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因心無所恃 被迫隨遇而安]
30 黑道白道
楊洋陽遇襲之後要求見面澄清,對方沒有下文。郭鑫年不敢掉以輕心。他設想了各種情形,再次襲擊,當面談清楚,或者發來一條短信,宣佈到此為止?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會這樣發展,一名片兒警來到車庫咖啡,板著面孔,通知蘇菂找來楊洋陽,語氣不容置疑:「去趟派出所,現在。」
片兒警沒穿制服,沒有打擾車庫咖啡的創業者,郭鑫年早有預感,聲音堅決:「我和她一起。」
「我也去。」蘇菂在這片兒很熟,又非常仗義。
「不用,大愚陪我。」楊洋陽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們肯定搞錯了。」
片兒警不反對,帶著楊洋陽和郭鑫年離開車庫咖啡,過了大槐樹向左拐,到了派出所。二樓是幾間訊問室,警察拉開門,裡面只有一人,怎麼是他?!那晚帶人攔截自己的瘦小老頭兒。
「你們聊。」片兒警示意郭鑫年,和他一起出去。
那人拿起一個牛皮紙袋,問道:「你是楊洋陽?」
「對。」
「你半年前參加過一個電視台的選秀節目?」
「沒有。」楊洋陽向來拒絕這類活動,毫不猶豫地否認。
「在那次活動上,見過什麼人?」
「我沒有參加。」楊洋陽斬釘截鐵,或許某人參加過那次活動,惹出了什麼麻煩。
「看這個。」老頭兒從文件袋裡拿出幾張打印紙,送到楊洋陽面前。
幾幅視頻文件的截圖,極其模糊,好像是在酒店客房,一男一女,攝像機藏在女孩側前方,男人的面孔被塗黑,故意為之,不想讓人認出來。年輕女孩長髮,上身赤裸,露出完整的後背,面孔不在鏡頭內。下一頁的圖像差不多,只是變換了姿勢,兩人在床上肉搏,攝影角度經過精心設計,就是不想讓人看見女孩的真面容。
「認識嗎?」老頭問道。
「女人不認識,男的看不清楚。」楊洋陽的對面有個大玻璃窗,那裡肯定隱藏著什麼人,觀察自己。
「是你嗎?」那人毫不留情。
「當然不是!」楊洋陽斷然回答。
老頭兒站起來向外走去,一名女警察進來,客氣地笑著:「姑娘,跟我來。」
楊洋陽極有顧慮,問道:「為什麼?」
「洗清你的嫌疑。」女警走到透視窗前面,拉下簾子:「不用全身,只看看後背。」
楊洋陽想把此事搞清楚,解開裙子,背對女警。「再脫。」女警公事公辦,習以為常。她取下文胸,雙臂護在胸前,被卡嚓幾聲拍下來,女警說道:「小姑娘身材不錯,穿上吧。」
女警離開,楊洋陽穿好衣服,打開門,郭鑫年溜進來,坐在對面問了聲好,站起來走到透視窗前,食指敲幾下:「裡面有人嗎?同志們辛苦了。」
他取出手機,卡嚓幾張,坐下來把弄手機:「拍照留念,發到微博上,紀念一下。」
「不要,刪掉。」楊洋陽阻止,這不是什麼好事,不知道誰在偷偷地關注他的微博。郭鑫年沒傻到這程度,那老頭兒推門進來,語氣緩和了許多:「核實過了,誤會,對不起。」
「沒關係。」楊洋陽站起來,不想與他過多打交道,向門外走去。
「等等。」那人攔住楊洋陽,請她回到座位,指著郭鑫年:「你,出去一下。」
郭鑫年不喜歡這種口氣,楊洋陽語氣堅定:「他可以在這裡。」
老頭兒答應,嚴肅地說道:「我們收到匿名威脅信息,就是那些視頻,署名是你,怎麼回事?」
「不知情。」楊洋陽漸漸想通,有人在半年前的選秀節目中認識了某個男人,她偷偷錄下床上視頻,不敢用真實名字發出威脅,盜用了自己的名字和信息,她後背肯定有特殊的記號,所以檢查我的身體。
「想想,回憶起來給我電話。」那人將一張卡片擺在楊洋陽面前,錢漢,名字下面只有一個手機號碼。
片兒警把楊洋陽和郭鑫年送到門口,輕聲提醒:「他們惹不起,小心。」
「他們是什麼人?」郭鑫年問道。
「別問了,我這小警察,哪知道上面的事。」片兒警不多說,匆匆回去。這個叫作錢漢的老頭兒那晚帶人攔截楊洋陽,又和警察在一起,郭鑫年這個香港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好累,回去休息一會兒。」楊洋陽有心事,向郭鑫年打個手勢,不讓他多說。兩人心不在焉地聊著無關的事情,返回楊洋陽家中。郭鑫年在客廳等候十幾分鐘,她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後才拍拍胸口,長吐一口氣。她擔心衣服裡面有竊聽器,換了衣服才敢說話。
啊!這更出乎郭鑫年預料,這很像香港的警匪片:「他們,黑道還是白道?」
「哼,什麼黑道白道?」楊洋陽換了衣服,放心說話,有人用自己的名義威脅了某個男人,現在澄清誤會,應該雨過天晴。郭鑫年仍有很多想不明白,那女孩是誰?為什麼用楊洋陽的名義?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問那個男人?或者,這個錢漢背著那個男人進行秘密調查,官場和商場裡面的事情無奇不有,外人是揣度不出來的。
「別大意,咱們租個三室一廳,住一起才放心。」郭鑫年提議,住在一起既安全又便於創業加班。
「大愚,這件事不要告訴盧卡。」楊洋陽在車庫咖啡外停下腳步。
「為什麼?」郭鑫年撓撓頭。
「他是做技術的,思維簡單,他會把事情搞砸。」楊洋陽叮囑,錢漢十分危險,盧卡做事直截了當,毫不妥協,一定會硬碰硬。
31 時間不等人
第二次說明會之後,按照計劃,應該篩選出幾家,進行更加詳盡的實地考察。那藍請來分析師們,希望在評估小組內部達成共識,而非獨斷專行。他們從各自的角度談論著五家創業者,羅維的龍郵技術得到一致推崇,龍郵郵件結合社交功能,吸引了數十萬的下載,這是其他創業者難以匹敵的優勢。那藍腦中浮現出羅維的樣子,龍郵產品與這位創業人風格一致,完美而優雅。然而,完美與風險正好對立,沒有風險又哪來的風險投資?在互聯網的大風大浪中,完美的產品注定不會有太好的結局。忽然,一個問題鑽入那藍腦中,讓她冷汗直流,羅維在追求我嗎?他的意圖含混不清,我對他頗有好感,我作為投資人,怎麼做到公正和客觀?高摩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那麼,我必須離開這個深愛的崗位,我要這樣選擇嗎?抑或是,我必須控制自己的情感,在確定投資之前,與任何創業者都保持距離?
「對講機功能不錯,可惜還在測試,一個用戶也沒有。」一名分析師開口,不排斥也不支持,與羅維的一致好評有了明顯的區別。
「所有的創業者中,魔盒是唯一沒有上線的。」溫迪急於洗刷那天送減肥茶的誤會,不希望別人懷疑她與創業者存在曖昧關係。
兩個投資人存在分歧,分析師們立即閉嘴。魔盒是全新的想法,此時此刻,大家只是覺得好玩,沒有人預見到魔盒上線之後會爆炸式增長,沒有意識到這個產品將要改變互聯網。這也難怪,連郭鑫年也在渾渾噩噩之中,唯有林佳玲隱約看到了一種殺手級的互聯網應用,至於商業模式和未來發展,沒人看得清。
那藍憑著直覺,在關鍵時刻表示支持:「魔盒還不成熟,我真的希望他們早日上線,趕緊用起來,開車的時候不用發短信了。」
那藍為魔盒說話,便有分析師認同:「是啊,還是看看吧,多做比較總沒有壞處。」
這是那藍第四次為魔盒說話,雖然極為婉轉,溫迪卻聽得出來,她漸漸意識到,魔盒將成為羅維獲取投資的最大障礙。
少爺的產品就要進入中通電信的定制手機,羅維有了幾十萬下載,唯獨郭鑫年進展緩慢。那藍回到家中,飯都沒吃,鑽進自己房間,打開微博找到郭鑫年,在鍵盤上敲出文字:魔盒什麼時候上線?
郭鑫年的文字很快回來:預計三個月。
那藍皺眉:速度太慢,我們下周考察,如果測試產品不能上線,考察就失去意義。
郭鑫年:兩個月。
那藍:不行,一周。
兩人差距極大,郭鑫年咬咬牙齒,狠狠心回答:一個月。
那藍左右為難,深思一刻,答應郭鑫年:好,我盡量拖延,給你一個月時間,這是我的底線。
郭鑫年欣喜異常:一言為定。
那藍隨口一問:你在幹嗎?
郭鑫年正在健身房揮汗如雨,把速度降下來說道,回答:健身房。
外企那些自律而且堅強的高管都有健身的習慣,郭鑫年卻是散漫和不守時的代表,那藍驚訝無比:你還有空去健身房?
