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也許是對的。」尤佳歎了口氣,眼眶又紅了起來。「但我就是覺得不甘心,憑什麼這世上辛辛苦苦努力奮鬥的人沒有好報,有些人卻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有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長得人模人樣,還有一群男人女人上趕著倒貼,只因為出生的時候投了個好胎!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說到最後,她直接仰頭大喊,把所有不滿都發洩出來。
聲音嘹亮,響徹天際。
還好現在是深夜,要不然別人肯定以為這世界上又多了一個神經病。
柏澤翻了個白眼:「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尤佳搖搖頭:「我不想聽。」
柏澤不理她:「從前有個富二代,他從出生起,家裡條件就很好,就像你說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就這樣過了二十多年,結果有一天,他突然發現自己是被收養來的,而且他的養父母之所以收養他,是因為當年車禍撞死了他的親生父母,所以心懷愧疚,想要補償。知道真相的富二代很震驚,他沒法責怪養父母,又忘不了親生父母,所以決定離開父母獨立生活。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父母的公司破產了,父親還被查出尿毒症,需要□□,富二代去化驗之後,卻發現自己的□□正好跟養父吻合。」
這也太狗血了吧,尤佳聽得入神,見他停下來,迫不及待地問:「然後呢?」
柏澤:「然後我編不下去了。」
尤佳:「……這不是你自己的故事嗎?」
柏澤:「你有毛病啊?老子家裡破產還能開路虎?我就是看你可憐隨便編個故事安慰一下你,免得你老說富二代怎麼的,這不是也有比你慘的富二代嘛!」
尤佳:「……真是謝謝了,你可以敬業一點把故事編完嗎?」
柏澤嗤之以鼻:「你每天打開新聞社會版頭條就行了,多的是比我講的這個還要慘的故事,相比起來,你那麼一點屁事算什麼,也就是你成天鬧著要自殺,有本事就振作起來,自己奮鬥出個樣子,然後走到那個拋棄你的男人面前狠狠給他一巴掌,這才叫痛快!」
尤佳走累了,索性坐在路邊商舖的台階上,彎腰抱住雙膝:「我已經打過他一巴掌了,還潑了他一身的咖啡。」
柏澤:「那不就結了?」
「不光是因為那個男人。」尤佳掰著手指給他數,「從小父母離異,我是沒人要的包袱,被雙方踢來踢去,最後住在奶奶家裡,奶奶也不喜歡我,因為我是個女孩,好不容易畢業工作了,以為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男人可以一起過一輩子,結果被劈腿了,現在又失業了,租的房子快到期了,沒存款,信用卡還欠了兩千多,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自殺?」
柏澤:「……我確實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倒霉的女人。」
他走累了,也跟著坐了下來,一身價格不菲的休閒裝跟尤佳那一身廉價的衣服不可同日而語,不過柏澤似乎並不介意。
尤佳自失一笑:「看吧,連你都這麼說,可見我混得多失敗。我也想像你們男人喜歡的那些女神一樣,成天打扮得光鮮亮麗,生活每天就是從容優雅啊,可是世上總有些人生來就是要為生活奔波,哪裡有那個本錢?不過拜你所賜,這麼一通折騰下來,我又不想自殺了,明天還是去找個新工作好了,不然月底就要被房東趕出去不說,連吃飯的錢都沒了。」
柏澤斜睨了她一眼:「就你這樣還想找什麼新工作?充其量也就是當商場銷售或者客服一類的吧,連當前台人家都要嫌你人老珠黃了。」
尤佳哎呀一聲:「還真讓你猜對了,我之前就是遊戲公司的客服,陪著那個渣男蹉跎了整整四年啊!」
柏澤:「所以你打算重操舊業?」
尤佳:「……你能不能換個詞?我確實準備繼續找遊戲客服的工作,因為做生不如做熟,而且我在遊戲行業也算待了四年了,對這個行業還比較瞭解,在大的遊戲公司裡從客服做起,如果有機會,還是可以轉崗到其它部門的,前景和待遇都不算差。」
柏澤:「喔。」
尤佳對他一笑:「其實我應該謝謝你的,要不是你,我現在可能已經隨便死在哪輛車下或者去跳樓嗑藥之類的了,既然沒死成,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其實尤佳的相貌不算差,五官清秀,臉型飽滿,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三分天生,七分打扮,如果肯好好拾掇一下,也還是能被人恭維一聲美女的。
以柏大少的眼光來看,尤佳的底子其實不算醜,就是她不注意打扮收拾,自己把自己折騰得臉色蠟黃,雙目無神,看上去跟市場賣菜的大媽沒兩樣。
他蹙著眉頭打量了對方半天,得出以上結論。
尤佳見對方一直在瞅自己,眼底只有估量和挑剔,沒有不懷好意,不由奇怪:「你一直看著我作什麼?」
「看你好看!」柏澤沒好氣地收回目光,「我沒見過一個像你這麼不修邊幅的女人!」
尤佳不以為意:「生活都顧不好,哪來的餘錢打扮啊?你那個圈子的女人肯定是不愁吃穿,所以天天讓你看到的都是最美的一面。」
柏澤哂笑:「我沒讓你拿Prada的包包,噴Dior的香水,但你把自己收拾成這樣,也難怪你男朋友要甩了你!」
尤佳聽了也不生氣。
她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又跟著他一道到派出所折騰,完了就覺得特別累,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就像有句話說的,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大不了就當看清人渣,重新開始唄!
