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南小鎮,輾轉廝磨

第二天天一亮隨憶便起床了,見到晨練回來的隨母還有些訕訕的,隨母倒是絲毫不提昨晚的話題,笑瞇瞇地使喚她去做早飯。

隨憶站在那裡沒動,笑著撒嬌,「媽媽,你給我洗洗頭髮吧!」

隨母橫她一眼,「這麼大了還讓媽媽給你洗頭髮,真是的……」

可她嘴上雖然這麼說,腳下已經往院子裡走。

蕭子淵下樓走到院子裡時,就看到這樣一幕場景。

隨憶側身坐在矮凳上,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盆水,隨母拿著水瓢舀水淋在她頭髮上,頭髮上的白色泡沫慢慢被衝下來。夏日的清晨,氣溫沒有那麼灼熱,太陽剛剛升起來,陽光灑滿整個小院,隨憶像個孩子一樣咯咯地笑著,隨母一臉慈愛。

蕭子淵看著看著,慢慢笑了出來。

沖乾淨後,隨母拿著毛巾給隨憶擦著頭髮。隨憶擦擦眼睛,一抬頭便看到了蕭子淵,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

隨母也看到了蕭子淵,便招呼他過來,「子淵,過來給這丫頭擦頭髮。」

蕭子淵欣然上前,隨憶聽了便開始掙扎,「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了。」

隨母按住她,「別動,一會兒滴得滿身都是水。」

蕭子淵接過毛巾輕輕揉搓著,隨憶背對著他坐在那裡,有些不安,臉上火燒火燎的,隨母在隨憶抗議的眼神裡走開了。

她的頭髮冒著濕氣,襯得一雙眼睛都是濕漉漉的,只是那雙眼睛不安分地東轉轉西轉轉。

蕭子淵手下動作沒停,笑著問:「你緊張什麼?」

隨憶馬上撇清,「沒有啊。」

蕭子淵給她擦完了,又拿起梳子給她梳了梳頭髮,「拿來。」

隨憶想要轉頭去看他,「什麼?」

蕭子淵把她的腦袋轉回去,「過年的時候我讓林辰拿給你的東西,你不會沒帶回來吧?」

隨憶心裡一驚,半晌才小聲回答:「帶回來了。」

蕭子淵雙手搭在隨憶的肩上,聲音裡帶著笑意,「去把它拿來。」

隨憶磨磨蹭蹭地上樓把那個精緻的木盒拿了下來,燙手似的扔到蕭子淵懷裡。

蕭子淵拉著隨憶重新坐在自己身前。隨憶看著鏡子中的蕭子淵,既來之則安之,她倒想看看這個男人搞不搞得定這三千煩惱絲。

鏡子中的蕭子淵攏著她的頭髮折騰了半天,修長的手指穿梭在烏黑的發間,動作生澀,但一臉的溫柔。

直到那支簪子插到了發間,隨憶這才看到了廬山真面目。

古樸素雅的白色玉簪,樣式簡單,沒有繁複的花紋,卻讓人沒來由地覺得美到極致。

其實她拿到盒子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裡面裝著的東西不簡單。木盒的質地是小葉紫檀,靜穆沉古,精緻的花紋,古色古香的銅鎖扣,單單這一個木盒已是不凡,盒裡的東西又該是怎樣超凡脫俗?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打開。

蕭子淵說她會明白。

她是明白,就是因為明白才慌張,甚至難以置信。

蕭子淵看她靜靜地出神,雙手搭在她肩上輕聲問:「怎麼樣?」

隨憶很快回神,繼而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手藝並沒有多好,歪歪扭扭的,他這樣一個男人怎麼會梳頭髮,不知道練習了多久吧?

隨憶眼角有些濕,心裡酸澀,卻抬頭去瞪蕭子淵,「蕭子淵,你知不知道簪子是不能隨便送給女孩子的?」

蕭子淵笑,故意問:「為什麼?」

「因為……」

「因為什麼?」

隨憶幽怨地看著蕭子淵,「你真的不知道?」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隨憶皺著眉皺著小臉,白皙的肌膚憋得通紅,精緻的五官皺成一團。她抬頭看了眼蕭子淵,鼓起勇氣又放棄,「不知道就算了,還給你。」