郭鑫年有苦說不出,總不能把對賭條件說出去,停下來回答:林導師逼我去的,我的體重與創業成敗緊密相關。
「很好,練出八塊腹肌哦。」那藍喜歡林佳玲的這個想法,他那個大肚子,是該練練了。
32 沉睡的石頭
郭鑫年滿肚子心事,哪有心思在健身房跑步?林佳玲早料到這一點,請了一個私人教練,先讓他跑四十分鐘。郭鑫年累得翻白眼,再練幾組器械,早就虛脫。他練完沖澡出來,身體重新煥發了生機,那是一種久違的舒適感覺,就像大學時足球踢滿全場。他背著運動包,回到車庫咖啡,找到盧卡和楊洋陽,坐在窗邊位置:「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楊洋陽說道:「壞的。」
郭鑫年心裡沒底兒,撓撓頭,想了一陣兒:「一個月內完成產品研發,並且提供下載。」
盧卡跳起來反對:「大愚,瘋了吧?」
「這是高摩的底線。」郭鑫年說出緣由。
楊洋陽坐下來:「說好消息吧。」
「高摩挑選三家創業者參觀,我們是其中之一。」郭鑫年走到盧卡身邊,像啦啦隊長一樣打氣:「現在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必須盡快拿出產品,開工!」
唯有盧卡齜牙咧嘴,郭鑫年猛拍他肩膀:「黨國成敗,在此一舉,散會!」
「別散會,你什麼時候能夠拿出需求?」盧卡按住郭鑫年,郭鑫年負責架構,清晰地描繪出每個頁面的功能和要求,盧卡編程,楊洋陽負責美工和測試,三人環環相扣,任何一個人延遲,都會導致產品開發的停頓。問題總出在郭鑫年這裡,需求前後變化,導致盧卡和楊洋陽不斷返工。他們以前可以慢慢磨合,倒也無所謂,如今只有一個月,按照以往習慣,肯定跳票。
「我已經做完一部分,可以開始了。」郭鑫年想起一出是一出,打開電腦,將幻燈片展示出來。
「不行,必須完整地把需求做完,否則又要變化。」盧卡和楊洋陽吃盡苦頭,一起拒絕。
「以前不都這樣嗎?」郭鑫年不同意,必須同時開發,寫需求文件就要用一周。
楊洋陽以前吃夠了苦頭,這次時間緊急,不能再這樣了,她早想改變以往的配合方式。三人思路各不相同,理由都一樣:時間只有一個月。分歧變成爭吵,面紅耳赤,他們習以為常,別人卻被巨大的聲音驚嚇。林佳玲匆匆從會議室裡出來,被三人包圍,各自訴說理由。林佳玲看看窗外,天色已黑,正好晚飯時間。她又從櫃檯拎出一瓶紅酒:「波爾多葡萄酒,搭配北京烤串,磨刀不誤砍柴工,先吃飯。」
他們都喜歡路邊燒烤,可以邊吃邊討論。來到燒烤店,老闆迎進門來。老闆大褲衩,小背心,圓肚子,光腦袋,將他們請到靠窗位置,問道:「我報一下?」
「What(什麼)?!」林佳玲聽成了「抱」,驚訝地說出英文,這是她一直沒有改掉的壞習慣。老闆那滾圓的肚子,恐怕會把人抱成花卷。
老闆沒理她的驚訝,舉起菜單一口氣念道:「二十串板筋,二十個雞翅,二十串羊肉,二十串烤蔬菜,報得沒錯吧?你們每次都這麼點。」
「哦,多謝,nice(好)。」林佳玲不禁莞爾,自己想歪了。
「等等,不夠,每樣再來兩串,還有兩瓶燕京清爽。」郭鑫年點菜時總擔心不夠吃,結果每次都剩。
「好勒,二十二串板筋,二十二個雞翅,二十二串羊肉,二十二串烤蔬,兩瓶啤酒。」老闆重複一遍,眾人不禁笑出聲來,郭鑫年點菜都這麼二。
林佳玲取出筆和白紙攤在桌上,這是她多年的習慣:「我們上次談到,做減法才能提高速度,記得細沙和石塊嗎?從這裡談起。」
「林老師,我總結。」楊洋陽很配合,快速說道:「第一,互聯網是比拚速度的時代,縱然有了好想法,也必須加快速度,防止別人山寨。第二,想提高速度,必須做減法。第三,要做減法,必須分清楚大石塊和細沙。」
「什麼是石塊,什麼是細沙,把我搞糊塗了。我覺得研發重要,林天使偏偏讓我去健身房。」細沙和石塊的遊戲當時唬住了郭鑫年,後來想想,就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意思,小孩子都懂,為此他每天都在健身房浪費兩個小時,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都是石塊,怎麼做減法?」林佳玲不爭辯,在桌角找了一塊空地兒,在白紙上畫出縱橫兩條線,橫軸寫上「重要性」,縱軸寫上「緊急性」:「右邊是重要的石塊,左邊是不重要的細沙,縱軸是事情的緊急性,可以將石塊分成兩種。」
她在矩陣的右上角畫出一塊鵝卵石形狀,上面畫出火焰的符號,右下角畫出沉睡的標誌:「石塊有兩種,一種在燃燒,另一種在沉睡。」
郭鑫年想也不想,指著右上角說:「當然先處理火燒眉毛的事情。」
這是問題所在,林佳玲問道:「照顧父母,鍛煉身體和戀愛,屬於哪個區域?」
郭鑫年如實回答:「重要卻不急,可以向後挪挪。」
「不鍛煉,直到身體出了狀況,去醫院急診,沒時間看望父母,他們漸漸老去,即將離開的時候,急匆匆去見最後一面?」林佳玲毫不容情,郭鑫年麻木得就像長了繭子,必須狠狠刺痛他,讓他心頭流血,才能見效,繼續說道:「沒時間陪老婆,所以離婚,沒時間年檢,駕照被吊銷了,不處理沉睡的石塊,它們就會燃燒起來,燒光所有的時間。」
這幾句話實在刺耳,郭鑫年瞪大眼睛反駁:「別人身攻擊。」
「請原諒。」林佳玲稍微後退,緩緩語氣,「我看過一則新聞,美國消防協會每年都選拔出最優秀的消防隊,除了『九一一』恐怖襲擊事件那年被紐約消防隊奪得第一名之外,一支小城市的消防隊蟬聯了十年的冠軍。猜猜,他們撲滅了幾場大火?」
「一定很多。」郭鑫年隨口猜測。
「一場都沒有,沒有撲滅過任何大火。」林佳玲意味深長地看著郭鑫年,他總是在撲火,「在這個轄區,十年來沒有發生一場大火。」
「那是他們走運。」郭鑫年不走腦子,只想爭辯。
「他們把時間花在火災隱患檢查、社區培訓上,有險情也燒不起來,受過訓練的居民都能找到消防器材撲滅火情。」林佳玲講完這個故事,將白紙上的四個象限推到郭鑫年目光下。
楊洋陽明白了這個道理:「如果不處理好沉睡的石頭,它們就會燃燒。」
郭鑫年想通了一半,仍然不完全服氣:「一個月就要提交產品,這是燃燒的石塊,能不管嗎?」
林佳玲從來不直接給出答案,而讓郭鑫年思索,她擦乾淨嘴唇,結束了今天的話題:「人生之中,重要的事情真的很多嗎?這是真正的沉睡的石頭。」
郭鑫年搖頭,他的當務之急是在一個月之內完成產品開發,林佳玲所說完全風馬牛不相及。楊洋陽也在琢磨,要做減法,先減去不重要的細沙,這個道理每個人都明白,很多人能做到。但是,大多數人都忙於撲火,卻忽略了沉睡的石塊,這才是做減法的真諦。
不僅郭鑫年不明白,盧卡和楊洋陽也沒有全想通,林佳玲偏偏不講出答案。郭鑫年爭論不出所以然,半夜回家,抱著腦袋回想,回憶三十年人生的大事,上大學應該算一件,結婚本來應該算,可是又離了,到底重要嗎?還有什麼?看來重要的事情並不多。他打開電腦,看見那藍在線,在鍵盤上敲出文字:有個問題,我想不通。
那藍:哦,什麼?
郭鑫年:人生重要的事情,是多還是不多?
那藍:你覺得多就多,覺得少就少。
林佳玲和那藍都說著哲學層面的語言,郭鑫年徹底暈了,想了許久才問道:你覺得?
那藍:不多,兩件。
郭鑫年:哪兩件?
那藍:第一,做自己喜歡的事業;第二,和愛的人在一起,過一生。
這兩件事真把人生概括進去,郭鑫年拍拍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起另外一出:減肥茶有療效嗎?
「兔兔很好。」溫迪收到減肥茶,扔進垃圾桶,那藍把兔兔帶回家,放在電腦前。這是給溫迪的,還是給自己的?這似乎不完全怪郭鑫年,自己應該講清楚,在鍵盤上敲出文字,提示郭鑫年:「其實,我一點兒都不胖。」
郭鑫年以為自己懂了,快速回答:是是,不是胖,那是身材好,該胖的地方胖,不該胖的地方堅決不胖。
那藍差點兒吐血,懶得說下去,何必解釋?下次見面的時候把名片給他就好,在鍵盤上敲道:多謝你的禮物。還加班嗎?
郭鑫年提起健身包:我要再去跑五公里,練出腹肌來。
那藍驚訝不已,他只有一個月開發時間,問道:你還有時間去健身房?
郭鑫年苦笑:我會做減法。
那藍驚訝,這是郭鑫年很少提到的內容:怎麼做?
郭鑫年為了不損失股份,不得不向林佳玲認真學習,將經驗分享給那藍:第一,不要被生活和工作中的細沙填滿,要優先容納和處理重要的大石塊,至於細沙,填充在縫隙時間就好。
這句話有道理,那藍在鍵盤上敲出來:還有嗎?
郭鑫年是產品經理,邏輯和歸納能力很強,說出第二條:石塊又有沉睡和燃燒兩種,應該處理哪種?
那藍回答:當然是沉睡的,否則生命只能用於救火。
郭鑫年十分驚訝:哦!聰明,如果一起吃頓晚飯,算是沉睡的還是燃燒的石塊?
他不僅二,而且二得隨機。這句話突如其來,無頭無尾。那藍愣了一會兒,輕輕答道:見面是沉睡的石塊,不急的。
郭鑫年又問:石塊什麼時候才能燃燒?
