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打量著站在他面前的郭質,心裡陡然湧起一股滑稽感。
就在半炷香之前,有人向他稟報,說咸陽城有來使求見,對方自稱是郭家長子,豫王女的玩伴。
郭家是哪根蔥,章邯是不知道的,即便郭家在豫地還有些名氣,可也沒有出名到連章邯都聽說的地步,讓他啼笑皆非的是對方後面的頭銜,什麼時候軍國大事也變成像孩童玩鬧那樣了,他章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廉價,就連一個孩童也可以戲耍於他了?
但是衝著「豫王長女」這幾個字,章邯仍舊讓人將對方帶進來。
雖然項羽三催四催,但章邯打從心裡不願意去打那勞什子的咸陽城,是以大軍開拔十數日,依然慢吞吞地在路上挪動著,今日章邯看著天氣不好,好像快要下雨的樣子,就下令停止行軍,就地駐營,先休息一兩天再說。
自從他給宛縣和咸陽那邊分別送過信之後,咸陽一直沒有回音,連帶劉遠也沒有派人與他接洽,章邯心裡疑惑又惱火,忍不住想劉遠是不是決定放棄咸陽了?如果是的話,那他也不必左右為難了,直接把咸陽佔了了事,何必一邊擔心得罪項羽,一邊又擔心得罪劉遠?
結果今日咸陽終於派了人過來,這個人選卻並不是章邯所期待的,在他看來,起碼也應該是房羽出面,派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過來,算怎麼回事?
郭質沒有給他思量太久的時間,開門見山便給章邯戴了一頂高帽:「久聞雍王大才,於秦危急存亡之際力挽狂瀾,今日一見,果真勇武過人!」
他今日穿著一身青色曲裾長袍,頭上端端正正地戴著青色幘巾,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卻比平日收斂了許多,顯得更加莊重,端的是一表人才的英俊少年郎。
只不過章邯卻對他的恭維不太受用,冷冷淡淡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
營帳之內甲冑之士持兵而立,冷眼以對,磨刀霍霍,隨著章邯的話音方落,彷彿殺氣也跟著撲面而來,然則郭質抄手肅立,也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心中當真鎮定,竟也無所畏懼,面色如常。
郭質道:「彼時雍王手下俱是刑徒奴婢,且因與陳勝吳廣鏖戰而連連折損,反觀項羽,天時地利人和,故而雍王敗之,雖敗猶榮,世人不以為笑,反要佩服雍王之勇。」
章邯聽出郭質確實是真心實意在稱讚他,而非夾帶諷刺,這才臉色稍緩,示意他坐下說話。
章邯:「小郎如何稱呼?」
郭質拱手:「在下郭質,奉豫王女公子之命而來,為雍王獻上一計。」
章邯:「說。」
郭質:「此計只有一字,拖。」
章邯噎了一下:「這算什麼計謀?」
郭質笑道:「此計雖不出奇,卻是眼下最好的法子,既可免於雍王受項羽責難,也可成全雍王與豫王的朋友之誼。雍王高義,不願與咸陽交戰,徒惹生靈塗炭,派人先行送信告知,此番心意,女公子與房郡守皆銘記於心,如今項羽忌憚諸侯勢大,不惜倒行逆施,為的便是逼諸侯忍無可忍,主動造反,屆時再出兵收拾諸王。雍王明察秋毫,必不會落入殼中,為其利用。」
他侃侃而談,章邯不動聲色,聽到最後,忍不住哂笑:「你不必急著奉承於我,拖能拖到什麼時候?十天半個月,還是一年半載?你以為西楚霸王會任由我無限期拖下去?只怕到時候倒霉的就是我了!」
郭質笑言:「雍王稍安,不出一月,天下必有大變,到時項羽估計就顧不上雍王這邊了。」
章邯動也不動一下:「願聞其詳。」
