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之後,二人終於有了單獨會晤的機會,宋諧也得以和劉楨說一些與劉家有關的私事和家事。
宋諧道:「伯勇聽說你留守咸陽,幾次想來找你,都被你三叔父壓住了。」
劉楨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伯勇是劉楠的字。
「那大兄如今如何了?」
「豫王準備出兵協助韓廣田榮,若是大軍開拔,你大兄勢必也要上陣的。」
劉楨有點擔心:「阿兄如今還是如從前一般莽撞麼,依先生看,他可有些長進了?」
宋諧:「伯勇性子粗疏闊達,在運籌帷幄上自然有所缺失,可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這樣的人心胸開闊,容易聽取善言諫言,在軍中那等地方反倒能如魚得水,你就不必擔心了,近兩年來,他已長進了不少。」
劉楨想起劉楠的婚事,就笑道:「阿兄如今已經快十六了,想必也該成婚了吧,我何時才能喚阿琳為嫂嫂?」
阿琳便是宋諧幼女的小字,先時劉遠為了籠絡宋諧,替劉楠向宋諧幼女求親,只因劉楠和宋家女年紀太小,所以暫時訂下婚約,準備等劉楠過了十五再正式成親。
誰知道劉楨這一問,宋諧卻沉默下來,少頃,才歎了口氣:「阿琳沒有福氣,年前生了場大病,已經沒了。」
劉楨大吃一驚,訥訥不能言。
這個時候醫療條件低下,幼兒成活率極低,即便是生存下來了,也很難避免這樣那樣的病災,有時候一場風寒也能奪去一個成年男性的性命,更不必說像宋家女這等嬌滴滴的少女了。
宋家幼女劉楨是見過幾面的,對方性情溫柔婉轉,才貌都是上上之選,可以說,若不是劉遠發達了,劉楠是絕對娶不上這樣的女子的。
可惜現在說再多也沒用了。
再往深裡說,劉遠現在對長子的重視,也有一部分源於他對宋諧的看重,劉宋兩家一旦結親,宋諧就是劉楠最大的臂膀,即便劉遠對劉楠有諸多不滿,也不得不考慮到宋諧的因素,但是現在親事黃了,是不是等於加在劉楠身上的保護符又少了一個?
倉促之間,劉楨沒法想太多,她只能安慰宋諧節哀順變。
宋諧倒是沒有太多傷心之色,只是略有些黯然和遺憾,他子女眾多,而且此事發生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按照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來說,如果每個子女早夭他都要撕心裂肺一番,那估計早就傷心過度死了。相比之下,劉遠現在稍大的這五個子女都能平安長大,才更像一個奇跡。
內室一時沉默下來,宋諧打起精神,對劉楨道:「你的兩位妹妹聽說我要來看你,還托我帶來一些物事。」
劉楨有點詫異:「阿婉和阿妝?」
宋諧笑著點頭,讓婢女拿出他帶來的兩個匣子,遞給劉楨。
劉楨打開一看,裡頭的東西很雜,有兩雙襪子,一對金光閃爍的華勝,兩對璁瓏作響的玉璫,還有其它零零碎碎,像香囊之類的小玩意。
襪子做得很粗糙,簡直有點令人不忍穿上,華勝和玉璫倒是非常精美,劉楨在咸陽宮裡也見了不少寶貝,能夠達到眼前這種級別的很少,以劉婉對於首飾的愛好和癡迷程度來看,能送這幾對飾物過來,估計跟割她的肉差不多,由此也能體現出心意了。
另外一個匣子,則放著幾卷小書簡,都是劉槿和宋弘送過來的,基本都是書信,還有說一些在宛縣的見聞和風物。
宋諧還在一旁道:「阿妝特意托人告訴我,說那兩對足衣是她親手所製,手藝不好,還請你不要嫌棄。」
「阿妹的心意,我如何會嫌棄?」劉楨笑了。
從前兄弟姊妹幾人,日日都處在同一屋簷下,又是不同母親所出,彼此之間少不了摩擦矛盾,如今離得遠了,方生出想念的滋味,連帶平日裡覺得任性的劉婉也顯得可愛起來。
想必在她們眼裡,自己也是如此。
眼見家事說得差不多了,宋諧道:「阿楨,豫王有幾句話,要我轉告於你。」
劉楨心道正題來了,她將匣子鎖好放在一旁,正襟危坐:「先生請講。」
宋諧:「先前楚帝曾命人密傳口信於豫王,說他深恐重蹈秦王子嬰覆轍,不願再作項羽傀儡,欲討項賊叛逆,希望豫王能夠助他。」