那藍輕輕把球踢回去:去問你的老師,哦,好晚啦,睡覺。她合上電腦,洗漱之後鑽進被窩,這人說話沒有半點兒邏輯,竟從做減法跳到約自己吃飯?憑什麼你請我就去?哼!那藍拒絕了郭鑫年,同樣回絕了羅維,她需要進一步觀察,感情不能肆意發展。而且,在投資期間,我應該避免與創業者有過多的私下交往,這是底線。
那藍鑽進被窩,放心不下,抱來電腦架在膝蓋上,叮囑道:郭鑫年,盡快上線只是第一步,我們還要考察你們的創業團隊,一定要做好準備。
真不讓人省心!那藍翻來覆去,尋找睡覺的姿勢,心思都在魔盒上。
33 人類的兩個極端
龍郵技術的產品早早上線,高摩的投資小組理所當然地安排第一個考察他們。有了IBM的入駐,盤古大觀躋身頂級寫字樓,停車場、大堂和電梯乾淨整潔,環境不在高摩之下。羅維開放式的辦公環境很舒適,咖啡間的自由討論區洋溢著輕鬆和創造性。羅維介紹了公司發展歷程和團隊成員。在那藍的要求下,分析師來到工程師身邊,觀察他們的工作狀態。這是一次輕鬆的旅程,從細節之處可以看出,這是一支專業的隊伍。
羅維陪在那藍身邊,細心照顧,她目光所及,必定搶先料到,他的追求攻勢越來越明顯,那藍把持著平衡,拒絕了他的約會。參觀持續兩個小時,羅維將那藍送出寫字樓,看完《媽媽咪呀》之後,再也沒有私下見面,要不要發出邀請?她在想什麼?她的顧慮和擔心是什麼?羅維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那藍的個人資料被做成幻燈片,他一頁頁地翻著,尋找著蛛絲馬跡。
「小芒。」羅維突然喊道。
何曉芒衝進來,答道:「老闆,什麼?」
「小如那邊,我想好了。」羅維關上那藍的幻燈片,打開小如的微博。
高摩的投資人剛離開,何曉芒以為要談跟進的事,沒想到羅維還惦記著自己的戀情,十分感動,坐下來,看著電腦屏幕。小如轉發了一條微博,內容是:我已經愛面子愛到,在一列出租車前面打車,第一個司機拒載,我必須要換個地方招手,因為我不能接受上車第二個司機笑話我或者第二個司機繼續拒載。
這是什麼?小如的微博轉發自一個叫燕公子的大V,頭像卻是一個美女,有近兩百萬粉絲,何小芒一時消化不了。羅維輕輕說道:「小如很喜歡這個燕公子。」
「所以?」何小芒擔心,這個燕公子是男是女?
「你來,轉發這條微博。」羅維把座位讓給何小芒。
「說什麼?」何小芒對著小如的頭像,她的萬年劉海兒沒有了,一秒鐘變了姐姐模樣。「什麼都不用說」,羅維按著何小芒的手,完成了轉發,何小芒滿心不解。
羅維稍等一會兒,在何曉芒的微博下加了評論:哈哈,燕公子,我恰巧見過一面,很酷,真性情,而且聰明。何曉芒沒有看懂:「你這是幹嗎?」
「等著。」羅維起身倒了一杯茶,從電腦包裡取出一本書,放在手掌下壓著。何曉芒困惑地喝茶,手機響起來,他一看來電顯示,猛然站起:「小如,我是小芒。啊,那個燕公子啊,是我老闆的朋友。」
小如的聲音清脆好聽:「小芒哥哥,你也喜歡燕公子?」
何小芒哪兒知道燕公子,忽然看見羅維手中的紙條,讀出來:「當然喜歡,雖然我知道很多人覺得她很bitch(婊子),但我特喜歡她做自己的那個勁兒。」讀完,他抬頭看著羅維:「這麼說行嗎?Bitch?」
「小芒哥哥,我想認識她,你的朋友可以幫忙嗎?」小如急切地問道。
羅維又換了一張紙條,何曉芒念道:「我問問,燕公子不在北京。」聽到小如的失望聲音,他說道:「但是,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可以幫你拿到她的一本簽名書。」
「啊,太好了,小芒哥哥,我週末請你吃飯。你,你,可要把那本書帶來呀!」小如在電話中「啵」了一下,才掛了電話。
何小芒摸著鼻頭,彷彿被小如啵在這兒,呆怔半晌,突然向空中一跳,大喊:「哈哈哈,小如請我吃飯啦。」他揮胳膊甩腿,在辦公室中狂奔一圈,回到羅維身邊,深深鞠躬。
高摩考察之後,羅維時不時出現在高摩辦公室,客氣和禮貌,留心提問,揣摩投資人的心意,也分不清楚是為了投資還是追求。每次,他都用目光找到那藍,用笑容說話,玩著小小的曖昧,發出適當的信號,而不讓別人發現。
那藍晚上的時間多用來等待郭鑫年,他這麼傻,還沒有搞清楚自己和溫迪。他們在網上聊著,互相留言和評論。那藍的興趣是音樂和時尚,郭鑫年的興趣是歷史和旅遊,兩人漸漸找到交集,那藍翻著枯燥的史書,香香入睡,郭鑫年的愛好變成最佳催眠工具。週末的時候,那藍在導遊的指引下徜徉歷史博物館,去參觀北魏的佛像和春秋時期的青銅器,樂而忘返。郭鑫年加班時,打開音響,放著她喜歡的歌曲,全身隨著節奏扭動,趕走睏意。他們各自為對方打開一扇門,引導對方進入一個新的世界。
「在幹嗎?」那藍打開電腦,發出私信,很難想像,很快就進入移動時代,手機迅速取代電腦。
「人呢?」那藍等了十幾分鐘也沒有郭鑫年的回復。
「消失了?」那藍的心思好像與郭鑫年連在一起,得不到他的回復就會像斷了線。
「我去廁所沒帶電腦。」郭鑫年過了二十分鐘才出現。
「上廁所,帶手機也行。」那藍沒好氣地說道。
「遵旨。」郭鑫年從來很叛逆,對那藍卻言聽計從。
羅維投其所好,郭鑫年毫不妥協,反而將那藍帶入歷史的世界,也不知道誰更高明一些,他們兩人絕對是人類的兩個極端。
洲際酒店位於珈藍國際旁邊,近水樓台先得月,正好吸納金融巨頭的食客。羅維中午時間來到二樓的采蝶軒,這是溫迪喜歡的餐廳。他訂了一個小小的包房,點好她喜歡的紅茶。十分鐘,溫迪進來,羅維慇勤地站起來,為她脫下外套掛起來,再遞上茶水。
溫迪品嚐紅茶,不冷不熱,溫度適中,火候正好。
「好茶放一陣子,味道就不對了。」羅維抿了一口,將茶杯放在一邊,「投資也是這樣。」
溫迪明白羅維所指,時間拖下來就會有變化。溫迪仔細想了一遍,說道:「那藍好像很喜歡魔盒。」
「為什麼?」羅維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道。」溫迪計算過,那藍至少四次幫助過郭鑫年。
「魔盒的創始人是誰?他怎麼樣?」羅維如臨大敵。
「非常二。」溫迪開始痛訴郭鑫年的各種錯誤,見面說明會上去喝咖啡打斷溫迪的介紹,無緣無故在最後一刻延遲會議,見面遲到,用減肥茶羞辱自己,用花瓶小姐稱呼那藍,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做了這麼多錯事,實在是奇葩。
羅維呵呵笑起來,問道:「既然他糊里糊塗,那藍為什麼喜歡他的產品?」
「我想把他們排除出去,那藍連續四次保他過關,讓我很奇怪。」溫迪極為聰明,看出端倪,暗中揣度。
「什麼原因?」羅維漸漸意識到,獲得高摩投資的最大風險來自郭鑫年。
「該怎麼形容?魔盒是一個極其簡單的產品,卻有不可預測的爆發潛力。」溫迪仔細研究了郭鑫年的文件,越看越覺得可怕,羅維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魔盒是什麼?」羅維第一次重視這個產品。
「手機上的對講機。」溫迪描述著那個晶瑩簡單的界面,簡單就是美,郭鑫年看似糊里糊塗,其實卻有設計天賦。她突然問道:「你在IBM做過,聽說過林佳玲嗎?她是魔盒的投資人。」
「林佳玲,傳說中的人物,幾年前離開了。」羅維心驚膽戰,他當然聽說過,那本秘籍中多次提到林佳玲!周銳、方威和林佳玲三人聯手,與惠康的駱伽巔峰對決。他打聽過當年的故事,七拼八湊得知了大概的情形,對前輩們羨慕不已,卻無緣一晤。沒想到,林佳玲成為爭取投資的對手,她與師父淵源極深,也許可以從她身上找到線索去見師父。這是他憧憬多年的夢想,一份遺落在電腦中的文件改變了命運,他有很多話要說,也有很多問題要去問。
羅維放下好奇心,用手機搜索林佳玲的信息,找到一張張圖片,優雅、迷人、專業,這些詞語都可以形容她,卻都不足夠。羅維觸控屏幕,手機通過無線網絡連接到家中,噴墨打印機漸漸吐出照片,平躺在桌面,這是他的習慣,把對手的照片打印並貼出來,直到將他們擊敗。林佳玲看中的產品肯定不會差,這大概是高摩延遲的原因,他放下手機,請求道:「把魔盒的資料發給我。」
將一位創業者的資料發送給另外一家公司,絕對是投行的大忌,溫迪卻毫不猶豫:「好的。」
獲取情報只是內線最低層次的功能,出謀劃策才是關鍵。有溫迪這麼聰明的參謀,傻瓜才會自己費腦筋,羅維認真問道:「我們怎麼辦?」
溫迪早已想好對策,說道:「他們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什麼?」
「時間。」
「什麼意思?」
「魔盒需要一個月左右才能上線,這是我們最大的優勢。」溫迪最擔心的也是時間,一旦郭鑫年的魔盒上市,快速吸引用戶,龍郵的優勢將立即消失。
