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劉遠今時今日的地位,他可以隨口說笑,劉楨卻無法真把他的話當玩笑聽。
她端詳著老爹的神色,卻發現自己完全看不出端倪。
劉楨想了想,斟酌著言辭,慢慢道:「先有周氏生我,後有張氏養我,於我而言,二母足矣。」
她說的是大實話,雖然張氏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但是俗話說,生恩不及養恩大,這麼多年來,張氏對劉楠與她兄妹二人雖然談不上無微不至,可也是盡職盡責了,雖然相對而言,她對劉婉劉妝她們的關心比對劉楠劉楨的關心要多,可那也是人之常情。張氏嫁入劉家的時候,劉楠因為已經懂事的緣故,與張氏自然沒有那麼親近,而劉楨本身因為宿慧早熟,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必張氏操心,這些都不是張氏的責任。
平心而論,張氏嫁入劉家的時候,劉遠還很落魄,別說富貴生活,就連自己都過得艱難,誰也不會想到劉遠以後會成就一番大事業,在這個時代,假使張氏過不下去,要回娘家另嫁,也沒人會說什麼,但張氏並沒有如此,反而還像周氏一樣將自己的嫁妝倒貼進去。
當然,從劉遠未發達前張氏經常性的抱怨和不滿來看,她未必沒有再嫁之心,只是她知道自己就算再嫁,也未必能嫁一個比劉遠更好的,才會勉強忍耐下去。但不管怎樣,在行為上,她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劉遠乃至劉家的事情。
一個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沒有把所想付諸實現,論行不論心,劉楨覺得這就足夠了。
現在劉遠說出這樣的話來試探劉楨,不管他是不是在開玩笑,都說明他有了這樣的心思。
對於父母的事情,劉楨實在沒法評價,因為站在劉遠的角度,她也覺得老爹有點苦逼,要跟著敵人鬥智鬥勇,披掛上陣,爭霸天下不止,還得處理後院的麻煩事。
比如這一次,張氏與劉家鬧翻,劉薪劉弛惱羞成怒,必然四處宣揚劉遠與張氏的不孝,如果他們更聰明一點,說不定還會把火力集中在張氏身上,說張氏就是趁劉遠不在,才會如此放肆云云,如果劉遠想要就此在咸陽落腳,遲早也得把劉薪他們接過來,到時候就不得不去收拾張氏留下來的爛攤子。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這種事情一多,劉遠自然就會厭煩。
於是沒等劉遠說話,劉楨又道:「阿母驟然富貴,又因囿於環境,難免眼界狹隘,與阿父不可相提並論。」
這是委婉的勸說了,劉遠不會聽不懂。
「她陪我起於寒微,不離不棄,我豈能不知,可她頑固不化,屢說不改也是事實,如今西楚霸王對我佔據咸陽之事甚為不滿,只怕還有後招,我卻沒有餘暇去教導你阿母了!」劉遠歎道,「若你阿母還在便好了,她溫柔賢惠,善解人意,我大可不必如此費心。」
周氏也是商賈之女,如果她還在,也未必就能做得比張氏好。
劉楨心知肚明,卻沒有戳破這一點,只是順著劉遠的話道:「阿父心聲,阿母不知,話不說不明,久了怕有誤會,阿父不如擇日與阿母長談一番,也好讓她知道你的心意?」
劉遠擺擺手,笑道:「罷了罷了!此事無須你煩心,方纔你說要何犒賞,為父一併許了你罷!」
他的語氣終於有所鬆動,沒有再提休妻另娶的事情,其實劉遠未必有多好的繼室人選,但他估計是受夠了張氏的愚蠢,忍無可忍,這才找來劉楨詢問,假使方才劉楨同意他的看法,說不定就堅定了劉遠休妻的決心。
張氏還不知道,她的命運在自己看不見的角落,剛剛轉了個彎,又折返回來。
劉楨眨了眨眼,道:「咸陽宮甚大,阿父若有空,不如帶我們四處走走?」以她的年紀來說已經不大適合撒嬌了,不過劉楨做起來也毫無壓力,畢竟眼前不是別人,是她的老爹。「我與阿槿他們好久都沒見到阿父了,阿父又是日理萬機,少有空閒與我們一道玩耍,阿父便答應了我罷?」