「我記得剛剛才在派出所看過你的證件,你叫柏澤嗎?今晚真是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換了另外一輛車,可能我就真的死了。」尤佳誠摯道,伸出手:「我叫尤佳,或者現在我們去吃點東西,我來請客,就當是謝謝你,以及為今晚給你帶來的麻煩表示抱歉,其餘時間我不會騷擾你的。」
柏澤面色古怪:「你現在連信用卡還欠債,請我吃什麼?蛋炒飯嗎,還是飯炒蛋?」
不知不覺間,尤佳的臉皮也變厚了:「禮輕情意重嘛!」
柏澤連話都懶得說,直接呵呵兩聲作為回答。
尤佳順水推舟:「既然你這麼高風亮節,連飯都不好意思讓我請,那我也就大恩不言謝啦!不過還有個事情想麻煩你。」
柏澤:「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尤佳:「麻煩你打車回家的時候順帶捎捎我吧,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近,現在這種時候也沒地鐵了。」
柏澤不可思議:「你已經窮到連打車的錢都沒有了?」
面對這種富二代,尤佳也用不著隱瞞:「還有幾十塊現金,儲蓄卡上好像是三百多,不過那些都是要用來解決接下來的吃飯問題的,現在能省一點是一點啊,反正你的人情已經欠了一個了,再多欠一個也是欠著啊!」
柏澤:「我收回前話。」
尤佳:「???」
柏澤:「你還是找個機會去自殺吧。」
尤佳:「……」
話雖然如此說,但柏澤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打車把尤佳送回家,不過沒等她說上一句感謝的話,人家大少爺就直接讓司機把車開走了,徒留給她一個冒煙的車屁股。
尤佳聳聳肩,轉身上樓。
這間房子原本是她與郁濤一起住的,不過自從昨天兩人攤牌分手之後,尤佳就沒再見過對方。
她打量了一下房間陳設,郁濤的東西大部分都還在,除了一台筆記本電腦和幾件換洗衣物——這說明對方至少匆匆回來過一趟,估計是不想和她打照面。
尤佳本來已經做好未來幾年的計劃了:兩人結婚之後繼續租房子住,直到能夠自己買房子為止。
之前她和郁濤跟房東說好了,準備再續約兩年,因為尤佳內心其實已經把這間房子當成他們的婚房,所以不僅平時用心打掃得乾乾淨淨,連在裝飾細節上也下了不少功夫。
但是現在滿眼的溫馨浪漫都變成諷刺笑話。
她忽然很慶幸房子月底就到租期了。
房子是非電梯的小一居,房租兩千多,離地鐵站不遠,性價比在這座高消費的城市裡算是非常高的了,但是尤佳現在只希望能夠眼不見為淨,趕緊搬離這裡,免得再跟那個渣男有絲毫牽扯。
今天折騰了一整天,又喝了酒,早就累得不行,回來之後還花了兩個小時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出來,尤佳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隨便洗了個澡,直接就倒在床上。
在沉重的眼皮合上之前,她瞥到床頭櫃上擺著的一張合照。
相框裡,一男一女腦袋互相挨著,笑容燦爛真摯,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兩人十指交纏,這張照片和世界上無數戀愛中的男女沒有什麼兩樣,女主角甜蜜安心的笑容似乎也說明了兩人穩定的感情,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也許過不了多久,照片裡面的男女裝扮就要換成婚紗和禮服了。
而現在……
尤佳撇撇嘴,從相框裡抽出照片,撕得粉碎,然後直接把空空的相框倒扣在桌面上。
關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