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凜冽殺意漫天捲來,卻又生生收住,只聽得前方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估計是對方被迫中途收勢,導致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李漫正覺得這人質真是好用之極,還沒來得及將手掐在唐泛脖子上,冷不防自己後背就傳來一陣劇痛,他禁不住慘叫一聲,身前被他拿來當作擋箭牌的人已經不見了,自己手腕則被重重一擊,登時酸麻得不由自主鬆開手中匕首。
頃刻之間,情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漫本來就是商人出身,身手不比唐泛好到哪裡去,否則也不至於先前拿個斧頭劈人,力道也沒掌握好,不過他那兩個手下卻比他厲害得多,面對錦衣衛的圍攻,還掙扎了好一會兒,才不得不束手就擒。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雙手被粗暴地縛在身後,李漫瞪著眼前的人,不可置信道。
造化弄人,他剛剛才讓唐泛嘗過的滋味,轉眼就用在自己身上了。
一名錦衣衛走過去,將石門緩緩推開。
在李漫他們的瞪視下,龐齊帶著錢三兒等人大大方方地從外面走進來。
石門重又合上。
方纔他們所感受到的怪物將近的威脅,彷彿只是幻覺。
隋州親手給唐泛鬆了綁,關切道:「沒事?」
「沒事。」唐泛搖搖頭,便四下張望起來。
從佈置上來看,他們所在的這個大廳,實際上就是鞏侯墓的中心位置,中間那個棺槨,正是安放鞏侯屍身的地方,棺槨上面的花紋證明了唐泛之前的猜想,這確實是一個先秦君侯的墓穴。
不過因為這個正殿空間比較大,左右還有模仿墓主人生前居住的配殿,而李漫他們又只點了一根燭火,以至於這裡除了燭火周圍的一小圈區域,其它地方都很暗。
身處其中,趨明避暗,人很容易下意識地朝有燭火的地方去看,這樣當眼睛看向其它地方的時候,就會出現短暫的失明。
隋州他們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事先藏匿在配殿之中,屏住呼吸,趁著李漫防備鬆懈的時候,一擊得中。
李漫雖然也想通了這一點,但他仍舊感覺到無法相信,他總自負於自己的安排,可似乎屢屢都栽在唐泛手上。
「這不可能,我們的人明明引開了你們!你們是怎麼從那邊跑到這裡來的!」
隋州沒有搭理他,反而先望向唐泛。
唐泛玩笑道:「因為隋鎮撫使英明神武,非爾等凡人所能揣摩!」
隋州眼中露出一絲好笑,但當他再轉向李漫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冰冷無波的神情:「這座墓穴的佈局,我們在下來之前,就已經差不多知道了……」
沒等他說完,李漫就叫了起來:「不可能!」
他說不可能,自然是有理由的。
貴族下葬,為了防止盜墓,不說不能留下任何傳世的資料,有時候還會殺掉幫忙修建陵墓的工匠,甚至像曹操,還會弄出什麼七十二疑塚來,為的就是起到迷惑後人,徹底防盜的作用。
雖然這樣做不一定有效果,但反正從古至今大家就是這麼幹的,小心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
這座墓穴位於永厚陵底下,知道的人都寥寥無幾,更別說事先知道它的佈局了。
面對李漫一臉「我有文化你少騙我」的表情,唐泛耐心地給他解釋:「我為官之前,曾遊學天下,到過陝西一帶,那裡有不少墓坑,據說是從前周王室的陵墓,裡面的東西早就被當地人盜挖一空,但葬坑與遺址仍舊在,我觀察之下,發現那些葬坑的規制皆是大同小異。」
「永厚陵只有上下兩層地宮,這是前人明明白白寫著的,宋英宗下葬倉促,也不可能再弄出什麼暗道來。你雖然不是真正的劉大牛,但為了引我們下來這裡,可謂煞費苦心。」
「你說的話,自然不能全是假的,起碼要半假半真,而錢三兒又沒有說謊,那麼結合你二人的話,就不難得出一個結論:你們口中所謂的地宮三層,必然是另外一座王侯墓穴。」
「於是我便暗中留了心,翻閱縣志之後,發現此地乃先前鞏國舊址,屬於周天子王畿之地,周室卿采邑國,這樣一個小國,一切規制肯定是模仿周王室而來的,連墓穴也不會例外。」
李漫接上他的話:「所以你便將自己在陝西看見的那些周朝墓穴的佈局照搬過來。」
唐泛頷首:「不錯,但我畢竟只是照貓畫虎,每一座墓穴都不可能一模一樣,就算知道大致的佈局,其間肯定也會有差錯,譬如這墓穴中的那些機關,我們就不可能事先知道。但這個時候,你們幫了我們一個忙。」
李漫聲音沙啞:「什麼忙?」
唐泛:「我們下來之後,發現這裡只有散落的金銀珠寶,卻沒有屍身,若說怪物連肉帶骨頭一起吞下,那還可以理解。但從錢三兒的描述裡,我們可以知道,李葵他們一行人下來,又與怪物搏鬥,這中間必然經過一場惡戰,所以我們經過的地方,斷不可能收拾得如此乾淨,怪物再如何兇猛,總會留下一兩節殘肢軀幹,事有反常即為妖,這裡必然是曾經被人刻意收拾過,為的就是引我們下來。」
李漫:「很合理,還有呢?」
唐泛:「既然是有意引我們來此,那麼你們自己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總不能在這裡先被那些機關暗算了罷,所以我與隋州二人才會放心帶人下來。」
李漫皺眉:「我記得剛才我要殺你的時候,那怪物就叫了起來。」
唐泛唔了一聲:「錢三兒。」
錢三兒被叫到名字,忙不迭從黑暗中走出來,狗腿地朝唐泛討好一笑,然後將手放在嘴邊。
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響起,正是方纔他們聽見的鬼哭聲!