劉遠被她搖著袖子,搖得對張氏滿肚子怨氣也去了大半,「好好好,明日一整日,我不理事,都與你們玩!」
劉楨笑逐顏開,把幼弟也拉來躺槍:「阿槿知道了定然也高興的!」
劉槿可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如果問起他生平最怕的事情,大約有兩件,一是怕鬼,二是怕見老爹。
劉遠要是知道自己在劉槿心目中的地位能跟鬼媲美,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不過不管劉遠作何感想,眼下劉槿走在父親後面,正努力調整自己的表情,免得老爹回頭看見他一臉苦相,他估計就又要挨罵了。
「此處乃甘泉宮。」
就在他滿心愁苦的時候,劉遠已經停下腳步,指著眼前的宮殿建築群對他們道。
昨日答應劉楨的請求之後,今天劉遠還真的就放下了手邊的事情,帶著兒女們巡遊秦王宮。
作為一位文化程度不高的主公,在下屬臣僚面前,劉遠一般都是虛心聽講的態度,難得在一群小兒女面前可以指點江山,劉遠好為人師的興致被徹底激發出來,不厭其煩地向他們講解這裡的每一處建築。
甘泉宮的氣勢比之咸陽宮不遑多讓,在秦始皇時期,它的前殿甚至有一條通往驪山的空中閣道,以備遊玩,但是秦二世胡亥也不知道是不喜歡到甘泉宮來,還是捨不得用太多經費來維護,這條閣道已經荒廢了許久,看上去明顯比咸陽宮那邊的閣道要顯得古舊荒涼許多,連帶飛簷上的雕漆也有所脫落,磅礡之中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寥落。
但劉遠興致不減,心情並沒有被眼前淒清的景致所影響。
如今他坐擁衡山、南郡、南陽三郡,又打通了從南陽至咸陽的道路,搶先佔據咸陽,縱使秦王宮中的珍寶都被他送出個精光,但在劉遠看來,這裡的地理位置遠遠比那些珍寶財物重要。
佔了咸陽,如同就佔據了天下的心臟。
觀天下豪傑,捨我其誰?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這就是劉遠現在的心情!
「你們看,」他指著那高台之上的建築對兒女道,「古往今來,多少人雄,都要在這高台之下低頭!」
宋弘大聲道:「男兒在世,便當傚法秦皇,建不世之功!」
這番話甚得劉遠心意,他露出讚許的微笑。
劉楠也跟著抬首遙望,滿腔豪情,但他的話卻跟宋弘略有不同:「秦人善戰,方能一統天下,阿父,再過幾年,我定要如白起蒙恬一般,馳騁沙場百戰百勝!」
能馬上得天下,難道還能馬上治天下嗎?
劉遠對這個答案略感失望,但劉楠有這份雄心,也不能說他不對。
「莫非你想一輩子馳騁沙場不成?這世上豈有不老的將軍?」
劉楠對老爹隱晦的提點渾然不覺,依然笑道:「老當益壯,兒子即便是老了,也還有幾分力氣的!」
劉遠不置可否,轉而打趣劉楨:「阿楨有何想法,總不成與你阿兄一樣,想當一輩子的將軍罷?」
劉楨搖搖頭:「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江山依舊在,豪傑卻已成白骨,只有站在高台之上,方知高處不勝寒!」
劉遠失笑,對她這番喟歎唏噓不以為然,心道這個女兒再優秀,終究也是女子,善感多於雄心。
誰不知高處不勝寒?但就算是這樣,也有無數的人前仆後繼,想要站在高台,俯瞰眾生,這就是權力的魅力,沒有的人渴望擁有,擁有的人無法捨棄,劉遠現在已經無法想像自己失去一切身份地位,回到以前那種生活的日子了,所以他只能往前,不能後退。
興之所至,劉遠分別問了三個人,得到了三個完全不同的回應,他又看了劉槿和劉婉他們一眼,卻沒有詢問的興趣了。
在他看來,宋弘的答案是最與他的心思接近的,但可惜的是,宋弘不姓劉。
劉遠抄著手慢慢地走著,一邊將話題轉開,又與兒女們說起這甘泉宮中的典故。
劉槿覷了老爹一眼,見他沒有詢問自己的打算,不由偷偷鬆了口氣。
如果自己也被問到同樣的問題,他會怎麼回答?
