這就足夠。他的名字叫作,魔盒!」
郭鑫年用盡全力喊出最後兩個字,想起過去的艱辛,不禁黯然。的確,他們就像魔盒的家人,充滿期待,他們也都沒有想到,魔盒竟然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嬰兒,借風就長,呱呱墜地就要震天撼地,摧毀互聯網的根基。
魔盒,命中注定,就要改變世界!
「上傳!」蘇菂輕輕打出一個哈欠,雖然很睏,仍然興奮。他打開電腦,上傳條滾動,短短幾分鐘,傳送完畢。蘋果通常需要幾天的審核時間,蘇菂預先研究了流程,也在車庫咖啡的網址上提供下載通道,可以稍微加速這個過程。上傳結束,時間是凌晨三點。他們離開車庫咖啡,各自回家,路上不停地對講。
「大愚,你在哪兒?」
「能不回答嗎?我上廁所。」
「你都說了還問。佳玲在哪兒?」
「我在開車,手機用藍牙接入汽車,環繞立體聲。蘇菂,你呢?」
「我騎車,手機在腰上,用耳機和麥克風,看一下屏幕,再按一下按鍵。」
「哈哈,魔盒適合汽車,不適合自行車,注意安全。」
「佳玲,你和蘇菂在聊什麼?」
「我們在聊車。」
「哎,應該開發一個群聊功能,支持多人在線。」
「哈哈,好主意。」
「嗯,讓盧卡休息幾天。哎,洋陽和盧卡是不是有點兒曖昧啊?」郭鑫年突然想起這個話題。
「你看不出來嗎?但是洋陽好像在猶豫。」林佳玲說道。
「猶豫什麼?」郭鑫年立即興奮,如果能夠撮合他倆,倒是不錯的選擇。
「洋陽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盧卡卻像個孩子,不知道怎麼表達、接受、對待和珍惜。」林佳玲是創業導師,也仔細觀察著郭鑫年、楊洋陽和盧卡的情感走向。
「愛就愛唄,那麼麻煩。」郭鑫年輕輕說一句,哎,女人,真煩。
「你和盧卡差不多,正確的人出現在面前,你看不出來,醒悟過來的時候,人家可能已經離開了,你只能在心裡不斷回放那個畫面。」林佳玲指點著郭鑫年。他和盧卡並不笨,只是從來不多想,捅破那層窗戶紙,他們才會明白。
「猜猜,明天上午下載量能有多少?」郭鑫年完全沒有興趣,話題又被扯開。
第二天上午,郭鑫年早早衝進車庫咖啡,蘋果商店還沒有上架,柱狀圖還趴在零的位置。楊洋陽精神煥發地走進來,想起昨晚被郭鑫年撞見自己與盧卡之間的親密,臉上閃出一絲旖旎。
「靠蘋果商店遠遠不夠,必須推廣。」蘇菂翻開記事本,打出電話:「兄弟,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都有兒子啦?下回抱來瞧瞧。哎,老兄,幫個小忙,我們有個新應用。誰管中國的應用商店?我想盡快推上去,怎麼操作?哦,明白,老兄,你也下載一個,我給你鏈接。」
蘇菂掛了電話,豎起拇指,表示成功,郭鑫年瞪大眼睛:「牛啊,連蘋果裡面都有咱們的人?」
二○○五年,喬布斯剛回蘋果公司,中國的管理層大換血,蘇菂的這位朋友跳到蘋果,那時候蘋果沒有iPhone和iPad,還在困難期,遠比不上現在。大多數人沒有熬過來,蘇菂的那位朋友性情溫和,踏踏實實,一直在蘋果,反而有了後福。如今,中國是除美國之外第一大市場,銷售額連年增長,蘇菂朋友搭了順風車。那時,蘋果股票才幾元錢,他不斷拿到股票期權,現在已經十萬股。郭鑫年嚇得吐出舌頭,蘋果如今每股七百多美元,十萬股那就是七千萬美元。人各有命,那些跳來跳去的想賺錢反而不成,踏踏實實、原地不動的,反而搭了順風車,關鍵還是眼光。
郭鑫年向楊洋陽說道:「這就是榜樣,看準了,總能熬出來,不能輕言放棄。」
這種話,楊洋陽早就聽膩了,問蘇菂:「他現在管Apple Store(蘋果商店)嗎?」
「Apple Store的審核好像在印度,但是他有辦法,很快就推薦魔盒。」蘇菂還有關係,說完又開始打電話。
郭鑫年有了林佳玲和蘇菂,如虎添翼,不再孤軍奮戰,一拍桌子:「我也去打電話,每人一百個,一個都不能少!」
「你打給誰?」在楊洋陽的印象中,郭鑫年在北京朋友極少。
「陳奕迅!讓他試試,他要喜歡了,能夠打開娛樂圈!」郭鑫年信誓旦旦,陳奕迅的確是他的校友,並且在學校見過一次。
他們一起行動,老同事、老朋友,不停地打電話發短信。楊洋陽在新浪微博有幾十萬粉絲,也把魔盒的消息置頂。蘇菂那邊又有了新進展,他人脈所及的一些熱門新興媒體都答應推介魔盒。郭鑫年忙完之後回到電腦旁邊,看見那藍在線,留言:我們的孩子出生了,你這爸爸也不在產房。
那藍手裡的茶水差點兒潑到身上,自己真成魔盒的爸爸啦?她點開下載地址,觸控屏幕,開始下載,三兆多一點兒非常快,淡綠色的窗口彈出,簡潔的界面提示導入聯繫人。那藍選了幾個好友,包括郭鑫年、溫迪和幾位分析師。界面一閃,出現麥克風符號,不用學都知道怎麼用,那藍按著對講鍵,說出了她在魔盒上的第一句話:「大愚,恭喜你,非常棒的界面。」
他們大都在網上用鍵盤聊,聲音的感覺完全不同,郭鑫年很快答覆回來,聲音渾厚:「記住,這是我倆的孩子。」
「你總這麼二嗎?」那藍蹙起鼻頭,還有兩天就到時間窗口,能說服溫迪和分析師嗎?龍郵已經有了五十萬用戶,魔盒幾乎是零,上線並不是一切,反而暴露出差距。
「那藍,我們還沒有吃過飯呢!」郭鑫年心情輕鬆,說話不過腦子,忽然提出一個請求。
「吃什麼?」那藍沒想好答案,先問一句,他還把我和溫迪搞混,解釋清楚才能見面,「啊,不行。」
「為什麼?」郭鑫年被多次拒絕,已經習慣了。
「我們是創業者和投資人之間的關係,不能私下見面。」那藍拿出堂堂正正的理由,郭鑫年完全摸不著頭腦,卻無可奈何。他們之間是一種奇妙的關係,只見過一次,性格完全風馬牛不相及,兩人肯定見光死,卻在網絡上建立了異常緊密的心靈聯繫。
那藍不喜歡沉默,開始另外一個話題:「大愚,估計一下,魔盒三天能有多少下載量?」
「創業者和投資人才更應該多溝通。」郭鑫年還在為被拒絕而鬱悶,繼續約那藍吃飯。
「可是,我還不是你的投資人。」那藍強調。
「哦,明白了,兩人還沒有確定關係,就不能在一起睡。」郭鑫年開開心心得到了答案,不再鬱悶。這就是他的性格,他想約那藍吃飯,但是拒絕的邏輯成立,他就樂而從之,回答道:「一萬?不知道。」
「一萬?」那藍掂量著這個數字,龍郵有了五十萬下載,如果魔盒只有一兩萬,即便上線也無濟於事。
「把鏈接給你,自己看。」郭鑫年順手把系統後台的密碼和ID也發給那藍。
「怎麼把這個隨便給別人?」那藍都快崩潰了,這是最絕密的信息,就像銀行密碼一樣。
「我還信不過你嗎?」郭鑫年完全不在意,在他心目中,那藍真的是魔盒的爸爸。
「高摩沒有投資給你們,就像兩人沒有結婚,不能把存折密碼交給對方。」那藍很犯愁,這個郭鑫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給了就給了,這麼囉唆。」郭鑫年沒結婚的時候不但把存折給女友,連房產證都寫上她的名字,他也不後悔。人家最好的那幾年都給自己了,存折和房產算什麼?