說著就要取下來,被蕭子淵制止,誘哄著,「說啊。」

隨憶幽怨地抬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別處,似乎是想反駁卻又不好明目張膽,只小聲地嘟囔:「你就是故意的,你肯定知道。」

蕭子淵看著隨憶,忍不住笑起來,她這麼孩子氣地碎碎念的時候特別可愛。

他從身後擁著她,看著鏡子中兩人的臉貼在一起,慢慢笑出來,「若君為我贈玉簪,我便為君綰長髮,洗盡鉛華,從此以後,勤儉持家,可好?」

清淺的聲線,淡然的語氣,波瀾不驚,可眼神卻幽深明亮,直直地彷彿要看進她心裡去。

隨憶心裡又是一驚,蕭子淵的笑容加深,「我就知道你會明白的。」

隨憶沒想到蕭子淵已經想得那麼遠,心裡有些慌,「我一直想還給你的……」

「你敢!以後我送你的東西,你再敢說半個還字試試!」

他的臉輕輕地貼著她,神色明明還是那麼溫柔,嘴裡卻凶狠地吐出幾個字。

隨憶和他在鏡子裡對視良久,慢慢笑出來,第一次沒有躲閃,而是慢慢靠了上去。

蕭子淵心裡一動,緩緩開口:「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氣很冷,市中心有個中國珍品海外展,幾個外籍同學感興趣,便叫我一起去看作講解。當時一眼就看到它了,然後便想到了你……想也沒想就買了下來,花光了身上、卡上所有的錢,天都黑了才走回學校……」

隨憶低頭看著交疊在她身前指節分明的雙手,慢慢撫上去,心裡的悸動久久不散。

他那麼驕傲的人出去留學是不會花家裡錢的,不知道買了這麼貴重的東西之後,他的生活該是多麼窘迫拮据,可之前他卻一句都不提。

是了,這些話他平時是斷然不會對別人說的,可現在卻笑著對她說,臉上的笑容和煦溫暖。

隨憶的眼圈忍不住紅了,蕭子淵卻握上她的手再次開口:「阿憶,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可以讓我這樣。」

隨憶眉目間閃過不可名狀的歡喜,「我知道,念吾者,為百年,不為一夕。」

吃晚飯的時候,隨母盯著隨憶看了半晌後,狀似無意地開口評價:「簪子不錯啊,不過你年紀太小,這麼貴重的東西壓不住。」

隨憶不自覺地抬手想取下來,不想伸到一半的手被蕭子淵拉下來,他謙恭地看著隨母解釋道:「並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就是件小玩意兒,只是覺得她戴著好看便想著買來送給她。」

隨母又看了一眼,便沒再提起這個話題,只是笑著招呼兩個人吃菜。

隨憶本以為母親隔得遠沒看出什麼,卻不知閱歷深的人有一雙看盡天下的眼,什麼都逃不過那雙眼。

吃過晚飯隨母打發兩個人出去逛逛,隨憶想起剛來那天許諾要帶蕭子淵去看夜景,便上樓去叫蕭子淵。

房門沒關,隨憶還沒走近就聽到蕭子淵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嗯,我有些事情過兩天就回家……您多注意身體……」

隨憶停住,怕打擾他便打算原路返回,才轉過身就聽到身後開門的聲音,轉頭便看到蕭子淵已經掛了電話站在她身後。

「找我?」

隨憶覺得這個情景頗有她偷聽電話被抓了個正著的感覺,雖然她問心無愧,但終究有些不自然,「那個……我們出去散散步?」

蕭子淵走了兩步來到她面前,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好啊。」

兩個人踏在石板路上,漫無目的地閒逛。水上船家的燈籠很快一盞一盞地亮起,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看起來格外動人,整個小鎮籠罩上一層朦朧剔透的薄光。

隨憶拉著蕭子淵站在橋邊看了半天,轉頭去問蕭子淵的意見,「我們找條船去游河?」

河面上清風徐來,輕輕吹起她的長髮,水上、岸邊的燈光交相輝映,她的臉在燈籠的映襯下泛著紅色,晶瑩剔透。她正抬頭笑著問著他什麼,烏黑漂亮的眼睛裡閃著明亮的笑意,可他卻什麼都沒聽進去。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不復存在,他只看到了那一抹晶瑩。