劉槿心想,他可能會回答「其實站在高台之下看風景也別有一番風味」之類的,但是那樣的話肯定逃不過一頓訓斥。
所以老爹沒有問到自己,真是太好了。
從張氏抵達咸陽之後,劉遠就沒有單獨與她說過話,有事都是通過宮人來傳達,對此張氏也已經習慣了,但是帶著兒女從甘泉宮回來之後,劉遠就忽然讓人給張氏傳達了一件事,言道房羽畢竟是外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長時間管著本該宦官來管的事情,這對他是一種侮辱,所以需要她盡快接手房羽的工作,處置秦王宮中遺留的宮人。
於是張氏對著眼前厚厚一堆的名冊竹簡,有點發愁了。
她管過郡守府,也管過豫王府,但這是秦王宮,比豫王府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人數同樣也成倍增加,而且這些人裡頭,有前朝宦官,有前朝嬪妃,有宮婢,有女官,處理起來的複雜程度也是加倍的。
張氏並不知道這件事自己處理得好不好,直接會促使劉遠下定某種決心,她想了半天之後,就命人請來韓氏。
作為三個女孩的傅姆,韓氏無家室之累,在張氏他們前來咸陽時,她就主動提出跟隨,如今是被安置在張氏所住宮室的旁邊,出入很方便。
韓氏還以為張氏是為了劉楨她們的事情叫她過來,誰知張氏卻對她道:「我聽你說過,你曾有姐妹好友被送至秦王宮來,我令人整理了一下名冊,發現現在尚有些舊韓宮人在此,你不妨前去看看,說不定能與親故重逢。」
韓氏愣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當時閒聊般說起的故事,張氏會一直記在心裡。
見韓氏沒有反應,張氏又道:「若是她們還活著,我便在這宮室內辟一居處,讓你與你的姐妹一併住在一起罷,這樣你們也算彼此有個依靠了!」
韓氏終於有了反應,狂喜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臉龐,孤獨了大半輩子的人,誰不願意臨老的時候可以跟親友住在一起,即使她認識的那些人,未必真能活下來,但有了張氏這句話,就如同有了希望。
她接過婢女遞來的名冊,連連道:「多謝主母!」
韓氏拿著名冊竹簡,很快被侍婢領去尋那些宮人了。
不過張氏沒想到她的速度會那麼快,等到中午用朝食的時候,韓氏就回來了,眼睛紅腫,向來注重儀表的臉抹去了妝容,越發顯得蒼老。
張氏讓人多擺一份餐具,邀韓氏坐下共用,又問她:「如何了?傅姆可尋到了親人?」
「尋到了!」韓氏臉上露出笑容:「多得主母相助,我尋到了阿妹和一位故友!」
她的那位故友叫子尹,就是韓氏曾經當作掌故與劉楨她們講起的韓國公主,被秦人強擄至秦國,當時與子尹一起的還有韓氏的小妹,時隔多年,韓氏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去找,卻沒想到她們當真還活著,只是韶華易逝,昔日的美人如今已經同她一樣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嫗,三人久別重逢,抱頭痛哭,若不是韓氏記掛著要回來與張氏稟報一聲,估計還捨不得離開。
張氏笑道:「那可真是好極了!韓傅姆教導阿楨阿婉他們,我劉家理當以禮相待,不知你喜歡哪個宮室,回頭我就命人收拾出來,讓你們住進去!」
韓氏擦掉了眼淚,對著張氏恭恭敬敬地拜伏叩首:「主母大恩大德,某不敢或忘,從今往後,若主母不棄,某定當竭盡全力,侍奉主母左右!」
她一生驕傲,少有服人,進了劉家之後,雖說教導劉楨三人,但長時間下來,對劉家的情況也有所瞭解,總覺得張氏不堪大用,不如別家主母遠甚,不過張氏有個好處,那就是她對韓氏十分尊敬,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韓氏雖然為此有些自得,可因為她不看好張氏的前途,也從沒想過幫張氏謀劃些什麼。
然而這次的事情終究是感動了她。