「怎麼辦?」羅維極其聰明,溫迪的主意果然高明。
「迫使那藍盡快決定。」溫迪腦筋百轉,她不想冒任何風險,必須兩個投資人同意,資金才會投進去。
羅維喜歡和聰明人合作,一拍即合,不用爭論,只有思路的撞擊和啟發。溫迪不僅聰明還是美女,羅維更加喜歡:「尋找投資,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所以,我還找了其他幾家投資基金。」
「呵呵,投資基金?」溫迪不喜歡一棵樹上吊死這句話,輕輕一笑。
羅維和溫迪的對話毫無保留,溫迪將魔盒的底線全部告訴羅維,羅維也不瞞著溫迪尋找投資的事情。顯然,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如果互聯網行業是個江湖,電貓國際是華山派,沒有別的理由,因為掌門人就是雲滄海,一劍在手,足以笑傲江湖。企鵝技術是嵩山派,野心勃勃,不斷吞併,意圖雄霸江湖。奔狼是泰山派,腰纏萬貫,人手充足,卻只有一門武功。這就是江湖上的三大巨頭,之外還有一些小門派。狐撲是恆山派,除了老闆,其他人都跑光了。新浪是少林派,曾經的江湖鼻祖,七十二絕技雖然驚人,如今山門破爛,唯有化緣求生。做殺毒軟件的飛虎是魔教,不解釋。」羅維用《笑傲江湖》描述著眼前的互聯網世界。
這是溫迪不甚了了的部分,輕輕問道:「這和投資基金有什麼關係?」
「互聯網江湖經歷多年混戰,漸漸形成相對穩定的格局,大家正想喘口氣,人算不如天算,風雲突變,秩序全被顛覆,互聯網大佬們彷彿一夜驚醒。」羅維用武俠小說的語氣,結合最新的互聯網發展,講起來引人入勝。
「哪有這麼誇張?」溫迪不信。
「顛覆互聯網的不是某個人,而是移動技術的飛速發展,奔狼、電貓國際和企鵝技術的商業模式都基於PC(個人電腦)端。然而,用戶改用手機上網,他們付出巨大代價搶奪多年的PC端竟然沒落了。搶佔手機端,才能搶到通往移動互聯網的船票,否則就要被無情的時代拋棄。」羅維描述著心目中的江湖,他是最早看出這個趨勢的那批人之一。
「這和投資有什麼關係?」溫迪相信了,的確,手機正在改變互聯網。
「在移動互聯網的衝擊下,生態環境改變,三大巨頭高高在上,哪能接地氣,做出真正貼近需求的產品?它們往往選擇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併購!」羅維接觸其他基金,已經有了進展。
「說是投資,其實是被吞併。」溫迪不看好,這些基金如同鯊魚,尋找好的想法和團隊,吞入後併入其巨無霸體系之中消化掉,吐掉骨頭渣子。羅維從IBM出來,不該再被大公司買回去,重新打工,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他肯定不願意被併購。高摩則不一樣,融資上市,這是羅維的最佳選擇。
「首選當然是高摩,卻不排除用這些基金給那藍一些壓力。」羅維想出了辦法,透露出來。
「明白了,可是……」溫迪明白,這招極為高明。
「可是什麼?」羅維聽出了溫迪的顧慮。
「那藍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該這樣對她。」溫迪向那藍隱瞞了很多秘密,還必須為羅維透露情報,出謀劃策,穿針引線,為他說話,她對那藍心有愧疚。
「我發郵件通知高摩,其他基金有意投資,我仍然優先考慮高摩,並給你們保留時間窗口。」羅維碰撞出了想法,就要立即行動。
「好,你發給那藍。」溫迪同意這個辦法,稍加壓力,迫使高摩及早表態。
「給高摩多少天?」羅維謀劃妥當,時間窗口必須搶在魔盒發佈之前。
十天,溫迪計算著,產品開發必須經歷架構、編程、美術、測試和上線,三個月是正常時間,魔盒絕不可能在十天內完成。羅維笑著答應,溫迪快速吃了幾口,放下筷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外面的飯菜,早就吃膩了。」
「嗯,我埋單。」羅維聽出了溫迪的言外之意,向門口招手,請服務員結賬。
溫迪反而不急,向後緩緩一靠,端起茶水,觀察羅維的每一個表情:「那藍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羅維語氣僵硬,他不喜歡溫迪的這種語調。
「高摩的大美女,我沒說錯吧。」溫迪似乎在開玩笑,其實她也是高摩之花,不在那藍之下,她語帶幽怨:「你那天來參加說明會,對我不屑一顧。」
「難道給你一個擁抱?」羅維學著溫迪的語氣,兩人的關係必須極度保密。
「我警告過你,不要打那藍的主意。」溫迪語氣嚴厲,這不是叮囑,而是命令。
「高摩是雙投資人制,必須取得那藍支持,這不是商量好的嗎?」羅維控制緊張的情緒,在關鍵時刻,絕不能出岔子。
「我不喜歡你見到那藍的眼神,不要假戲真做!」溫迪憑借直覺,看出了不好的趨勢,羅維怎麼能這樣?
「哪有?」羅維連忙否認。
「《媽媽咪呀》,和誰看的?」溫迪看出異常,當女人用心去尋找證據的時候,神仙都擋不住。
「為了拿到投資,我必須做好關係。」羅維振振有詞,理由嚴絲合縫。
「你在玩兒一場危險的遊戲,我和那藍既是同事又是好朋友,你我既是戀人,又是投資人和創業者,你要想清楚。」溫迪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知所措。那筆投資是更大的計劃,羅維吃定這一點才敢如此,和他爭吵極不明智。溫迪喝了幾口茶水,說道:「這件事到此為止,同意嗎?」
「嗯,聽你的。」羅維收穫頗豐,衷心感謝溫迪,投資需要她繼續幫忙:「晚上回家,我炒菜給你吃,好不好?」
「什麼菜?」溫迪欣喜,她很久沒有吃過羅維做的飯菜了。
「宮保雞丁、粉絲雞蛋羹,很普通的,不知道你愛不愛吃。」羅維確實跟媽媽學了幾手,意猶未盡地看著溫迪,「還有蠟燭、紅酒和一池滿滿的水。」
「切,你總這樣。」溫迪噘起嘴巴,她說不喜歡外面的飯菜,羅維便要做菜給她吃。大多數人只知道努力笨拙地討好,不會傾聽和觀察,努力是一廂情願的南轅北轍,羅維懂得這個道理。兩人會面結束,溫迪先行離開,羅維繼續喝茶,十分鐘之後,結賬離開採蝶軒。
34 再做減法
週日中午,車庫咖啡,三人埋頭苦幹。
按照郭鑫年的設想,除了對講機功能,魔盒應該包括通訊錄功能,把手機上的聯繫人導進來;其次是交友功能,利用地圖功能尋找到周圍的好友;最後就是類似開心網和新浪微博的社交功能,將用戶黏住。幾天過去,郭鑫年完成了四個模塊的描述和跳轉關係,除了每天加班,還要去健身房,鬱悶無比。盧卡和楊洋陽十分著急,卻幫不上忙,不停催促,常常吵成一團。郭鑫年搬出林佳玲的理論,架構和需求分析是沉睡的石頭,如果不做好,就會失控,變成燃燒的石頭,他徹夜加班趕工,黑了眼圈。
「美工和測試絕不能馬虎,寧可延遲也不能把不成熟的產品上線。」楊洋陽負責美工和測試,一絲不苟。
「測試需要多久?能不能壓縮?」郭鑫年明知故問,架構、編程和測試各佔三分之一的時間。
「可以,一周,這是最快的時間了。」楊洋陽做了合理的讓步。
時間根本來不及,郭鑫年拍著腦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盧卡說了實話:「十有八九做不完。」
「既然做不完,何必著急,為什麼不先喝一杯?吃飯才是燃燒的石頭。」林佳玲最近總在車庫咖啡,注意到他們的爭吵。
「都火燒眉毛了還吃什麼?點幾份外賣吧。」郭鑫年連續吃了幾頓外賣,雖然要吐,也不得不堅持。
「去健身房了嗎?」林佳玲的這個問題很不合時宜。
「天哪!」郭鑫年忙瘋了,今天沒去健身房,連盧卡和楊洋陽都覺得林佳玲的要求很過分。
「哦,我不想趁火打劫,趁著你忙死的時候佔你的股份。來,我幫你想辦法。」林佳玲拎起外套,向外走去。
「哎哎,您又不是神仙。」不僅郭鑫年不信,楊洋陽和盧卡也在搖頭。
「反正都來不及,不如聊聊。大愚,我的問題想清楚了嗎?重要的事情到底是很多還是很少?」林佳玲胸有成竹,離開車庫咖啡。
「來啦?裡面請。」燒烤店老闆熱情地向裡面讓。他們穿過黑暗的走道,裡面豁然開朗。
「裡面?您還有包間?」郭鑫年是熟客,從來不知道還有地方。
「這兒太吵。」老闆斜著身子擠過食客,推門來到後院。四合院中有一棵綠油油的柳樹,垂下的樹梢剛好搭成一個棚子,罩著一張圓桌,四張古香古色的椅子旁邊,還有一塊極有專業水準的白板。
「老闆,您真好。」楊洋陽向來嘴巴很甜。
「你們老主顧,當然不一樣,烤串還是照舊?要不要我報一下?」老闆確認無誤,招來夥計下菜,拖來一把小椅子,坐在旁邊曬太陽。
