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盜洞狹窄, 又是盜墓賊挖出來的, 當然不用指望有多寬敞舒適,背上的長守劍不時硌在盜洞上, 冬至不得不把劍解下來抱在懷裡。

為了避免互相碰撞,每個人之間相隔了起碼半米左右的距離,冬至聽見前方傳來身體滑下坡的聲音, 就知道應該是到了葉承所說的緩坡地帶了, 果不其然,巴桑很快滑了下去,緊接著他手下一空, 身體也跟著滑下來, 他趕緊在滑下的過程中調整角度, 避免腦袋著地。

緩坡的空間很寬敞,完全不似盜墓賊們挖出來的, 估計他們已經進入墓室本身的建築建構了。

啪的一下, 他穩穩落地,拍拍手上塵土, 發現其他先落地的人已經打開手上的手電筒,開始四處打量內部環境了。

在他身後, 小夥伴們一個接一個,也都滑了下來。

墓室不算寬敞,中央立著一方石碑, 但上面的文字誰也看不懂。

「這是什麼?」張嵩不由問道。

「西夏文。」回答他的是龍深。

西夏文曾經被認為是失傳的文字之一, 很難有人能破解, 但在考古界鍥而不捨的研究下,如今也有越來越多的西夏文被解讀出來,甚至還有西夏文字詞典的出版,這種文字已經不再神秘。

不過冬至他們又不是考古學家,面對這樣的文字,大家自然還是一頭霧水。

石碑上密密麻麻,鐫滿西夏文字,也許從前這塊石碑豎起來時,字體上還塗了金粉,不過年代久遠,金粉已經漸漸褪色湮滅,文字變得黯淡無光。

「根據以往的傳統,這種石碑一般是記載墓主生平,順便警告外來者小心謹慎的。」最後下來的宋志存拍拍身上塵土道,「從那些盜墓賊的口供來看,真正的危險在墓室後方的通道,他們在這裡並沒有遇到什麼危險,一些機關也都被他們破解過了,東西該搬的也都被搬空了,不過大家還是要小心,日本人比我們先一步來到,說不定他們為了防止我們後來跟上,會設下什麼陷阱。」

大家原本還沒覺得怎麼樣,被他一提醒,頓時悚然一驚,這才覺得姜果然是老的辣,這種細節他們就不會想到。

以龍深為首,眾人踏上前往主墓室的階梯,繼續朝內走去。

主墓室由三間並排的墓室組成,一大兩小,相當於中間是「客廳」,兩旁是「房間」。

「客廳」中間安放著一具棺材,左右房間則堆放一些石傭陶俑,木製品與絲綢等等。

陶俑原本是彩繪的,如今與外界空氣相通,顏色也已經退得七七八八,絲綢則早已腐爛不堪,看不出原本的圖案顏色。

從現在的情況看,中間主墓室那具棺蓋已經被撬起來,挪開一角的棺槨,應該就是這裡的墓主了。

宋志存道:「盜墓賊把兩邊耳室裡值錢的金銀玉器都拿走了,他們當時還打算撬開棺材,因為按照他們盜墓多年的經驗,墓主棺材裡也會陪葬不少貴重物品,但是棺蓋異常沉重,他們十個人一起用力,也沒能把棺蓋抬起,最後只能忍痛放棄。」

但是眼前,這具棺槨明顯是被動過的。

到底是走在他們前面的日本人動的手腳,還是……?

從已經被挪開一角的棺蓋朝裡面看,黑乎乎的,視角範圍太小,也看不清裡面有什麼東西。

張嵩聽到宋志存說十個人都抬不起棺蓋,偏偏不信這個邪,試著將棺蓋往外推。

棺蓋看似木製,卻紋絲不動。

他不由面露駭然。

能夠抬起棺蓋並將它推開一角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劉清波李映等人也都相繼過來試了,加上力氣最大的巴桑,眾人幾乎使出吃奶的勁,棺蓋終於一點點往外挪開。

「讓開!」

龍深陡然大喝一聲,白芒從他手中開出,伴隨著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狠狠擲在地上。

大家循聲望去,卻見一個黑色的小人影在牆角顫巍巍站起來,衝著眾人張牙舞爪,又似有所顧忌不敢貿然撲上來。

李映一張符火擲過去,黑影尖叫一聲,與符火一道化為灰燼。

有人驚呼:「那是什麼?魔物?!」

宋志存走過去,拈起一片灰燼察看。

「不是,這是傀儡術,也是陰陽術的一種,用紙剪個小人,給他注入符力,可以任意操縱如傀儡。」

他將灰燼湊近嗅了一下:「這種紙片傀儡身上應該是被下了金翅蛾粉,只要沾上一點,對方就可以察知我們的行蹤,而且還等於下了慢性毒。」

遲半夏:「什麼是金翅蛾?」

宋志存:「它是太平洋小島上的一種蛾類,全世界也只有那個小島上有,據說是二戰日軍發現的,被引進國內之後,日本陰陽師對其進行煉化改進,將它作為控制敵人神智的一種慢性毒,大概有點像毒、品,但發作起來比毒、品還要厲害多了。」