43 兩個小偷
那藍把鏈接轉給溫迪,溫迪立即轉給羅維。
短信響起,羅維睜開眼睛,摸出手機,點開溫迪給的鏈接,佔用空間很少,下載和安裝極快,綠色晶瑩的圖標跳躍到手機屏幕,簡單和純粹,只要使用過對講機,就一定會用魔盒。羅維按下語音鍵,跳出一個麥克風形狀,輕輕說道:「魔盒,魔盒,我是神勇無敵,天上地下任我行的羅維。」
鬆手,聲音被釋放,羅維閉著眼睛傾聽。怎麼形容?簡單、純粹和易用。它會被用在什麼場合?很明顯,有車一族首先使用,其他人為了收發,必須跟上,星火燎原,不斷擴張,羅維被嚇了一跳。魔盒這麼神奇?不確定,也不能忽略。龍郵包羅萬象,整合了各種移動互聯網要素,社交、地圖服務、圖片和視頻,他到處尋找,有好的想法就填補進去。魔盒剔除了多餘的功能,就是一款單純的手機上的對講機。
包羅萬象和至簡至純,這是完全不同的設計思路。
這是一場賭局,羅維押下了所有籌碼。他離開IBM創業,外表看似風光,卻有苦難言,公司沒有收入,豪華舒適的辦公室全靠現金來支撐,拿到投資才能活下去。高摩遲遲不做決定,羅維有了不好的預感,這件事不容有失。他不能打草驚蛇,只好默默等待,魔盒是得到投資的最大障礙。好在在溫迪的協助下,魔盒只有七天的時間窗口,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只要把對講機功能加進去,贏的肯定是自己!
這是他一貫的做法。他喜歡整合,討厭苦思冥想,他喜歡和人打交道,討厭對著電腦發呆。他與人交往游刃有餘,極有樂趣,聽到各種好玩的想法,就會交給工程師去實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遠,閉門造車絕不能研發出功能齊全的產品。這就是需求調研,羅維向來都是這麼做的。
羅維披衣起來,看看時間,清晨六點三十分,開車直奔辦公室,煮上一壺黑咖啡,打電話催促工程師上班,然後就仔細研究魔盒。
大約八點,工程師們就聚集到會議室。羅維托著咖啡盤來到會議室:「來,每人一杯。」
黑咖啡下肚,工程師清醒過來。羅維笑著說:「早早把大家請來,有兩個消息,一個好的,一個壞的,先聽哪個?」
羅維成功地製造出懸念,工程師們的睡意驅散,何曉芒答道:「先說壞的吧,我這兒有好的。」
「哦,你有什麼好消息?」羅維不失時機地調動著氣氛。
「小如。」何曉芒每根頭髮都喜氣洋洋。
「哈哈,一會兒私聊。」羅維拍拍何曉芒,宣佈道:「壞消息是今晚,大家又要加班了。」
這算不上什麼壞消息,加班本來就是家常便飯。羅維繼續說道:「好消息是,我發現了一個極有創意的想法,你們看。」他舉著手機演示魔盒,問道:「做出這樣的功能,需要多長時間?」
「這樣是不是有抄襲的嫌疑?」何曉芒有話就說,跟羅維沒有什麼需要藏著掖著的。
這句話讓羅維心頭躥火。他站起來走到書架旁,取出一本《史蒂夫·喬布斯傳》,說道:「當初,喬布斯指責比爾·蓋茨抄襲了蘋果電腦的設計,你知道比爾·蓋茨怎麼反駁嗎?他說,我們就像兩個小偷,從施樂公司的實驗室中偷了技術,你是先偷的,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因為我後偷嗎?」
羅維是《史蒂夫·喬布斯傳》的忠實讀者,翻到這一頁,甩到何曉芒面前:「對講機是摩托羅拉發明的,魔盒抄襲了摩托羅拉,他是第一個小偷,有什麼資格不讓我們模仿?」
「也許一個月。」一名工程師說道。
「好,兩周的時間,刻不容緩。」羅維笑笑,只要能夠做出來一模一樣的產品,我有五十萬用戶,高摩沒有理由選擇魔盒。羅維兩手準備,如果那藍堅持魔盒,那麼我也拿出一模一樣的產品,有備無患。
唯一的問題就是時間。
44 病毒傳播
那藍興致勃勃地把朋友們拉進魔盒,極其簡單卻有完全不同的體驗,輕輕一按,一段聲音發出去,不是冷冰冰的文字,包含著各種語氣、聲調和語速的聲音,可以高亢、低沉,或者抑揚頓挫,還可以辨別出對方的真誠和虛偽,冷漠和熱情。那藍錄下自己的聲音,反覆收聽,調整說話方式。她非常非常喜歡魔盒,就像它是自己的孩子。雖然她說郭鑫年很二,內心卻贊同這個說法,沒錯,我就是魔盒的爸爸!郭鑫年騎行唐古拉山口的時候,那藍比郭鑫年早一步產生了這個想法,並且起了「魔盒」這個名字。不過,討論先後順序沒有意義,就像懷孕,沒必要根據卵子和精子的結合過程來推斷父母雙方誰的貢獻更大一些。那藍臉上暈紅一片,自己的想法好像比郭鑫年更二,只是不會說出來罷了。
魔盒越吸引她,困擾越大,今天是時間窗口的第九天,必須做出決定了。
那藍把手機舉在嘴邊,用魔盒通知溫迪。這個姿勢很怪異,卻很快流行起來。很快,溫迪和分析師們匆匆進來,坐在那藍對面。這是一個奇怪的位置,以前兩人從來都是並肩坐在一起。
「投資肯定有風險,我們一直很謹慎,卻必須做出決定。請大家來各抒己見,拿出意見來。」那藍打開記事本,準備記錄。
「我們的意見很明確,龍郵是最佳的投資對象。」兩位分析師顯然商量過,毫不猶豫地表態。
又要費不少口舌,那藍有準備,打開手機,展示出魔盒說道:「大家都安裝了嗎?」
溫迪搶先說道,定下基調:「手機上的對講機,的確很好玩。」
另一位分析師立即發言:「一個好玩的產品遠遠不夠,還要看商業模式。」
「只要找到幾位高手,一個月就能搞出來這樣的產品,開發成本幾十萬,加上運營和人員成本,估值五百萬,我們怎麼投資?」這名戴著眼鏡的分析師說得有道理,高摩的投資額度從一千萬美元起步,通常佔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投資對像估值大約在三千萬美元左右。很明顯,魔盒根本不值這麼多錢。
兩位分析師和溫迪的炮火橫飛,另一位分析師默不作聲。那藍沒有被砸亂陣腳,不慌不忙說道:「還有兩個工作日,不妨拭目以待。」
「沒有那麼多時間,要向彭先生匯報,」溫迪不是那麼理直氣壯,十天的時間窗口是羅維提出來的,的確還有兩天。
「我已經將兩家公司的資料提供給彭先生,龍郵是首選,魔盒是備選。我們後天下午三點向彭先生匯報,一旦做出決定,就可以在時間窗口的最後一天通知龍郵。」那藍將時間安排得有條不紊,滴水不漏。
「為什麼還要浪費兩天?」溫迪仍然心有不甘,這種事情不能拖,夜長夢多。
「下載次數,我在等這個數字。」那藍喜歡,不代表所有人喜歡,下載次數決定著魔盒的生死存亡。
「現在是多少?」溫迪也知道,這些數字才有說服力。
「還在內部測試,正式版本還在蘋果商店審核。」那藍輕輕說道。
「好的,我同意。」溫迪向後一靠,自己佔盡上風,蘋果商店的審核一般要十五天,魔盒根本來不及上線,即便上線又能怎麼樣?短短兩天能有多少下載?
