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財氣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鯉魚妖說:「為什麼是楊國忠呢?」

「因為九尾狐死的那天。」李景瓏說,「楊國忠恰好不在長安。他去了范陽。獬獄若在長安城內,不會坐視咱們毀掉他的佈置。」

「更合理的猜測是。」莫日根補充道,「咱們殺了九尾狐的狐子狐孫,九尾狐懷恨在心,無論如何嚥不下這口氣,但有獬獄在,她不敢動手,獬獄也不會讓她動手,畢竟他的目的,是復活天魔,不允許途中有任何變數。」

阿泰點頭道:「所以楊國忠前腳一走,虢國夫人便朝咱們動手,本以為能順利解決掉驅魔司,沒想到反倒陰溝裡翻了船。」

鴻俊唯有無語,經歷了這麼多事,他始終沒有想到其中的彎彎繞繞。

陸許卻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他去范陽做什麼呢?」

「這個就不在討論範圍內了。」李景瓏道。

「不。」阿史那瓊說,「這很重要,因為假設獬獄在長安佈置好了一切,他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李景瓏沉吟半晌,最後說:「他去查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看他是否在……」說著做了個你們都懂的表情,又道:「聽過就忘了吧。」

「你又為什麼覺得他不像呢?」鯉魚妖又問。

「因為獬獄如果是楊國忠。」李景瓏道,「他就不會自己給自己惹事,在皇陵裡頭折騰,給御史參他妹妹一本的機會。」

鴻俊想起大理寺黃庸的解釋,看來朝中有不少人極不待見楊家,而皇陵鬧鬼,恰好在貴妃壽辰前,有人就可藉機說事兒,規勸李隆基。

推斷又陷入了僵局中。

鴻俊自言自語道:「我倒是沒想過……」

「獬獄化身的這個人,一定有至少一個特點。」裘永思說,「是板上釘釘,避不開的。」

眾人望向裘永思。

裘永思說:「他一定曾經見過鴻俊。」

「正是。」李景瓏說,「而且是在九尾天狐死後,鴻俊,你記得烏綺雨朝你說過什麼嗎?」

「那個話嘮狐妖。」鴻俊努力回憶,說,「臨死前說了這麼多,我哪裡記得?」

眾人倒。

李景瓏說:「在觀星台上,她說『我看到了……看到了……原來……是你吶……』」

「有麼?」鴻俊自己都忘了。

「對!」鯉魚妖馬上喊道,「我也想起來了!還提到鴻俊爹娘……」

鴻俊震驚道:「趙子龍!你一直知道!」

鯉魚妖慌忙摀住嘴巴,這下露餡了。李景瓏卻說:「別怪它,鴻俊。」

鴻俊倒是沒有生氣,只是責備地看了鯉魚妖一眼,莫日根說道:「所以在觀星台上,烏綺雨剛發現鴻俊體內有魔種……對不起,鴻俊。」

鴻俊擺手意思沒關係,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我們假設你的身世也在那個時候,被少數人所知。」李景瓏又說,「在你離開前,前往涼州時,獬獄就安排了一系列計劃,目標是你。於是吩咐瘟神與雪女,還有陸許……」

陸許想了想,說:「正是,那天夜裡,雪女讓我出來,目的就是為了抓鴻俊。」

「結果未能得手,回來以後。」李景瓏說,「他一定會忍不住,想再見你一面。」

「這倒不一定。」阿史那瓊說,「萬一他忍住了呢?」

李景瓏攤手,說:「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烏綺雨死後,貴妃知道鴻俊身世,所以楊國忠一定也得知了詳細過程。而楊國忠與虢國夫人同是貴妃的家人,這就很合理了。」

「回來以後咱們都見過誰?」鴻俊開始回憶,楊國忠、高力士、黃庸、跟著黃庸的衛士,太子李亨、李隆基……

「皇族關聯江山與神州氣運,永思說過,妖族碰了這塊會遭天劫,最不可能。」李景瓏說,「是以剔除。」

「高力士、楊國忠、黃庸。」莫日根說,「這三人最有可能。去過幾次大理寺,我覺得黃庸也可以排除,實在不像,剩高力士與楊國忠。」

裘永思說:「我覺得一來黑蛟不會假扮成一個太監。二來高力士從幼年就已入宮,其間還幫助陛下平叛誅去太平公主,以獬獄之能,若有心當可扶持個懦弱無能的皇帝,不會找如今陛下。三來,總感覺時間對不上。我祖父四十年前就來過長安,為了尋找黑蛟下落,始終沒有發現。」