李漫和他兩名手下睜大了眼睛。
錢三兒挺起胸膛,頗有幾分得意洋洋:「不才區區也不是只會偷雞摸狗!」
要知道他的口技在黃河幫也是一絕,否則也不會被師父帶過來幫忙望風,雖說大忙幫不上,但關鍵時刻也不是不能派上用場的,這不,李漫他們就被騙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李漫設計將隋州一行人引開,準備逐個下手,先殺了唐泛和尹元化。沒想到隋州他們早有準備,將計就計,通過那個想要引開他們的白蓮教徒,反而摸清了這裡的機關設置。
加上原先唐泛所做的準備,他們下來前就對這裡的環境佈局有所瞭解,只要稍微走一走,就不會再被那些障眼法的機關所迷惑。
此時,隋州他們已經發現跟在後面的唐泛和尹元化不見了。
正如唐泛瞭解隋州,隋州也同樣瞭解唐泛,他知道唐泛肯定會想盡辦法拖延時間等待他們前去救援,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要如何相遇。
所以隋州就讓錢三兒以口技模擬怪物的叫聲,一路將李漫他們引入大殿。
於是就有了先前的一幕。
李漫哈哈大笑起來:「我曾聽老李說你聰明過人,斷案如青天,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先前我栽在你手裡,也算輸得不冤枉了!」
他口中的老李,便是從前李家的管家,與唐泛關係也不錯,可惜後來卻被活活燒死在了李宅裡。
唐泛搖搖頭:「被你誇讚,本官一點也不覺得榮幸。」
李漫哂笑:「可惜你猜錯了,這裡不是白蓮教的大本營,充其量只是分壇罷了,想借此來陞官發財,恐怕你要失望了!」
唐泛:「失望倒未必,來而不往非禮也,方纔我已經將來龍去脈向你坦承,現在該輪到你了罷?」
「問罷,我知無不言。」李漫倒也乾脆,在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反抗之後就變得很痛快,錦衣衛在旁邊虎視眈眈,他一點也不想嘗試他們的手段。
唐泛也不想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諸如此類的廢話,那些都可以留待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問題是——
「這裡究竟藏匿了多少白蓮教徒,除了你們幾個之外,其他人在何處?還有,那怪物是不是你們放進來的?」
李漫道:「我們本來有三十幾個人,不過在偶然發現這裡之後,也在與那怪物的較量中損失大半,如今只餘五人,三人在這裡,還有兩個在外面,正是他們方才將你們引走的。」
「至於那怪物,」他看了唐泛他們一眼,慢吞吞道:「是這裡的鎮墓獸。」
從李漫的講述中,唐泛他們才知道,這座墓穴與洛河之間果然是有通道相連的,中間一道石門,以機關開啟或關閉。
每當洛河水位下降時,石門開啟,鎮墓獸從墓穴回到洛河,石門關閉。
而洛河水位上漲時,石門又會再開啟一次,此時鎮墓獸就會從河裡回到墓中。
當然,鎮墓獸本來就不是鎮墓獸,估計是從黃河游入洛河的一種水中猛獸,只不過被兩千年前的古人利用作為鎮守此墓,防止盜墓的鎮墓獸罷了。
李漫他們一行人本想盜墓發財,卻無意間在這裡發現了這座鞏國墓穴。
雖然大家被鎮墓獸折騰得人仰馬翻,損失慘重,但是這裡頭卻有極其豐富的陪葬品,拋去那些他們認為沒有價值的青銅器不說,光是金銀珠寶,集合起來能整整堆滿一個耳室!
