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於欣同學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台下的大人們發出會心的微笑,這一出是學校和家長委員會商討後的結果,濱湖小學的學生家長們很多是養魚專業戶,家裡不缺這三瓜兩棗的,又怕孩子拿了錢亂花,養成不好的習慣,所以就委託校長把獎金沒收,換成了習題集,對此警方也無語,只能配合著演戲。
韓光在台下拍著巴掌,接下來的戲碼是於欣同學抒發理想,將來要當一名人民警察云云,然後韓光代表公安局授予六三班小小刑警隊的榮譽稱號,雖然韓大隊覺得叫小小賞金獵人更加恰當,但國情之下,也只能這麼演。
突然手機震動起來,是看守所打來的電話,韓光心中一凜,暗道不好,趕緊接了,果不其然,在押犯王孝明突發疾病心臟停止跳動,看守所將其送往醫院急救。
「你們中計了!」韓光大吼一聲,拔腿就往外跑,千叮嚀萬囑咐還是出了事,唐尼這種國際級別的殺手,肯定不會束手就擒,裝病在救護車上發難逃走,這是最典型的的戲碼,看守所這幫廢柴居然能上當!
北泰晚報的代表盧振宇和胡萌看到韓光急匆匆離場,也猜到了什麼,緊跟著他離開濱湖小學,駕車一路狂飆。
韓光駕車緊急趕往醫院,心裡恨得不行,放虎歸山,再抓可就難了,連環殺人案是他刑偵生涯中最棘手的案件之一,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忽然又起變數,老天爺這是想玩自己麼!
手機鈴聲急促響起,韓光心說不好,一定是唐尼逃走的信息,他按了免提,心急火燎道:「有傷亡麼?」
唐尼狗急跳牆,肯定不擇手段,押運警察是看守所的普通民警,格鬥技術哪能比得上殺手,恐怕非死即傷,損失慘重。
「有傷亡,打死了。」那邊回答。
「打死了?」韓光暗道不對啊,如果是民警犧牲,不會用這種詞彙。
「誰打死了誰?」
「王孝明企圖逃跑,被押車的武警打死了。」
韓光鬆了一口氣,沒有戰友犧牲就是勝利,至於唐尼死不死,那是他的命數。
二十分鐘後趕到現場,這是桃林看守所通往市區醫院的一條車流量不大的道路,一輛皮卡車停在路邊,拉了警戒線,薛老實已經到了現場,也沒什麼需要他們做的了,唐尼身穿囚服,臥倒在路邊草地上,後背上血跡斑斑,有三個彈孔。
韓光檢查了屍體,唐尼已經涼了,三發762毫米步槍子彈穿透了他的肺部和心臟,人是當場就掛了,沒有搶救的必要,他眼睛圓睜望天,一副死不瞑目的架勢。
「誰開的槍?」韓光問。
「報告,是我!」一個滿臉青春痘的武警小戰士向韓大隊敬了個禮,他拎著一隻八一槓,想必就是這支槍送唐尼歸西的。
「當時什麼情況?」韓光心煩意亂,點了一支煙。
「所領導交代,這個犯人很危險,讓我們小心點,我一路上盯著他,眼睛都不眨,這傢伙是裝死的,在路上突然跳起來動手,把我戰友打昏了,然後跳下去就跑,我鳴槍示警無效,只好開槍把他擊斃。」小戰士很是得瑟,看他紅肩章上就一道折,想來入伍不到一年。
韓光擺擺手,聽不下去了,小戰士短點射打的不錯,做事也沒有可指摘的地方,真去追唐尼,保不齊被唐尼制服,搶走槍械,國際殺手拿著八一槓潛入城市,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唐尼被擊斃也許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唐尼的屍體被救護車拉走了,等待他是冰冷的屍檢台。
盧振宇湊過來問道:「韓頭兒,還沒審完吧,怎麼辦?」
「也差不多了。」韓光說,「我們重證據輕口供,據我分析,至少兩起案子是唐尼做的。」
……「根據現有證據,連環殺人案就是王孝明干的,可以結案了。」這是曹局的定論,對此韓光雖然意見不同,但也尊重領導的權威,領導是以大局為重,政治為先,結案總比懸案強,再說連環案基本上也不會繼續發生,給廣大市民心理上的安全感,才是警方的職責。
於是,連環豪車殺人案結案了,因為之前此案就沒造成太大的影響,所以結案也沒大張旗鼓,只是北泰晚報上登了一個豆腐塊,警方沒舉行記者發佈會,也沒當做正面事跡來宣傳。
兇犯王孝明,三十三歲,台灣省澎湖人,曾經服役於台陸軍101偵搜營,在澎湖駐防期間姦殺幼年夥伴戚小美,關押在陸軍監獄等待軍法審判期間越獄逃亡,縱橫台島數年未曾伏法,後加入國際犯罪組織,曾在香港、澳門、印尼、泰國、日本、馬來西亞等地區和國家實施犯罪,殺人無算,從未失手,最終在大陸江東省江北市落網,於越獄過程中被武警擊斃。