看了一眼不遠處喧鬧的花燈船,蕭子淵慢慢抬手壓下她飛舞的長髮,臉上的笑容清淺溫和,「不去了,人太多了,我們隨便逛逛說說話就好。」

隨憶被他帶著傻傻地笑著,忽然看到前方一個地方聚滿了小朋友,隨憶不自覺地走過去看,原來是賣糖葫蘆的。

一個爸爸帶著一個小正太和一個小蘿莉站在那裡,兩個小孩子都是三四歲的樣子,眉眼有些相像。小正太滿眼都是紅心,吵著要吃糖葫蘆,小蘿莉雖然沒說話,但也是一臉期待地看著父親。

年輕的爸爸看也沒看小蘿莉一眼,付錢只買了一串糖葫蘆,小蘿莉很懂事,也沒鬧,只微微抿著嘴,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小正太吃。

隨憶看著她,慢慢皺起了眉,蕭子淵沒說話,轉頭看向隨憶。

隨憶很快笑著走過去,蹲下和小蘿莉說話。

「小妹妹,想不想吃糖葫蘆?」

小蘿莉猶豫了一下,怯弱地點點頭。

隨憶笑著摸摸她的臉,「那姐姐給你買一串好不好?」

說完準備走過去交錢,蕭子淵已經遞了一串過來。

小蘿莉接過來咬了一口,笑瞇瞇地叫了聲:「謝謝哥哥姐姐。」

隨憶摸摸小蘿莉的腦袋,「不用謝,好不好吃啊?」

小蘿莉酸得瞇起了眼睛,卻還是點頭,「好吃!」

蕭子淵嘴角微彎靜靜地看著,最後視線又回到隨憶的臉上,他不在意別人,只在意她。

年輕的父親在一旁看了看蕭子淵和隨憶,沒說話。

隨憶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小蘿莉的父親,轉頭對蕭子淵說:「走吧!」

蕭子淵微笑著點頭,「好。」

兩個人沉默了一段路後,隨憶有些猶豫地轉頭問:「我剛剛是不是有些……」

蕭子淵快走了幾步上前握住隨憶的手,看著前方笑著回答:「我很喜歡女孩子,我也有個妹妹,而且,我覺得家裡人似乎更疼我妹妹。」

隨憶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蕭子淵看穿,有些不好意思。

蕭子淵轉頭看她,「隨家那麼對你,只能說明,他們有眼無珠。」

這才是蕭子淵,從容和煦從來都只是外表,骨子裡依舊藏著狂狷和刻薄。

隨憶心裡一暖,下一秒蕭子淵不知從哪裡變出一串糖葫蘆,遞到隨憶嘴邊,示意她張嘴。

隨憶便就著他的手咬了半顆山楂,剛入口便被酸得摀住了嘴,「唔,好酸……」

「是嗎?」蕭子淵邊說邊把剩下半顆含進了嘴裡。

隨憶忽然安靜下來,默默地嚼著山楂也不嫌酸了。他們這是在幹什麼?蕭子淵吃了她剩下的糖葫蘆?

蕭子淵看她神情僵硬,勾著唇問道:「難道你想讓我嘗你嘴裡那半顆?」

隨憶瞪他一眼,邊腹誹邊臉紅心跳地往前走,也沒在意他已經握著她的手走了一段路了。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一所學校前,正是放暑假的時節,學校裡很安靜。

隨憶倒是有些興奮,「這是我母校啊!」

蕭子淵便牽著她往裡走,「那我們進去看看。」

隨憶一路興奮地跟蕭子淵說著哪裡變了,哪裡還是老樣子,最後兩個人站在亮著燈光的公告欄前,上面貼著期末考試排名的光榮榜。隨憶安靜了下來,漫不經心地看著,似乎在回憶當年上學的事情。

一直沉默的蕭子淵很快開口打破了沉靜,「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在競賽的試卷上,後來的幾年裡我一直在想,這麼隨意的名字,它的主人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後來每年的比賽我都會下意識地搜尋,可你再也沒出現過……」

隨憶一下子就明白了蕭子淵在說什麼,「林辰把准考證給我看了。那個時候我父母分開得有些突然,考完試我就回了家,然後跟著媽媽到了這裡,從之前的學校轉到這兒,這所學校不是重點……嗯……沒有資格參加那種競賽,所以……」

