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壽宴結束, 一群人把喝多了的傅鴻邈送回職工家屬樓,三五成群的走在學校裡,不知道是誰提議要去建築學院的教學樓看看。
紀思璇沒去,因為那裡滿滿的都是他們共同的回憶,不敢去觸碰。
喬裕也沒去, 因為那裡承載了他曾經的夢想, 他親手埋葬的夢想, 不敢去觸碰。
一群人漸漸走散了,因為還是暑假期間, 學校裡並沒什麼人。
喬裕一個人在空曠的校園裡逛了很久, 又是一年夏末,在天還微亮的黃昏,走在學校的主幹道上, 滿是熟悉。
當年他牽著紀思璇的手不知道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走了多少次。
沒走幾步就看到紀思璇站在宣傳欄那裡看著什麼。
宣傳欄裡貼著各式活動的海報,尋物啟事, 尋人啟事, 各類小廣告,倒賣電話卡二手書生活用品的, 求購的,各類獎學金公示結果,寢室衛生檢查結果, 亂七八糟一片狼藉。
紀思璇一張張仔細看過去, 喬裕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 「在看什麼?」
紀思璇指著寢室衛生檢查結果上的某個寢室號歪頭對他說, 「當年我住這個寢室,是個優耶。」
喬裕極配合的上前看了一眼,然後找到男生寢室那裡,指著一個寢室號,「我住這個寢室。」
紀思璇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個寢室號後面的括號裡寫了個「差」字,她立即哈哈大笑起來。
喬裕掃了一眼所有男生寢室的檢查結果,那叫一個慘烈,基本上都被評為差,他微微皺眉,「現在的孩子也太不講衛生了吧?」
紀思璇一臉揶揄,「說不定當年你們寢室也是髒亂差呢!」
喬裕不服氣,「怎麼可能,蕭子淵有潔癖,恨不得一天打掃三遍。溫少卿本就是學醫的,肉眼看不到的細菌他都嫌棄更何況看得到的,林辰是處女座,看到床單上的條紋不夠直都受不了。」
紀思璇聽著聽著,忽然收起笑容,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輕聲問,「你呢?」
喬裕沒察覺她情緒的低落,繼續開口,「我是過敏體質,灰塵多了會打噴嚏發燒渾身癢。」
紀思璇聽了一愣,轉頭看他,「你是過敏體質?」
她和他在一起那麼久並不知道這件事。
喬裕也是一臉莫名,「我沒跟你說過?是遺傳,我跟我妹妹都是,不過說起來,我好像很多年都沒中招了……」
喬裕還沒說完就被紀思璇惡狠狠的打斷,「呸呸呸!不要亂說話!」
說完還瞪了他一眼。
喬裕有些好笑,他從來不信這個,卻也不再亂說。
紀思璇又指著檢查結果最下方的備註圖示開口,「我睡在這個床位,你呢?」
喬裕垂眸看了看,「嗯……男生寢室和女生寢室的格局好像不太一樣,我是睡在靠門邊的位置,因為那個時候經常通宵做作業,回來的晚怕影響他們休息,就睡在靠近門口的床位。」
他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什麼「你想不想去看看?」
上學的時候紀思璇便一直心心唸唸的要去男生寢室見識一下,只不過學校不允許,她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喬裕主動提及她使勁點點頭,「想!」
喬裕想了想,「去試試看吧,說不定讓進呢。」
似乎這個樓裡的學生剛剛畢業,寢室樓裡進進出出的都是粉刷牆壁的工人,紀思璇站在門口往裡看了看,喬裕站在值班室不知道和宿管大媽說了什麼,很快拎著一串鑰匙走過來,「走吧。」
喬裕拿著鑰匙開門,轉了幾下鑰匙之後忽然頓住,紀思璇有些奇怪,「怎麼了?」
喬裕微微轉頭笑了一下,「沒什麼。」
紀思璇站在他側後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嘴角彎起的極小的一個弧度,可她卻察覺了什麼。
下一秒喬裕便推開了寢室門,在推開門的一瞬,他似乎看到了當年的影子,蕭子淵半臥在床上看書,溫少卿坐在桌前又不知道捏著人體那塊骨頭在研究,林辰站在寢室中央拿著卷宗念著稀奇古怪的案例,耳邊亂哄哄的,蕭子淵在毒舌,溫少卿在調侃,林辰氣急敗壞的跳腳,還有隔壁寢室打遊戲的聲音,他一邊接著電話一邊穿著鞋急匆匆的去赴紀思璇的約會。
原來那些稀疏平常的日子早已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裡,沒什麼稀罕的事情,卻難以忘懷。
床位的欄杆上貼著新生的名字,他走到自己的床位前,似乎隱隱看到的是當年自己的照片和名字。
紀思璇跟著走過來,「是這個嗎?」
喬裕轉頭看著她,如果能夠回到他入校的那一天,讓他重新來一遍,他和她還會是今天的處境嗎?