郭質道:「如今項羽令韓廣將燕地讓出,遼東北地比燕地更為荒蕪,又與匈奴更近,韓廣如何肯依?項羽自詡武力過人,天下無敵,然而斷人生路無異於殺人父母,韓廣被逼無奈,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定會起兵造反。而田榮自恃功高,因項羽不肯封其為侯而懷恨在心,定然也會響應韓廣,到時候項羽自顧不暇,忙著發兵鎮壓,如何還能理會雍王是不是佔了咸陽?」
章邯直至聽到這番話,才確定郭質確實有幾分口才,不是咸陽那邊隨隨便便就派出個人來。
「這話是房郡守的意思,還是豫王的意思?」他問道。
「這是豫王之意,亦是房郡守與豫王女之意,他們不願輕易起兵戈,壞了咸陽與雍地的交情,這才遣我來此,向雍王略作說明,還請雍王拖上一拖,少時便能看到效果了。」郭質特意在女公子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章邯似乎聽出什麼,笑了一下道:「豫王倒是有個好女兒!也罷,既是如此,以我如今的行進速度,快則十天,慢則半月,便能抵達咸陽城下,屆時該如何做,想必你們也心裡有數!」
郭質大喜,長拜道:「雍王果然高義!」
章邯哈哈一笑:「這話說得多就假了,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反倒是郭小郎敢於單槍匹馬來此當說客,還真是英雄出少年!」
正事談完,郭質恢復嬉笑之風:「若不是篤定雍王對我們並無惡意,我也不敢如此放肆!」
章邯見他方纔還假正經,下一刻就連坐姿都放鬆下來,放肆隨意,心裡反倒有幾分欣賞喜歡,就道:「相識即是有緣,郭小郎若是無事,不妨多留幾日再走,聽說咸陽城如今流行蹴鞠,我軍中也有好此道者,正可請小郎指點一番。」
郭質沒誤會章邯要扣下他當人質,只笑答:「我倒是想,如今咸陽城流行蹴鞠,可惜踢得好的少之又少,雍王手下皆習刀兵,又是馳騁沙場的人,想必踢起蹴鞠來會更加刺激有趣,可惜王女與房郡守還在等著我的回復,不若等我先回咸陽一趟,再回來與雍王切磋切磋?」
章邯哈哈大笑,越發覺得這個年輕人可愛了。
「我聽你三句不離劉王女,莫非心存愛慕之意?」他調侃道。
自己表現得那麼明顯麼?郭質摸摸鼻子,並不覺得不好意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你若有意,我可為你做媒,就不知豫王捨不捨得將愛女下嫁了。」章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他是真覺得郭質挺不錯的,合眼緣,夠勇敢,又不乏機智風趣,縱然兩人年紀懸殊,也不妨礙章邯起了結交之心。
郭質連連擺手,又拱手道:「雍王好意,子璋心領了!劉王女蕙蘭之質,我甚仰慕之,不願假父母親長之手,只想憑自己的本事一試,得她親口允諾,到時好事若成,子璋定要勞煩雍王出面提親的!」
章邯大笑:「好好!你有這般雄心壯志,那也由你,吾就祝你早日抱得美人歸了!」
有了郭質走上這麼一趟,咸陽和章邯之間就更有默契了,大家心知肚明,雙方都是在演一場戲給項羽看,所以兩天之後,雨下完了,章邯也「休息」夠了,大軍繼續慢吞吞地上路,咸陽那邊也有條不紊地準備,貼告示安民,調集糧草,讓那一千人輪流到城牆上巡守表現得彷彿真要打一場仗似的就是參戰人員少了點。
十來天後,章邯果然率兵抵達咸陽城下,於是一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咸陽城大門緊閉,雍軍在城下叫陣,咸陽守兵在城上回罵,雙方問候祖宗問候父母口水飛濺不亦樂乎,但就是不攻城。