王孝明的屍體經過解剖,發現其假牙內藏有膠囊,導致假死昏迷的藥物就藏在牙齒內,這是殺手慣用的手段,沒想到誤判了局勢,死在逃亡路上。案子雖然結了,但韓光心裡的疑惑沒能解開,他在辦公室和薛老實分析案情,有所頓悟。
「安吉拉一直賴在江北不走,不是因為對這座城市有感情,也不是對某個人捨不下,而是離不開咱們啊。」
薛老實眨眨眼:「別咱,就你,頭兒,你和這娘們有故事?」
韓光說:「別胡扯,我啥意思你明白。」
薛老實嘻嘻笑道:「我懂,這娘們一直賴在江北,就是想把唐尼一勞永逸的解決,她是想借咱的手幹掉唐尼,江北奔雷手嘛,例不虛發。」
韓光說:「對,只有在江北,她能通過盧振宇和警方構建信息管道,達成默契,借警方的力量解除她最大的威脅,唐尼死了,她就安全了,ps一時半會也找不出更厲害的殺手來清理門戶了。」
薛老實摸摸腦袋,歎道:「被人當槍使了……那麼,那幾個人到底是誰殺的?」
「有安吉拉殺的,有唐尼殺的,殺人是他們兩人之間溝通交流的方式,你殺一個,我替你殺一個,再殺你一個親近的人,殺手之間的對話太可怕了,不過你注意沒有,死的都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也不啊,吳浩然罪不至死。」薛老實說。
「那是對普通人而言,罪不至死,對那些被他欺騙了的女人來說,他是罪該萬死。」韓光翻開筆記本,目光落在一個名字上面:林可兒。
遠在近江的某康復醫院,林可兒已經躺了三個月,醫生說康復的概率極低,但是也不會去世,因為病人只是腦部重創,其他臟器並未受損,只要護理得當,能存活很久。
林家不是豪富家庭,父母畢生積蓄也就百十來萬,看病已經花了三十來萬,還要面對一個永久的植物人女兒,老夫婦痛不欲生,好在有愛心人士匿名捐款,分三次打了五十多萬過來,足夠林可兒維持生命的了。
有好消息傳來,打劫女兒的罪犯在江北落網,被警察當場擊斃,大仇得報,林家老兩口的心情大好,來到醫院給女兒放音樂,聊天。
窗外綠樹新芽,春風拂面,林可兒靜靜的躺著,長長的眼睫毛似乎動了一下。
……國際殺手唐尼折戟沉沙,在江北翻船,他的屍體解剖之後沒有用處了,擺在冷庫裡佔地方,還花錢,人已經死了,也就沒必要引渡了,江北警方沒知會台灣警方,韓光做主,把遺物留下,屍體送去火化,但刑警隊的夥計們都很忙,沒人願意接這個招,沒辦法,只好請記者代勞。
盧振宇現在是北泰晚報專門跑刑偵口的記者,和韓大隊的關係鐵著呢,他毫不猶豫的接了這個活,和文訥兩人把唐尼的屍體送到火葬場,沒有追悼會,沒有遺體告別儀式,直接塞爐膛裡一把火燒了。
正燒著呢,文訥問盧振宇:「盒子預備了麼?」
「什麼盒子?」盧振宇一拍大腿,「忘球了!你等我一下。」他顛顛跑回停車場,從五菱之光後備箱拿了一個裝茶葉的鐵盒子,把裡面的兩罐茶葉取出來,保留襯墊的絲綢,又跑回來,文訥一看就樂了:「堂堂一個國際殺手,縱橫全球的唐尼老師,死了就裝茶葉盒子?未免太掉價了吧。」
「最便宜的骨灰盒都要五百,我五分之一的工資了,捨不得,再說他一個犯罪分子,我沒拿鞋盒子就是對他最大的尊重了。」盧振宇搖頭道。
文訥說:「人死為大,不管怎麼樣,唐尼老師和我倆都打過照面,和你還親密接觸過,我看還是給他買個正式的盒子吧。」
「哪有什麼親密接觸,你是說他用電棍電我吧,得,誰讓我好心呢,我這就去買一個。」盧振宇顛顛跑到火葬場辦公室,花了一千塊買了個還算像樣的檀木骨灰盒。
燒完之後,司爐工扒出來一堆灰白色的骨灰,裡面夾雜著沒燒乾淨的大塊骨頭,忽然盧振宇發現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小心翼翼捻出來,是一枚假牙,還是後槽牙。
「這什麼材質,高溫都燒不壞。」盧振宇將假牙拿出來,來回觀察,假牙有凹槽,能裝東西。
「大概是唐尼用來裝膠囊的假牙,我猜是鈦合金的,航空發動機的耐高溫材料。」文訥說。
盧振宇捧著骨灰盒找了個空地,燒了一些紙錢,兩人站在骨灰盒前感慨,一個殺手精彩的一生就這樣無聲無息的終結了。
一個最便宜的墓穴也要五千塊,盧振宇實在拿不出,於是將唐尼老師的骨灰暫時寄放在殯儀館骨灰堂,交了十年的費用,完了兩人往回走,坐在車裡,盧振宇又把那枚假牙摸了出來,在手中把玩,覺得手感澀澀的,放在眼皮底下仔細看,鈦合金假牙上密密麻麻刻了很多符號,太小肉眼無法閱讀。
五菱之光裡有各種工具,少不了放大鏡,盧振宇翻出放大鏡在手機電筒照明下再看,發現了一串串的由大小寫字母和數字組成的亂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