財帛動人心,更何況白蓮教沒了南城幫那個財源之後,正需要大筆金錢補充,李漫等人立功心切,在折損了那麼多人馬之後,他們總算摸清了鎮墓獸的出現規律,又設法將那些寶物聚集到一起,準備偷偷運走。
然而鎮墓獸的凶性已然被他們喚醒,是以從一年前開始,洛河村的人總時不時能聽到那陣詭異的哭聲,那哭聲正是鎮墓獸發出來的。
先前唐泛他們早就知道,為了弄清哭聲的來源,洛河村一共出動了兩批人,第一批六個人有去無回,大家都以為是河神作怪,但實際上他們卻是因為發現了李漫等人的動靜,進而被殺人滅口的。
第二批去的人裡頭有縣城裡的捕快,也有洛河村的村長,那些人被引入了盜洞裡,原本李漫想將他們作為鎮墓獸的食物,但又怕這些人有去無回,更加引起官府的注意,所以就特意放了一個已經瘋瘋癲癲的捕快,和洛河村老村長回去。
又以老村長的兒子威脅他,讓他裝瘋賣傻來告訴世人,那河裡有河神的存在,藉以轉移世人的注意力,使他們不會去注意到盜洞下面,這樣李漫等人就有更多的時間來轉移財物。
但他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錢三兒師父那一夥盜墓賊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挖墳,又開了另外一個入口進宋帝陵,從而發現帝陵下的鞏國墓。
後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李漫等人用同樣的手法殺了盜墓賊們,卻忘了外頭還有錢三兒那個漏網之魚,結果唐泛等人又從錢三兒身上挖出不少線索,親自下墓來殺鎮墓獸。
這些事情,都是李漫沒有想到的。
如果唐泛等人再晚兩天過來,李漫等人就可以順利將財物轉移順便逃走,唐泛他們下來之後,就只能遇到凶殘的鎮墓獸了。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李漫就算再算無遺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些細節上的疏忽,成為今日失敗的誘因。
他沒想到朝廷派來的欽差正是「老熟人」唐泛。
他也沒想到有前面那一大堆死人,唐泛等人還會甘願冒險下墓,悍不畏死。
他更沒想到唐泛他們早就做足了準備,下來之前就連墓穴的佈局摸得七七八八了。
背上挨了那一刀,失血的感覺讓李漫眼前一陣陣發黑,說完這些話,他更是口乾舌燥,渾身乏力。
突然,尹元化抬起腳,狠狠地將他一踹,厲聲問:「那些財物呢,都被你們藏到哪裡去了!」
李漫雙手被綁,冷不防被踹倒在地,他也不怒,只是喘著粗氣道:「如果我說了,你們能放過我的性命嗎?」
尹元化記恨他們剛剛將自己五花大綁的事情,聞言冷笑道:「你們意圖謀反,禍亂天下,沒有誅九族就不錯了,還想保命,若是不說,今日就等著喪命於此罷!」
李漫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傷口上的疼痛使得他的笑容越發扭曲。
「你笑什麼!」尹元化被他笑得膽寒,還想再踹一腳,卻被隋州攔住了。
李漫笑不可抑,連眼淚花都冒出來了,對著尹元化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笑你太蠢!我說這麼多,也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讓我活得更久一點,這樣你們的死期就到了!」
像是為了呼應李漫,他剛說完這句話,從石門外面,就遙遙傳來一個詭異的哭聲。
所有人臉色微變。
李漫大笑:「我早就說過,那鎮墓獸聞血而動,對血腥味最是敏感,我的血引來了他,你們知道這一切又怎樣,最後還不是要死在這裡!」
石門外面傳來砰砰的聲音,似乎有什麼外力在撞擊著,起初只是試探性的力道,伴隨著對方發現石門堅固,便越發用力了起來,石門連帶著裡面這間正殿甚至被撞得微微顫動,撲簌簌地落下來許多灰。
李漫還在笑:「這裡的秘密永遠都會被掩蓋,你們全都跑不出去的!」
他的後腦勺被龐齊重重地抽了一下:「你自己還不是要死在這裡,說什麼風涼話,快想辦法!」
李漫獰笑:「聖教對我恩重如山,沒有它,就沒有家財萬貫的李漫,現在我報恩的時候終於到了,能有你們這麼多人陪葬,我也死得不虧了!」
說話間,石門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這道門原本是依靠巧勁才能打開的,對人來說並不是難事,但對猛獸來說,石門就是橫在眼前的障礙,不過外面那頭鎮墓獸明顯是有些智慧的,在發現連續撞擊沒有用之後,它就逐漸停下攻勢,轉而進行其它的各種嘗試。
身處石室裡的人們原本以為他們雖然暫時出不去,但外面的鎮墓獸也進不來,只要耐心等待些時間,它失去耐心後就會自動離開,然而當他們看見外面的石門從外面被緩緩推開的時候,不由都有些心驚膽戰了。
一隻尖利如同鳥爪,卻比普通鳥爪還要大上好幾倍的黑色爪子從門縫裡探了進來。
以這怪物在外面的力道,被這樣一隻爪子抓下來,估計腦袋當場就得開花。
想到這裡,眾人的心都是狠狠一顫。
隋州喝道:「上去按住門!」
其實也不需要他說,許多人早已撲上去,用身體將那石門死死堵住。
然而外面那道力量實在是太大了,眾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是堪堪將門推回去。
還沒等他們鬆一口氣,石門又是被狠狠一撞!