誰都不是鐵石心腸,總有能被打動的人和事,對於孑然一身的韓氏來說,她本已經抱著孤獨終老的打算,卻突然迎來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和故友,失而復得的驚喜讓韓氏簡直對張氏感激涕地,五體投地,這才起了真正想要幫助對方的心思。
韓氏心想,縱然張氏不夠聰明,可是她於自己有大恩,又肯聽自己的話,未嘗不可徐徐教導的,否則若是這樣下去,張氏定要被豫王休棄,到時候換了一個新的主母,自己的待遇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好。
張氏聽到她這樣說,自然是極為高興的,連忙起身從食案後面繞過來,將韓氏扶起。「若得傅姆助我,那我便無憂了!」
之前一有事,張氏總不忘詢問韓氏的意見,後者雖然有問必答,可總覺得有層隔閡在,少了點什麼,如今聽她親自表明忠心,張氏就是再魯鈍,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但韓氏沒有順著她的攙扶站起來,反而道:「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氏詫異道:「傅姆有話,直說便是,在我面前不必客氣。」
韓氏:「主母可知,你如今處境,正如躋身狹道,稍有差池,只怕便會墮入萬丈深淵!」
張氏嚇了一跳,又莫名其妙:「此話從何說起?」
韓氏問:「先前豫王父兄意欲與張家換宅之事,主母是否告知了豫王?」
張氏道:「我還未曾來得及說,不過安二叔他們自會稟報,良人同樣不喜劉家那幫小人,想必不會因為此事而怪責我的。」
聽了這句話,韓氏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敢情張氏從來都沒瞭解過自己的丈夫,她對劉遠的瞭解,估計還停留在從前,換了那個連鄉間小吏都不是的劉遠,跟自家人鬧翻也就鬧翻了,他肯定不會放在心上,但現在的劉遠,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老婆幫倒忙,扯後腿的。
韓氏沉痛道:「主母此言大謬!豫王沒有找你,正是因為他對此事極為在意!主母不妨想想,自從豫王執掌穎川郡之後,是否與主母共商過大事,家中事務,他又是否徵詢過主母的意思?」
張氏聽了她的話,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沒有,劉遠雖然很少干涉,但舉凡決定了什麼事,必然都不會事先跟張氏商量,夫妻倆往往都是不歡而散,久而久之,張氏竟也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直到現在被韓氏點破,她才發現這種模式其實是很不正常的。
韓氏又道:「主母莫要忘了,豫王如今貴為諸侯之一,普天之下只屈尊於楚帝,連西楚霸王,雖說為諸侯之首,可也無權讓豫王聽命於他。你為豫王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又一路共患難,於情於理,豫王都該奉你為正妻,但這只是情理,而非強權。豫王是個明白人,換宅之事,陶姬之事,他想必早已瞭然於心,只是隱而不發,長此以往,豫王必要與主母你離心離德,屆時即便豫王想要休妻另娶,只怕無人敢攔阻,也無人會攔阻!」
說白了,以劉遠現在的地位,他想要休掉張氏,根本不會遇到任何阻力,在劉遠跟前說得上話的兒女裡,劉楨就非張氏所出,她要是肯幫張氏說話,那是情份,不是義務,天底下就連楚帝也沒權力要求劉遠不可以休妻,安正和許眾芳他們可能會勸說兩句,但也不會跟劉遠過不去,畢竟他們跟張氏也沒有太深的交情,唯一可能會幫張氏說話的是吳虞,因為他娶了張氏的妹妹,但是吳虞現在遠在邾縣,遠水救不了近火。這樣說起來,張氏的地位完全是建立在劉遠的一念之間,沒有任何保障可言。
張氏聞言有些慌亂,又有些不服氣:「陶氏只是區區姬妾,又是帶子入我劉家,何德何能讓豫王另眼相看?更何況那個身懷異子的傳聞,是巫醫所說,非我所為,可見這是上天的警示!」
韓氏反問:「當初豫王並沒有要求將陶姬帶到咸陽來的罷?」
如果不是你把她帶上路,哪來後面這麼多事?
