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嚴希青說的就是三個意思:一,我妹妹很漂亮,又出身名門,知書達理,只比顧氏好,不會比顧氏差。二,嚴家我說了不算,但如果您娶了我妹妹,就可以讓長輩們安心,從而使得結盟更加穩固,現在國內局勢未平,又有齊國的威脅,顧家是完全沒法幫上忙的。三,嚴家代表的是武將勢力,有了嚴家作砝碼,武將就不會擔心您以後重文輕武,這樣有助於權力平衡。
這些道理,就算嚴希青不說,魏臨又何嘗不明白?
只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神情沒什麼變化,看似什麼也沒想,又好像想了許多。
二人在廊下站了許久,大政殿裡頭隱隱還傳來老皇帝的叱罵聲,不過他們誰也沒有回頭去看。
因為不管皇帝怎麼鬧,也無濟於事了。
嚴希青終於沒忍住,先說了話:「若是殿下不好開口,臣願效犬馬之勞。」
魏臨的眼睛看著不遠處從闌干外面嬌怯怯探進來的花枝。
那株梨花他記得很清楚,當時新婚不久的兩人從廊下經過,顧香生頑皮,折下一朵偷偷插在魏臨頭上,魏臨毫無知覺地一路戴著回到長秋殿,許多宮女都看著他偷笑,直到晚上他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地發現自己簪了一整天的花,還帶著招搖過市到處走,竟也無人提醒他。
「不必了。」魏臨道,「我自己與她說。」
嚴希青私心裡覺得,魏臨對待這件事的態度,未免太慎重了些,夫妻固然有些感情,但大事當前,孰輕孰重,一目瞭然,江山只有一個,老婆卻可以再娶,更何況他們現在還沒有子嗣,魏臨根本就不用考慮那麼久。
然而對方既然已經鬆口了,他也就沒有再說。
嚴希青說這番話,的的確確不止是為了嚴家,更多還是為了魏臨打算,在他看來,魏國如今後院起火,外頭也不安生,一個弄不好,很容易就有滅國的危險,唯一能力挽狂瀾的,不是那個魯莽的益陽王,更不是懦弱怕事的臨江王,而只有深謀遠慮的淮南王。
當務之急,是先解決老皇帝的事情,然後再著手平息叛亂,如此魏國才有可能得到休養生息的機會,以便重新回到與齊國平起平坐的爭霸地位上,就算他不姓嚴,也會強烈建議魏臨跟嚴家聯姻,因為在眼下,這的確是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收買人心的法子。
在這種前提下,什麼兒女私情,都不值一提。
宮變即使再隱秘,也隱隱綽綽傳了一些消息出來。
全城戒嚴,街上巡視的士兵也多了許多,稍有異動就被抓起來嚴加看守,讓人很難不多加聯想。
山雨欲來,人心惶惶。
顧香生雖然不像詩情碧霄她們那樣滿臉惶然,可心中也總歸是擔驚受怕的,原先設想自己再冷靜,事到臨頭的時候,依舊會絞著帕子為魏臨擔憂,心裡默默禱祝。
楊谷不時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得到的寥寥無幾,他們充其量也只能在宮外張望,根本進不去。
顧琴生和小焦氏各自過來了一回,無非也是心中擔憂之極,家人讓他們過來問消息,因為王郢此時也同樣被困在宮裡,生死不知。
她們陪顧香生坐了一陣,又不得不匆匆趕回去安撫家人。
晚飯的時候誰也吃不下,顧香生吃了兩勺子粥就沒了胃口,坐在椅子上發呆。
往常碧霄早勸著她多吃些了,但現在王府上下個個憂心忡忡,誰也顧不上旁的。
別人未必知道皇宮發生了什麼變故,更不知道魏臨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但外頭的種種混亂,無不昭示了發生大事的跡象。
「殿下回來了!」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嗓子,整個淮南王府忽然就像活過來一樣。
眾人臉上瞬間舒展開來,彷彿淮南王一回來,所有的事兒都不再是事兒。
顧香生也覺得伴隨著這個喊聲,自己一直懸在心裡的大石頭,好像一下子就著了地。
下一刻,魏臨大步走了進來,風塵僕僕。
衣裳還是那件衣裳,身上其實也沒有弄髒,連髮髻都還綁得整整齊齊,但顧香生就是覺得,他在宮中應該經歷了一場大陣仗。
然而魏臨能夠回來,這就說明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最起碼,他不是輸家。
所以她什麼也沒問,只是迎上去笑道:「累了罷,要先沐浴還是先吃飯?」
魏臨握住她的手:「不累,也不餓。我和你說說話。」
「好。」顧香生有點奇怪,對方太過平靜了,並沒有勝利之後應該有的春風得意。
屏退旁人之後,她忍不住問:「可是宮中進行得不順?」
魏臨搖搖頭:「很順利。」
顧香生:「那……」
魏臨:「如無意外,陛下會遜位。」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顧香生仍舊嚇了一跳。
這麼說,魏臨會登基為帝?
好消息來得太突然,以至於她暫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像戲文中演的那樣,跪拜道喜,恭祝萬歲云云。
見對方還愣愣地瞧著自己,魏臨眼中多了些笑意,將她攬入懷中:「傻了?」
顧香生沒反應過來,還真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