劉楨想了想:「這是促使阿父決定出兵助韓廣他們的直接原因?」
宋諧讚許一笑:「不錯!楚帝如今名義上是天下共主,有他一言,將項羽置於不忠不義之地,已經勝過百萬雄兵!」
劉楨卻不看好:「楚帝身邊縱有一二義士,只怕也難與項羽抗衡,一旦他宣佈項羽為逆賊,只怕項羽即刻就能殺了他!」
宋諧的笑容帶了點意味深長的味道,劉楨彷彿覺得他想說「你還太嫩了」。
「我們不需要一個活的楚帝。」
劉楨微微一震,發現自己確實是太嫩了。
很明顯,現在劉遠的野心已經逐漸暴露出來了,他並不滿足於繼續當一個處處被壓制的諸侯王,他想要爬上更高的位置,起碼也要像項羽一樣,跺一跺腳,諸侯就不敢吭聲,甚至比項羽走得還要高,還要遠。
要是項羽惱羞成怒殺了楚帝,那自然最好,以後也省事了,還能給項羽扣上一個罪名,如果楚帝能活下來,那反倒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宋諧是在教她,劉楨意識到這一點,她恭恭敬敬地朝宋諧行了個拜禮:「多謝宋先生教我。」
「阿楨,你的悟性很高,一點就通,只是心還不夠狠。」宋諧道,「雖說你是女子,大可不必像男人那樣從屍海中殺出一條血路,但亂世之中,強者為王,你是豫王長女,又有如今守衛咸陽的功勞在,將來勢必還會遇到更多的事情,心慈手軟是成不了大事的。」
劉楨苦笑,這也許是前世作為現代人的靈魂留下來的後遺症了,畢竟她前世生長在太平盛世,人與人之間再如何勾心鬥角,也都是波濤暗湧不動聲色,不像現在這樣談笑間將人命也放在算計的天平上。
但如果她想要活得更好,勢必要習慣這種環境與思維。
事到如今,成王敗寇,如果笑到最後的是別人,而不是劉遠,那麼像韓廣田榮的遭遇肯定還會在劉遠身上重演,為了不成為魚肉,就得變成刀俎。
之前她擔心楚帝的安危,就是習慣性地將他當成弱者來看待,殊不知楚帝現在是弱者,一旦項羽失敗,楚帝掌權,那對於劉遠乃至諸侯王來說,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到時候楚帝要剪除的,就是他們了。
「宋先生說得是。」劉楨心悅誠服地受教。
「你如今已經做得夠好了。」宋諧安慰她,又道:「你在咸陽的作為,豫王都看在眼裡,咸陽城,守得住便守,一旦將來戰事反覆,章邯生性猶疑,說不定會攻佔咸陽用以討好項羽,若是守不住,你也不必死守,咸陽宮中自有當年秦君下令開鑿,通往驪山的地道,想必你也已知曉,屆時可從那裡遁走,保全了性命,方可再說以後的事情。」
劉楨:「宋先生請阿父放心便是,我心裡有數,咸陽城象徵意義非凡,能守住自然最好,若守不住,我也不會勉強的,章邯那邊我也會想辦法拖住,我看他並不是項羽死忠,宋先生平日不妨多派些說客去說服他倒戈,久而久之他必然動心。」
宋諧笑道:「這還用你說?豫王早早便讓人買通了章邯身邊的人,一有機會便向他說我們的好話,章邯身邊那個司馬欣,因為項羽沒有封他為王,他對項羽也早有不滿,根本無需我們忙活,他也會向章邯說項羽的壞話了,如今章邯對項羽早無感激可言,他之所以不敢站在我們這邊,只不過是想觀望情勢罷了,如今諸侯王裡,也不乏此等投機之輩。」
劉楨吐了吐舌頭:「阿父與先生果然目光如炬,阿父大約什麼時候會出兵?」
宋諧:「最快也要等楚帝昭告天下,宣佈項羽為叛逆之後,屆時我們出兵方能佔道義之先。」
劉楨:「我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諧笑罵:「你這小女子鬼主意素來就多,難道我是第一天認識你不成?快快道來就是!」
「想當年,秦滅楚時,民間就有讖言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而後張楚王陳勝起事,也曾以篝火狐鳴,曰大楚興,陳勝王。」
劉楨的話點到即止,以宋諧的聰明,馬上就聽出她話語中隱藏的意思。
「大善!」宋諧哈哈一笑,「我回去就與豫王說!」
