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諾先是訝異,而後難掩興奮:「既是符菉,便意味著附近有洞府入口了?」
一邊說著,他便在附近搜尋起來。
周印道:「把那鎖鑰給我。」
余諾猶豫了片刻,從袖中摸出一個物事遞過去。
這是一枚長方形的玉符,不及巴掌大小,墨綠深翠,握在手中,彷彿能感覺到裡頭微微蕩漾的靈氣,仿若水波一般將欲滿溢出來,上面一片光滑,並沒有任何文字符號的記載。
玉符,水,不知名的標識。
周印思索半晌,劃破手指,以血為媒,在玉符上一筆一劃,臨摹著那五個字符。
隨著那古怪符號在上面呈現,彷彿有所感應一般,血一點點被吸進去,玉符本身開始微微震動,在周印落下最後一筆時,這種顫動達到了最激烈的程度,爆發出令人戰慄的強大靈氣,甚至震碎了他們兩人週身的結界。
沒了結界的保護,整個身體被浸入水中,與常人無異,玉符劇烈顫動,以至於周印不但握不住,反而被那冰冷壓抑的靈力迫得不得不鬆手,耳邊聽不到水流湧動,更看不到夜明珠的光亮,周圍瞬間被黑暗包裹,巨大的壓力讓甚至連手指都動彈不了。
然後,不復知覺。
周印內心深處沒有一刻放鬆的警覺讓他很快睜開眼睛,身體知覺已經恢復如常,伸手往懷裡一摸,暖暖的毛糰子還在,周辰親暱地輕輕啄著他的手指,表示自己沒事。
背靠著的是堅硬的巖壁,凹凸不平,冰涼入骨,修士絕佳的眼力在這裡完全用不上,入目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胸腔的心跳清晰可聞,體內空蕩蕩的,靈力似乎一掃而空,如同廢人。
這明顯是被下了專門針對修士的禁制,在封印者的領地之內,凡是修為低於他的人,都無法使用靈力,也許真正的普通人來了,反而才能瞧見。
既然不是在水裡,又會是哪裡,剛才本是誤打誤撞,難道真進了那個洞府?
許多問題在腦海裡浮現出來,沒有答案。
他從袖子裡拿出被油紙包裹著的火石和火折子。
前世的經驗讓周印清楚,在外行走遲早會遇上各種麻煩,這些麻煩未必全是能用法力解決的,所以他身上經常會帶著一些修士可能不屑一顧的東西,而事實證明,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往往會起到意外的效果。
此刻,點燃的火折子照亮周圍一小片區域,也映出周圍的環境。
「周道兄?……」旁邊傳來一聲低低的□□,余諾扶著額頭也醒轉過來。
「我們這是在哪兒?」
周印沒有回答他。
事實上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接著微弱的火團,余諾很快看清他們的處境。
前後都是一條狹窄的甬道,看不清盡頭,而他們正站在中間,似乎路走了一半。
火團能夠照明的區域很小,多出幾尺已經是黝深的漆黑。
「我的靈力呢?!」余諾驀地慘叫一聲,安靜的環境裡,他的粗喘聲分外刺耳。
「為何我體內空蕩蕩的,竟使不上勁?」
驚恐之下,他望向周印,目光裡閃過疑問,探究,惶然,甚至是懷疑的情緒。
對於一個修士來說,如果沒有靈力,無異於是要了他的命,那不僅僅意味著斷絕了長生大道,而且那種從高高在上的修士跌落到普通人的雲泥滋味,是難以想像的。
所以余諾下意識的反應,再正常不過。
只不過與周印一對比,就顯得有些激動了。
「這裡下了禁制,靈力用不出,我也一樣。」周印淡淡道。
余諾一愣,這才發現他手裡的火折子。
「那我們現在應當如何,繼續往前走麼?」他暗暗鬆了口氣,也慢慢鎮定下來,左右觀察了一陣,皺眉道:「這難道便是那洞府?」
周印還沒說話,腳下忽然搖晃起來,遠處傳來轟鳴之聲。
晃動越來越劇烈,幾乎讓人站不住腳,在這種震動之下,周辰反而從他懷裡探出頭來,饒有興致地扭著腦袋左右張望。
在火光的照耀下,兩旁的巖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裂開。
余諾大驚失色,往前一個踉蹌,差點仆倒在地。
「吱吱!」周辰啄咬著他的衣襟,好像要表達什麼。
周印來不及細究他叫聲裡的含義,就聽見那陣巨響越來越近,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帶著一道捲湧過來,由於甬道的結構特殊,聲音在這裡越發震耳欲聾,如同天際將崩,大地將塌,周圍搖晃得更加厲害,斷裂的巖壁紛紛從上下左右掉落,有些尖銳的石塊砸在周印手上,瞬間劃出一道淋漓的傷口,疼痛瞬間傳達至大腦,他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只是一邊躲避著石塊,一邊飛快地往前走,余諾被砸傷了腿,也只好緊緊跟在他後面。
在無法運用法術的情況下,很多修士也不過是尋常人而已,甚至比尋常人還要脆弱,無論下禁制的那個人是何方神聖,他這份心思,實在是值得玩味。
周辰似乎聞到血味,也有些著急起來,小傢伙吱吱叫了兩聲,撲閃著翅膀,差點掉出來,被石頭砸成肉餅,幸而周印見機得快,將它一把撈起來。
「娘……娘……」
周印沒搭理它,側耳辨別著洪水湧過來的方向。
「娘~~ 」小毛團鍥而不捨,軟軟糯糯地叫著,腦袋一拱一拱撒嬌,絲毫沒有感受到他的緊迫。
混亂之中,余諾聽見毛團發出的人聲,不由吃了一驚,卻無暇往周印那邊細看。
洪水的聲音越來越近,幾乎近在咫尺,左右巖壁不斷坍塌下來,大大小小的石塊砸在周印身上,劃破衣袖和肌膚,前方依舊深不見底,安危莫測,又是一條直道,就算他們再跑,也未必能躲開。
周辰的反應很不正常,作為高階妖獸,直覺感官甚至要比修士更敏銳,然而此刻,它非但沒有張皇失措,反倒與平日無異。
