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他腳步輕快的背影,夏侯禮微哼一聲。
樂正忍笑道:「奴婢看著,五殿下還真有點陛下年輕時的影子。」
夏侯禮不以為然:「朕怎麼沒瞧出來,他身上有哪一點像朕?」
樂正道:「奴婢說了,陛下可不能生氣。」
夏侯禮:「愛說便說,不說拉倒!」
樂正:「俗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大殿下勇猛,三殿下平和,五殿下活潑,六殿下文雅,七殿下謹言慎行,八殿下跳脫,依奴婢看,陛下年輕的時候,面上有些嚴肅,七殿下正隨了您,可內心卻有股活潑氣,這點卻是被五殿下繼承了。」
夏侯禮微哂:「你這話說得委實太客氣了,什麼三殿下平和,老三那是平庸,老大則是有勇無謀!」
樂正:「大殿下之勇,世人皆知,能夠連連拿下南平好幾座城池,在南平歸順的事情上功勞的確不小。」
夏侯禮睨他一眼:「他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麼幫他說話。」
樂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繡袋,賠笑奉上:「大殿下給了這個,奴婢還未打開來看呢。」
夏侯禮接過來掂量了一下:「份量不輕,估計是玉。」
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塊通體玲瓏剔透的美玉。
夏侯禮嗤笑:「他還挺捨得下本錢,既然給了你,就收著罷!」
這種事情想來也不是頭一回了,樂正沒有誠惶誠恐地推脫,只謝了一聲便將其收入懷中。
夏侯禮想起樂正方才說的話:「其實仔細想想,你那些話也還算中肯,老五小時候膽小怯弱,朕也不甚喜歡,便將他送至魏國,本就沒想過他還能回來,可現在他不僅回來了,行事也還算可圈可點,朕心裡便有些悔意,早知如此,當年就不讓他去魏國了。」
樂正道:「陛下何須自責,其實在奴婢看來,五殿下反倒應該感謝陛下才是,若非有在魏國的那一段磨礪,五殿下如今還不定長成什麼樣呢,若是尋常無奇的紈褲子弟,陛下又何必惋惜?」
夏侯禮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閹奴慣會說話,哄起人來是一套一套的!那你說說,他現在面上對朕恭敬,心裡會不會怨恨朕,覺得自己當年受了苦?」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樂正跟隨夏侯禮多年,如何不明白這位陛下的性情?他胸襟固然開闊,不同於尋常帝王,可同樣也有帝王的多疑毛病,指不定哪句話答得不好,對方就會起殺心,偏偏皇帝城府甚深,有時候一樁事情他當面不說,事後也不說,卻會忽然某一天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提起來發作,那才真真是令人防不勝防,膽戰心驚。
樂正道:「依奴婢看,應該是不會的,若五殿下心懷怨懟,反倒辜負了陛下對他的期望,也辜負了自己一片大好格局,真正聰明的人,看的不是腳下眼前,五殿下若真正聰明,便會明白這個道理。」
夏侯禮:「樂伴啊,朕發現你幫人說好話的功力是越來越高深了,這欲揚先抑,欲褒還貶,完全天衣無縫啊!」
樂正撲哧一笑:「若真是天衣無縫,如何還會被陛下發現?只能說陛下火眼金睛,奴婢那一丁點小心思,永遠逃不過陛下的法眼!」
夏侯禮:「朕知道老五生母從前對你有過恩惠,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肯為老五說兩句好話,是你仁厚,有你這樣的人在身邊,朕反而放心,怕就怕那等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給了塊肉,它不僅不回報,反而時時想著咬主人一口,那才是禽獸不如!」
他的語調逐漸變冷,樂正也不知道他在指誰,只能默不吭聲。
過了好一會兒,樂正偷偷抬眼望御案上的奏疏瞄去,才發現夏侯禮很可能是在說朝政。
約莫是又有人要倒霉了,他如此想道,見皇帝繼續低頭批閱奏疏,便悄悄退了出去,打算讓人給送點銀耳雪梨湯過來。
「陛下要召見我們?」徐澈一愣,「怎麼不早不晚,剛好在這個時候?不會是知道我們與夏侯淳的衝突了罷?」
驛館之內,人基本到齊,外加一個到訪的夏侯渝。
夏侯渝道:「你們不必擔心那麼多,我聽陛下的語意,不像是要興師問罪的,屆時問起什麼,你們答什麼便是了,不必砌詞捏造,陛下這人很精明,又有些多疑,若是一個不好被他聽出破綻,他反而會不相信你所有的話。」
於蒙就道:「那為何我們到京城這麼多天,陛下也沒召見我們,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
夏侯渝:「我也不太清楚,眼下最要緊的,是你們先想好,面聖之後要說什麼,如果陛下問起什麼,你們又要如何應答,若能給陛下留下個好印象,往後在京城就會順利許多。」
他頓了頓:「而且照我看,這次如果順利的話,陛下很可能會封爵賞賜,以昭歸附之功,這些事情,你們都要先有個底,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眾人若有所思,顧香生道:「於兄,你這幾年不是寫了練兵要略麼,此時不獻,更待何時?」
於蒙遲疑:「可是那份兵略尚未校對……」
顧香生:「便是還沒寫完也不要緊,齊君要的只是一個態度,而非當真想看一部絕世兵法。」
夏侯渝也道:「香生姐姐說得不錯,此行需要謹言慎行,但該說的話也不能不說,今早我大兄也已經被陛下訓斥過了,想來他暫時不敢找你們的麻煩。」
正事說完,眾人散去,夏侯渝則帶著顧香生來到驛館後門。
「有什麼事情不能在院子裡說麼,為何非要到後門來?」顧香生哭笑不得。
「是好事。」夏侯渝朝她一笑,一面推開後門。
門一開,顧香生就呀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