原本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難免有些傾向,覺得吳局牌子硬底子厚,進了一組以後就不愁經費不愁各種符菉丹藥;龍局雖然嚴厲些,看上去也不大近人情,但他自身能力強,在特管局的資歷同樣很深,據說上面也不乏支持他當下任正局的人;唯獨宋局,半路出家,三組名聲不響,被戲稱為雜牌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人都衝著一組二組去,三組自然乏人問津,但現在聽見宋志存的一番話,許多人登時覺得自己從前對三組的看法未免有些偏頗淺薄。

能夠當上總局的副局長,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就算你想加入,人家還未必要你。

「紙片傀儡應該是日本人留下的,大家小心些,說不定前面還有……」

宋志存話音未落,從棺木裡又躥出好幾道黑影,不過大家早有心理準備,出劍的出劍,出符的出符,那些小小的紙片傀儡全都被斬碎消滅殆盡。

符火與紙片傀儡接觸,瞬間燃燒起來,倒也就罷了,但劉清波和張嵩他們出劍,劍把紙片斬滅,上面的金翅蛾粉卻不會因此消失,反倒被劍風一刮四處飛揚。

張嵩反應很快,劍鋒剛斬上去就發現了,但也已經來不及收回,墓室之內,金光閃閃的蛾粉四處飛揚,飄向眾人。

劉清波其實也想出劍,但他剛握劍出鞘就意識到蛾粉的問題,反倒沒有出手

一道風忽然從眾人身後刮起,將那些蛾粉全部捲向墓室牆壁,及時解了危機。

大家回頭一看,原來是龍深和宋志存兩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引出那道風。

被龍深冷冷的表情掃過,張嵩低下頭。

宋志存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出來之前我怎麼說的?膽大,心細!你膽子是挺大,心卻不夠細,剛才那些蛾粉要是沾上身,接下來我們哪裡也不用去了,直接打道回府,你也將會是這次實踐考試裡唯一被淘汰的!」

張嵩拿得起放得下,乾脆利落地認錯:「非常抱歉,我剛才出劍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差點連累了大家,下次我一定加倍小心!」

劉清波平時跟他不對盤,這會兒聽見他低頭認錯,心情別提多爽了,只是沒敢將這份幸災樂禍放在面上。

棺蓋被推開一大半,露出一具乾屍。

屍身被保存得很好,五官與基本輪廓都還在,只不過身上穿的,卻不是普通的長袍,而是一身紫色法衣,上面用金銀絲線繡出日月星辰,肩上還披著一件五彩羽衣,頭戴金色蓮花冠,手握白玉如意,就連頭頂肩膀旁邊的空隙,都塞滿了瑪瑙珍珠。

幸好那幫盜墓賊沒能開出棺蓋,否則墓主肯定逃不脫被洗劫一空的下場。

而日本人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他們只將棺蓋打開,還在裡面放置了紙片傀儡暗算後來者,卻對裡面的金銀珠寶毫無興趣。

由此也可見,他們所圖謀的,肯定比這些身外之物還要大上許多。

不過最奇特的,還是墓主的身份。

包括特管局和那幫盜墓賊在內,所有人都以為這會是一個西夏貴族的墓葬,誰能想到墓主居然是個道士。

而且還不是個普通的道士。

很多人不知道其中玄機,李映就給他們解釋道:「紫色法衣,通常只有高功道士在正式的祭祀大典才能穿著,這位打扮如此隆重,身份肯定很不簡單,可惜我們暫時還沒能解讀石碑上的文字,不然肯定能知道他的身份。」

「我知道他是誰了!」有人忽然道。

說話的是周越。

他正趴在棺材邊,努力探頭去看棺木內側的繩頭小字。

墓主跟他一人一屍的臉近在咫尺,就差來個親密接觸了,他竟也恍然未覺。

「你們看這裡,用的是漢字,夏通微妙法真仙梁師辰!他是梁為期,一定是他!」周越興奮道。

周越這人在團隊裡不顯眼,平時話也不多,跟謝清檸和歐陽隱走得比較近,冬至僅僅知道他是風水世家出來的。

周越指著棺內,墓主頭頂的標記道:「這是日月星辰。」

他又指著墓主左手內側的棺壁道:「這是金荷。」

「右側,是葫蘆。這兩件都寓意道教寶物,而且梁為期生前,最愛自詡真仙再世,成日手執荷花,腰懸玉葫蘆,這的確應該是他的墓穴無誤了!」他臉上露出罕有的興奮,不復平日鎮靜。

