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剛不會坐以待斃,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昔日的近國投總經理,江東紅二代李星寒,現在是新加坡籍商人王冬,憑借令人眼花繚亂的運作方式,交叉持股、離岸公司,掌控著上百億的資本,肆無忌憚的吞噬民間財富,無往而不利。
距離臨時股東大會的召開只有兩周時間了,華山之巔,決戰江湖,金天鵝花落誰家即將分曉,陸剛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緬懷舊人,回憶往事,揭開葉小冬失蹤之謎,還是要依靠盧振宇自己。
兩個年輕人走後,陸剛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鏡框,取出蒙在上層的單人照,露出下面發黃的照片,是葉小冬和他的合影。
「你知道麼,你離開的日子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是我的精神偶像,你是我一輩子無法超越的存在。」陸剛擦拭著鏡框,聲音哽咽,「我沒想到,你是被他們害死的,我這個年歲身不由己,已經沒辦法豁出去和他們拚命了,但我一定讓他們付出代價,血的代價。」
……
盧振宇試圖從六千萬入手,想從淮江證券的存檔中查找葉小冬的名下資金被轉移的證據,但是時間過去太久,淮江證券後來經歷了數次重組,很多重要資料丟失湮滅,無從查起,再說了,這種經濟案件是有追訴期的,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想翻起來重審基本沒可能性。
他試著從另一個方向探索,陸剛曾經說過,他和葉小冬被物資市場以詐騙罪名起訴,並被警方拘留,這似乎是一個突破口,但事實證明牽扯到司法口,別說盧振宇只是自媒體身份,就是還拿著記者證也白搭,二十多年前的案子誰還記得,誰願意去給你翻故紙堆,當年電腦還沒普及,案卷浩如煙海的,找起來實在太難了。
但盧振宇硬是托了各路關係,最後把李晗的老爸,現任江東警官學院的院長都給驚動了,才得以批准查閱1995年相關詐騙案卷,可是查了好幾天也沒查到線索。
盧振宇請教了老警察張湘渝,張隊說這個簡單,案卷被人抽走了,按照你的說法,這個案子處理的很不正規,公訴案件哪有說撤銷就能撤銷的,檢察院是幹什麼吃的?很有可能是幾個穿警服的害群之馬設的局,達到目的之後就把痕跡銷毀,讓人查不到他們以權謀私的證據。
不得已,盧振宇再次詢問了陸剛,對於這段往事陸剛是不願意回憶的,但是鬼神神差一般,他就願意向盧振宇這個晚輩傾吐,當年抓捕他和葉小冬的並不是刑警,而是經濟警察,確切的說是物資市場的經警,這個特殊的警種成立於1981年,1996年就消失在警察序列中,變成了企業保安。
當年帶隊抓人的經警隊長後來轉為經偵警察,沒幹兩年就辭職下海,數年後因為殺人罪被逮捕槍斃,這條線索斷了,但可以分析出,經警抓人是有人授意指使,幕後黑手主要是李星寒,蔡紅只是搭了便車而已。
盧振宇再次查閱了1995年的電視新聞,光是這一項工作就耗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文訥和胡萌陪著他一起看,堆成山的盒式錄影帶配上兩台電視機,兩台文物級別的松下放像機,沒日沒夜的看,終於查到一絲端倪。
胡萌把揉著惺忪睡眼的小盧老師叫到電視機前,近江電視台的播音員在單調的背景幕前字正腔圓的念著:今日上午,市委書記李星文在金融安全工作會議上做出重要指示,要加強金融安全管理,對於破壞經濟秩序的違規違法操作要一查到底,堅決打擊。
畫面轉到會場,李書記鏗鏘有力的念著稿子,台下一片正襟危坐。
「這是1995年3月3日的近江新聞。」胡萌解釋道。
盧振宇思索起來,327國債期貨事件爆發的時間是當年的2月23日,時隔十天,李星文才在相關場合表態,這十天時間發生了什麼。
可以想像,近國投爆倉巨虧數以億計,這家近江國資局旗下的企業即將面臨破產,而作為總經理的李星寒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身為大哥的李星文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出手,而是運籌帷幄,靜觀其變,發現高層並未嚴懲任何人之後才放心的將本該用於近江石化擴大再生產的資金注入了近國投來續命,然後才在金融安全工作會議上說了這番話,所謂的違規違法操作,應該指的就是葉小冬在沒有保證金的情況下瘋狂下單,攫取「國家資產」,那麼為什麼李家兄弟要針對葉小冬?兩種可能,一是李星寒的巨虧,葉小冬負有責任,這一條比較扯,第二是李家兄弟覬覦這六千萬,通過司法手段強取豪奪。
那麼問題來了,盧振宇是六月底出生,在三月初的時候,葉小冬是懷胎二十八周的孕婦,是不能採取強制措施的。