那藍打開電腦,進入魔盒後台的統計系統,投影屏幕顯示出一根柱狀圖。他又打開另外一台電腦,找出龍郵的數字,魔盒只有二百多次下載,龍郵有五十三萬,遙不可及的差距。龍郵的紅色柱狀圖,將魔盒的藍柱壓在地面,無法抬頭。
「方威,我在開車,不能發短信,魔盒你。」林佳玲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置。
「魔盒是什麼?」方威正在開會,手下的十五名主管濟濟一堂。
「試試,很好玩。」林佳玲觸控屏幕,短信發出,繫好安全帶,腳踩油門衝出天使。
方威點擊下載鏈接,文件飛速下載安裝,綠色晶瑩的界面,通信錄裡只有林佳玲一個人。他點擊進入對話界面,按下麥克風按鈕,輕輕說道:「佳玲,這是什麼?看起來不錯。」
「這是我的新產品,如果喜歡,把通訊錄好友導進來,開車的時候就不用敲鍵盤了,安全第一哦。」林佳玲的聲音很快飄進來。
方威絕對相信林佳玲,她投資的產品?他鬆開麥克風,聲音飄出,自己聽聽,從未有過的體驗和好玩的功能。他點擊通訊錄,導入好友,數百條短信向空中飄出。他有數百名銷售人員,分佈在全國各地。半個小時之後,當方威下車的時候,打開魔盒,叮叮咚咚的聲音傳來,那是通訊錄好友增加的通知聲音,密集得如同爐中的爆豆。
林佳玲到達車庫咖啡,魔盒的通訊錄上已經有了一個數字:一百六十五,意味著一百六十五個好友安裝了魔盒。她的朋友都非普通,擁有超強的影響力,很多人得到過林佳玲的幫助,為她做些什麼是他們渴求已久的機會。今天,他們得到了這個機會,而且她的要求非常簡單和有益,他們把親朋好友拉進來,魔盒順著林佳玲的人際脈絡不斷拓展,像病毒一樣傳播,速度驚人,連林佳玲都難以置信。
後來,林佳玲感慨,好的產品不僅會說話,而且會傳播,這就是口碑和粉絲的力量!
溫迪時不時抬頭看統計,龍郵的紅柱仍然死死踩住魔盒的藍柱,難以翻身。龍郵上線三個月,每天有幾千用戶的增長,如果魔盒也是這樣的速度,完全不用擔心。溫迪仔細去看,魔盒的藍柱極其微小地抬升一個台階,提升到了兩千兩百多次,變化難以察覺。溫迪低頭消化著這個數字,這意味著什麼?她急匆匆走進會議室,撥通羅維的電話,問道:「魔盒下載次數有兩千多了,要有心理準備。」
「嗯,我知道。」羅維正在指揮工程師們通宵達旦地加班趕工。
「打算怎麼辦?」溫迪聽出了羅維的信心,立即問道。
「把對講機功能集成進來。」羅維算無遺策,速度驚人,通宵加班,美工描繪出界面,這是阻止魔盒的殺手。
「不要大意。」溫迪擔心那藍,她家境優越,很多事情懶得去爭,一旦認真將是可怕的對手。
羅維的工程師們已經繪出演示版,可以拿出來演示。這是以防萬一的補救方案,防患於未然。那藍明天下午向彭祖武匯報,憑著兩千多的下載次數,魔盒還不是對手。
45 友情與陰謀
那藍在座位上沉思,龍郵保持著巨大的領先優勢,或許在蘋果商店上線之後,魔盒的勢頭會改變。但是誰也不能預計未來的發展趨勢,很多產品曇花一現,魔盒會不會也是這樣?一會兒就要匯報,怎麼面對溫迪?能不能說服彭祖武?她心裡一點兒都沒底兒。
上午過去,溫迪笑著出現,命令道:「那藍,去吃點兒。」
那藍合上電腦,下樓去星巴克。溫迪買了沙拉遞給那藍,自己喝口咖啡問道:「一會兒匯報,我們應該先談好。」
兩人立場各異,她們必須達成一致。那藍想想說道:「不妨把分歧擺在桌面上,讓彭先生決定。」
「我們以前在工作上從來沒有大的分歧,我不想在彭總面前爭吵。」溫迪懇求著,這是第一次。
「溫迪,這只是工作。」那藍不解,即便是朋友也有分歧,攤在桌面上,不會傷害友情。
溫迪有難言之隱,只好語氣一轉:「那藍,這是為你好。」
「為我好?」那藍停下叉子,琢磨這句話的內涵。
「你摻雜了太多感情因素,影響你的判斷。」溫迪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現在說服那藍,不用在會議中爭鬥,就可以保住這份友情。
「我知道。」那藍深深愧疚,羅維的追求顯而易見,她又和郭鑫年聯絡過於密切。
「你被感情遮住了雙眼,理智一些,就可以做出正確的判斷。」溫迪提示那藍,她不想變成毫不留情的敵人。
「可是,誰能割裂感情?在投資方面,我相信直覺,而非理性的分析。」那藍抬頭,勇敢地回答。下午將會有一場激烈的爭論,她握住溫迪的雙手:「別擔心,就事論事不會傷害我們之間的友情,我們永遠是好閨密。」
滴滴一聲,那藍手機響起,這是郵件的提示音。她打開手機,來自羅維,內容很簡短:我們正在開發新功能,一個殺手級的應用,已經做出功能界面,希望盡早向領導匯報。領導?指我嗎?那藍琢磨著這個用詞,這是什麼意思?曖昧的表達。溫迪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急急喝完咖啡,說還有工作,匆匆離開。
那藍打開手機附件,更加困惑,似乎是一個麥克風,語音功能,這麼巧?和郭鑫年的想法一樣。今天是投資時間窗口的最後一天,羅維為什麼發出這樣的郵件?他的殺手級應用是什麼?匯報的時候要不要講?羅維這封郵件徹底打亂了那藍的計劃,我該怎麼辦?