「梁為期是誰?」宋志存疑惑道。

「瞧我這腦袋!」周越輕輕一拍自己腦門,解釋道,「梁辰,字為期,據說曾拜在陳摶門下,後來陳摶見他心術不正,就將他逐出師門,他又轉頭向他人學習堪輿之術,當時我周氏祖上正好與他同門,所以我曾聽祖輩說過這個人。梁為期後來離開宋國,前往西夏,自稱是梁太后的同族,很快得到重用,甚至一度被奉為國師,賜號真仙。梁太后倒台之後,他也跟著下落不明,沒想到原來是葬在這裡!」

梁太后在歷史上,不像武則天,慈禧太后這樣讓人如雷貫耳,但她執掌西夏十多年,數次發動對宋朝的戰爭,單是永樂城一戰,據說就殺了宋人二十萬餘,堪稱觸目驚心,然而這個女人因為窮兵黷武,在歷史上的評價也並不好。

宋志存抬頭觀察四周環境,皺眉道:「不對吧,你說他跟你家老祖宗同門過,但看這個墓穴,四平八整,平平無奇,雖說不是什麼絕世凶地,但也談不上風水寶地,別說風水了,連機關都幾乎沒有,除了棺槨之外,其它一切,沒有一樣能跟他生平所學對上的。」

周越苦笑:「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家族手記上面,的確是有這麼個人,但他為什麼突然之間得到梁太后的賞識,又為什麼曇花一現,梁太后一死,他也沒有蹤影了,這些都沒有記載。可能是他被梁太后冷落了,又可能是梁太后一死,他在新皇帝面前失寵了吧!」

西夏已經灰飛煙滅,連在史書上都記載不多,但放眼西夏歷史,梁太后卻是一個非常矛盾的人物,她明明是漢人出身,卻為了拉攏黨項勳舊,大肆廢棄漢俗,恢復黨項舊俗,甚至多次向宋朝發動戰爭,這樣一個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人,居然會重用道士,還給他賜號冊封,也不怕落人口舌,實在有些奇怪。

而且,西夏王陵在元代就已經遭到毀滅性的盜挖,王陵大面積被破壞,自明以後,更有無數盜墓賊光臨,這個小小的墓穴卻反倒留了下來,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等出去以後找人來破譯石碑即可,不要在這裡停留太久。」龍深提醒道。

眾人的目的也不在於財物,對棺中那些可以讓盜墓賊眼饞不已的珠寶,他們一件也沒有動。

盜墓賊們供述的通道,位於主墓室北面的那個小墓室裡。

墓室裡沒有棺木,只擺了不少人形陶俑,男女皆有,雖然這些陶俑被盜墓賊慌亂之下碰到不少,但依舊可以看出,它們整齊排列成行,面向牆壁上的石門,像是在向石門作揖行禮,讓人覺得彷彿門後會有什麼大人物出場。

石門虛掩著,稍微用點力就可以推開,裡面黑黝黝的,手電筒照過去,也看不出到底有多深。

龍深忽然蹲下身,看向門與墓室之間的地面。

宋志存探頭看去,咦了一聲。

他也發現了,墓室用了石板,門後則是夯土,兩者之間有一條細細的界線,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而這條界線,其實是無數細若蚊蠅的符菉文字組成的。