但經警還是出動抓人,用了詐騙的罪名將一對年輕人分別關押,威逼利誘,攻其必救,陸剛沒能抗住,捨身飼虎,試圖用自己的終身幸福換來愛人的自由,但這只是一個計策,用來給葉小冬施壓的計策,但葉小冬似乎並沒有中招,那麼能威脅到她的似乎只有一個人……她肚裡的孩子。
盧振宇感覺自己是個計劃外產品,當時葉小冬和陸剛的年紀都不大,而且沒結婚,正是打拼事業搏擊商海的年歲,這時候懷孕生子不是給自己添亂麼,難道說……一個很壞的想法出現在他腦海中,也許是葉小冬早就預料到自己將會有刑獄之災,所以故意進入妊娠期來躲避災禍。
但是這個孩子畢竟是自己的骨肉,葉小冬在最後的時刻還是給兒子找了一個新家,一個大著肚子的孕婦,即便是在1995年也不可能關在看守所,所以當時葉小冬應該是監視居住狀態,她才能從容的寫日記,錄音,把孩子送出去妥善安置,想知道這一段歷史,就不得不去請教養父養母了。
……
這是一個尷尬的過程,盧振宇實在沒有勇氣單獨面對,他讓文訥和自己同行,回到江北的家裡,放下拎著的大包小包,盧建斌和劉紅梅得知準兒媳要上門,都換上喝茶的衣服,滿面笑容,家裡也明顯收拾過了。
「爸,媽,有件事我想和你們談談。」盧振宇說完就低下了頭,他實在沒法開口。
老媽笑道:「是要結婚了吧,放心,我們沒有任何意見,你們年輕人自己做主就好。」
老爸也喜笑顏開道:「別說我們撂挑子啊,你倆都是新時代的弄潮兒,做事不拘小節,我和你媽也把不清脈,所以就不瞎指揮了,你們願意怎麼操辦就怎麼操辦,不過在江北酒宴總要辦一場的,這些年爸媽在外面的人情紅包也該收一下了,哈哈。」
盧振宇很艱難的說道:「其實……不是這個事……要不小文你來說。」
二老意識到哪裡不對勁,難道說兩人要分手,可是分手也用不著提著禮物登門來說吧。
「是這樣的。」文訥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說道,「其實盧振宇已經知道真相了,他……他是領養的孩子……」
二老對視一眼,笑容漸漸隱去,盧建斌歎了一口氣說:「你姐姐那個事兒出來之後,我們就知道你會多想,本來呢,我和你媽也沒想瞞你,是打算等你結婚以後慢慢告訴你的,現在既然你知道了,我們也就敞開說了,其實你的親生父母是誰,我們真的不知道。」
盧建斌說完,回臥室拿了大衣櫃上面的籐條箱,取了那張泛黃的紙出來,只有一行字:一九九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四斤六兩男。
「那年我帶你媽去近江複查,盧琴丟了之後,我們本來打算再生一個的,可是你媽卵巢有病變不得不切除,沒法生二胎了,本來灰心喪氣,可是回到旅館,卻發現床上放著一個襁褓,還有這張紙,我們正盼孩子心切,就沒聲張,悄沒聲息的把孩子抱回來了,上戶口,取名字……」
老爸說著,淚水就下來了,雖然是抱來的孩子,但兩口子視若己出,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成人,一把屎一把尿,少年宮、輔導班、給老師送禮,帶孩子看病,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劉紅梅也忍不住哭了。
「爸,媽……」盧振宇和父母抱成一團,文訥扭過臉去,發覺今天紙巾帶的不夠。
情緒傾瀉的差不多了,繼續回到正題,盧振宇認為已經找到親生父母的消息不該隱瞞,所以和盤托出,二老大為震驚,原來自家兒子居然是金天鵝董事長的私生子,這可如何是好,這兒子怕是留不住了。
「你認親了麼?」盧建斌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他只是我生理學上的父親,僅此而已。」盧振宇回答,「我沒有必要認他,我今天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查清真相。」
說著,他拿出了葉小冬的照片:「這個人,你們仔細想想,見過沒有。」
劉紅梅接過照片,戴上眼鏡仔細看了半天,點頭道:「見過,在醫院見過,還聊過,我記得這個人,長得好看,懷孕了也不怎麼顯懷,那是在近江婦幼,我看婦科,她看產科,一起坐那兒掛號排隊的。」
「誰陪她去醫院的?」
「沒注意……」
「這是什麼時間?」
「四月份吧,記不太清楚了。」
盧振宇心說當然看不到,當時葉小冬處於監視居住狀態,肯定有便衣在附近晃悠著,葉小冬在婦產科裡認識了劉紅梅,知道這家人丟了孩子,現在不能生育,又過了兩個月,葉小冬的兒子出世,偶然的機會她又看到了劉紅梅,於是想盡辦法,突破重重監視,將初生的嬰兒放到了他們的旅館房間裡。
當然,這一切都是推理,聽起來似乎輕而易舉,但這裡面有多少艱難險阻,多少撕心裂肺,多少痛苦抉擇,生死不捨,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