許多人還貼在門上,當場就被震得四肢發麻,沒了力氣。
外面又是一撞!
一下!
再一下!
隋州沉聲道:「火銃準備!」
被這一聲提醒,許多人才想起他們還有火銃傍身,帶著火銃的錦衣衛連忙往裡頭填充上火藥,萬分緊張地瞄準石門處,只等著這道石門一旦撐不住倒塌……
然而壞事似乎總是想什麼就來什麼,還沒等他們準備好,那石門就已經承受不住這巨大的衝撞力,轟得一聲碎成兩塊,往後倒塌下來,有些人躲閃不及,當時就被壓住。
伴隨著石門徹底作毀,一陣腥風撲面而來,熏得眾人差點就吐了出來!
殿中唯一的蠟燭也隨之徹底熄滅。
不過幸好在那之前,隋州已經命人點了四五個火折子分別丟在各個角落,所以此時此刻,一道黑影伴隨著腥風撲了進來,他們也終於得以看見李漫口中這只鎮墓獸的這面目。
實際上這怪物並不高,卻長得很粗壯,脖頸很長,整個身體約莫有壯年男子的三四倍大,渾身佈滿黑色的鱗片,白森森的牙齒和巨大的嘴巴向眾人昭示著它的咬合力,高高仰起的腦袋上嵌著兩顆血紅的眼珠子,正緩緩轉動,怨毒地盯著殿中所有的人,彷彿已經將他們當作了盤中餐。
有鱗而無角,四肢卻有爪,似蛇非蛇,也比鱷魚大了數倍有餘。
眾人認不出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它的身體死死堵在門口,只消動動腦袋和尾巴,便已經將所有人攪和得不得安寧。
鋒利的繡春刀砍在那黑色的鱗片上,鱗片毫髮無傷,能用來砍柴的繡春刀竟然卻微微卷刃。
怪物的尾巴一掃,一名錦衣衛瞬間被捲飛,又重重落地,生死不知。
隋州趁著那怪物在應付其他人的時候,縱身一躍跳上它的背部,怪物彷彿被激怒了一般,張嘴發出淒厲的叫聲,卻不是獸吼,而是唐泛他們聽過無數次的鬼哭聲。
那聲音石室之中來回貫穿,令人耳膜嗡嗡作響,毛骨悚然。
伴隨著沉悶的巨響,四隻火銃裡的火藥被點燃,火光噴射而出,悉數擊在怪物身上。
然而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那怪物卻僅僅只是發出更為尖利的叫聲,越發被激怒了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其中一個手持火銃的錦衣衛探了過來,張開腥臭的嘴巴。
「啊——!」那錦衣衛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他的一隻手臂連帶半邊肩膀全部被撕咬下來,鮮血霎時間狂噴出來,濺了旁邊猝不及防的同伴一頭一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樣恐怖的攻擊力,只怕大伙全上,也不會是它的對手啊!
先前他們聽到李漫說折損了二十多個人的時候還心存輕慢,現在看來對方的說法卻是絲毫不誇張的。
「上火銃!」隋州厲聲一喊,喊醒還在怔愣的人們。
龐齊搶過旁邊一名手下的火銃,對著他吼道:「填藥!」
下一刻,怪物的尾巴橫掃過來,他們不得不抱著火銃側身一滾,狼狽避開。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像唐泛和尹元化這等毫無功夫傍身的人只能四處躲避,盡量不給隋州他們添亂,否則若是自己也身陷險境的話,連累的人就更多了。
唐泛見四下的火折子將要熄滅,還抽空又點了幾個丟過去。
另外一邊,火銃再一次開火放炮,正好重重地擊在怪物的尾巴上。
火光沖天,又是一聲悶響!
雖然怪物有鱗片相助,不懼火器,但是這股衝擊力依舊使得它龐大的身軀搖晃了一下。
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直在怪物身上努力穩固身形的隋州躍至怪物身上,繡春刀高高舉起,一把插入它其中一隻眼珠子裡!