周印眉頭微皺,腳步一頓,陡然停下來。
難道……
「不要走了,坐下。」
余諾一瘸一拐跟在後面,見他停住不走,不由詫異:「怎麼?」
但見周印竟然在此時此刻盤腿坐了下來,將火折子放在一旁,閉上雙目,手上結了一個古怪的手勢,石塊從旁邊的巖壁貼著他的耳根掉落下來,他也一動不動。
余諾鬧不清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急得不行:「周道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周印沒有回答,他的心境已經完全放空,進入冥想狀態,就像平日裡打坐修煉一樣,外界如何都不能再影響到他。
但余諾卻萬萬沒有他這份定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急得團團轉,眼角餘光瞥見從周印懷裡冒出一個毛絨腦袋的周辰,也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余諾腦海裡閃過高階妖獸這幾個字,只覺得口乾舌燥,神使鬼差之下,手伸了過去。
手指即將碰到周辰的那一刻,耳邊響起周印的聲音,他驀地一震,連忙縮回來。
「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
周印平淡無起伏的聲音在甬道裡迴盪,卻奇異地並不違和。
余諾被他這一連串動作已是弄得雲裡霧裡,張口結舌。
「周道兄,你不是劍修麼,如何念起佛修的偈語了?」
話剛落音,更讓他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鋪天蓋地的洪水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停了,腳下停止晃動,石塊也沒有再落下,抬頭一看,四周巖壁完好如初,沒有一絲裂縫痕跡。
這一切都是幻覺?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卻沒有隨之消失,淡淡的血腥味在狹長的空間裡瀰漫。
周印睜開眼:「為何劍修就不能說佛偈?」
道修,佛修,劍修,甚至是魔修,也不過是各有所長,各有所短。
在世人眼裡,魔修就是不擇手段的象徵,許多魔修為了免於苦修,速成大道,也以採陰補陽,修煉爐鼎而為修真界詬病鄙夷,但獨獨前世的周印卻不走這條路,在他晉階元嬰的那一年,便將各派宗門研究了個遍,不單于佛修一道,連劍修、道修也都有所涉獵,這也是為何他能以區區魔修之身讓大宗門的高階修士既佩服又忌憚的原因。如果敵人對你修煉的大道比你還瞭解,你是什麼感覺?
余諾關注的重點當然不在這個問題上,被周印一反問,隨即問起另外一個他更關心的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般幻境,若是被勘破,一切由虛返實,歸於原狀,但若是有修為高深者窮天演之術,則可布下一個與眾不同的四方幻境,在這個幻境裡,即便你勘破幻境,一切既定事實都不會改變。」周印頓了頓,「能夠營造這種幻境的人,修為起碼在化神期以上。」
化神之後,便是煉虛,達到煉虛期的修士,實際上已經可以飛昇上界得證大道,因此幻境主人的身份,只怕大有來頭。
在當今大陸上,化神期修士對於許多人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神話,余諾也不例外,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臉色已然變了,思及他們辛辛苦苦進了這洞府來,若是洞府主人還未死,那麼將他們困在這裡甚至殺死,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忽然想到一個更為可怕的問題,「你的意思是,在這個幻境之中,假使剛才我被殺死,就算你勘破幻境,所有幻覺都煙消雲散,我依然不會活過來?」
周印嗯了一聲。
這才是四方幻境最為可怖的地方。
余諾背脊陡然升起一股寒意,連帶看著周印淡漠的表情,也覺得有些詭譎不定,自己聽都沒聽過的幻境,對方卻如數家珍……
他開始後悔貿貿然與周印一道闖了進來,自己對這人的身世背景實則一點瞭解都沒有,單憑他的一面之辭就邀他同行,若到時對方見寶起意,生了歹心……
周印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心理變化,起身撣去灰塵,把周辰的腦袋塞了回去。
「走吧,前面估計不會那麼平靜的。」
余諾定了定神,應諾一聲,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在空蕩蕩的甬道中繼續行走。
余諾本以為這個幻境的主人想讓他們走一條永遠也走不完的路,借此困死他們,卻沒想到他又一次料錯了。
甬道的盡頭,在轉過一個拐角之後出現。
兩人停住腳步,余諾更是有些怔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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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提醒:
1、這個洞府跟周印沒有關係,不過會帶動後面情節。
2、余諾這個人可以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