那藍困惑而又無奈地走進會議室,彭祖武坐在中間,溫迪和兩位支持她的分析師坐在一側,形成二對三的格局。彭祖武看出端倪,不動聲色地說道:「風投部門剛成立,公司上下都看著,進展順利嗎?」
「嗯,我們已經有了初步的進展。」那藍說道,心中亂成一團。
「開始吧。」彭祖武點頭。
「請允許我用五分鐘介紹尋找投資對象的經過,再用十五分鐘介紹篩選出的兩個項目,最後五分鐘向您演示。在這期間,您有任何疑問,請隨時打斷我。」那藍乾淨利落地介紹了時間安排,對於大老闆,言簡意賅非常重要。
那藍的學歷和經驗都是上佳,家境優渥,做好本職即可,沒有太大動力來打破常規向上爬。溫迪聰明伶俐又野心勃勃,過於急功近利,故此,彭祖武將她們放進風投項目,採用雙投資人制度,取長補短。彭祖武將雙腿舒服地搭在椅子上,顯示出濃厚的興趣,身體向前盯著屏幕,非常安靜地傾聽。那藍注意到他的肢體語言,停下演示,指著他面前的兩部手機說道:「如果有興趣,可以試試。」
彭祖武對數字極為敏感,不急於試用:「看看下載數據。」
那藍手中的激光筆一點,翻到下一頁:「由於蘋果商店統計的延遲,我們只有魔盒前兩天的數據,第三天的數字隨時都可能產生,總之還需要觀察用戶的接受程度。龍郵上線的第一個月有爆發式的增長,累積了五十萬用戶之後,增長平緩,他們希望引進投資,加大產品開發力度,通過宣傳推廣強化增長勢頭。」
彭祖武面前的兩部手機各自展現著一款產品,設計有天壤之別。龍郵集成了大量的功能,郵件、圖片、社交、視頻、遊戲、附近的人、地圖、天氣預報、新聞,連應用更新都添加進去,包羅萬象,屏幕上的操作按鍵密密麻麻,讓人無從下手。彭祖武的目光落在魔盒上,至簡的界面上只有一個麥克風標誌,讓人產生按下去的慾望。他輕輕按下,說了一句,又拿起另外一部手機聽自己的聲音:「溫迪,你怎麼看?」
溫迪看一眼那藍,回答道:「移動互聯網的商業模式必須走出三步,吸引用戶、留住用戶、讓他們付錢。龍郵完成了第二步,正在走向第三步,通過廣告、遊戲和電子商務賺錢,是不錯的投資時機。」
溫迪的言外之意很明顯,魔盒還處在第一步,前景難料。彭祖武笑著點頭,詢問那藍:「你的意見?」
時間窗口的最後一天,羅維在最後一刻通知新功能,有什麼玄虛?嗯,不要講這些,會議之後搞清楚再說。她正在沉思的時候,忽然意識到目光集中到自己這裡,立即道歉:「對不起,我剛才有些走神,您的問題是?」
分析師詫異,溫迪替彭祖武重複一遍:「彭先生詢問你的意見。」
那藍心思混亂,不及思考,脫口而出:「我不看好龍郵,大雜燴,缺乏創意。」
這句話將分歧暴露無遺,彭祖武頗為意外。在他印象裡,溫迪和那藍從來不會衝突。他把話題拋給三個投資人:「你們的意見?」
溫迪身邊的分析師各自表態支持龍郵,原本支持那藍的分析師緩緩開口:「魔盒是一個有趣的玩具,還不是成形的產品。」
他看著彭祖武,完全忽略那藍。那藍大吃一驚,支持自己的分析師倒向溫迪,全體成員否定自己的選擇,只能證明自己的領導力存在問題。彭祖武十分詫異,這種情況不該發生!他對那藍印象極佳,怎麼會出現這種情形?他輕輕說道:「說說創業團隊。」
那藍將屏幕分成兩欄,左側是龍郵技術的創業團隊,右側依次出現郭鑫年、盧卡和楊洋陽的圖片。當第四張圖片出現的時候,彭祖武猛地站起來,問道:「林佳玲?」
一屋子人都看出了異常,那藍點頭:「是的。」
這是意想不到的重逢方式,聖迭戈的結緣,那張床頭的合影,林佳玲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彭祖武的心底。他抬頭看看,沉思,站起來說道:「對不起,我不能繼續聽你們的匯報。」
什麼情況?彭祖武是高摩中國區老大,擁有投資的最終拍板權,如果他不聽匯報,如何篩選投資項目?眾人一起沉默。彭祖武久在華爾街,養成了迴避的習慣,指著林佳玲,掂量著用詞說道:「她是我的前任,我迴避這個投資項目,退出。」
「既然是前任,表示已經結束,您不需要退出,除非她是您的直系親屬或者戀人。」那藍曾在人力資源部門工作,負責行為守則的培訓,非常清楚這些規定,彭祖武的退出理由不那麼充足。與此同時,她心裡卻隱隱不安,如果彭祖武都要迴避,我又該如何?
「我的心,我自己知道。」彭祖武指指自己的心臟,起身向後排坐去。彈指十年,雖然沒有聯繫,卻無時不能忘情。他設想過很多種與林佳玲的重逢畫面,這種方式仍在意料之外。十幾年前,他與林佳玲在聖迭戈的遊艇上匆匆一晤,再也忘記不了那段邂逅。他把短暫的幾天帶入十幾年生活中,就像身居僻壤的鄉下人,曾經來到繁華的都會,返回故鄉之後,心中再也難以平息。後來,彭祖武有過幾段感情和一段婚姻,還有三個孩子。然而,這次邂逅影響到了他的一生。他得知林佳玲被派到中國,竟放棄好山好水的美國生活,申請了中國的職務,來到北京。他一如既往地相信,終能在這裡遇到她。
彭祖武學會了使用微博,悄悄地關注著林佳玲的消息,不急於與她聯絡,他不能開展一段感情。他把精力和時間放在事業上,無牽無掛。他如今的成就,與那段苦行僧般的生活有關。剛巧,頂級電台東方經濟頻道需要一個具有西方背景,對財經極為精通,又有權威的訪談嘉賓。他作為高摩中國區的首席經濟學家,適逢其會。名聲本非他所求,卻如同耀眼的光環,毫不費力地加在他的頭上。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忙碌整天之後,彭祖武鑽進那個昂貴卻冰冷的被窩,看著床頭與林佳玲在遊艇上的合影,把這份感情埋在心底。這非常值得,以他的人生經歷,遇到過各種各樣出色的女性。他仔細品味和比較,唯有那段與林佳玲在聖迭戈短短的三天,讓他品髓知味,十年如一日。他早晨起來,衝進衛生間,用熱水沖去睡意,穿上西服,刮去鬍鬚。他從專車的後排座椅跳下來,容光煥發地走進高摩,迎接辦公室的同事,在日復一日的時間流淌中,他靜靜等待,他相信總有一天會再次遇到林佳玲。
他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原因很簡單,他有家庭,這是男人的責任。
投影屏幕上林佳玲仍然那麼迷人,我要逃避下去嗎?彭祖武注意到,投資小組沉默不語,也難怪,匯報沒有了對象,讓他們措手不及。彭祖武仍在會議室中,成為任何人都不能忽略的存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下意識地感應他所在的方向,會議室中充滿奇異的氣氛。彭祖武輕輕笑著說:「我只帶了耳朵,沒有帶嘴巴,雖然我退出,仍然可以旁聽,是不是?那藍。」
「可以的。」那藍點頭,彭祖武乾淨利落地迴避,不愧是一流的跨國企業高管。我做得怎麼樣?與羅維兩次約會,又與郭鑫年在網上聊得越來越膩乎,把魔盒稱作自己的孩子,將感情和投資完全摻和到一起,我怎能做出公正的判斷?
郵件!一名分析師打破安靜,將郵件投影出來,羅維發給那藍的郵件又轉發給分析師和溫迪,似乎是對那藍沒有答覆的抗議。屏幕上顯示出與魔盒一模一樣的對講機圖片,溫迪看著屏幕上的圖片,說道:「很有意思的語音功能。」
圈套?那藍暈眩,充滿陷阱的味道?羅維做什麼?他既然喜歡我,追求我,為什麼陷害我?為了那筆投資?也許是巧合?無數問號冒出,那藍想不清楚,一名分析師追問:「那藍,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那藍十分被動,答道:「我想考慮清楚。」
「萬一我們沒有看到這封郵件,就做出投資決定,會有什麼影響?」這名分析師十分惱怒。
「那藍,你應該迴避這個投資項目。」分析師咄咄逼人,他看一眼彭祖武,說道:「你和兩個創業者有太多的情感牽絆。」
這是極為嚴重的指控,與創業者戀愛是投資人的絕對禁忌,如果那藍與兩個創業者保持感情糾葛,更加讓人難以接受。今天的一切都出人意料,這像一記重拳,讓那藍臉色突變,震驚了幾秒鐘,看一看彭祖武,該像他那樣退出嗎?