「咿——!!!」如同女人嚎哭般淒厲的叫聲響起,暴怒的怪物一把將隋州甩了下來。
「攻擊它的腹部!」隋州喝道。
龐齊等人提著刀縱身上前,趁怪物一隻眼睛瞎了而劇痛難耐,動作紊亂之際,將刀鋒砍向它全身上下最柔軟的腹部。
受了傷的怪物雖然敏捷度大不如前,力氣卻比之前更大,在它的瘋狂擺動下,龐齊他們根本無法靠近,甚至有不少人被怪物的爪子踩中或掃中,吐血斷骨。
兩者的力量根本不在同一個級別,即使己方人多勢眾,形勢也相當危險。
雖然他們來到這裡,本來就是為了消滅怪物,為此隋州還特地帶上火銃。
在這個時代,有了火器在手,基本上就等於所向披靡,連蒙古人的騎兵都不在話下。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即使是火銃,在這隻怪物面前也完全行不通。
對方渾身有鱗甲保護,唯一的弱點不過是腹部和眼睛,而它的身形既大又不失敏捷,攻擊力還那樣強悍,他們要找一個下手的機會也很難,好不容易才廢掉它一隻眼珠子。
不過既然知道了弱點,接下來的總算有了希望。
只見那怪物睜著剩下一隻比之前還要充血猙獰的眼珠,在殿中瘋狂地咆哮,揮舞著尾巴和爪子,像鐮刀一樣收割著所到之處的生靈。
尹元化正靠著牆邊發抖,冷不防那怪物的爪子掃了過來,他臉色煞白,眼睜睜地瞧著,連反應都忘記了。
這時候還是旁邊唐泛伸出一隻手一把將他拽了過去。
尹元化一個踉蹌,險險躲過那只爪子,銳利的爪峰劃過牆壁,留下三道深深的劃痕。
如果他還在那裡,那麼此刻那裡就要多了一具開膛剖肚的屍體了。
尹元化怔怔地靠在牆壁上喘氣,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剛剛逃過一劫。
「到配殿裡去!」唐泛喝道,一反平日裡的溫文爾雅。
他剛剛為了拽尹元化,也下了很大力氣,此時臉色不比對方好看多少。
但下一刻,危險再一次降臨。
那鎮墓獸似乎注意到這裡還有兩個更好對付的人,腦袋一轉,大嘴一張,森森白牙近在咫尺。
從唐泛救尹元化,到怪物扭頭過來,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在眨眼工夫!
鎮墓獸沒有辦法一次咬下兩個人,它的目標首先是尹元化。
尹元化的面色依舊蒼白,但他這一次的反應似乎比上次要快些。
逃開已經來不及了,怪物的身形比他們大得多,早就將他們的退路都擋住。
這一回尹元化終於有了反應。
他選擇一邊拽過唐泛,一邊朝他身後躲去,準備將唐泛當作擋箭牌,先緩住怪物的來勢,然後再圖謀離開。
電光火石之間,誰也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做!
唐泛已經躲閃不及!
眼看他的肩膀就要如同之前那個錦衣衛一般被怪物咬下來,唐泛眼前刀光一閃,怪物的牙齒卻正好咬在一把繡春刀上!
是隋州!
千鈞一髮之際,隋州趕了過來,生生以一臂之力,用手中的繡春刀擋住怪物的來勢!
刀口令怪物柔軟的口腔染血,它狂怒地咬住刀鋒,狠狠一甩,頓時將隋州撞飛在牆壁上。
後者重重地摔下來,又吐了一大口血。
「廣川!」唐泛撲過去扶起他,目眥欲裂。
隋州面如金紙,雙目緊閉,只怕已經傷了內腑,一時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懷裡溫熱的軀體靠得如此近,但那一瞬間,唐泛卻有種即將失去他的驚恐和彷徨。
自己的前半生,父母早逝,長姐遠嫁,他自以為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瀟灑不羈,自以為即使不做官,頂多也就是掛冠離去,這輩子興許也不會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無法放下。
卻只有在這個時候,唐泛才意識到,這個人在自己心中占的份量是多麼重。
重到他根本無法承受失去對方的事實。
此時尹元化見那怪物已經離開門口的位置,不由大喜,忙不迭朝門外跑去。
龐齊見狀就喊:「這妖物太厲害了,我們先撤罷,回頭尋了人馬再……」
他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就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是尹元化!
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個腦袋從外面橫飛進來,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圈。
正是死不瞑目的尹元化。
「外面還有一隻!」龐齊厲聲喝道。
外頭籠罩著濃厚黑暗的甬道裡,似乎也埋藏著未知的危險。
這裡光是一隻就夠難對付了,外面還有一隻?
那怪物竟然如此狡猾,一隻在裡面掃蕩,另外一隻守在外面,將他們死死困在這裡,無路可逃。
所有人的心頭頓時都升起一絲陰影。
是啊,李漫只說有鎮墓獸,壓根就沒說有幾隻!
唐泛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他太小看李漫了,因為上次對方栽在自己手裡,就真把對方當成一般人物,殊不知對方看似示弱的「坦承」背後,根本就隱瞞了許多事情。
若白蓮教的實力當真只有那麼弱的話,朝廷又怎會為了徹底剿滅他們而頭疼?
只怕李漫早就料到了這一幕,正等著他們所有人都死在這裡呢!
而李漫呢?