劉楨起身,鄭重行禮:「此番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那我就在咸陽恭候阿父與宋先生凱旋了,請先生代我轉告阿父,祝他早日得償所願!」
這些話是對劉遠說的,宋諧自然也要起身還禮:「那我就代豫王先多謝小娘子吉言了!」
宋諧不能久留,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而且在咸陽待久了,章邯心裡肯定也會不爽快,說不定還要疑心劉遠在醞釀什麼陰謀,所以兩日之後,宋諧就準備啟程回去了。
劉楨一行將他送出咸陽宮,又一路送到城門那裡,卻不能再往下送了,千里送君,終須一別,出了城門不遠就是章邯的大軍營地,演戲演全套,總不能自己這邊先搞砸了,敵我雙方和諧相處也就算了,如果連劉楨都可以光明正大出城那就太誇張了。
但劉楨心裡是很不捨的,對她而言,宋諧這次不僅是豫王使者,他還代表了劉家人,劉遠,劉楠,乃至張氏劉婉她們對劉楨的問候和思念,都凝聚在宋諧帶來的話和禮物裡,看著他離開,劉楨心底就空落落的,彷彿天地之間就剩下自己和這座城池。
「阿楨。」郭質站在她旁邊,彷彿感覺到她有點黯然的情緒。「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劉楨扭頭對他一笑,「多謝你,阿質。」
她沒有問郭質為什麼不跟著宋諧回去,郭質對她的心意她也明白,也許郭質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不過現階段劉楨根本不會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
姬辭的事情讓她明白一個道理,人生於世,尤其是這種世道,再怎麼兩情相悅,也抵不過現實利益的種種考慮,縱然郭質看上去很好,郭家也不會有姬家那些問題,但誰知道以後呢?
現在衝著劉遠的面子,很多不錯的人家或許願意和她結親,但如果劉遠地位不保呢?郭家還會像以前那樣效忠劉遠嗎?
自從姬辭的事情之後,劉楨的思維就漸漸從普通女子的模式裡脫離出來,她是豫王長女,她父親是想當皇帝的人,那就注定她的人生不可能像尋常人那樣去走,前方的道路可能佈滿荊棘,也可能鮮花著錦,總而言之,像在向鄉那樣平淡無奇的小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拘泥於尋常女子的人生軌跡?
郭質沒有等到她的下文,心裡有點失望,他原本以為劉楨還會問「你為什麼不跟宋諧一起回家」之類的話,這樣他就可以趁機表白心跡,但是劉楨什麼都沒有說,她似乎什麼都明白。
劉楨轉身走了幾步,見郭質沒有跟上來,奇怪地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郭質默默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
劉楨笑瞇瞇:「有人送了小羊羔過來,灶房那邊的人說要做成鮮鍋子,你要不要過來一道用?」
「要!」佳人有邀,郭質瞬間就將剛才的心酸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宋諧回去之後不久,章邯也就撤軍了,大軍一日在外,花銷都是驚人的,他意思意思一下,做個樣子給項羽看也就罷了,現在項羽忙著討伐韓廣,自然不會再有空來管他是不是攻打咸陽的事情。
之前雖然仗打不起來,但城門鎮日關著,也影響了不少人的日常生活,現在雍軍一退,咸陽自然也就恢復了往日的繁榮。
道路一通,消息也就暢通起來,劉楨他們雖然在咸陽沒有出去,但房羽安排了人跟往來商賈都有聯繫,是以每天都有很多消息傳到他們這裡,簡直可以稱得上不出門而知天下事了。
就在宋諧離開的一個月後,楚帝果然昭告天下,歷數項羽罪名,表示項羽無道,挾君自重,欲以一人之威而凌天下,號召諸侯共伐之。
楚帝雖然沒有實權,但這份檄文就相當於一個信號,從前大家都把楚帝看成是項羽的私有物,現在楚帝不甘為傀儡,希望掙脫項羽強加在他身上的束縛,別說韓廣等人聞訊大喜過望,就連尚處於觀望中的其他諸侯,也都蠢蠢欲動起來。