張氏終於啞口無言了。
韓氏也不再說話,等著她自己領悟。
總算張氏不是無藥可救,左右屋內只有她們二人,她撲通一聲跪倒在韓氏面前,泣道:「請傅姆教我!」
韓氏扶起她,沉聲問:「主母可是誠心請教?」
張氏連連點頭:「聽得傅姆一席話,方知自己大錯特錯,還請傅姆救我,我……我不想被休棄!」
韓氏道:「那便好辦了,主母眼下,有三件事要辦!」
張氏巴巴地看著她。
韓氏道:「遷宮,易服,至豫王跟前請罪!」
劉遠看到張氏穿著荊釵布裙進來的時候,忍不住往她身後的大門外看了一眼。
不對啊,今天太陽沒有從西邊出來啊!
那張氏怎麼就轉性了?
劉遠雖然屢屢對張氏無語,可他對自己老婆也是有一定瞭解的,自從他當上穎川郡守,舉家遷到陽翟之後,張氏就再也沒有穿過粗布衣裳,衣飾也都盡往華麗的風格整,總而言之,就是巴不得身上貼上一個「身份尊貴」的標籤,生怕別人小瞧了她。
但今日張氏這一身衣裳打扮,連帶臉上不施脂粉,倒是突然讓劉遠想起他們一家在向鄉時的清苦日子,那時候他處處被人瞧不起,日子也過得緊巴巴,可老實說,那時一家人反而和樂無間。
張氏一進來,沒等劉遠說話,就拜倒在地:「妾特來請罪!」
劉遠詫異挑眉,不知道張氏吃錯了什麼藥,他沒有起身相扶,只是伸手虛扶了一下,示意她起來。
「何事,起來再說。」
張氏沒有起來,抬袖低泣,抽抽噎噎,說了一大籮筐的話:良人也知我出身商賈之家,從前便沒受過什麼良好的教導,蒙你不棄,娶了我過門,雖說生了一子二女,可這些都是我的本份事,沒什麼值得誇耀的。誰知道良人你有本事,靠著自己成了諸侯,權傾天下,身份不比從前。我自知配不上你,總是戰戰兢兢想要為你料理好後院,可沒想到見識不足,總是做錯許多事情,我心中惶恐而又愧疚,所以特地來向你請罪,為我過往種種錯誤而懺悔,希望求得你的諒解!
劉遠本是漫不經心地聽著,誰知越是聽到後面,越被她勾起從前的往事,又見張氏哭得傷心,忍不住歎了口氣,生起惻隱憐憫之心,親自將她扶起,道:「若你真能改過,這些事便就此揭過罷!」
張氏大喜抬頭,雙目通紅,滿面淚痕。
她不是美人,實在談不上梨花帶雨,但劉遠看著她,往事這麼一幕幕在眼前掠過,心底不由柔軟就了少許,他道:「我已命人將陶氏遷往白華,姬妾終歸是姬妾,但她們生下的是劉家的孩兒,往後莫要拿她們來試探於我了!」
張氏自然連連道:「妾不敢了,往後再也不敢了!」
等到劉楨發現劉遠與張氏重歸舊好時,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了。
準確地說,應該是劉遠暫時放下了休妻的心思,偶爾也會跟張氏一道用飯了,而張氏也不像以前那樣滿懷怨氣,在劉楨看來,她在安置秦王宮宮人的事情上,處理得井井有條,明顯比以往進步了許多,連帶陶氏,雖然被前往僻靜的白華,不過張氏並沒有苛待她,一應用度都準備齊全,還准許宋弘時常過去探望。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陶氏終於臨盆誕下一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身懷異子的傳言,劉遠對陶氏疏遠了很多,甚至從未親自過去探望過一回。
但說來也巧,陶氏生子的那天,卻正是劉遠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