所以,儘管我們相遇得那麼早,卻不相識。

蕭子淵的臉在發白的燈光下帶著笑意,「那年新生報到,林辰拉著我們去接你。當時你站在學校門口那棵柳樹下,林辰叫了你名字的時候,我就吃了一驚,你笑著回頭的那一刻,我就認出了你。雖然你和准考證上的樣子不太一樣了,可我卻知道那是你。你對著我們笑,竟然讓我沒來由地心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隨憶一直以為那一次不過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沒想到於他而言卻是重逢。隨憶回想了一下,他當時神色如常,並沒有不妥和激動,而且在以後的那麼多日子裡竟然一個字都沒有提起過。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走到了陰影裡的雙槓處,隨憶一臉笑容地指著它,「小的時候最喜歡坐到上面玩兒,別的女孩子都不敢上去,那個時候覺得沒什麼,後來慢慢長大了卻開始害怕了,再也不敢爬上去玩了。」

蕭子淵雙手撐在雙槓上,確實有點高,他轉頭去看隨憶,那個時候的她應該瘦瘦小小的,真不知道是怎麼爬上去的。

隨憶只看到蕭子淵對她笑了一下,下一秒便雙臂用力撐起自己,然後便穩穩地坐到了上面,一臉得意地歪頭看著她。

隨憶有些好笑地把臉撇到一邊,她知道在這種事情上女孩子一向是完全沒有優勢可言的。

蕭子淵本來坐在上面,卻忽然雙腿固定在雙槓上,靠著腰部的力量倒掛下來。

「小心點!」隨憶一驚便上前準備去扶他,誰知蕭子淵卻穩穩地停住,拉過她便毫不猶豫地吻上了她的唇。

開始他只是在她唇邊輕輕地蹭,後來又含著她的唇細細密密地吮吸,溫熱的舌尖纏著她的舌頭,攻城略地,唇齒相交,親密繾綣。

他的手還在拉著她,只有腰部在使勁,她根本不敢去推他,只能讓他佔盡了便宜。

蕭子淵終於心滿意足地放開她,然後輕輕鬆鬆地翻身下來,站在她面前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糖葫蘆一點兒也不酸。」

隨憶的臉紅得像要滴血,被他含過的唇麻麻的,像是根本不是自己的。她想抬手去摸,卻又覺得不妥,慌張和無措一下子湧上心頭,只能氣急敗壞地叫了一聲:「蕭子淵!」

偏偏蕭子淵看到小貓有撓人的前兆時,還一臉的氣定神閒,「嗯?」

「你……」隨憶語塞。

蕭子淵臉上依舊掛著暖暖的笑,「我後天就要回去了。」

隨憶臉上的怒意立刻就消失了,心裡的想法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那麼快……」

也是,晚上不是聽到他說要回去的嗎?

蕭子淵歪著頭戲謔著開口:「捨不得我啊?」

隨憶最近被他調戲得都出抗體了,立刻反駁,「沒有!」

蕭子淵聽到後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怎麼想聽你說句我想聽的話就那麼難呢?」

隨憶不由得抬頭去看他。

蕭子淵笑著去撫她的眉眼,「你再這麼看我,我就忍不住又要親你了。」

手下細膩軟滑的觸覺讓他不想放手,便忍不住又摩挲了幾下。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個不太確定的聲音響起,「隨憶?」