鯉魚妖說:「可是重明大人曾經與黑蛟大戰過,雙方都帶了傷,若是把黑蛟的『那個』給燒了,變成太監也是有可能的。」

眾人:「……」

「時間對不上。」李景瓏咬牙切齒,說,「別抬槓行嗎?」

「最有可能的,就是楊國忠。」李景瓏說。

「你漏了一個人。」阿史那瓊說。

李景瓏沉吟片刻,說:「不會是她。」

「誰?」鴻俊問。

「貴妃。」莫日根道。

阿史那瓊未知鴻俊家與楊玉環的往事,當年孔宣更親自給貴妃治病,也可以排除。

鴻俊越想越是起雞皮疙瘩,被李景瓏這麼一說,他也開始疑神疑鬼,總覺得楊國忠有很大的嫌疑——與虢國夫人勾結,取代了原身體的主人,再埋伏在皇帝身邊。

「獬獄養的心魔還有幾個?」李景瓏忽然朝陸許問。

陸許搖搖頭,莫日根卻接話道:「敦煌那次初顯端倪,他用自己的其中一魂,吸收魔氣,取代未曾找到下落的魔種。放在了陸許身上,但辛辛苦苦,利用噩夢搜集的魔氣,反而被鴻俊吸走了,一魂也隨之逃了回來。」

鴻俊點了點頭。

「昨夜在帝陵裡所見。」陸許喃喃道,「應當就是另一個。」

「最多能化出幾個心魔?」李景瓏問。

莫日根舉起三根手指。

鴻俊說:「還有兩個……可他把三魂七魄放出去,不會死掉麼?」

「所以他應該時刻保留至少一魂在身上。」莫日根又說,「也許他有著什麼法術,能讓三魂雖然不在同一個地方,卻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鯉魚妖說:「修煉到這個級別,妖魂的力量本來就變得十分強大。和陸許這等歷經投胎後被削弱的不一樣,只有一魂七魄,頂多就是打架弱點兒,平時應當不受影響才是。」

李景瓏說:「現在告訴你了,但你得避免再見楊國忠,否則你一遲疑,眼神就會……呃……」

李景瓏也不知道怎麼辦了,鴻俊這才明白過來,有點沮喪,卻知道李景瓏的用意,不告訴他,只是怕他在楊國忠面前露餡。興許會讓他們的計劃失敗。

「查案吧。」莫日根說,「應該會慢慢有結果。」

「這像是一個陷阱。」李景瓏喃喃道,「太不尋常了。」

「很合理。」阿泰沉吟,而後道,「先是趁著咱們都不在城裡時,將鴻俊與陸許騙過去。」

鴻俊道:「可楊相也不曾授意黃大人。而且怎麼會那麼湊巧,剛好只有我們倆在家裡呢?」

「對啊。」李景瓏揚眉,說,「按常規推斷,昨天只是你誤打誤撞,在昭陵裡碰上了獬獄。很合理吧?咱們回來了,於是獬獄便製造出一起事件,將大夥兒引了過去,想趁機……我也不知道他想趁機做什麼,總之朝你下手就對了。」

阿泰似乎頗為頭疼,說:「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正是因為它太合理了。」莫日根說,「一名蟄伏了這麼久的妖王,有可能用這麼蠢的手段嗎?」

阿史那瓊朝李景瓏說:「他現在最忌憚的就是你,換了是我,得先將你給鏟了,才好慢慢做其他事。」

李景瓏點了點頭,並未答話,喃喃道:「所以我以為一回來,獬獄會馬上對付的人是我。」

「聽聽我的發現?」裘永思道,「洛陽這趟,查出了一點小動靜。」

眾人便開始洗耳恭聽。

裘永思幾乎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前往洛陽,查那樁最近的食髓案,發現是一隻修煉成妖的猱,當然,以裘永思的道行,對付個把猱妖還是不在話下的。慶幸的是,那猱妖並不太猙獰,裘永思戰戰兢兢地先將它封了,再讓它受了一輪五雷轟頂。