龍深和宋志存都不精於符菉,就讓李映和張嵩他們過來看。

李映趴在地上辨認了半天,道:「這應該是鎮邪驅魔的符菉。」

張嵩也持相同意見。

也就是說,這條線,其實是為了防止那邊的東西過來的,而梁為期葬在這裡,說不定就是為了鎮壓某種邪物的。

但事情還是有許多古怪之處,宋志存就道:「這樣吧,我先進去,龍局殿後,你們跟在中間,大家多加小心,沿途記得做標記,避免走散迷路。」

龍深道:「還是我走前面吧。」

他也沒等宋志存說話,當先一步就往裡走。

這個男人話不多,卻總以行動來擔當。

冬至看得心頭抽緊,毫不猶豫跟在後面

在他之後,劉清波,李映等人也陸續入內。

腳下的土地有點潮濕,踩上去微軟,龍深的腳步並不快,眾人得以邊走邊留意四周環境。

「這條通道,好像是人為打出來的。」不知誰說了一聲。

但其他人也都發現了,頭頂四周很寬敞,不像盜墓賊匆匆挖就的盜洞,劉清波用劍從牆壁土層上刮了一點土下來,拿到鼻子下面聞。

「有點腥。」

走在他後面的李映聞了也道:「有點腐臭味,土也濕軟,應該就像那幫盜墓賊說的,附近有河流,所以有水汽。」

這裡的一切充滿未知與莫測,大家起初還有點議論的熱情,走路時間一久,都自然而然沉默下來,除了輕微的腳步聲與眾人的呼吸聲,幾乎一點雜音也沒有。

但路卻越走越寬敞,一開始是僅容一人通過的甬道,在他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現在這條通道已經足以容納三個成人並行了。

眾人心裡頭的疑問,也越來越大。

這條通道既深且長,在當時,沒有機械幫助的情況下,不是一個小工程。

建造者到底是梁太后,還是梁為期,或者另有其人?

梁為期就算再受寵,在當時舉國都是黨項貴族的情況下,他一個中土道士,又怎麼能夠主持建造這麼一件勞民傷財的事情?

如果不是梁為期,那麼建造者又是出於什麼初衷?

按照時間計算,那幫盜墓賊走了一個多小時遇到危險,大家的腳程比盜墓賊快,現在差不多應該也快到達他們嘴裡的危險地方了。

眾人的心不知不覺提起一點點,不過修行者的心理素質畢竟有別於普通人,沒有一個人因為心裡的疑問而緩下腳步。

就在這時,龍深忽然停住身形。

走在他後面的冬至嚇了一跳,忙跟著停下。

劉清波趕緊剎車,沒好氣道:「你幹嘛!」

他問的是冬至,回答他的卻是龍深。

「小心前方左右。」

就在龍深前面不遠,兩邊土壁竟靠著一具具軀體。

他們自然已經死了,而且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但屍體沒有徹底腐爛,有些手臂白骨森森,手臂以上的肩膀卻還留有殘肉,青白泛藍。最可怖的是五官仍在,眼球卻因為面部五官的失水而凸出,欲掉不掉,詭異之極。

這些屍體姿態各異,有些靠在牆上,下巴揚起,像是臨死前還在往上看,有些則蹲下來雙手抱頭,還有一些,半身嵌入土壁裡,甚至還有一些幾乎全身都已經在土壁裡面,只有一隻手伸出來。

饒是冬至他們已經不算初出茅廬,仍舊看得渾身雞皮疙瘩掉一地。

卡擦一聲,顧美人點燃了一截黑黝黝的木頭,略有點嗆鼻卻帶著草木清香的味道很快鑽入各人鼻孔。

「這是我們那裡一種木料,可以祛除瘴毒,強身健體,我怕屍體多的地方細菌多。」

這些屍體畢竟已經死了許多年,身上的衣物頭髮早已腐爛殆盡,看不出朝代地域。

眾人跟在龍深後面,從中間穿過,古怪的感覺在心頭縈繞不去,彷彿被這些屍體團團圍住。

劉清波覺得一陣噁心,他忽然明白自己剛才劍上沾的泥土為什麼會腥臭了,因為那正是屍體的味道,血肉與泥土混在一起,日久天長,連帶泥土也無法倖免。

遲半夏走在隊伍中間。

她忽然覺得自己路過的那具屍體好像動了一下手指,再猛地回頭去看,卻更像是錯覺。

「怎麼了?」走在她後面的向永年察覺她的異樣。

「沒什麼,可能是我眼花了。」

雖說如此,她還是暗暗提高了戒備。

忽然間,前面有人慘叫一聲。

聲音慘烈淒厲之極,在有限的空間內迅速傳開,效果加倍,堪稱音響。

「你們在這裡等著。」

龍深拋下一句話,當先往前走去。

冬至想跟上去,卻因他的話,不得不留在原地。

殊不知就在這時,他們隊伍之中也發生了變故!

「啊!!!」

冬至身後,突然有人大叫一聲。

他迅速回頭。

劉清波與李映反應更快,他們已經跑向後面。

歐陽隱,那個擅長起卦的人,身體正一點點往下陷,原本踩上去還算夯實的土地對他來說卻好像變成豆腐一樣,眾人親眼看見這一幕,都趕緊伸手抓住他。

「剛才有一隻手拽住我的腳往下拖,現在還在拖著我!」歐陽隱臉色慘白,他的兩條手臂被眾人緊緊抓住,但拽住他的那股力量實在太大,他的身體紋絲不動,臉色越來越白,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越來越大的疼痛。「我、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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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評論裡第一行寫"中秋賽詩會",第二行寫詩就可以了。

《步天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