「你們在討論什麼?」林佳玲坐下來,其實他們是爭吵而非討論,她不喜歡這個負面的詞。
「他們成天催我,我說,必須先把沉睡的石頭處理好,免得以後出問題,變成燃燒的石頭。」郭鑫年語氣中有一層幸災樂禍,更多的是著急。
「高摩給我們一個月的期限,能不急嗎?」盧卡接招,戰火又要燃起。
「等等,我講個故事。」林佳玲等著烤串,剛好可以講完。
講故事能解決問題?郭鑫年極為沮喪,卻被楊洋陽的手勢打斷,連旁邊的燒烤店老闆都放下蒲扇,豎起耳朵。午餐無酒,林佳玲倒了茶水,說道:「十年前,我在紐約加入IBM,被派到聖迭戈,籌辦一年一度的行業會議。邀請客戶,布展,為每位嘉賓訂酒店,忙死忙活,各種事情頭緒不斷。我遇到同樣的問題,時間不夠用。會議就要召開,我的美國老闆坐不住了,飛到聖迭戈緊急商量。我很委屈,那麼多工作,每天通宵,仍不能完成。我的老闆五十多歲,非常和善,在IBM工作了二十年。他說,你不能埋頭工作,必須抬起頭來,看看目標。」
郭鑫年不笨,聽出來她其實在說自己,問道:「不管看不看目標,都要埋頭工作。」
林佳玲回憶著十年前的往事,又用自己的經歷回答:「老闆讓我倒著來,確定目標,再捲起袖子幹活。我們的會議三周之後就要舉行,我有兩百名客戶,必須一一打電話確認酒店和行程,然後發出邀請函,時間根本不夠分。老闆聽了我的訴苦,笑著告訴我,做減法。我不懂,他說很簡單,不要給每個人打電話了,發封郵件通知他們。我很擔憂,萬一有人錯過了怎麼辦?他讓我列出VIP(重要)用戶名單,親自打電話,其他人錯過了就錯過吧。從此以後,我埋頭做事前先確定目標,這就是減法的過程,否則事情越來越多,事情就會燃燒起來。」
提高速度要做減法,先減去細沙還遠遠不夠,難的是暫時放下燃燒的石塊,專注於沉睡的石塊。
「燃眉之急誰能不管?汶川地震,總理還要直接飛過去呢?」郭鑫年雖然狡辯,卻不無道理,他就是這麼叛逆,總和別人作對。
盧卡點頭:「的確,我們的確不該救火,可是火燒起來了,誰也不能不管。」
「如果石塊從不燃燒呢?」林佳玲啟發著郭鑫年。
「啊,我明白了,做減法的本質就是避免石塊燃燒起來,就像那個滅火隊一樣。」楊洋陽總是最快領悟的那一個。
「對,這才是做減法的本質。假定我們每天十件事,三百六十五天,一年要做三千六百五十件。如果我學會做計劃,每週計劃十件事,一年只要做五百二十件。我們應該把零碎的事情串起來,搞清楚它們之間的關係,避免無效的工作和意外。」林佳玲揭開答案,這恰是郭鑫年的弱點,想起一出是一出,完全沒有規劃。
「繞了一大圈,就是讓我做計劃。」郭鑫年不接受,在他看來,即便做了計劃,也肯定做不完。
「正好相反,我希望你不要做計劃。」林佳玲看著郭鑫年回答。
不僅郭鑫年不明白,連楊洋陽和盧卡也糊塗了。林佳玲繼續說道:「聖迭戈會議之後的三年,我成為IBM一線主管,有了下屬,常遇到一個問題,如果沒有達成目標,是計劃的問題,還是執行的問題?」
郭鑫年、盧卡和楊洋陽的爭吵,往往是這個原因。林佳玲說道:「管理者應該檢查計劃,計劃應該由執行者來做。」
郭鑫年負責設計和架構,具體編程由盧卡實施,這正是他們爭論的根源:「管理者做什麼?」
「目標。」林佳玲舉例說,「如果招聘,我請人力資源來做計劃,拓展市場,我請銷售人員做計劃,我只檢查。我的事情越來越少,集中精力在關鍵的地方去突破。這時我開始學習制定目標,每個季度找到兩三個突破點就足夠,每年做三到五件事足矣。其他時間,我用在生活方面,瑜伽、旅遊和閱讀。」
「做減法的本質是減少目標,對嗎?」楊洋陽確認著。
「對,我們不能追逐太多。」林佳玲說完舉起筷子,烤串透出香噴噴的氣息。三人開動起來,林佳玲只吃了幾口,問起上次的話題:「大愚,我問過你,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多不多,答案是什麼?」
郭鑫年現學現賣,說出那藍的答案:「不多。找到一件摯愛的事情做下去,然後找到一個摯愛的人在一起,兩件。」
這是做減法的最高境界,郭鑫年說出這樣的結論,讓林佳玲眼前一亮,擦擦嘴巴:「既然你一輩子只做兩件事,為什麼在一個月的開發週期裡,放入那麼多的目標?
既然重要的事情不多,每天為什麼那麼忙碌?產品開發,和高摩談投資,去健身房,是不是應該放棄一些目標?郭鑫年越想越糊塗。林佳玲對他的答案很滿意,說道:「大多數人被樹葉擋住視線,看不清未來,這也重要,那也重要。其實,需要更上一層樓才能看清楚。
郭鑫年自嘲地說道:「哎,我們每天都忙,需求分析、編程和測試,每天都能做十幾件事,每件事似乎都是大事。」
「哈哈,其實是瞎折騰。」楊洋陽開心笑起來。
「庸人自擾而已。」盧卡聽了這段話,也有感慨。
「重要的事情可以很多,也可以很少,追逐太多的東西是庸人,始亂終棄,不成大器。」林佳玲終於把話題引向正題:「魔盒應該怎麼減?」
林佳玲說了一大圈,就是要給魔盒做減法,郭鑫年恍然大悟。盧卡雖然常常和郭鑫年爭吵,此時卻支持他:「編程是實打實的,再做計劃也減少不了工作量。」
林佳玲很喜歡這個提問,指著剛上桌的燒烤說:「魔盒有兩個主要功能,通信和交友。這兩個功能是不是同樣重要?哪個才是殺手級的應用?」林佳玲走到白板旁邊,她精心挑選著時機,講得太早,郭鑫年聽不進去,反而導致分歧和爭論,現在郭鑫年沒了選擇。
郭鑫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建議先開發對講機功能?」
楊洋陽拿過筆來,接替林佳玲的位置:「剔除不必要的功能,確保按時完成。第一,我們只做蘋果,放棄安卓,爭取先上線。第二,只要對講機功能,集中精力編程、美工和測試,其他的全部放到二期。」
林佳玲跳過郭鑫年,直接問盧卡:「不做安卓,只做對講機功能,要多久時間?」
「只要把以前的代碼做些更改就可以。」盧卡答道。
「洋陽,完成界面美化和測試,大概要多長時間,盡量簡潔。」
「一晚!」楊洋陽給出最短的時間,她極為聰慧,自有辦法。
林佳玲看得更加深遠,儼然成為產品經理:「做減法,聚焦核心需求,才能做出至簡的產品,超出用戶的期望。我負責租用服務器和帶寬,為產品上線做準備,蘇菂與各大移動互聯網都熟悉,務必請編輯推薦。還有,每人找到一百個好朋友,告訴他們,將有一個偉大的產品近期發佈,能做到嗎?」
「我反對,其他功能怎麼辦?絕不可少!」郭鑫年站起來,舉著烤串,好像要打架一樣,沒人可以刪除那些功能,那是他的摯愛。
「迭代。」林佳玲輕輕說了一句,就讓郭鑫年乖乖坐下,「啊,不是不做,而是以後再做。」
後來,郭鑫年才明白,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用戶需求變化太快,產品必須輕量級,不斷跟蹤用戶需求,快速迭代才是王道。埋頭開發大而全的功能,往往是閉門造車,得不到用戶的認可。
35 今天是個好日子
少爺興奮得顫抖,產品就要展現在面前,那將是激動人心的時刻。他從財務又領了一黑皮手提箱的現金。他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不禁嚇了一跳,一個矮小挺直的背影對著窗口。他一眼認出來:「老錢,你怎麼來了?嚇我一跳。」
錢漢轉身,坐在大班椅上:「記得上次說的兩條嗎?」
老錢與他們家亦僕亦友,與這個家族有深厚的感情,往往代表父母的立場,少爺不敢不尊重,屈在小圓椅上回答:「第一條,與所有經濟利益脫鉤;第二,不碰那藍之外的女人。」
老錢忽然笑了,放緩了語氣:「小子,沒想到,你竟然窩了一個月沒有出門,老爺子很滿意。」
少爺早把那兩條忘在腦後,他在這裡只為了創業夢想,每天一億條語音短信,三七分成!這樣才能獲得那藍的青睞,他不揭破,恭恭敬敬站起來給老錢倒了一杯熱茶。老錢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少爺:「認識嗎?」
被那藍撞破的小模特兒,樣子和身材都很像,少爺乖乖回答:「認識,怎麼找到她的?」
老錢排除楊洋陽之後,繼續追查,終於發現了小模特兒,卻不回答少爺:「有沒有得罪她?」
少爺點頭,他在床上答應了她一大堆要求,第二天被那藍撞破,惱羞成怒,將小模特兒趕到街邊,承諾都沒有兌現。她可能有兩個動機,第一是報復,第二是想出名,曬照片。
「這個人你認識嗎?」老錢取出楊洋陽的照片,放在少爺面前。
「不認識。」少爺非常肯定,照片上的女孩子面容姣好,絕對沒有見過。
老錢手指敲著桌面,少爺沒說假話,楊洋陽後背沒有痣:「這個菲菲為什麼用她的名義威脅我們?」
「不知道。」少爺含混不清地回答,或許小模特兒菲菲認識楊洋陽?