這正是李景瓏的用意——必須讓裘永思自己去對付妖怪。

原本裘永思要讓它神魂俱滅,犯下此等大惡,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再給。但猱妖苦苦哀求,最後出賣了妖王獬獄蹤跡:果然就在長安。

「記得你們在敦煌抓住的沙蛇不?」裘永思說。

這麼一提醒,大夥兒都想起來了。

李景瓏卻道:「沙蛇被我派去辦事了。」

「辦什麼事?」

連莫日根等人也不知道了,李景瓏漫不經心地喝茶,說:「將一個破綻送到獬獄手裡,讓他掉以輕心,提前暴露身份,動手對付我。沒關係,繼續說。」

「這廝與沙蛇,曾經都不是中原地區的妖怪。」裘永思說,「獬獄為了復活天魔,將一批原本在西涼、南詔的妖召集到了中原。」

「我不明白。」鴻俊有點不安地說,「獬獄究竟是想『復活天魔』,還是『變成天魔』?」

「這就是我查出的底細。」裘永思說,「獬獄苦尋魔種多年不得,於是使用自己的三魂作材料,製造出原本天魔種的替代品,三個心魔。其中若有一魂能成事兒,它就將三魂一同收回,同樣的,它便擁有了人間最強的力量。」

「一隻猱妖,能聽見這麼重要的內情?」李景瓏眉頭擰了起來,說,「該不會又是陷阱罷。」

阿史那瓊說:「怎麼跟著長史,總覺得什麼都疑神疑鬼的,你們漢人肚子裡壞水真多。」

「要叫侯爺。」李景瓏說,「漢人發你俸祿,幫你復國,俸祿還要不要了?你在我這兒還是臨時工呢。」

阿史那瓊忙告罪。

裘永思說:「就像雪女與瘟神看護著陸許般,另一隻魔,也有四隻妖怪在看護著,而這只猱,它曾經的活兒是幫這四個手下其中的一個,採集新鮮的……呃……反正是辦事吧。」說著看了鴻俊與陸許一眼。

陸許說:「抓……人吃嗎?」

鴻俊聞言只覺心裡十分不舒服,畢竟他也有一半血統是妖,妖怪竟是如此殘忍,他說:「哪天要是重明當了妖王,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們別再吃人殺人了。」

鯉魚妖說:「人還不是常吃蟹黃乳豬烤童子雞什麼的。這個沒辦法的啦,總不能大夥兒都吃素吧。」

眾人:「……」

裘永思說:「哪天咱們家鴻俊當了妖王,就靠你了。」

鴻俊哭笑不得,李景瓏卻說:「生而為人,我的同族也常常作惡,鴻俊,你恨我不?」

「當然不。」鴻俊說。

「所以我們也不恨你。」阿泰笑道,「你看長史,不,侯爺都愛死你了。」

李景瓏咳了聲,鴻俊頓時尷尬起來,裘永思彷彿感覺到了什麼,詫異地看了兩人一眼,再看阿泰,眼裡帶著詢問,意思是成了?

「好了好了。」李景瓏打斷道,「繼續說,四名手下,而後呢?」

「他們在調集所有的妖怪。」裘永思說,「避開了長安,朝北方集合。」

「北方?」李景瓏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又問,「有多北?」

裘永思緩緩搖頭,說:「長安城內,妖王親自鎮守,還有四隻大妖怪,數月前正在前來長安的路上,現在想必已經到了。」

鴻俊一凜,阿泰說:「一下來了四隻?沒發現啊。」

「與雪女瘟神比如何?」李景瓏道。

「不清楚。」裘永思喃喃道,「妖族裡頭論資排輩,我是當真不知。」

鴻俊則更不知道了,當即望向鯉魚妖,鯉魚妖說:「這麼說起來太費事了,回頭我給你們畫張圖罷。」

李景瓏說:「這四隻都是什麼妖?」

裘永思說:「原形尚不清楚,但名字分別叫『酒』『色』『財』『氣』。這是最後的內容,沒了。」

「準備出發。」李景瓏當即道,「大夥兒分頭行動,我大概有想法了。」

《天寶伏妖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