此時的李漫趁著場面一團混亂,所有人都無暇注意他的時候,跑到了大殿裡那副棺槨旁邊,企圖以上半身用力地去推上面的棺蓋。
大殿中已經一片混亂。
火銃不可連發,每次將火藥發射之後,都要再次填充,頗費時間,那怪物身形敏捷,很難瞄準,一不小心就會傷到人。
隋州已經倒下了,昏迷不醒,指揮權自然而然就轉移到龐齊身上。
趁著怪物被戳瞎一隻眼睛的機會,剩餘的錦衣衛併肩子上,將手中的兵器紛紛往怪物的腹部招呼,但這樣做也很不容易,轉眼間又有不少人被掃飛出去。
大殿正中安放著一副棺槨,那原本應該是鞏侯墓主人的安息之處,那上面的棺蓋極沉,平日裡用雙手推也未必推得開,現在李漫雙手使不上勁,用身體去推,當然紋絲不動。
不過托場面混亂,大家都在集中精力對付怪物所賜,幾乎沒人有空顧得上搭理他。
棺槨位於正中,原本是很容易被波及的,不過由於那上面的燭火先前被掃滅了,現在光亮主要集中在丟棄四周的火折子上,為了能夠更清楚地看準怪物的弱點,大家也有意無意地將怪物往那裡引。
所以反倒便宜了李漫。
跟著李漫一起進來的那兩個手下已經死在這裡了。
一個被李漫當成擋箭牌,另一個被怪物的爪子勾入胸膛,當場就掛了。
李漫明顯沒有將他們的死活放在心上,他正一心一意地用上半身去推那棺蓋,只恨不得能更快一點,可惜身體被綁成了肉粽,還要不時注意周圍的狀況,防止那怪物突然竄到自己眼前,登時急得他滿頭大汗。
不過幾乎沒人搭理,不等於完全沒人搭理。
正當李漫費力使勁的時候,他的後背被人猛地往上一提,直接又撂倒在棺木旁邊。
「你想作甚!」
下一刻,他的臉上被重重地摑了一把掌,半邊臉頰頓時腫成豬頭,就跟前不久他對唐泛做的那樣。
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李漫大怒,待看清了對方的面孔之後,隨即轉怒為喜,口齒不清道:「小兄弟,別打!別打!你也不想死罷,對不對!我有辦法可以逃,你別聲張!」
錢三兒狐疑地瞅著他,忽而臉色一變,拽起他就往旁邊一拖,堪堪避過鎮墓獸掃過來的尾風。
那尾巴上面不僅有鱗片,還很扎手,力道又大,被掃一下真不是玩。
錢三兒將他摁在角落,又給了他一巴掌,恨恨地道:「你剛才不是挺威風麼,現在怎麼萎了!要不是你,我師父他們就不會死!」
李漫被抽得頭暈腦脹,換了平日,他早就破口大罵了,但此刻他卻強捺下怒火,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你師父他們已經死了,你還活著,你也想和他們一樣死在這裡嗎?」
錢三兒:「外面還有一隻怪物,怎麼逃!」
李漫道:「有辦法,不過你要先解開我的繩索!」
別看他剛才在唐泛面前裝得大義凜然,說什麼為聖教生,為聖教死,螻蟻尚且貪生,像李漫這樣擁有越多的人,就越是怕死,但凡有一線生機,他也不會放過。
他既然怕死,在將那怪物引到這裡來之後,又豈能沒有後招?
現在唐泛忙著查看隋州傷勢,無暇顧及這邊,李漫跟他打過幾次交道,清楚對方乃是一等一的聰明人,先前不過是當局者迷,才一時大意著了道,等唐泛反應過來,肯定就會戳破自己的小伎倆,到時候自己才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李漫無論如何也要利用眼下這個機會,先跑了再說,留下唐泛他們去跟鎮墓獸去廝殺。
他相信以鎮墓獸的凶殘,一定能將這幫人通通剿殺在這裡,到時候他們再設法將財物運送出去,從此就海闊天空了,官府的人再也別想抓到他們!