「看來,你們有了分歧,我建議休息一會兒,不用那麼著急。」 彭祖武笑起來,離開會議室。溫迪聽出了言外之意,遵從他的建議:「休息一下,今天來得及做出決定。」
分析師們離開會議室,溫迪將咖啡送到那藍面前:「對不起,我剛才情緒有些失控。」
「沒關係。」那藍如墜雲霧,失控的是自己,而非溫迪。
「你應該退出,這是為你好。」溫迪看著那藍。
「為什麼?」
「和羅維去看《媽媽咪呀》,一起參加英國大使館的晚宴,這樣恰當嗎?」溫迪拋出早就掌握的資料,在節骨眼兒上打擊那藍的情緒。
「嗯。」那藍低頭,那確實是不恰當的舉動。
「魔盒是你想出來的,還是郭鑫年的想法?」溫迪如同拳擊手,佔了上風,仍然毫不容情。
「溫迪,你說什麼?」那藍驚訝。
「看看,這是那名分析師給我的。」溫迪將一份打印文件推到那藍面前,正是那藍和郭鑫年在新浪微博的評論和回復。
這份資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那藍細細閱讀,郭鑫年騎行唐古拉山口之後的第二天,自己建議把對講機移植到手機上,郭鑫年在布達拉宮拉著橫幅的照片和留言:拉薩不是終點,那藍,北京見,把我們的想法變成現實!那藍驚恐萬分,誰會像偵探一樣尋找這些信息?
溫迪指著文件上的紅線,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道:「還有這裡,魔盒是你的孩子,這是你說的?」
「那藍,我不會交出去,但是,你必須理性和公正。如果與創業者有感情糾葛,就必須退出來。」溫迪緩緩說道,心裡卻在流血,羅維,這都是你幹的好事!
「好的,我退出。」那藍終於放棄,向溫迪讓步。
「沒關係,錯不在你。」溫迪有心無心地說道。的確,錯誤不在那藍,羅維見異思遷,她毫無辦法,還必須幫助他拿到投資。
那藍一陣暈眩,在這個投資項目中,她處處被動,羅維一步步接近自己,好像追求自己,卻給自己布下了一個個陷阱。當然,也有自己的不謹慎,偏偏和郭鑫年在網上那麼膩乎?這是自己的錯嗎?我的確和郭鑫年一起碰撞出了一個小小的想法,手機上的對講機。魔盒的確是我的孩子,即便我是投資人,也不能拋棄自己的孩子!
那藍身處重重迷霧,完全失去了方向。
彭祖武回到會議室,坐在那個角落,好像故意給溫迪和那藍留出短短的溝通時間。
那藍在混亂中做出決定,站起宣佈:「剛才我和溫迪談了,我決定退出。在項目開始之前,我不認識羅維和郭鑫年。然而,隨著項目的進展,我難以控制情感,與創業者之間有了不該有的情感糾葛,我理當迴避這個投資項目。」
彭祖武大吃一驚,分析師早知內情,無動於衷。溫迪站起來,抱抱那藍:「沒關係,放心,我們來處理。」
「退出之前,我還有幾句話。」那藍從溫迪的懷抱中挺直身體,執拗地說道:「第一,我相信直覺,只要再給魔盒一段時間,用戶數會爆發式增長,我們不應該急著做出決定。第二,我在會議之前看到羅維的郵件,非常困惑,龍郵的語音新功能與魔盒相似,一模一樣的界面,這是赤裸裸的抄襲。為什麼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我絕不會同意投資一個山寨產品,說完了,我退出。」
彭祖武拍著身邊的椅子,示意她過去,那藍鼻頭一酸。這是一種明確的支持,她輕輕走過去,用口形示意,謝謝。那藍遭受打擊,腦海中混亂之中,忽然閃現出一絲線索,溫迪為什麼堅定地支持羅維?她曾經提過,有個男友在IBM,後來語焉不詳,這之間有沒有什麼關聯?
那藍退出之前說出這樣一段話,溫迪措手不及,彭祖武坐在那裡,散發出強大的壓力。此時此刻,我該怎麼辦?強行做出決定?不行,後面還有內部流程和審計,如果倉促決定,後面難以過關。她審時度勢,做出判斷:「那藍說得有道理,我們不應該倉促決定。我建議,再給龍郵和魔盒一段時間,觀察它們的下載量變化。」
「龍郵的時間窗口怎麼辦?」一名分析師問道。
「我來和羅維溝通。」溫迪搶奪了投資項目的主導權,毫不客氣地接替了那藍。
「很好,你們都很成熟,既然是風險投資,就難免有分歧。」彭祖武站起來,表態:「我們常說,不要感情用事。我卻懷疑這一點,我們都是人,要把感情切除掉。我做不到,你們能做到嗎?恐怕也做不到,而且沒必要。你見到她的那一剎那,感覺是什麼?這一點非常重要。」
這段話看似玄虛,卻表達出對那藍的支持。溫迪慶幸自己及早轉舵,如果強行推動,必然過不了彭祖武這一關。她當機立斷:「那藍說得對,不隨他人起舞。」
會議結束,溫迪大有收穫,那藍被逐出項目小組,局面極其有利,只要再等一周,就能拍板決定,不會天翻地覆。那藍出了會議室,輕輕喊道:「溫迪,等我。」
「那藍。」溫迪滿腹心事,沒注意到那藍跟在身後。
「我們以前有什麼分歧都會商量,沒有什麼不可以談的。」那藍看出迷霧中隱藏著什麼,卻難以斷定。
「是的。」溫迪無心多談,那藍退出了,就不該再摻和進來。
「你為什麼支持羅維?」那藍從一團亂麻中理出線索,溫迪在整個投資過程中的表現極為反常。
「我只是不喜歡魔盒。」溫迪頑強地抬起頭,不打算承認。
「你以前認識羅維嗎?」那藍堅定地看著溫迪,直截了當。
「啊,我,好像不認識。」溫迪驚慌失措,匆忙答道。
「你說過,你男朋友在IBM電信事業部。」那藍看出了溫迪的驚慌,她在隱瞞什麼?在語言中隱藏了一個埋伏。
溫迪皺眉頭看著那藍,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羅維明明在金融事業部,她為什麼說是電信事業部?我有沒有在那藍面前提過羅維,好像有,我當時說了什麼?那藍竟然誘我上鉤?總之不能承認:「誰說的?不知道。」
那藍絕不普通,她沒指望溫迪能夠那麼簡單上鉤,卻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她竟然想了那麼久,眼睛來回轉了好幾次,然後才直視自己說出一個答案。那藍從她的目光和遲疑中判斷,溫迪的確認識羅維!
「我明白了。」那藍用了小小的計謀猜出原因,她被友情蒙蔽了雙眼,今天突然醒悟。
「那藍,不要亂猜。」溫迪僵住,「我們的友情,不要被工作破壞。」
「你在和羅維密謀什麼?」那藍掉進了溫迪和羅維設置的陷阱,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在好朋友之間。
溫迪眼睛眨了一下,閃爍出猶豫,中斷了溝通,:「別多想,你這段時間累壞了,好好休息一下。」
那藍呆呆地坐在格子間。我退出了投資小組,可我是這個部門的負責人,這算怎麼回事?我該做什麼?重新尋找投資項目,就像再生一個孩子?那麼我上一個孩子怎麼辦?想到這裡,那藍心酸不已。正在此時,電話鈴聲響起來,是彭祖武的聲音:「那藍,還好嗎?」
「還好。」那藍急需這個電話,恰到好處。
「工作上煩心的問題陸續會很多,你要一直有很棒的心態。」彭祖武的話中充滿味道,如果那藍退出項目小組,還會有什麼陸續可言?