紀思璇被他盯得有些奇怪,「怎麼了?」
喬裕搖搖頭,「沒什麼,就是這個床位。」
紀思璇在寢室裡來來回回賺了幾圈,「這就是男生寢室啊,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喬裕笑,「這個時候當然沒什麼特別的,等人住進來了就特別了。桌子椅子床上堆成山的雜物啊,攢了好久不洗的臭襪子啊,洗完澡不穿衣服在走廊裡裸奔的啊,開著寢室門集體看片兒的啊,偷偷用電鍋煮宵夜的啊,天氣太熱集體抱著枕頭和涼席去天台打地鋪啊,多了去了。」
紀思璇的眼睛忽然一亮,「是不是所有的男生都看片兒的?你們寢室看不看?」
「呃……」喬裕結結實實的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紀思璇猜到了答案,「看?」
「……」喬裕一臉不自然的調轉視線。
紀思璇瞇著眼睛調侃他,「你們一個個平時那麼道貌岸然,原來也都是好色之徒嘛!」
喬裕極快的看她一眼,反駁道,「那不一樣。」
紀思璇湊上去和他探討,「有什麼不一樣的,沒關係啊,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看過,三寶有好多種子,我都看過。」
喬裕扭過頭去扶額,「……」
紀思璇看著喬裕一臉的窘迫愈發的開心,「說一說嘛,你比較喜歡哪個女優,我們交流一下啊……」
喬裕覺得這裡是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便催著紀思璇下樓。
紀思璇出了男生寢室樓便開口,「我想吃小食堂的風味雞。」
喬裕看她一眼,「在放暑假。」
紀思璇指著剛剛路過的幾個學生,「不是還有沒放假的嗎?小食堂肯定在營業。」
喬裕沒辦法只能跟著她去了小食堂,紀思璇找了位置坐下後,喬裕便去買飯菜,過了會兒又無奈的走回來,「只能刷學生卡。」
紀思璇皺著眉想了下,忽然笑著揚揚下巴,「那邊幾個女生看你半天了,你犧牲一下色相,去借,肯定手到擒來。」
喬裕年少的時候都沒做過這種事,更何況如今一把年紀,他知道紀思璇也不是非要吃不可,不過是在逗他,他笑著回擊,「那邊幾個男生也看你半天了,你也犧牲一下色相吧?」
紀思璇歪歪腦袋,「你以為我借不來?」
喬裕一臉期待的笑著看她,「翹首以待。」
紀思璇當然不會借不來,因為這頓飯是她靠著「犧牲色相」借來的學生卡,因此喬裕落下了一個「吃軟飯」的名頭。
事實證明有些話果然是不能亂說的,紀思璇扶著呼吸困難不斷咳嗽的喬裕進入急診室時,由衷的感歎。
值班醫生很快給出診斷結果,「過敏,病人之前接觸過什麼嗎?海鮮,花粉,或者刺激性的氣味?」
「嗯……」紀思璇仔細回想著,「午飯吃了海鮮,不過他海鮮不過敏的。下午去了剛刷過油漆的房間,這個算不算?」
「那應該就是了。」
「嚴重嗎?」
「不嚴重,但是需要打點滴,你去繳費領藥吧,然後回到這裡找護士。」
紀思璇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來什麼,又退回來,「那他對貓過不過敏啊?」
「因人而異。」
紀思璇愣在原地半天才道謝離開,十幾分鐘後拎著一包藥水瓶站在輸液室裡不時探著身子往門口看,嘴裡還嘀咕著,「怎麼護士還不來呢?」
喬裕難受得眼睛都睜不開,昏昏欲睡。
紀思璇忽然看著他,「要不……我給你打吧?怎麼著我也是在醫學院混過一年的人。」
喬裕忽然精神了,瞇著眼睛看她半天才大義凜然的伸出手去,「好。」
紀思璇哈哈大笑,不自覺的伸出手去捏了捏那張視死如歸的正經臉,「你怎麼那麼可愛呢?你忘了?我暈針啊!」
捏完就笑不出來了。
喬裕忽然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輕輕抵在額頭上,閉著眼睛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心。
紀思璇只覺得手指觸碰到的地方一片火熱和潮濕,他臉上帶著不自然的潮紅,「發燒了?」
喬裕抬頭看她一眼後立刻低下頭去,她的臉在頭頂亮白的燈光下漸漸模糊,他輕聲呢喃了一聲,「你暈針,我暈你。」
紀思璇看著半垂著頭的喬裕,撇撇嘴,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肉麻,可到底還是沒有把手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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