「你是要結婚的人了,為什麼還沾染那個圈子。你身份貴重,一旦讓人拍下來發到網上,會惹出多大的麻煩?對頭是不擇手段的!」老錢苦口婆心勸少爺,知道他聽不進去,歎氣一聲。
「我知錯,下回不幹這種荒唐事了,不該惹那藍不高興。」少爺不是因為老錢才認錯,而是被那藍搞得百爪撓心,痛苦不堪。至於菲菲為什麼把艷照寄到香港的雜誌曝光,為了出名還是威脅獲利?少爺並沒有放在心上,反正這些事情都有老錢來搞定。
老錢苦笑,看來還是老爺子看得遠,勸說和打罵都改變不了少爺,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好媳婦拴住他,如果還拴不住,就再生幾個孩子。少爺雖然紈褲,卻是重感情的人,本質不壞。他不想講更多內幕,沉思許久說道:「這件事情非常嚴重,如果她找到你,立即通知我,不要單獨見面。」
老錢確認了威脅來自菲菲,急著回去採取行動,少爺陪他來到電梯,問道:「怎麼處理?」
「你不需要知道。」老錢冷冷說道,進了電梯,才露出笑容:「語音短信的想法很好,家族很贊同。」
老錢用了「家族」這個詞,言下之意包含了老爺子,這是極為難得的支持。電梯門關上,少爺小跑奔回辦公室,拎起裝滿現金的皮箱,今天是個好日子,產品誕生!對了,必須有個名字,既要有通信特點,又要高端大氣上檔次,快訊!少爺猛然想出這個名字,召集來工程師,大聲宣佈:「今天是一個偉大的日子,我們改變世界的夢想將落在一個天才的產品上。這個名字將走入每一部中通電信的手機,他的名字是快訊!」
36 危險的遊戲
羅維從洲際酒店來到珈藍大廈的星巴克,把事情捋了一遍:魔盒是不錯的產品,或許比龍郵還要好,又有了林佳玲的投資,團隊肯定不會很差,自己唯一的優勢是時間,這是他三年前和溫迪一起布下的局。
三年前,羅維業績出眾,更上一層樓,成為IBM金融行業銷售主管,負責經信銀行,自然而然遇到了溫迪。溫迪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後,第一次參加採購的項目小組。羅維年齡不大,很有氣場和架勢,與以往的小夥伴們完全不同,溫迪怦然心動。兩人俊男靚女,互有好感,吃飯、聚會、看電影,連羅維也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喜歡溫迪,還是要發展她為內線。招投標隆重開始,斬斷了他們的交往,戀情的火苗不得不暫時熄滅,這是招投標紀律,比辦公室戀情還要嚴重,如果被發現,溫迪將被開除。他們不能單獨在一起,不能有私下的交談,甚至連短信都是公事公辦,誰知道有沒有監控?畢竟是上億元的大型採購。他們只好在工作場合多看一眼,目光中蘊含著只有他們兩人才能看懂的情緒。他們期待著招投標結束,戀情爆發,誰知,採購項目竟然持續了一年多。對於大型採購,這很正常,對於戀情卻過於漫長,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每天見面,不得不壓抑情感瞞著其他人,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採購的最後階段是談判,經信銀行為了佔據地利的優勢,在昌平包了一個小型的溫泉酒店,距離市區有七八十公里,拒絕他人入住,美其名曰保密,其實是疲勞戰術。談判早上七點開始,晚上九點結束,廠家代表天不亮就要從城裡趕來,折騰到深夜,沒有時間沉澱和協商。一周之後,當他們的身體和精力達到極限,最大的期望就是趕緊結束談判,可以好好回家睡一覺,經信才會收竿。
羅維早晨五點起床,在肯德基和同事們開個小會,在堵車之前衝到昌平,然後是一天的談判,凌晨到家睡覺。客戶不僅從體力上打壓著每個廠家,也在精神上折磨他們。當價格不滿意的時候,他們會說:吃錯藥了吧,這種價格也拿得出來?數百頁的標書有一個標點符號的錯誤,他們就會說:連標點符號也寫錯?你們這些外企精英不都是清華北大的高才生嗎?水平還不如我讀小學的兒子。溫迪裝腔作勢,連諷帶刺,樂在其中。
她還做了一件很大膽的事情。
有一天,羅維在談判桌上趴著睡著了。溫迪被領導碰碰胳膊,示意反擊,這是談判策略,在氣勢上壓住對方,迫使對手讓步。談判的氛圍把人逼成了商業機器,為了百分之一的折扣,可以使用任何策略,在剛畢業的溫迪看來,和欺騙沒什麼兩樣。然而,這是商場,爾虞我詐的地方,合理合法搶錢的地方。她走到羅維身邊,用還未完全脫去稚嫩的語氣說道:「我們正在進行緊張的談判,竟然有人呼呼大睡。」
羅維掛著口水繼續睡覺,溫迪痛在心裡,抓起一張紙巾,拭去他嘴角的口水,羅維以為是同事,把她推開,嘴裡嘟囔:「困死了。」
溫迪砰地一拍桌子,撞擊得玻璃杯亂跳:「這種態度怎麼談判?出去!」
羅維暈頭轉向地站起來:「怎麼了?」
溫迪把一份商務文件遞到羅維面前:「你看看,文筆都不通,怎麼能附在合同中?律師能通過嗎?」
羅維伸手來拿,溫迪一揚手,建議書嘩啦啦地被扔到門外:「出去,什麼狗屁IBM,我看還不如三鹿!」
羅維驚訝地看著溫迪,恍恍惚惚地站起來,在她嚴厲的目光下,帶著談判隊伍來到走廊。經信銀行的同事向溫迪投來欽佩的目光,溫迪打擊了廠家的氣焰,在談判中搶佔上風。她向領導打個招呼,跟出去,悄悄拐到羅維身邊,先大聲責罵幾句,讓領導聽見,然後輕輕說道:「你,跟我來。」
羅維乖乖跟著溫迪溜出來,轉到二樓,這裡是她的房間。她將小小的卡片塞進羅維手中:「這是我的房卡,睡會兒。」
這樣太危險,羅維本能地拒絕,溫迪把他拖進房間:「走的時候,房卡放在門口的花瓶下面。」
等等!羅維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拉住正要出門的溫迪,讓她背靠門板,雙唇重重壓下去,激動人心的長吻。溫迪無法呼吸,心神都被懾去,她只記得吻後自己的聲音:「55%折扣,這是我們的談判底線。」
溫迪透露了最關鍵的談判底線,心驚肉跳,結果卻皆大歡喜。在談判桌上,這並非背叛和洩密,而是走向成交的適當妥協和讓步,IBM贏得了訂單,經信銀行也成功地將價格壓到合理區間。招投標結束,壓抑許久的戀情如火如荼,但是合同剛簽,他們決定將戀情封鎖在地下,等候適當時機公佈出來,這增加了愛的瘋狂。很快,溫迪的工作有了變化,經信銀行不錯,卻不夠好,在那藍的幫助下,溫迪來到高摩。他們正要公佈戀情的時候,她得到一個消息,高摩即將在中國開始風險投資項目。肥水不流外人田,為什麼浪費這個絕佳的機會?羅維剛好有一筆啟動資金,在溫迪的鼓勵下開始創業,兩人志同道合,戀情再度潛伏,不能見光,卻極為穩固,直到羅維遇見那藍。
溫迪既是投資小組成員,也是羅維的內線,消息源源不斷,羅維無論背景和創意都不錯,拿到投資並非不可能。誰知,感情才是最難控制的因素,羅維見到那藍,接觸幾次,就像劉伶遇見陳釀茅台,伯牙遇到肖邦的鋼琴,不可自拔。然而,對那藍的渴望注定危險萬分,第一個威脅來自高摩,創業者和投資人之間不能有戀情,這將影響投資決定。第二個威脅來自溫迪,瞞高摩易,瞞過溫迪難,她不是簡單柔弱的女子,早就預見到那藍的吸引力,三番五次提醒羅維,一旦打翻醋罈,報復將疾風暴雨,絕難抵擋。
高摩是雙投資人制,他必須獲得那藍的一票,這是羅維的擋箭牌。
羅維不是容易退縮的人,這是挑戰,他興致勃勃,就像征服客戶,他憑借銷售秘籍,從未失手,將客戶、老闆和同事精心打理,最後金蟬脫殼,拿到一大筆資金開始創業,有了這套無上的銷售心法,無往而不勝。當初,他一邊追求溫迪,一邊拿下經信銀行的訂單,懷抱美女凱旋,那才是真正的勝利。
羅維早有後招,他不擔心溫迪,她不敢攪黃投資。
想到這裡,羅維做了決定,在櫃檯點了那藍喜歡的拿鐵咖啡,必須迫使她盡快做出決定,不管有多大風險。一會兒,那藍匆匆進入咖啡館,不用握手,直接坐下。羅維將拿鐵遞給她,等喝了一口,用了一個奇異的開場白:「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問。」
那藍看著羅維,他的表情裡有種黯淡又有種讓人說不清楚的神秘:「什麼?」
「自從《媽媽咪呀》之後,除了工作,你一直拒絕我,我實在想不明白。」羅維要給高摩時間窗口,卻偏偏不從這裡下手,而要另起爐灶。
「哦,比較忙。」那藍說完就後悔,郭鑫年肯定聽不出來這是借口,卻瞞不過羅維。她真正的顧慮是投資人和創業者之間的感情糾結,而且她很公平,她不僅拒絕羅維,也拒絕了郭鑫年。
羅維豈能聽不出這是托詞,坦誠心跡:「我哪裡做錯了嗎?」
「沒有,你很好。」那藍只好不斷地掩飾。
「告訴我原因,輾轉反側睡不著的滋味不好受。」羅維繼續逼迫她說出心裡話。
那藍不反感羅維,只是必須等這個項目結束,在交往中判斷是否投入感情,她略微皺眉猶豫著。羅維看出了她的遲疑,趁熱打鐵:「你有心事。」
在連續的追問下,那藍委婉地說道:「我是投資人,你是創業者,不該私下交往。」
羅維早就預料到這個答案,這是他等待的機會,確認道:「感情會影響公正的判斷,這是你的擔心?」
那藍承認。羅維摸不清楚這是不是唯一的原因,繼續問道:「一旦高摩投資我們,明確了合作關係,那個時候,你就可以赴約?」
這句話充滿後味兒,如果答應,等於承認了他的追求,似乎有接受表白的味道,那藍皺起眉頭:「羅維,你讓我很為難。」
羅維放下咖啡,笑著說:「你這麼告訴我,已經解除了我的困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不明白。」那藍非常困惑,羅維似有話說,卻不直言。
「我知道孰重孰輕,投資和感情。」羅維找到了難以捉摸的機會,「誰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哦?」那藍極其驚訝,這句話包含什麼意思?
「人重要,還是錢重要?」羅維不斷吊著那藍的胃口,他喜歡這種玩火的感覺,空中拋著幾支火把,像雜技演員一樣,揮灑自如。
「羅維!」那藍受不了這種說話方式。
「為了感情,我可以放棄高摩的投資。」羅維說道,在連續的問答中他已經找到了迫使那藍加快進度的方法。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那藍注視著羅維,這句話擊中了她的心房,為我放棄投資?我在他心目中有這麼重要?