隨憶嚇了一跳,轉頭去看,來人走近了一些,她還是一臉茫然,轉頭去問蕭子淵,「你認識的?」

蕭子淵看著她迷糊的樣子只覺得好笑,這位看著溫婉和順,實則眼裡半點看不進去人啊。

「他叫的是你,我怎麼可能認識。」

隨憶「啊」了一聲,只能尷尬地笑著看向來人,假裝是認識的。

那個男生大概是好奇,一直盯著蕭子淵看,蕭子淵則氣定神閒地接受他的注視。

隨憶覺得不禮貌,硬著頭皮作介紹:「這位是蕭子淵,這位是……我同學。」

蕭子淵看著這位「同學」,微微瞇起眼睛,她把他當同學,恐怕他就不那麼認為吧?沒看人家眼裡的情愫那麼明顯。

那個男生一臉挫敗地看著隨憶,「你不記得我叫什麼了嗎?」

隨憶臉上的尷尬更加明顯了,男生皺了皺眉,「你是不是根本就不記得我了?」

隨憶秉承不恥下問的優良作風,笑著問:「是不太記得了……你是我初中同學?還是高中同學?」

男生臉色變了一變,自己安慰自己,「也不怪你,我高中畢業出國後,我們一直就沒再見過。對了,我叫週一琢,以後別再忘了。」

隨憶以為打完招呼就差不多了,拉著蕭子淵打算離開,誰知週一琢忽然看向蕭子淵,「你是……隨憶的男朋友?」

蕭子淵垂著眼睛笑而不語,算是默認。

週一琢的神色忽然微妙起來,陰陽怪氣地開口:「真有福氣,當年上學的時候,隨憶有很多人追的。」

蕭子淵禮貌得體地回答:「謝謝。」

「你在和誰說話?」一個女生忽然出現,自然地攬住週一琢的胳膊。

週一琢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女生臉色一沉,看了隨憶一眼。

隨憶被她看得一愣,小心翼翼地問:「我們也是同學?」

「噗!」週一琢沒忍住笑起來,「不是不是,你們不認識,這是我在國外留學的同學。」

女生忽然笑起來,落落大方地向隨憶伸出手去宣佈主權,「你好,我叫吳伊琳,是週一琢的女朋友。」

隨憶伸出手和她握了下,「你好。」

吳伊琳鬆手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像是很厭煩地甩開了隨憶的手。

隨憶沒在意,蕭子淵卻看在眼裡,極輕地皺了下眉,伸手握住隨憶的手,把她往身邊拉了拉。

隨憶眼角餘光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厭惡,以為他受不了這種人開始不耐煩了,心裡竟然也跟著焦躁起來,想著怎麼開口說離開。

女生這才注意到蕭子淵,驚為天人的同時又有些不甘心,忽然開口:「我們現在在國外留學,××你聽說過吧?我們就在那兒,有時間去找我們玩啊。」

隨憶不明所以,怎麼忽然說起這個話題了?她轉頭看向蕭子淵。

蕭子淵倒是不見了剛才的不耐煩,低著頭,旁若無人地把玩著她細長的手指。

面前還站著兩個人呢,隨憶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兩人便開始了漫長的拉鋸戰。

蕭子淵的手被推開,復又笑著去纏她的手,然後再被推開,他再糾纏過去。

隨憶掙扎了幾下後,最終放棄。

這邊兩人玩得不亦樂乎,那邊女生還在喋喋不休,「××那個地方別人都說好,可我覺得不怎麼樣,生活水平太高了,我們倆一個月得這個數,這還是少的。我堂哥也在國外,他那個地方才叫真的高,不過那個地方確實好啊,繁華啊……」

說完看向蕭子淵,似乎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蕭子淵察覺到她的視線,慵懶地抬起眼簾,卻沒看她,而是把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路燈上,扯了扯嘴角,雲淡風輕地開口評價:「不錯。」

隨憶眨眨眼睛,不是她和這個男生是同學嗎?怎麼看起來同學的女朋友和蕭子淵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女生聽到蕭子淵的反應後更得意了,「這就不錯了?我堂哥那可是×××的高才生!××實驗室的!你聽說過的吧,那個實驗室很難進的。」

說完又看看隨憶,再看看蕭子淵,「你們沒去過吧?也是,簽證不好辦,那兒的學校一般人都申請不上呢。」

隨憶終於聽出不對勁來,她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因為她拿不準大神什麼時候會出招,萬一一個大招過來,她來不及躲,血濺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自己是吃過虧的,大神出招,眾妖退散。

蕭子淵外表溫和無害,可明眼人一看他的眼睛便知道他不是能招惹的人,而蕭子淵輕易不和別人對視,所以每每便有不明真相的人上前受死。

隨憶此刻真的有點同情這個女孩子。

週一琢也覺得有些過分了,扯了扯女孩的手臂,卻收到女孩的一記眼刀。

女孩還想再說什麼,忽然被身後的人打斷。

女孩很快回頭,招呼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過來,「這就是我堂哥,他可厲害了!在×××拿獎學金的!我介紹你們認識吧,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找他幫忙!」

某堂哥看清對面的人後卻忽然變了臉色,碰了下她的胳膊,皺著眉低聲說:「別說了!」

蕭子淵依舊一臉微笑地聽著,等女孩終於停下來,目光才從路燈上收回看向剛走近的人緩緩開口:「好久不見。」

某堂哥的臉色更難看了,我們一個實驗室的,回國前天天見,這才幾天啊,難道之前你都對我視而不見嗎?