「嗯,那我以後找您哭訴的機會也大增。」那藍理解了彭祖武的支持,他似乎不太支持自己退出。
「謝謝你。」彭祖武真誠地說了句謝謝,然後又補充:「金牛座不是盛產戰神嗎?」
「五一」出生的那藍是金牛座,彭祖武記得清清楚楚,顯示出了十足的關心。金牛座有兩個典型特點,一是愛財,二是好色,可是在那藍身上都不明顯。那藍的解釋是,她的上升星座是天蠍。
金牛和天蠍都是最不好惹的星座,那藍得到彭祖武的電話,信心大增!
46 不好的事情,我會負責,和家族無關
今天是個好日子,快訊發佈。
少爺來到中通電信的營業大廳,第一批內置快訊的手機今天上市,數量是一千萬。路向東承諾,從今天往後,每部中通電信的手機中都會內置快訊,預計年底將達到五千萬部。營業廳門口站著幾個黃牛,少爺不理他們,推門進去,路向東跟在身後。大廳擠滿辦理業務的用戶,等著叫號。少爺向左一拐,那裡陳列著十幾部定制手機。他興致勃勃地滑開屏幕,一眼就看見熟悉的圖標,觸控打開,漂亮完美的界面,少爺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輕輕說道:「少爺,謝謝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恭喜你,你改變了世界!」
少爺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快訊,看見一條消息,放在耳邊靜靜聽著,清晰的聲音傳出來,一切都是那麼完美。少爺正偷著樂呢,一位五十多歲的大媽級服務員大聲喊道:「哎,你幹什麼呢?發一條一塊錢,別動!」
「機器放在這裡,不就是讓用戶體驗嗎?」少爺心情不錯,也不計較大媽的口氣,蘋果商店的產品,顧客可以隨便使用。
「俺們領導腦袋裡有泡兒,一定要演示這個功能,一塊一條都從我們營業廳的費用裡扣。」老大媽每天守在這裡,情緒十分不好。
「哦,哦。」少爺心情極好,放回手機,推廣力度還不小。
路向東在旁邊乾著急,不知道大媽還會說些什麼,拉著少爺到一邊:「數據出來了,去看看。」
這麼快?少爺十分興奮,數據是分賬的依據,真金白銀。現在是十一點,全國一起賣,怎麼也有幾萬部了,不知道發了多少條語音短信?路向東亮出身份,帶著少爺來到樓上的監控機房,找來數據中心負責人,打印出複雜的報表。他在關鍵信息上畫了個圈,遞給少爺。
三萬九千條語音短信。
我可以分到兩萬七八千元,一天下來肯定超過六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約兩千萬的純收入,辛苦兩個月才賺到這麼點兒錢?少爺很不滿意。
路向東又拿出一張趨勢圖,少爺定睛細看,時間從九點開始,前面一個小時幾乎貼在地面,十點之後開始暴漲。換句話說,這三萬九千條都在一個小時內發生,漲勢驚人,這意味著什麼?路向東主管增值業務,對業務非常精通,抓起計算器,點點戳戳,算出一個數字遞到少爺面前,說道:「我估計,每部手機每月發出十條語音短信,按照三千萬部計算,總收入大概三億。」
每月三億!少爺喜不自勝,我終於挖到了一個金礦。他興奮地在監控室裡東摸西看,詳細詢問,路向東一一解釋,直到中午時間。少爺辭別路向東,按捺不住心中狂喜。他憋了一個月沒碰女人,頓時飢渴難耐。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女孩的樣子,那小模特兒身材臉蛋都是一流,把她帶回家被那藍撞破,只怪自己倒霉,其實怪不到她頭上。而且,我答應送給人家生日禮物,自己變卦,還把她轟出家門,誰都會生氣。
不就是一輛路虎嗎?每個月三億,每天就是一千萬,一輛路虎才多少?
少爺打開手機,撥通4S店電話。那天他帶著小模特兒看過,她沒有相中昂貴的攬勝,反而對五六十萬的極光感興趣,真是沒見過世面,單純!電話接通,推銷員口若懸河,少爺打斷他:「打住,別講了。我要一部白色的極光,給我準備好,現在就要,手續後補。」
「少爺,您好,極光我給您備好,新版攬勝上市了,要不要給您開去體驗一下?」推銷員曾經向少爺賣過汽車,知道他是大主顧,賣力推銷。
「不用試了,等著。」少爺打開手機上的記事簿,裡面有他眾多女朋友的名單,數數查查,這個月有三個女朋友過生日,重新說道:「再訂三部攬勝,選三種適合女孩子的顏色,直接給我送來。」
少爺出手大方,買路虎像買白菜。哎,小模特兒只要有了這輛極光,何必通過香港的雜誌曝光我的照片!我把車開過去,她一定喜出望外,一切煙消雲散,今晚盡情纏綿。少爺越想越興奮,撥通她的電話號碼,話筒中傳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少爺再試幾次,打不通,她在飛機上?還是沒起床?少爺想想,找到她朋友的電話,接通問道:「菲菲呢,怎麼一直關機?」
「你是?少爺!」
「我是,菲菲去哪兒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少爺沮喪,萬一她不在北京,今晚就要落空。
「她出事了。」
「什麼事?」少爺很奇怪,她能出什麼事?
「前幾天,在櫻花街,菲菲過路口的時候,出了車禍,已經,已經……」手機裡傳出哭聲。
少爺難以置信,一幅幅畫面在腦海裡飛快浮現,裸照,老錢的警告,他盡力回憶。老錢表情僵硬地說道:「很多事情,你不要問。」忽然間天昏地暗,他失魂落魄地鑽進後座,車晃動前行,他一時之間傷心至極,哇啦哇啦像個孩子一樣痛哭起來。
他擦乾淚水,向司機喊道:「去光華路,找老錢這個王八蛋!」
汽車向光華路飛速奔馳,老錢打理家族企業,在CBD的高樓大廈中租用一層辦公室,平常都在那邊。少爺踉踉蹌蹌地從電梯裡出來,被前台的接待攔截。他扶著沙發,全身顫動,指著裡面大喊:「叫錢漢出來,出來!」
前台驚慌失措,打出一個電話,縮在座位上小心地看著少爺。過了幾分鐘,老錢慢悠悠地走出來,雙手後背,沖少爺笑笑,說道:「來,跟我來。」
不等少爺跟來,他轉身返回辦公室,坐下來等著,門口傳來登登的腳步聲。少爺眼珠冒出火焰,瞪著老錢。老錢起身,推開一個暗門,裡面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密室,靠牆擺著一對太師椅,對面是一個佛龕,煙火繚繞。他示意少爺進來,將厚重的鐵門緊緊關閉。
少爺抓起桌上的茶杯,啪地扔在地上:「你幹的?」