「這個決定並不容易,現在我得告辭了,還有很多善後工作。」羅維的笑容中帶著苦澀,「希望我能夠在十天半個月處理好,還趕得上草原音樂節。」
羅維開始了另外一個危險的遊戲,他知道危險,卻不害怕,藝高人膽大,游刃有餘,即便發生最差的情況,他也能及早發現預兆,在防火牆之外全身而退。羅維修習《摧龍八式》,商場上從未失手,在生活中極少挫敗。他喜歡這種感覺,在感情、投資和事業中美妙地盤旋。
37 時間窗口
那藍逃離咖啡廳,帶著說不出的困擾,這算怎麼回事?如果是表白,自己拒絕了還是接受了,她完全看不懂羅維,真是莫名其妙。她無心工作,打開郭鑫年的網頁,看他胡言亂語,這個香港人各方面都不能與羅維相比,那藍和他的話題越來越廣,聊天時間越來越長,那藍喜歡上了這種感覺。這是一種精神相吸,互相為對方打開一個精神世界,就像旅程一樣。
「笨豬,在幹嗎?」那藍沒好氣地在鍵盤上敲出文字。
「跑步,好多汗。」
「天天跑步?真有時間。」那藍好奇,天天健身房,肚子還那麼大。
「我想哭。」郭鑫年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焦急萬分,需求文件沒有完成,怎麼向盧卡交代?想想那對賭條款,只有咬牙堅持。為了降低體重,他連飯都吃不飽,睡眠不足,工作無精打采,筋疲力盡,時空顛倒:「對了,謝謝你的汗巾,很吸汗,真不錯。」
那藍聽說郭鑫年開始健身,就留了心,特意托在香港的朋友買了一條運動用的汗巾,寄給郭鑫年。郭鑫年本來不以為然,用過之後才知道好。那藍很懂得生活的細節,那是郭鑫年完全不懂的領域。
那藍和羅維在一起的時候用盡心思,猜測動機和企圖,對郭鑫年完全不用,這人有話就說,直來直去,從來不藏著掖著。那藍煩悶稍減,走進會議室,分析師和溫迪已經到了。她排除亂七八糟的心思,展現職業的笑容,說道:「在大家的幫助下,我們已經對創業者進行了深入的評估,今天想聽聽大家的印象。」
會議室中沉默不語,輕易暴露想法,多少有些冒失。那藍啟發著說:「溫迪,要不要開個頭?」
溫迪打開電腦,將表格投射出來,她認定羅維的龍郵,此時卻從高摩出發,說得沒有絲毫傾向性:「我從四個方面來評估創業者,第一是商業模式,第二是產品的成熟程度,第三是團隊素質,第四是投資條件,創業者必須給出合理的估值和退出機制。」
這對圈外人有價值,對投資人一點兒都不新鮮,她指著一位分析師說道:「老胡做了詳盡的評估,不妨看看結果。」
留著絡腮鬍的老胡將投影機挪過來,投射出柱狀圖:「評估結果在這裡。」
溫迪和老胡達成了某種默契,屏幕上,龍郵在四項指標上遙遙領先,魔盒處處落後。對講機產品還沒有上線,這樣的結果理所當然。那藍心裡支持魔盒,詢問其他兩位投資人:「你們的意見?」
兩名分析師一起表態:「同意,龍郵是現階段最佳的投資對象。」
那藍聽出言外之意,問道:「下一個階段呢?」
溫迪聽出不對,攔住這個話題說道:「等等,我收到一封郵件。」她把郵件投影出來,內容不長,意思是說:感謝高摩的關注,龍郵非常希望成為高摩的創業夥伴,然而,持續研發和推廣有固定的時間表,投資不能遲遲不定,將會極大影響運營。其他有實力、有客戶基礎的投資人正在接洽龍郵,有意戰略投資,即便如此,高摩仍然是我們的首選,並提供優先投資窗口,截至月底,請理解。
瘋了!那藍心中吶喊,羅維見自己的時候,隻字不提其他投資人,轉身就發出這封郵件,有實力、有客戶基礎的投資人是指誰?羅維到底在搞什麼把戲,那藍抄起手機,說聲「抱歉」走出會議室,電話鈴只響了一聲,羅維的聲音就傳出來:「那藍。」
「羅維,你在做什麼?」那藍努力控制著情緒。
「哦,關於時間窗口嗎?」
「是的。」
「我知道孰重孰輕,為了你,我放棄高摩投資。」
「有客戶基礎的投資人是誰?」那藍旁敲側擊問道。
「很多,飛虎、奔狼、電貓國際和企鵝技術,他們希望戰略投資,承諾把他們的用戶帶進來。」羅維所言非虛,幾家互聯網巨頭表現了出濃厚的興趣。
這幾家互聯網巨頭各自積累了數以億計的用戶,憑借雄厚的用戶資源,不斷攻城略地,不停併購,既為得到優秀的創意和人才,也為將競爭對手收購於搖籃之中。他們收購龍郵,絕對有可能。那藍還是十分困惑:「你說你放棄投資是因為我,現在又說有其他的投資人。」
「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你不肯見我,因為你是投資人,我是創業者。如果這樣,我寧可不要你的投資。人比錢重要,我不願意為了錢犧牲感情,沒關係,我放棄高摩的投資,沒什麼大不了的。」羅維絕不會浪費這個表白的機會,深情地說完,又補充道:「但是,我不能在郵件裡這麼說,對不對?」
這倒是合情合理,羅維的確不能在郵件裡說:「我喜歡上了你們的投資人,所以不要你們的投資。」那藍五味雜陳,停了很久才說:「羅維,別這樣。」
「聽我的,放棄龍郵。」羅維使出撒手鑭,他喜歡這種玩火的感覺。
「羅維你要考慮清楚,這些大公司會把你們的團隊和產品生吞活剝,納入他們的體系之中。」那藍的理智受到衝擊,已經分不出立場。
「還是那句話,我知道孰重孰輕。」羅維聽出了她內心的波動,成功了!他為高摩設定了時間窗口,又用動聽的語言打動了那藍。一個男人願意為了感情放棄數千萬美元的投資,這麼偉大的情感,哪個女人不會動心?
魚、熊掌和溫迪,我就要兼得!
38 理智與直覺
那藍心如亂麻,暫時失去判斷能力,陷入情感的漩渦,羅維一往情深?我怎麼辦?感情與工作糾結在一起,不知道何去何從。如果支持羅維,溫迪和三名分析師都不會反對。可是,另外一邊是魔盒,我答應等到郭鑫年的產品出來,這又算什麼?為羅維改變立場,理智被情感擊破?那藍在走廊徘徊許久,回到會議室,歉意地宣佈:「我和羅維通了電話,其他的投資人正在與他接觸,我們的優先時間窗口保留十天。」
「哪家公司?」溫迪故意這麼問,幫助羅維增加籌碼。
羅維沒有在郵件中透露,似乎也不反對自己說出來,那藍說道:「幾家大的互聯網公司都有興趣。」
這句話不啻在會議室中投入了重磅炸彈,如果這些巨頭看中龍郵,也證明了他們的價值。這封郵件將高摩逼迫到牆角,要麼抓緊時間,要麼放棄,誰也不知道羅維的底牌。
「我還想等等。」那藍混亂中做出了一個決定,她不清楚為什麼。
「等什麼?」溫迪咄咄逼人,這是關鍵時刻。
「我想等魔盒上線。」那藍瞬間腦袋清晰起來,不管怎麼樣,投資是投資,情感是情感,必須分清楚。
「可是,我們只有十天的時間窗口。」溫迪毫不放鬆。
「羅維的威脅,讓我不舒服。」那藍方寸已亂,完全憑借感覺。
「我們單獨談談。」溫迪不想當眾爭吵,聽見此話,三名分析師退出會議室。
「不應該為工作失去好朋友,這是我一直的想法。」溫迪不提分歧,用這種方式開場白,出乎預料。
「我也是。」那藍低頭,自己和創業者有了感情的糾葛,並帶入項目之中,溫迪肯定看得出來。
「這是你第五次幫助魔盒了。第一次,我把魔盒的資料扔進垃圾桶,你把他們加進來。後來,你要找到一個完全中國人創意的公司,於是又給了魔盒一個機會。第三次是他們提交商業計劃書,連贏利模式都沒有,你幫助他們過關。第四次,林佳玲和郭鑫年參加說明會,雖然有亮點,卻說著完全不同的事情,本該淘汰出局,你堅持保留他們。這是第五次,魔盒連產品都沒有拿出來,你偏偏要等待,甚至不惜放棄龍郵。」溫迪先緩和一下,列舉出事實,不由得那藍不承認,輕輕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我喜歡手機上的對講機這個想法。」那藍低頭回答,這是唯一的原因嗎?