某堂哥瞪了某男一眼後,臉上堆滿笑容開口解釋道:「蕭師兄,對不起啊,我堂妹胡說的,你別在意!」

蕭子淵笑得溫和,「沒事。」

隨憶眨眨眼睛,好巧啊,竟然是認識的?

隨憶知道,他不是不生氣,而是某些人根本不入他的眼,既然不入眼,又何來生氣之說呢?

女孩有些不服氣,揪著眼鏡男低聲問:「他誰啊?」

某堂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帶著呵斥,「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和我一個實驗室的大神!和我一屆的,但比我還要早進實驗室!我都得叫他一聲師兄,你還敢在他面前得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女孩的嘴巴立刻成了O形,然後很快惱羞成怒地離開。

隨憶看著三個人離去的背影,皺著眉自省,「像我這種沒出過國的土包子是不是不適合偶遇中學同學?」

蕭子淵的笑意加深了一分,抬頭去撫平她皺起的眉頭,認真地看著她,若有所思地開口:「包子啊……我看看……你最近好像是有點長胖了……」

說著便順手捏了捏隨憶的臉頰,軟滑的觸覺讓他不想放手,「唔,我嘗嘗是什麼餡兒的。」說完真的低頭在她臉頰上輕咬了一口。

隨憶捂著半邊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天哪!面前這個笑著的男人真的是蕭子淵嗎?!他去國外到底學的什麼專業?!撩妹的理論與實踐?!

隨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便沒再說話,捂著臉低頭就往學校門口走。

很快身後傳來腳步聲,她知道蕭子淵跟上來了。走著走著她忽然停住,轉身去看他。

蕭子淵也停下來,挑了下眉,似乎在詢問她,眼底隱隱含著笑意。

隨憶搖搖頭,笑了下很快轉過頭去。

蕭子淵快走幾步,伸手去握隨憶的手,十指相扣才心滿意足地開口:「說啊。」

最後那個尾音輕快婉轉,不是蕭子淵的風格,卻更像熱戀男女間的說話方式,纏綿繾綣。

隨憶歪著頭猶豫良久。

蕭子淵對大多數人來說,是神一樣的存在。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優秀得那麼舉重若輕。她早已不會相信什麼運氣好啊,有天賦啊,生來就該優秀啊,她只知道,你必須很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她不知道所謂的「很努力」到底是有多努力,她不知道在那個異域國度,他到底比別人多下了多少功夫,才讓人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蕭師兄」,別人看到的是他的輝煌,可她卻看到了她的心疼。那些日日夜夜,她卻不能陪在他身旁。

可這一切,她的遺憾,她的失落,她的心疼,她不知道該怎麼對眼前這個男人說。

隨憶重新抬頭去看他,視線落在他線條清晰漂亮的臉龐上,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句:「蕭子淵,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蕭子淵一怔,第一次聽到她這麼毫無顧忌地叫他的名字,語氣裡還帶著淡淡撒嬌抱怨的意味,引得他不由得抓緊她的手,笑意夾雜在低沉的聲音中飄出來,還帶著安撫,「很快就會回來了。」

他的笑容明亮而溫暖,笑起來眼角有細小的笑紋,還有眼底眉宇間的溫柔,這一切看起來都格外動人心弦。

隨憶似乎真的開始期待他的回歸了。

她還在神遊,就被蕭子淵攬著腰拉進懷裡,輕輕一笑,「這是第一次別人說我是你男朋友的時候,你沒急急地開口強調我只是你師兄,算是默認嗎?」

隨憶又愣住,他的聲音怎麼聽上去那麼委屈呢?她想了一下才從他懷裡抬起頭來,一臉認真,「我雖然一直叫你師兄,但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愛你。」

蕭子淵皺眉,「那個時候你給林辰說……我還聽到的……」

隨憶摟上他的腰,笑得調皮,「我說的是我不會喜歡,沒說不喜歡。」

我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敢喜歡,我會努力讓自己不喜歡上你;就算喜歡,我也會忍住。

隨憶抬頭看著蕭子淵的眼睛,笑容明媚,緩緩開口:「可是,我終究還是沒忍住。」

這次換蕭子淵愣住了,他很快想明白,低下頭似乎有些懊惱地笑起來,把隨憶攬進懷裡,臉貼著她的臉,「阿憶,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回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