再看咸陽城內,咸陽百姓們在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後也逐漸恢復了平靜,該種田的種田,該賣布的賣布,大門關了,咱們就從小門進出,咸陽守軍沒有阻止,雍軍也沒有攔截打殺。
白天罵累了,晚上該休息了,這時候咸陽城就會有一小隊人從裡面出來,扛著煮熟的豬肉羊肉出來犒軍,雍軍營地肉香洋溢,大家吃得不亦樂乎,呈現出一派和樂融融令人感動的軍民魚水情。
此乃奇景也。
不過項羽要是親眼見到了,估計能立馬氣死。
但是項羽現在肯定顧不上管章邯到底打不打咸陽這點子事了,因為就在章邯抵達咸陽城下的第三天,韓廣殺了臧荼,起兵了。
田榮緊隨其後,直接把自己的侄子,濟北王田安殺掉,佔據濟北,與韓廣聯手攻打齊王田都。
當然,就這麼起兵,有點顯得自己氣弱,所以他們早就想好了起兵的理由。理由就是有人挾楚帝而凌天下,所以他們要率兵入誅不當為王者,這個「不當為王」的人,當然就是項羽。
項羽聞訊,果然大為震怒,立時就準備發兵伐韓、田二人。
相比之下,劉楨現在的日子過得略悠閒。
雖然章邯的兵馬還沒撤走,但是整座咸陽城的人都已經淡定了,現在咸陽的城門每天會趁著天沒亮的時候開放一個時辰,城中百姓就趁著這一個時辰進進出出,這個時候雍軍那邊就會偃旗息鼓,假裝正在休息,所以咸陽城的日常生活倒也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如果說原本城中還有一些流言的話,在韓廣田榮起兵造反之後,這種聲音也已經消匿無蹤了,劉楨每日除了郭質等人下棋之外,偶爾還會親自下廚琢磨些吃食。
這會兒正是夏季,與當初在向鄉不同,咸陽四通八達,往來商貿頻繁,到了劉楨這個位置,想吃點什麼已經不必再局限於南北地域,她又是個慣會調理生活的,郭質就不必說了,以至於房羽也時時往她這兒跑,久而久之,劉楨但凡做了什麼吃食,就會給房羽和郭質那邊也送上一份,有時候甚至還會多做一些,令人送出城給章邯。
如同眼下,擺在章邯案上的菜餚,就遠不是行軍期間那種簡單的伙食水平能夠擺弄出來的。
藕夾還帶著熱氣,兩片藕中間夾著用五花肉剁碎了跟小蔥拌在一起的肉餡,外面則裹上面糊,直接炸得金黃香脆,到了章邯嘴裡,因為送來得及時,外面那層酥脆的面皮還未軟化,面的香味加上藕的甜美,充滿了整座營帳。
蹲鴟的做法則是揉碎成泥狀之後加入飴糖攪拌然後加熱,就變成了香甜的芋泥。
更不必說那些鹽酥魚,涼拌葵菜,熬鷓鴣,灑上紫蘇的叉燒裡脊……
章邯盯著郭質拿出一壺冰鎮過的蜜酒,自我調侃道:「這哪裡是在行軍啊,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了!吃人嘴軟,這樣下去,我哪裡還有鬥志攻打咸陽城,劉王女這是深謀遠慮啊!」
郭質被他逗得哈哈笑了起來:「雍王英雄蓋世,豈能因為區區吃食就氣短了!」
章邯接過蜜酒,給他斟滿了,又給自己倒:「你們料對了,韓廣田榮如今已經起兵,豫王難道打算隔岸觀火,袖手旁觀嗎?」
郭質道:「若我說豫王準備加入反項陣營,雍王又待如何?」
章邯一愣,隨即正色:「此話當真?」
別看他們現在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關係融洽,如果劉遠真的站到反對項羽的一邊,章邯當然也要重新思考自己的定位。
郭質吐吐舌頭,又恢復了嬉皮笑臉:「雍王可別問我,此事哪裡是我能夠做得了主的?只是王女托我轉告雍王,豫地不日便會有人前來拜見你,說起來,此人還是雍王的故人哩!」
章邯:「何人?」
郭質:「宋諧宋文君。」
章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他與宋諧並無交情,不過兩人以前同時前秦舊吏,如此說來,可不正是古人?