溫迪從她神態中看出異常:「那藍,你有心事。」
那藍抬頭猶豫著,要向溫迪打開心窗嗎?為什麼要瞞她?緩緩說道:「這是我和郭鑫年一起想出來的主意,魔盒的名字也是我起的。」
果然如此,溫迪驗證了猜測,難怪她對郭鑫年有傾向性:「你們以前認識?」
「不認識,只是在網上聊一些。」那藍原原本本地承認。
溫迪略微放心,提醒那藍:「可以和郭鑫年交往,但不能影響公正性。」
「嗯。」那藍點頭,說出實情之後以後就不用隱藏,她心裡放下一大塊石頭。只要那藍不偏向郭鑫年,溫迪就不擔心,她正要回去繼續開會,那藍又說道:「溫迪,還有一件事。」
「什麼?」溫迪要趁熱打鐵,無心多談,站起來走到門口,呼喚三名分析師。
「還有羅維,他似乎在追求我。我是投資人,他是創業者,不應該這樣。」那藍徹底坦白,羅維這件事一直壓在她心底。
溫迪心中咯登一下,羅維果真如此!輕聲問道:「你肯定?」
那藍點頭:「嗯,他在追求我。」
溫迪大腦像裂開一般,臉色發青,羅維!那藍感到她情緒的波動:「怎麼了?」
溫迪又氣又恨,外表還要裝得若無其事,連忙掩飾,笑著說道:「沒什麼,男人都是這樣,見到美女就走不動路。如果你喜歡他,不是應該幫助他得到投資嗎?」
那藍回想這段時間,一直在拒絕羅維的百般追求,下班回家後則與郭鑫年在網上聊得熱火朝天,越來越難以割捨。她輕吐一口氣:「我不能接受羅維。」
溫迪曾經面臨同樣的情況,她在經信銀行的時候就把感情和工作糾結在一起,刺激和興奮,多麼好的感覺,她不在乎這些清規戒律。
「我知道的。」那藍認真地反省,自己的確與郭鑫年和羅維走得過近。
「現在怎麼辦?龍郵只給我們十天。」溫迪繼續逼迫那藍。
「給我一點點時間。」那藍懇求,投資和情感糾結在一起,唯有時間可以化解。
溫迪靠近那藍,小聲說道:「我們的想法難免不一致,會議中不得不爭論,我難過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聽到這句話,那藍放鬆下來,輕輕抱住溫迪,拍拍她肩膀:「沒關係,我們在會議上爭吵,會議之後還是好朋友。」
「好的,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區分開。」溫迪放下壓力,只要那藍這麼說,顧忌就少了很多。她們談完一起回到會議室,三位分析師還沒有離開。
「對不起,久等了。」那藍說完抱歉,口氣嚴肅起來:「有分歧很正常,風險投資本來就有極大的不確定性,不妨把意見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
「我的意見很明確,經過三個月的考察和評估,做了充分的研究,可以做出結論。」溫迪直截了當地說出了想法。
在這種場合,要麼先講定下基調,要麼看看風向最後講,那藍選擇後者,觀察著會議室的氣氛。一名分析師摘下眼鏡,說出感受:「羅維在最後關頭給我們時間窗口,充滿最後通牒的味道,我不喜歡。」
這也是那藍的感覺,卻不好說出口,點頭同意。居中的女分析師有不同的看法:「總體而言,龍郵是最理想的投資對象,風險投資切忌求全。」
第三名分析師將矛頭指向魔盒:「那個郭鑫年連產品都沒有,人又極其不靠譜,沒必要為他們等待。」
「創始人不靠譜,產品不一定不靠譜。」那藍脫口而出,連自己都驚訝,這句話充滿情緒,不該在這種場合說出。她退回立場,笑著說:「我的意思是,這麼不靠譜的創始人,我也第一次遇到。」
這句話不太恰當,卻是對情緒的緩解,大家想起郭鑫年的顛三倒四,不禁莞爾。分析師一比二,加上溫迪,同意投資龍郵佔了上風。溫迪趁熱打鐵說道:「既然這樣,我建議舉手表態,做出決定。」
隨著溫迪,兩名投資人舉起手來,另外一人看著那藍,猶豫不決。形勢一邊倒,那藍充滿疑慮,溫迪為什麼咄咄逼人?我們是好朋友,為了工作不該這樣。讓步?她想起郭鑫年獨自騎行唐古拉山口的畫面,他的百折不撓始終刻在那藍心中。她站起來說道:「作為投資人,我對龍郵有顧慮,他們的產品看似完美無缺,卻缺乏突破和讓人眼前一亮的特質。無論是人還是企業,精力和時間都有限,你要麼在一個領域深入進去,要麼在廣度上擴展,我寧可要有缺陷的專注和單純,也不要盡善盡美的大雜燴。」
那藍說到這裡,意識中一閃而過,羅維和郭鑫年,誰是有缺陷的專注和單純,誰是盡善盡美的大雜燴?她暫時擺脫這個想法,說道:「龍郵拷貝了太多流行的要素,沒有一樣是自己的東西,我直覺不好。簡單的獨一無二,才是值得投資的領域。」
投資如此,戀情是不是也這樣?那藍內心極為掙扎,少爺家境、學業和專業都不錯,卻控制不住兩腿之間的衝動,羅維完美無缺,卻缺少了深度。這是他們的問題,還是我的價值觀出了問題?或許,我的選擇標準過於求全?她再次搖頭,輕輕說道:「投資就像戀愛一樣,相貌、家境、經濟條件,甚至人品和性格都並非關鍵,關鍵是兩個人是否足夠相愛,有了愛,其他的都可以改變。然而,愛情看上去像小孩子的追跑打鬧,你愛的偏不愛你,費盡力氣也枉然,你不愛的偏那麼愛你,費盡力氣也無奈。千帆之後,體力、精力和腦力耗盡,我們往往選擇一個愛自己比較多的,風險小而且投資回報率最高的戀人。」
「那藍,你在說什麼?」溫迪輕聲提醒,那藍沉浸在感情之中,似乎又與投資、創業和風險相關。
三位分析師搖頭晃地腦琢磨這句話,越想越有道理,那藍目光沉迷,意指郭鑫年:「還有一些不怕死的,磕破腦袋也不怕,只因為他們相信南牆可破。或者,用他們的話說,這段旅程就是最好獎勵。」
分析師們面面相覷,溫迪也不明白那藍的意思:「那藍,你的意思是?」
一名分析師想通了一部分:「既然有風險,就不用管什麼團隊、產品和技術,只要選擇一眼看上的,我們最愛的,回歸投資的本質。」
那藍的思路恍然清晰,語氣堅決地說道:「所以,我不管創業團隊,不管技術能力和經濟實力,也不用管下載量和相貌身高,我只要直覺,見到他時心中的剎那,能不能讓我內心共鳴。」
那藍言談之間把投資和戀愛扯在一起,推翻了任何投資理論,溫迪堅決反對:「不科學,不嚴謹,怎麼能不管產品定位、技術和團隊?這簡直是胡鬧!」
投資和戀愛都一樣,眾人都說不要感情用事,但直覺才最可靠,那藍斟酌片刻,做了決定:「請再給我五分鐘,我通個電話。」
那藍以往在網上與郭鑫年聊天,很少通話,今天時間緊急,她離開會議室撥通郭鑫年的手機,沒時間客套,自然而然地說道:「大愚,是我。」
「你是?」郭鑫年剛離開健身房,正在開會,聽見電話中的聲音悅耳受用,卻聽不出來是誰。
「我,那藍。」那藍仔細分辨郭鑫年的聲音,低沉,濃郁的香港口音:「產品什麼時候上線?」
「十五天,你怎麼知道大愚這個名字?」郭鑫年向楊洋陽揮手,打開免提,讓她聽見。
「七天內必須上線,否則我們會投資另外一家。」那藍斬釘截鐵地說道,羅維給了十天,必須有富餘時間。
「感冒了嗎?聲音和以前不一樣。」郭鑫年聽過溫迪的聲音,聲線更加磁性一些。
「大愚,產品必須在七天之內做完。」那藍知道,他搞錯了自己和溫迪,現在沒有時間解釋。
「盡力而為,我們的產品就像生孩子,從胚胎發育成嬰兒,必須懷胎十月。」郭鑫年用「我們的產品」,是一種間接的提醒,這也是那藍的產品。
「我早產了一個月,也很健康,魔盒必須早產。」那藍的確在媽媽肚子裡只待了九個月。
「必須在健康的前提下。」郭鑫年朝楊洋陽擠擠眼睛,胡亂說道:「魔盒既是我的也是你的,你就像父親提供了精子,爽完就拍屁股走人,哪懂得生孩子的不容易?生孩子不是下蛋!我負責孕育,就像被你搞大肚子的姑娘,你能理解作為媽媽的不容易嗎?現在孩子還在胚胎階段,你這父親居然要早產?」
「郭鑫年,大愚,大笨蛋,大傻瓜,笨豬,stop it(住口)。」那藍竟然被比作爸爸,這個比喻太不貼切,什麼精子之類的話,只有郭鑫年這種人才說得出口。他腦子真是缺根弦兒,不僅二,而且二得隨機,這更可怕。那藍說完調整語氣,平靜下來說道:「我作為高摩的投資人正式通知你,我們給魔盒的時間窗口只有七天,如果不能提供產品,我們將不再把你們視作投資對象,我稍後發出正式郵件。」
「好吧,我抓緊時間。」郭鑫年舉手投降,掛了電話,向楊洋陽聳聳肩膀,哎,女人!
埋頭工作的盧卡聳聳肩,向楊洋陽說道:「你以前說他很二,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楊洋陽滿臉驚訝,說不出話來,郭鑫年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有什麼難聽的話就直接說,不用那種表情來過渡。」
楊洋陽是公司的大內總管,留在辦公室,沒有見過那藍,卻從對話中聽出端倪:「大愚,好奇怪。」
「奇怪什麼?」郭鑫年沒聽出什麼特殊的內容。
「她愛你。」楊洋陽還在勸郭鑫年和前妻復合,完全想不到他竟有了狀況。
「扯,真能扯。」郭鑫年摸不著頭腦,「那藍愛我?」
「走著瞧。」楊洋陽只是猜測,低頭工作,一語不發。
郭鑫年和那藍在網上越來越熟悉,語氣也越來越隨便,也不會那麼客氣,那藍稱呼郭鑫年為笨豬,郭鑫年習以為常,為什麼在楊洋陽聽來就是戀愛?他挑燈夜戰,嚴重缺乏睡眠,注意力總被楊洋陽這句話抓住,無心他事,過了一會兒又晃到楊洋陽身邊:「為什麼說她愛我?」
「那藍通知你時限,你卻在胡扯,她應該是什麼情緒?」楊洋陽是情感專家,絕不是浪得虛名。
「厭惡?」
「這是正常的情緒,她偏偏稱呼你為笨蛋、大傻瓜和笨豬,這不是單純的謾罵,也不是厭惡。」
「她常說我是豬,不知道她怎麼知道我也叫大愚。」郭鑫年早已習以為常。
楊洋陽不管他的問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繼續分析:「如果不是厭惡,她剛才的情緒是什麼?」
「不知道。」郭鑫年從來沒有這麼考慮問題,從情緒來分析愛情,第一次聽說,好像有道理。
「擔心,著急,加上一點點憤怒。」楊洋陽尋找到合適的詞,「大愚,你明白嗎?她在為你擔心,非常擔憂,聽不出來嗎?」
郭鑫年向來呆頭呆腦,從來沒有去琢磨這麼細微的語言,問道:「如果她擔心,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
「你有病啊?她有無數個理由不說出來,比如,人家還在觀察你,不確定是否接納你,或者,她更喜歡用行動來表達對你的關心,她默默相助,你才有機會進入高摩的投資名單。還有,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愛上你,甚至認為絕對不可能愛上你。」楊洋陽智商一百四十五,情商更高,只聽了那藍幾句話就做出的判斷,竟然八九不離十。
「我應該專注事業。」郭鑫年沒頭沒腦地說道。
「看來,你病得不輕!」楊洋陽忍不住說,她伸手按住郭鑫年的手臂,四目相對:「帶我去高摩,讓我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