但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半個月後,劉楨才聽說,楚帝非但沒有被反項的韓廣等人救出來,反而被項羽殺掉了,據說還是項羽的堂弟項莊親自帶了人衝入宮闈,將楚帝毒死的。
此事做得甚為隱秘,但天底下本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加上項羽身邊的人良莠不齊,楚帝死的時候在場還有不少宮人,總有一兩個將消息漏出來,傳著傳著就流言就走了樣,以至於楚帝之死的版本,劉楨起碼就聽了五個,除了最靠譜的被毒死版本之外,還有最不靠譜的版本,是說項羽派了自己身邊最美的女人虞姬去勾引楚帝,然後趁著在床笫之間把楚帝迷得七葷八素的時候趁機把人悶死。
劉楨敢用自己的人格打賭,這種最不靠譜的版本恰恰是廣大人民喜聞樂見的,說不定以後還會被載於正史流傳下去,然後楚帝的死因就會變成無數個千古謎題之一……
不過眼下,考慮這些顯然還太過遙遠了,也只有劉楨遠在千里之外,旁觀者清,才有閒心想東想西,對於那些身處漩渦中心的人們來說,他們既是決定天下走勢的人,也是被天下局勢所攪動,不得不跟著走的當局者。
就在楚帝的死訊傳出不久,劉遠就發佈檄文,說項羽倒行逆施,鴆殺楚帝,不當為王者,天下理當共誅之,並宣佈起兵響應韓廣田榮等人共同討逆。
與此同時,一條與劉遠有關的傳言悄無聲息地出現,很快就像火燒野草一樣蔓延開來,等到劉楨從往來咸陽的商賈口中聽到「豫地興,劉天下」這樣的內容時,已經是來年春天的事情了。
她一聽到這樣的傳言,就知道宋諧接受了她的提議並且已經付諸實現了。
古往今來的起事者,都需要借助一些玄乎其玄的讖言來宣揚自己的天命和正統性,就像一件衣裳再不好看也有人喜歡一樣,不管這種讖言的內容多麼虛假,總會有人去相信,而且劉遠從一介無權無勢的草莽起兵,因緣際會奮鬥到今日的位置,這種傳奇性更容易讓人將他與這種讖言結合在一起,增加其可信度。
讖言的內容不能太複雜,越簡單直白越好,這樣才便於別人記憶,有利於廣泛傳播,而且最好搶在別人前頭,如果大家都這麼宣傳,你也來一段讖言,意義反而就不大了。
這些標準,劉遠都達到了,大家忙著爭地盤,沒人想起用讖言來給自己宣傳造勢這回事,項羽身邊的人或許也想到了,但以項羽的驕傲,很可能不願意效仿劉遠,他認為劉遠和韓廣的軍隊根本敵不過楚軍,自己也不需要借助這種手段來成事。
事實也似乎如同項羽所料想的那樣,四十萬楚軍一路東進,所向披靡。此時田榮殺了田市,佔據了膠東,然後向齊地進攻,齊王田都不耐打,三兩下就被田榮嚇得棄城而逃,跑去投奔項羽了,於是田榮就佔了兩齊之地,而韓廣正好也從燕地南下,過來跟田榮會師,對濟北王田安形成合圍之勢。
這裡要提一下的是,韓廣的燕地跟濟北王田安的領地並不接壤,中間還要通過常山王張耳的地盤,所以張耳雖然沒有參與這場戰事,卻允許韓廣借道而過。
項羽氣壞了,他極其厭惡張耳這種想要兩邊討好,兩不得罪的騎牆行為,要不是范增和姬平二人苦苦勸說,說現在最好不要再樹立敵人,我們還有用得著張耳的地方,只怕他就要把張耳也一併列入討伐的範圍了。
韓廣和田榮在濟北順利會師,把濟北王的地盤三兩下給分了,田安沒來得及逃跑,也被田榮一刀解決了,這時候楚軍也趕到了,由於敵我懸殊,韓廣田榮聯軍在博陽被打敗,不得不往臨淄的方向撤退,而且在撤退的過程中,韓廣為流矢射中,重傷不治,掛了。
就在韓廣田榮與項羽大軍交戰的時候,劉遠正好也起兵反項,他與韓廣等人中間隔得遠,沒法跑去會師,所以他從後方直接進攻項羽的地盤。
早在項羽發兵討伐韓廣等人的時候,范增就預料到其他諸侯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打秋風的機會,所以他特地讓項羽命英布警惕諸侯王,尤其是劉遠的動靜。
果不其然,范增的神機妙算再一次應驗,當劉遠進攻西楚王地的時候,英布也奉項羽之命起兵討伐劉遠。
這下熱鬧了。
連帶項羽在內,楚帝共封了十二位諸侯。