章邯就問:「聽說那位宋先生乃豫王股肱之臣,深得豫王倚重?」
郭質道:「據我所知,豫王待宋先生如師長,甚為禮遇。」
章邯微微動容,這意味著宋諧絕對不是作為普通的使者前來的,他是代表劉遠來見章邯的,也肯定會有非常重要的內容要與章邯說。
他笑道:「那我就恭候宋先生大駕了!」
郭質拱手:「王女還托我拜託大王一事,屆時宋先生想順道代豫王入城探望王女與房郡守等人,還望大王莫要阻攔。」
章邯自然道:「此乃天倫,我章邯豈會是不近人情之人?你讓王女放心便是。」
這一番對話的幾天之後,宋諧果然就來了。
他卸下官職一久,不必擺那些當官的架子,反倒越發有高深莫測的文士風采,起碼章邯就被唬住了,更何況宋諧身份非同一般,當下就被章邯親自迎了進去。
宋諧來了之後,也不廢話,直接就開門見山:「以雍王之見,秦之咸陽,與如今之咸陽,可有差別?」
章邯不明所以,仍答道:「自然有別。秦二世窮奢極欲,倒行逆施,咸陽雖為天下之都,卻民不聊生,人人恨不能避入山中,如今之咸陽,農田有耕,商業興盛,秩序儼然,自非昔日可比。」
宋諧:「以雍王之見,豫王如何?」
章邯:「豫王豪爽仁義,我雖未至豫地,可也聽說豫王治下卓有成效,人皆稱頌。」
宋諧:「那雍王看,西楚霸王又如何?」
章邯這下明白他要說什麼了,不悅道:「宋先生有話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
宋諧拱手:「雍王既是明白人,何必還作糊塗選擇?如今項羽恃強凌弱,其所作所為絲毫不佔道義之先,重蹈秦王之禍而不自知!」
章邯不以為然:「道義是何物?春秋戰國無義戰,難道現在就有了?說到底,無非是拳頭大的人就說了算,誰勝誰負,如今為時尚早,猶未可知。」
宋諧笑道:「道義雖然看似無用,有時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項羽為人刻薄寡恩,昔日能殺害毫無反抗之力的秦王子嬰,明日就能殺害他人,到時候雍王要如何獨善其身?」
先前劉遠接受秦王子嬰的投降之後,就把子嬰送到彭城獻給楚帝,但是項羽聽說劉遠事先允諾會在楚帝面前幫他美言,讓他可以當一列侯得享富貴平安,心裡很不滿,直接不通過楚帝,就把子嬰給殺了。
章邯就說:「我手下有兵,非子嬰可比,項羽要殺我也得掂量一番。」
宋諧道:「項羽稱帝之心,天下皆知,戰戰兢兢臣服於項羽膝下,怎如割地為王來得痛快?你道他今日討伐了韓廣田榮,它日就不會想方設法削減諸王權力?你如今助紂為虐,它日為紂所虐,便無人相助了!大王別忘了,你與項羽可還有殺叔之仇呢!」
宋諧能得劉遠重用,說明他的口才實在是好,這一番苦口婆心諄諄善誘,確實將章邯說得搖擺起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心志堅定的人,否則當年就不會是投降項羽而是直接自殺了,現在不願跟著反對項羽,也絕不是因為對項羽忠心耿耿。
章邯低頭思索一陣,終於道:「豫王若要起兵反項,我不會插手,可也不會相助。」
宋諧哈哈一笑,長身而起,拱手拜道:「大王能如此,就是對豫王最大的幫助了!豫王也不求大王能倒戈相助,只要保持中立即可,如果大王認為豫王必敗,到時候再起兵助項羽的話,豫王對大王也絕無怨懟之言!」
劉遠的要求如此低,章邯也覺得沒什麼不能答應的,當下就欣然應允了,雙方協定,就算劉遠要起兵幫助韓廣他們,章邯也暫時不會給劉遠的後方點火搗亂。
愉快和諧的會談之後,宋諧就提出說奉了豫王之命,想順道入咸陽看看劉楨。
此事郭質早就與章邯提過,也不是什麼大事,章邯自然答應了。
於是宋諧就在「敵軍」的護送下,施施然進了特地為他而打開的咸陽城門,光明正大得令人髮指。
聽到宋諧要來的消息,劉楨特意迎到了城門處,與她一道的還有房羽和郭質等人,以及咸陽的一干官吏。
郭質初到咸陽時,誰也沒將這個少年放在眼裡,他跟著劉楨出出入入,還遭到不少私底下的嘲笑,說他看中了劉楨這位王女的身份,想要倚仗她攀上高枝。