老錢不置可否,笑著回答:「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少爺徹底被激怒,又抓起一個茶杯摔碎,怒吼:「菲菲只想要一輛極光,你們怎麼能這麼殘忍!」
老錢一言不發,又取出茶碗,注入茶水,擺在少爺面前:「喝口茶。」
少爺不理,指著老錢:「你膽大妄為,你這麼做,還有沒有黨紀國法?有沒有告訴我爸媽?」
「如果告訴了呢?」老錢很安靜,這是少爺害怕的結局,如果父母授意,錯不在老錢,他只能聽之任之。老錢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飲了一口:「沒人命令我,我自己決定的。」
「你膽子太大了!」少爺得知父母與此事無關,憤恨再起。
「我是管家。」老錢看著佛龕,彷彿在祈求佛陀的保佑,慢慢說道:「老爺子要退了,你將帶領這個家族,有些話我應該說清楚。為了保護這個家族,我有時要採取非常措施,必須自己決定,想知道原因嗎?」
「不管怎麼樣,她是我的女人,你怎麼能這樣?」少爺十分激動,今天必須有個說法。
老錢早有話要說,今天正好是機會,緩緩說道:「我打理這個家族幾十年,一直奉行三個原則。第一,雖然股票和資產都在我名下,但是錢不是我的,是家族的。老爺子待我不薄,我也不缺錢。」
少爺強壓怒火靜靜聽著,老錢利用這個機會交底:「第二,不好的事情由我來出面,你們不要過問,免得把你們弄髒,被對頭抓住把柄。老爺子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我一心一意為家族服務。這是我們的分工,互不干涉,沒人能夠命令我,我自己做決定。」老錢低頭,心中有抑制不住的悲哀,開始說第三條:「我做的不好的事情,我會負責,和家族無關。這些事情,家族中的人最好別知道,知道了也要忘記。少爺,你明白嗎?」
少爺被這段話驚呆,好像看到了家族的另外一面。
「我常跪在這個佛龕前,祈求佛祖寬容。」老錢默默地跪下,點燃三炷香,虔誠地合十而拜。
「哼,跪幾下就能消除罪孽嗎?休想。」少爺摔門而出,衝出寫字樓,汽車直奔深宅大院而去。
老爺子要退了,他樂得清閒,閉門謝客,眼前只有一件大事,完成接班。巨大的家族利益必須在權力保駕護航下才能永續。對頭當然虎視眈眈,尋找蛛絲馬跡,只要找到任何瑕疵,就可以興風作浪。老爺子不擔心自己,到了這個位置,巨大的光環讓一切都迎刃而解。如果出問題,一定出在家人身上,兒子最容易成為被攻擊的靶子。想到兒子,少爺就來了,怒氣沖沖。哎,年輕人總是不夠沉穩,不讓人放心。
「爸爸,有件事情要跟您說。老錢瞞著我,竟然對我女朋友下手。」少爺身體仍在顫抖,菲菲是無辜的,我要為她討個說法。
「那藍怎麼了?」老爺子睜開眼睛,瞪著兒子。
「不是那藍。」少爺大怒之下,忘記那藍才是自己的正牌女友兼未婚妻。
「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向那藍道歉,去了嗎?」老爺子毫不客氣,他希望早些抱上孫子孫女,那藍是看好的兒媳婦,現在卻要落空。在家族中,女人比男人重要,她不僅要是一個好妻子,還要成為一個好母親,才能確保家族枝茂葉盛。
「她不見我。」少爺都快哭出來了,他要為菲菲鳴冤,現在扯到那藍,鬱悶極了。
老爺子抓起電話,向總機說道:「給我轉那司長。」
到了老爺子這個級別,當然不需要自己撥號碼,助理會立即接通。很快,那藍爸爸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老爺子語氣和藹:「那司長,你好啊。」
那藍爸爸接到老爺子電話,心臟怦怦直跳,恭恭敬敬答道:「您好,我一切都很好,您身體硬朗嗎?」
「哎,不要見外。好久沒見到你們了,想走動走動啊。」老爺子拉長聲音說道。
那藍爸爸頓時緊張,那藍和少爺分開了,老爺子要來走動,為難死他了。可是老爺子這種身份,打來電話已經算是天恩了,立即答應:「我這幾天就去看您。」
老爺子對那藍爸爸沒有興趣,語氣一沉:「不麻煩你來,我去你家裡坐坐。」
那藍爸爸心驚肉跳,如果老爺子來了,安保措施嚴密,街坊鄰居議論紛紛。那藍鐵心不與少爺復合,老爺子的面子怎能不給?倉促之間不知所措,停了很久才在電話中答道:「我和那藍這孩子商量一下。」
這句話雖然沒有否定,也不是痛快答應,老爺子極為不滿:「不用商量,我明天就去,不許興師動眾。」
老爺子掛了電話,少爺憤憤說道:「您去她家?一個小小的廳級幹部。」
「閉嘴!」老爺子騰地站起來,自己屈尊懇求一個司長,說出去實在讓人難以啟齒。可是,那藍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兒媳,少爺折騰這些日子也沒有讓她回心轉意,再不出面,這門婚事肯定搞砸,現在或許還來得及。少爺心裡七上八下,他回家是為菲菲,現在父親大發雷霆,無異於火上澆油。這事也不能不提,他硬著頭皮說道:「爸爸,還有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老爺子被氣得笑出聲來:「你也學會繞彎了,說!」
少爺掂量著措辭,說道:「老錢管得太寬,而且太心狠手辣了。」
老爺子皺起眉頭,聽出了少爺的言外之意:「老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去求那藍,不許把我看好的這兒媳婦弄丟了。」
少爺憋著怒火離開,老爺子在暖房中沉思。老錢為家族做了太多見不得光的事情,他一旦出事,整個家族都要被掀翻,向外吩咐:「請老錢來一趟。」
不一會兒,老錢神色從容地進了暖房,向老爺子一弓腰,坐在一旁:「大長兄,何事喚我?」
老爺子悠悠說道:「剛才蕭捲來了,向我說了一些事情。」
「嗯。」老錢不解釋,許多事情也不能入老爺子的耳朵。
「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年輕人的時代了。我要退了,你有何打算?」老爺子當面什麼都沒說,心裡卻做了決定。
「但聽大長兄安排。」老錢隱隱約約聽出了一層意思,老爺子似乎想讓自己也退下來。
果然,老爺子說道:「我們這麼多年同進同退,這次你也退下來,將家族生意交給年輕人打理。」
「甚好,我也早有退意。」老錢已經開始考慮此事,老爺子都要退了,自己何須戀戰?