錢三兒是個偷兒,不是官府的人,李漫誘惑起他來,自覺完全是手到擒來。
李漫對他道:「你先前也知道了,白蓮教河南分壇的壇主正是我,你只要跟著我出去,從今往後就不必再偷偷摸摸了,更不用被這幫朝廷鷹犬指使踐踏,快,解開我的繩索!」
錢三兒戒備不減,但眼神已經漸漸動心:「你先說出路是什麼?」
李漫暗自冷笑一聲,真誠道:「告訴你也無妨,那棺槨早就被挖空,從那下面有一條路可以直接通往洛河,到時候自然有人接應我們!」
錢三兒揪起他的衣襟:「你別騙我,如果洛河跟墓穴相連,那水早就灌進來了,我又不會鳧水!」
李漫:「蠢貨,誰告訴你是連著河裡了!」
剛說完,他又被抽了一巴掌,後槽牙都被打出來了。
錢三兒瞪大眼睛:「你他娘的還敢罵我!」
李漫:「……」
他忍氣吞聲道:「小兄弟,我沒騙你,另外一頭是連著洛河河邊,離這裡有些遠,但是保證安全。」
錢三兒半信半疑:「那怪物不也是從河裡游進來的麼,我進來之前就看到洛河河水又要上漲了,到時候那怪物逃出去追上我們怎麼辦?」
李漫陰狠一笑:「你忘了外頭還有我的人嗎,那兩個人都是我的心腹,我早就佈置好了,只要我們走了,他們只會全部死在這裡,管他娘的是人還是獸!鞏侯墓那一大筆財物早就被我讓人藏起來了,先前散落的那些你也看到了,真正的財物豈是那些螢囊之光可比的!你只要跟我一起走,以後榮華富貴,有你享用不盡的時候!」
錢三兒喔了一聲,點點頭。
李漫心急如焚:「這下你可以放開我了罷!」
錢三兒:「螢囊是什麼意思?」
李漫一口血差點吐了出來。
他總算知道這小子從頭到尾都在耍自己了,沒準他就是為了套話,壓根就沒有釋放自己的意思!
可惜等他想明白這一點,已經太晚了。
錢三兒早就摸出一把匕首,朝他心口狠狠一捅!
李漫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他到死沒想明白,為什麼錢三兒要殺掉自己。
錢三兒將匕首從李漫胸口狠狠抽出來,對方的心頭血濺上他的臉,被他連著眼淚一起抹掉。
「……師父,我總算給你報仇了!」錢三兒喃喃道。
他騰地站起身,對著唐泛他們大喊:「唐大人,李漫說棺槨裡有一條通往洛河的出口,不用往外跑!」
眾人聽見這話,皆是精神一振。
原本大家以為出去的路就一條,但門口已經被堵死,眼看著雖然拼了全力也能殺死裡面這頭鎮墓獸,但外面還守著一頭,漸漸都有些絕望起來。
但就在此時,錢三兒的話又給了他們生的希望。
唐泛沉聲喊道:「龐齊,不要戀戰,且戰且退!」
大殿之中,鎮墓獸的身軀掃蕩之處,夾雜著它發出來的淒厲叫聲,一併帶起呼嘯的風聲。
它雖然受了傷,但其他人也有些頂不住了,外面原本準備接收成品的那頭鎮墓獸已經等得不耐煩,稍稍將身軀探進來一些,一雙血紅眼珠盯著殿內的人,露出森森獠牙。
龐齊抽空回頭,竭力吼道:「大人,大哥如何了!」
「死不了!」唐泛將隋州一把負於背後,往棺槨那裡跑去。
錢三兒早就跑過去將棺蓋用力推開一半,露出裡面的木板。
他又將木板掀開,果然看見下面還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錢三兒大喜,回首朝唐泛他們喊道:「唐大人,這裡可以下去,李漫沒有騙我們!」
「走!」唐泛一聲令下,所有人逐漸開始往大殿中央靠攏。
那兩頭鎮墓獸似乎也發現了他們的意圖,挾帶著凌厲腥風,朝他們撲了過來,尤以那頭受了傷的越顯瘋狂,攻擊力比之前還要強上幾分,龐齊等人漸漸有些抵擋不住了,又有一個錦衣衛躲閃不及,被直接咬中咽喉。
龐齊殺紅了眼,但他別無辦法,雙方的戰鬥力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此時遠處傳來轟然巨響,連帶著他們腳下的地面都跟著戰慄搖晃起來,震得所有人幾乎站不住腳。
那兩頭鎮墓獸原本是要攻擊眾人的,受了驚嚇之後反倒稍稍停了一下。
唐泛臉色微變,他總算知道李漫的打算了,但當下也來不及多說,只能高聲道:「快走!這裡恐怕很快就要倒塌了!」
錢三兒當先下了那個洞口,又回身過來接應唐泛。
唐泛先將隋州送了下去,對龐齊喝道:「還不快走!」
龐齊還想趁著怪物受傷將它殺死,但在另外一隻也進來之後,他就發現這根本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得恨恨放棄,一路退到棺槨附近。
一行人趁著鎮墓獸受驚的機會陸續往棺槨裡的洞口轉移。
此時整間墓室的震顫越來越厲害,連帶著牆壁和地面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裂縫,巨響一聲接著一聲,遠遠近近,幾乎連耳膜都要被震碎。
那兩頭鎮墓獸受了驚開始四處亂竄,眼看著唐泛他們一個個撤離,不由淒厲地嘶叫一聲,也想追上來,斷後的龐齊直接一把繡春刀擲了過去,稍稍阻住它們的來勢,然後捂著肩膀往棺槨裡鑽。
在他身後,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大殿的石壁被炸開而倒塌,連帶頭頂的石塊一起砸落下來,重重壓在棺槨上,將鎮墓獸恐怖的叫聲徹底隔絕。
狹長的甬道裡,所有人的喘息聲此起彼伏,幾乎充斥著耳邊。
爆炸聲彷彿離得很遠,但地下甬道也受到了影響,震顫感不斷,頭頂還不停有碎石掉落下來,有些稍微大一點的,能砸得人頭破血流。
「快,再晚了這裡說不定也要坍塌!」唐泛催促著眾人再走快一點。