但是郭質的表現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孤身跑到章邯那裡去送信,還博得了章邯的讚賞,幾趟下來,出入雍軍營地如入無人之境,雖說如今大家都知道兩邊打不起來,但是換了一個人,也不會得到郭質這樣的待遇。
是以他用自己的能力和表現換來了站在房羽旁邊的待遇,也無人置疑。
宋諧意味深長地看了郭質一眼,轉而正禮拜見劉楨。
劉楨連忙相扶:「先生不必多禮,咸陽宮早已備下筵席,還請先生移步。」
她守了咸陽這麼久,雖說也有房羽和郭質等人相伴,但他們畢竟都不是自己的親人,不說劉遠,張氏雖然只是繼母,但她撫育劉楨長大,等如生母,還有劉楠,劉婉等兄弟姐妹,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忽然分別這麼久,劉楨心中的想念之情一分也不曾少過,只是她懂得克制,不曾像真正的小女孩那樣失態。
宋諧彷彿也知道她的心情,不等她發問,便笑道:「王上十分想念你,他先前還曾擔心你會不知如何應付章邯之事,本欲派人前來,是我攔住了他。我說你身邊有房若華在,你也跟著旁聽了不少年的政務,料理區區小事理應不在話下,王女不會因此記恨我罷?」
劉楨道:「宋先生言重了,多得了宋先生,我才有歷練的機會!」
宋諧拈鬚而笑:「你所作所為,不負王上所望,王上甚慰之!房郡守有治世之才,將咸陽治理得井井有條,又匡扶王女,辛勞有功,王上命我多謝於你,說將來咸陽聚首之日,定會重重褒獎房郡守!」
房羽感激道:「有勞大王惦記,此為若華分內之事,不敢言功!」
他確實有些激動,因為之前給胡亥做牛做馬,也被視為理所當然,還時常討不到好處,如今劉遠禮賢下士,與胡亥有天壤之別,房羽就感受到了那種被重視的感覺。
咸陽宮早就備下美酒佳餚為宋諧洗塵,宋諧奉王命而來,自有一番話囑咐慰勉在場大小官吏。
劉楨與他久別,見他倒是沒什麼變化,說話依舊是滴水不漏,圓滑得像一頭老狐狸,觥籌交錯之間就將眾人說得服服帖帖,對劉遠感激涕零,當然光是好聽話也不夠,宋諧這次來,還帶了不少東西,一部分在章邯那裡作為禮物送出去了,還有一部分帶進咸陽城,作為賞賜,分賜給眾人。
於是乎一場酒宴自然賓主盡歡,其樂融融,大家免不了在心裡將劉遠和咸陽城的前任主人作比較,然後越發就稱頌起豫王的仁德了,連帶劉楨和房羽也沒有被落下。在他們口中,劉楨簡直成了天仙般的人物,宋諧如同姜太公再世,而房羽就是伊尹一樣的奇才。
劉楨聽得想笑,也不去理會他們,直至聽到有人說郭質像甘羅,才終於忍不住一口酒噴了出來甘羅雖然早慧,可也早死,天知道這究竟是在奉承,還是在詛咒?
她抬起頭朝郭質的方向看去,卻見對方正好也望向她這邊,後者還朝她做了個鬼臉,劉楨咳嗽一聲,連忙抬袖掩住自己的笑聲。
不過在宋諧看來,劉楨卻有了很大的變化。
從前劉楨雖然少年老成,可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比常人要聰慧一點的小姑娘罷了,靈氣是有的,但要說多麼出眾也未見得。
但是如今再見,她端坐上首,雖說聲音還有些稚嫩,可觀其言行舉止,卻絕不敢令人小覷,她的身形縱然還略顯單薄,然而眉間隱隱已帶上幾分威儀。
再看下首那些官員們,包括房羽在內,大家也並不覺得劉楨坐在主位是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雖然身為劉遠的長女,劉楨的身份注定她能夠得到相當的禮遇,但是若換了劉婉或劉妝,又或者是另外一個人在此,也絕對不可能能夠像劉楨一般得到這種程度的承認。
不知不覺之間,劉楨正在以自己的方式悄然成長著,終將有一天,她會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