「何人可堪此任?」老爺子知道,管家這個位置並非一般人可以做。首先不能是家族直系成員,免得樹大招風,引人非議,又必須忠心耿耿,還要能夠長袖善舞,通吃政經兩界。
「是啊,不容易選。」老錢有心退位,已經開始物色接班人。
「從今往後,幫我留意著。」老爺子正式吩咐下去,這樣也算給少爺的那個女朋友一個交代了。
47 性、陰謀和大人物
楊洋陽對著小小的U盤發呆,強烈的自責湧入心肺之間,刺痛她的神經,給老錢的電話害死了她。
郭鑫年打開電腦,插進U盤,裡面有十幾段視頻,短的幾分鐘,長的三十多分鐘。他進入第一段,好像是在酒店客房,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左手端著酒杯,右手撩開小模特兒的裙子,她衣服越來越少,最後做愛場面閃現在屏幕上。這與以前看過的照片不同,各種角度、各種姿勢,兩人的面孔都清晰可見。
郭鑫年興奮地喊了一聲:「哈,A片,比蒼老師還勁爆。」
楊洋陽去看屏幕,小模特兒容貌姣好,肌膚年輕,那麼生動。郭鑫年打開下一段,視頻換了場景,在辦公室,兩人在沙發上癲狂地做愛,腳下是北三環的車水馬龍。
「你們兩個做什麼?」門砰地被推開,盧卡一臉驚恐看著屏幕。這幅景象讓他難以置信,他與楊洋陽的感情與日俱增,她卻和郭鑫年在一起看A片,怒火中燒,衝過來一拳擊中郭鑫年下巴,郭鑫年嘴角立即開了一條小河,鮮血湧出。
郭鑫年糊里糊塗就挨了一拳,想推卻推不開,肚子上又被擊中,疼得趴在地上,舌頭麻木,滿嘴鮮血,說不出話來。楊洋陽關上電腦屏幕,拉不動盧卡,衝到會議室中喊人,順手要來創可貼。當五六個人架起盧卡的時候,郭鑫年已被揍得慘不忍睹。楊洋陽又氣又心疼,取來筆記本電腦,走到盧卡身邊,說道:「跟我來。」
盧卡固執地搖頭:「不去,當面講清楚。」
「笨蛋,他被你打成這樣,怎麼說清楚?」楊洋陽進入對面的房間,篤定盧卡肯定跟來。
盧卡摩拳擦掌地進來,說道:「我當他是好兄弟,他竟敢對你有企圖,和他斷交,創個狗屁業!」
「坐下!」楊洋陽取出紙巾,半蹲下來,輕輕擦掉他手指上的血跡,貼上創可貼,輕輕在他手指上親吻一下,然後走到對面坐下,說道:「盧卡,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對不起。」
「你說,我警告你,別亂講。」盧卡害怕楊洋陽和郭鑫年之間發生了什麼。
「有一天夜裡,我被一夥人攔截在胡同裡……」楊洋陽開始講述,毫無保留,從那晚被攔截,到派出所核實身份,以及小模特兒的車禍,然後取出視頻給盧卡看。
糟糕,我錯怪郭鑫年了,後悔衝動。敲門聲響起,郭鑫年推門進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就像霜打的茄子,頹然坐在中間,揉揉嘴角說道:「我說盧卡,你太狠心了。即便我和楊洋陽一起偷看A片,憑什麼打我一個人啊?你怎麼就不敢打她?」
「你們看A片,怎麼能不叫我?」盧卡誤打郭鑫年,仍然不服,她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不該瞞著他。
楊洋陽差點兒笑噴,說道:「三人一起看A片,你有病啊?」
「即便看A片,憑什麼叫你啊,你又不是她男朋友。我還要請她上《非誠勿擾》呢,洋陽情商高,胸大,臉蛋好看,肯定搶手。」郭鑫年故意刺激盧卡,嘴巴鑽心痛,說幾句話就要吸口氣。
盧卡暗戀楊洋陽,一直不敢表白,郭鑫年逼著他表白,楊洋陽明白了用意,笑著看著。
「大愚,你敢!她上《非誠勿擾》,我怎麼辦?你以為我想和你創業嗎?我只想能夠見到她,時時陪伴她,我就心滿意足了。」盧卡眼中冒出怒火,說到後面,語氣中又有無限的柔情。
「你自己看著辦,這是《非誠勿擾》的確認函。」郭鑫年打開電腦,找出郵件,讓盧卡看。
「洋陽,能不去嗎?」盧卡轉身看著楊洋陽,懇求。
「哦,我為什麼不去呀?」楊洋陽說道。
「因為,我愛你。」盧卡終於說出來,站起來走到楊洋陽身邊:「我什麼都沒有,只會編程。我怕你拒絕,我不敢講,但是我知道,我愛你。我只要能夠跟你在一起,我做什麼都願意。」
誰也想不到,郭鑫年和楊洋陽看小模特兒的視頻,惹出盧卡的發飆,又引出他表白,楊洋陽低頭,這是十分重要的決定,不能隨意。她抬頭說道:「我們從來沒有約會過,連電影都沒有看過,我怎麼能答應?」
「啊?你拒絕了!」盧卡心驚肉跳。
「你真是傻死了。」郭鑫年指著盧卡喊著,這麼明顯的暗示,他都聽不出來。
「哦哦,有什麼好電影?」盧卡手忙腳亂,用手機打開豆瓣電影:「嗯,《中國合夥人》快上映了。大愚,你去嗎?」
郭鑫年仰頭長歎,楊洋陽的意思很明顯,矜持是必需的,不直接答應,繞彎讓盧卡請自己看電影,等於答應了他的求愛。盧卡卻要帶上郭鑫年,等於拒絕了楊洋陽的提議。幸虧楊洋陽和郭鑫年瞭解盧卡,不會誤解。
三個人澄清誤會,和好如初,郭鑫年指著桌上的U盤說道:「這事怎麼辦?」
這個小模特兒用視頻威脅這個男的,這男的派人幹掉了小模特兒,盧卡腦筋單純,建議也直截了當:「交給公安,那是他們的事。」
「少爺是誰,你們知道嗎?」楊洋陽極為擔心,在紙上寫出一個名字,他的兒子。
「真的有點兒像。」盧卡恍然大悟,難怪小模特兒惹出殺身之禍。
楊洋陽將U盤插入電腦,說道:「每人一份,以防萬一。」
「這樣不行,可以查出來。」盧卡精通電腦,U盤中保存了讀寫次數,只要拿到U盤,分析視頻播放的順序和時間,就能判斷出來是否被複製過。盧卡取來電腦,用磁盤診斷文件打開視頻,屏幕上顯示出二十世紀古老的字符界面,說道:「U盤被讀寫過三次。第一次應該是小模特兒拷貝之後,自己檢查一遍。第二次發生在她見你們之前,應該又拷貝了一次。第三次是你們剛才看的那次。」
盧卡使用這個磁盤診斷文件,將視頻拷貝到電腦硬盤,再複製到兩個U盤中,然後拆開電腦,取下硬盤調換過來。郭鑫年眼花繚亂,問道:「你在幹嗎?」
「移花接木。」盧卡笑呵呵地說,「萬無一失。」他留下一個U盤,另外一個交給郭鑫年,說道:「記住,誰也不知道我們拷貝過,打死都不要承認。」
「等等,小模特兒還有一個拷貝,去了哪裡?」郭鑫年看著楊洋陽問道。
「她說,如果她出事,絕不讓那些人好過。」楊洋陽回憶著,小模特兒如此倔強,恐怕有了預感。
「還有什麼嗎?」盧卡用了真心,毫不馬虎。
口紅包,楊洋陽忽然想起來,為了掩人耳目,小模特兒將U盤放在一個巴掌大的口紅包中。她在抽屜裡找出來,攤在桌面。盧卡將U盤放進口紅包中收好,說道:「我再研究一下,看看還有什麼。」
沒錯,如果這個U盤不是新的,裡面一定有文件,或者能夠還原出來什麼。盧卡拿著口紅包進入一個小會議室,打開U盤,開始還原。哈哈,裡面果然有一個DOS隱藏文件。這是很老的技術,只有電腦高手才會知道,小模特兒菲菲怎麼知道?文件裡只有幾行字,盧卡得到提示,取出剪刀,剪開粉紅色的口紅包,露出一張紙條,他展開細看:如果我出事兒,將U盤給他,文字下面是地址和一個電話號碼。
要不要替小模特兒完成遺願?郭鑫年不喜歡小模特兒的做法,肯定希望事情到此為止,楊洋陽膽小怕事,也不想惹事。而且他們都被老錢盯上了,我必須為她完成遺願!盧卡是工程師,世界只有零和一,對和錯,沒有灰色,善惡分明,不肯妥協,認準的事情絕不回頭。這也是楊洋陽最擔心的事情,盧卡做工程師還好,一旦參與政治和陰謀,會死無葬身之地。
盧卡辟里啪啦敲起鍵盤,在互聯網上搜尋,鍵入「櫻花街車禍」五個字,網絡上顯示出不少消息,很多網友目擊了車禍,拍下來發到網上。那輛載重卡車!好幾張照片都有,正面,側面和背後。盧卡快速瀏覽,終於看見一張照片,一個老頭陰鷙的面孔透過擋風玻璃,清晰可辨。盧卡找到證據,將那張紙條攤在桌面,地址就在南城大廈對面,距離車庫咖啡極近。
「盧卡,你幹嗎?」楊洋陽遠遠看著盧卡,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他肯定會把事情搞砸。他會為小模特兒找到說法,探究源頭,找到公道,追尋真理,而探尋真理是最危險的事情。楊洋陽咬咬嘴唇,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很多事情,只能睜隻眼閉只眼,可是盧卡不是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