現在田安、田市已經被殺,田都棄地逃亡,已經可以忽略不計。
韓廣,劉遠起來反對項羽,穎川王英布和河南王申陽旗幟鮮明地站在了項羽一邊。剩下的諸侯王裡,趙歇、張耳、司馬昂、章邯沒有動靜,他們準備當一棵合格的牆頭草,哪邊風大哪邊倒,看準機會再下手,如果項羽和劉遠他們兩敗俱傷就更好了,大家把地盤分一分,勢力又能壯大不少。
但是項羽不是傻瓜,他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不想站隊,就偏偏要逼他們站隊,於是項羽命令張耳和司馬昂等人出兵幫忙討伐田榮,又讓章邯出兵攻打豫地,因為現在劉遠帶兵出來了,按理說後方空虛,正是最好的機會。
項羽一發話,張耳他們就不能再裝傻了,他們必須作出決定。
韓廣死了之後,田榮的勢力看似一下子消減不少,但是他接手了韓廣的軍隊,與項羽大軍交戰了幾回,雖然輸多贏少,不過田榮用兵很有幾分狡猾,項羽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將他完全消滅,雙方就僵持在那裡。
司馬昂估摸著形勢,覺得項羽還是很有可能取得最後勝利的,於是他站到項羽那一邊,不過他也是有條件的,他跟項羽提出,希望在殲滅劉遠和田榮等人之後,將申陽的地盤讓給他,還要再加一個南陽郡。
項羽的性格,在劉楨那個世界,曾經有一本史書講得不能再清楚了:項王不能信人,其所任愛,非諸項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
項羽這人多疑得很,任人不是唯賢,而是唯親,就算你本事頂了天去,他也不會讓你執掌大權,也會對你保留幾分信任,就像對范增,他雖然口口聲聲稱亞父,但實際上范增的意見,項羽都不是事事聽從的。
這樣一種性格的人,你還跟他討價還價,他能樂意?
項羽當然不樂意,他覺得司馬昂勢力最弱,當初能封王也是運道,現在我讓你辦點小事,你竟然還唧唧歪歪,敢跟我講條件?
所以他果斷拒絕了司馬昂提出的條件,並且威脅道:如果你不肯站在我這邊,那麼等我把田榮收拾了之後,回頭就輪到你了。
司馬昂明顯沒有張耳聰明,在項羽發出命令之後,張耳根本都不和項羽討價還價講條件,他直接就裝病了。
病了不止,還要病得很重,連床榻都下不了,更不要說帶兵出征了,他膝下就一個兒子張敖,雖有美姿儀,卻年紀尚幼,也不擅長打仗,張家一家人成天只知道哀哀哭泣,跟張耳快要死了似的,連戴孝的麻衣都準備好了。
如果單單為了騙過千里之外的項羽,張耳也不必那麼費勁,但是沒辦法,張耳身邊有個叫項嬰的人,他是項羽派在張耳身邊的耳目,為的就是監視張耳的一言一行,張耳一時間還沒下定決心跟項羽翻臉,當然也要裝得連項嬰都能瞞過去。
至於章邯,不管他是攻打咸陽也好,直接偷襲劉遠後方也罷,實際上他才是劉遠和劉楨等人最大的威脅,但是劉遠長期的地下工作不是白做的,章邯身邊的人,從司馬欣到掃地的僕從,基本都被劉遠收買了個遍,大家成天都在他耳邊叨叨著「項羽必敗,劉遠必勝」,還經常把章邯殺了項羽叔叔的事情提出來輪了一遍又一遍,提醒他不要忘記。
章邯被他們說得心驚膽戰,他自從在巨鹿大敗給項羽之後,就變得對打仗這回事不太有自信心,面對幕僚親屬們一面倒的建議,他也覺得再跟著項羽一條路走到黑實在不太靠譜。
就在這時,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剛把東胡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又迫得月氏西遷,從而佔據了包括河套以南在內的廣袤地區的匈奴首領冒頓單于,趁著中原內亂之際南下,侵佔了代王趙歇的一部分地盤,逼得趙歇不得不撤出代郡往南退,並且向項羽求援。
劉遠一邊在跟英布打仗,一邊還不忘玩手段,他覷準時機,對項羽提議道:咱們雖然互相打仗,但畢竟只是內部問題,匈奴卻是強大外患,不如雙方暫且罷兵,先共同對付了匈奴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