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畢業於倫敦大學國王學院,會和你們相處一整個學期,你們可以叫我老師,或是直接叫我顧平生,」他半握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名字,清晨的日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攏住那淺淡的身影「我聽不到聲音,如果提問請面向我,我會看著你們的口型和眼睛,讀懂你們的話。」
聲音有些軟,清朗而又溫和。
眾人遺憾地看著他,連呼吸都配合地輕下來。
倫敦大學國王學院,英國前三法學院。
在這個顧老師來之前,法學院裡所有的老師,不是一絲不苟穿著整身西裝的日本早稻田回來的學究,就是上身西裝,下邊亂七八糟牛仔褲運動鞋的耶魯等美國歸返的博士。
倫敦大學?這還是第一個。
法學院所有大三課程都轉為英文教學的國際法,很多人都很期待這個唯一從倫敦回來的老師,風度翩翩,優雅謙和,或是斯文儒雅。沒想到,他的樣子有些讓人意外。
他捏著粉筆的姿勢很漂亮,倒像是拿著手術刀的醫生,當然是那種電視劇裡被美化的醫生。很年輕,年輕的出乎意料。身上穿的質地柔軟考究的白襯衫和休閒褲,襯衫袖口是挽起來的,隱隱還能看到刺青……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建築學院走錯門的師兄。
他似乎察覺到了所有人的遺憾,只是隨手鬆了松領帶。
然後……低下頭把領帶摘下來,解開了襯衫領口的紐扣:「這學期我負責你們的《國際商事仲裁法》,很簡單的課程。英文教學,如果有聽不懂的人可以隨時舉手打斷我,」他臉上似是有笑,又似乎沒有,辨不大分明,「記住,要舉手,出聲打斷是沒有作用的。」
有人低聲說:「我打賭,他只有二十幾歲。」
聲音不輕,所有人若有所思。
「在我的課上,你們可以竊竊私語,」他竟然看到了,「不過我應該都能看到。可以先點名冊嗎?」他笑了笑。
眼睛很平靜專注地看著所有的人,這樣目光讓一眾女生想躲開。
可馬上又想到他需要看到口型。幾乎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聽話地看著講台方向。
顧平生說完這些話,微低下頭:「我會點一次名,你們可以在被點到的時候,問我一個問題。」
「趙情。」
「老師,」前排站起來一個女生,「你的刺青是什麼?」
他微微笑著說:「一個女人的名字,」他不再看名冊,繼續點名,「李東陽。」
教室後排的男生笑嘻嘻起身:「老師,是你第一個女人的名字嗎?」
他低下頭,看下個名字:「不是,是我母親的名字。」
四下一片安靜,估計是問到了人家的忌諱。
他倒不以為意,繼續道:「王小如。」
「老師,我們學院老師都是博士,你也是嗎?看你年紀很小啊。」
「是。」
「趙欣。」
「老師,你有女朋友嗎?」
眾嘩然,問話的是他們的班長,問題是……他是個男人。
班長清了清喉嚨:「老師,我是被逼的。」
他身後幾個女生義憤填膺,集體埋頭。
他笑了笑,把講台上的名冊拿起來,搭在手臂上:「沒有。」
大家轟然笑起來,嗡嗡地議論著。
結果因為班長的起頭,所有人開始很有心機目的地往個人方向引。試探他的個人遊歷,國王學院的見聞,他很配合地回答著每個的問題,偶爾還會延展許多趣聞,讓人聽得很是享受。其實他並不知道這些看似平常的問題組合起來,就是面前這個說話溫和的人有很好的家庭,簡直完美。
聽不到人說話?天大的優點。
這樣他只要和你說話,都彷彿是深情專注,只看著你。
「天,我們學院有禁止師生戀的規矩嗎?」剛被點到的人坐下來,低聲喃喃著。
他忽然停頓了聲音,抬起頭在教室裡掃過:「童言。」
在教室最後排,站起來一個女生:「老師,你是北方人嗎?」
童言從他剛才進教室,就有些回不過神。他的臉那麼熟,很像是一個人,可是那個人應該是學心外科的,而且根本不是失聰的人。可如果不是,為什麼會長得這麼像,連微微笑的時候右邊那個酒窩都一樣。
他沉默笑著,弄得所有人有些莫名,到最後才點頭說:「是。」
果然是他。
其實他們只見過一次,可是卻記住了彼此的名字。
那夜在急救室外,穿白大褂的他格外醒目,只可惜沒這麼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