錢三兒在前面背著隋州走,唐泛則在後面幫忙照應。
之前他因為隋州的庇護,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但零零碎碎的小傷是少不了的,加上體力嚴重透支,臉色也沒比其他人好到哪裡去。
確切地說,如果此刻不是有一股意念支撐著的話,他估計早就倒下去了。
但沒有人會覺得不會武功的唐泛是個累贅,因為如果不是他的提前謀劃,現在能夠在這裡走的人只會更少。
白蓮教對這裡想來是下了大工夫的,這條甬道挖得比先前錢三兒他們那一條要高闊得多,走起來也不是很困難,想來他們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對這座鞏侯墓虎視眈眈,從而開始下手,只是礙於要事先轉移那些財物,然後才能炸毀墓穴,所以才一直拖到現在。
不巧他們又碰上錢三兒和唐泛先後兩撥人,最後害人不成反被害,連李漫自己也葬身在裡頭。正所謂機關算計太聰明,反誤了自己的性命,不外如是。
錢三兒已經將李漫臨死前說的話告訴唐泛,鑒於李漫這個人說話真真假假,成天跟他玩心眼,臨死前還隱瞞了在鞏侯墓裡埋藏火藥的事情,想要趁機坑他們一把,把他們和鎮墓獸一起炸死。
就衝著這一點,唐泛也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話。
不過李漫說甬道通往外面,又有人接應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因為以李漫自私的個性,那批財物肯定是要放在他自己眼皮底下,他才會放心,所以他是不可能放任同夥帶著財物先跑。
往前走的過程中,唐泛不時會探一探隋州的脈搏,發現指下還有跳動,才稍稍放心。
一行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錢三兒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大人,前面好像就是出口了。」
他將隋州放了下來,走過去,伸手往上摸了摸,回頭小聲道:「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
唐泛示意眾人噤聲,讓錢三兒過來照顧隋州,他則走到錢三兒方纔所站的位置,四下摸索。
這裡確實已經是盡頭了,唯一的出口就在上面。
唐泛在壓著出口的東西上細細摸索,又輕輕的敲了一下,將手放近鼻子下面聞了聞。
「上面是一口箱子,裡面應該是裝衣裳的。」他道。
「怎麼知道是裝衣裳的箱子?」錢三兒一愣。
唐泛:「那木頭是梨木,一般不會有人用這樣的木頭來裝雜物,所以只會是一口箱子。如果裡面的東西太重的話,李漫他們就很難出去,而且剛才我也聞過了,那上面殘留著樟木脂膏的味道,必然是用來安放容易被蟲子蛀咬的東西,所以裝的只能是衣裳。」
錢三兒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剛才也摸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摸出來。
現在聽唐泛一說,卻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再看龐齊他們,顯然早就習慣了唐大人這種觀察入微,能人所不能的智慧。
唐泛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個崇拜者,他將隋州扶了起來,為他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方便他靠在自己懷裡,然後對其他人道:「外頭應該是白蓮教的又一處據點,方才在走的時候,我就仔細留意了一下,按照這個距離和方向,屋子應該是位於郊外。但不能確定的是,外頭到底還有沒有白蓮教的人馬,如果有,又有多少。」
受到鞏侯墓裡那些火藥的影響,甬道一直在往下砸落石塊,震動的力度越來越大,也不知道李漫那幫人究竟在墓裡埋了多少威力巨大的火藥,才能有這個效果。
大家忍受著窒悶的氣息,一直在待這種隨時都有倒塌危險的甬道裡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很多人失血過度,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更嚴重一點的,像隋州這樣昏迷不醒,只能由傷勢較輕的同伴攙扶著。
估計這幫橫行霸道的錦衣衛打從進了北鎮撫司,就從沒遇過今天這樣狼狽的狀況。
二十多個人進來,如今在這甬道裡的卻只剩下十七八個了。
但對比李漫他們的慘狀,似乎這還已經算是好的了。
逝者已矣,生者卻還要繼續努力活下去。
龐齊忍不住道:「大人,衝出去罷,興許還有一條活路!」
唐泛卻搖搖頭:「不,你用繡春刀沿著洞口的輪廓把箱子劃開,那裡面若都是衣裳,掉下來也不會有動靜,到時候可以略作掩護,稍加觀察之後再行事。」
龐齊覺得這種法子實在太不爺們了,忍不住抗議:「何必如此麻煩,如今我們很多人都撐不了多久,拖得越久,勝算只會越小!」
唐泛只用一句話就堵上了所有的抗議:「廣川將你們交予我手,我要盡量讓更多的人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