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俊暈頭轉向,快要吐了,猛力搖頭,李景瓏則濕淋淋地起身,說:「鴻俊!鴻俊!」
鴻俊頭疼欲裂,看著那蠱猿追著李白四處跑,更調動酒池中幾乎是所有的酒水,狠狠砸向李白,李白則如得神力,在洞壁上四處飛奔。
酒池中積酒漸少下去,巨鯤擱淺,插在它身上的飛刀仍在不斷放電,酒水從它的口中不斷湧出,淌在乾涸的池中。
它的雙眼睜開一條縫,眨了眨,繼而陡然睜大。
「李景瓏起劍。」巨鯤的聲音在李景瓏腦海中響起,「將劍拄在地脈能流中。」
李景瓏:「……」
李景瓏艱難起身,鴻俊暈乎乎,問:「誰?」
「鴻俊,朝背後爬過去,碰到頭時,展開五色神光。」
鴻俊此刻醉得稀里糊塗,下意識地照做,便轉身慢慢爬,不多時腦袋撞了下,似撞上了洞壁,繼而頭暈眼花,展開五色神光。
「我說起。」鯤神雙目中綻放出雷霆,沉聲道,「李景瓏將劍插|進去。我說收,鴻俊就抽它一耳光。」
「給誰一耳光?」鴻俊醉醺醺問道。
「李白,轉身!」鯤神一聲咆哮,「出劍!」
李白正被蠱猿追在身後,一路飛奔,被這麼一記當頭棒喝,當即傻了,還不知是誰在出聲,而當蠱猿意識到巨鯤醒來時,驀然轉頭,現出恐懼眼神,緊接著李白下意識在空中轉身,說:「這是刀!」
緊接著就是這麼瞬間遲疑,蠱猿顧不得再管李白,調集所有出池的酒水,要讓它們湧入池中,李白卻從背後一記劈砍,陌刀亮起弧光,如在空中劃了個滿月——
蠱猿瞬間被斬成兩半,痛嚎聲中,化作飛蟲,飛散。鯤神又喝道:「起!」
李景瓏將劍朝洞壁中狠狠一插,智慧劍瞬間開始瘋狂吸取地脈能源,握著劍柄的李景瓏頓時全身光芒萬丈,心燈勉強護住心脈,他全身綻放出藍色的強光,如同一個光人。
「轟它!」鯤神張開口,咆哮道,緊接著兩眼射出閃電,與四面八方上洞壁中的所有地脈能流相連。
說時遲那時快,李景瓏痛喊聲中,手中綻放出無數純藍色的火焰,朝著空中的蠱蟲席捲而去。蠱蟲瘋狂逃離,湧向鯤神,然而鯤神雙目雷電如蛛網般與地脈相連,交織成一張電網,開始密集轟炸飛散的蠱蟲!
蠱蟲無處可逃,只得瞬間湧向角落,鯤神又一聲咆哮:「鴻俊!收!」
醉得腦袋不住耷拉的鴻俊被點到名,瞬間驚醒,他手握五色神光,一巴掌甩了過去,恰恰好迎上衝來的蠱群,緊接著感覺自己彷彿將什麼按在了地上。
「別鬆手!燒!」
鯤神又是一聲咆哮,李景瓏一手握智慧劍,另一手擎向地面,能量的烈火呼嘯衝去。鴻俊按住了一隻蠱蟲,另外無數蠱蟲繞著這被困之物瘋狂打轉,李景瓏的地脈火焰一來,剎那如颶風般將蠱蟲全部焚燒殆盡,一聲爆破,地底開始陣陣震盪。
鯤神眼中電光收回,李景瓏吃力地拔出智慧劍,全身如虛脫般痛苦,支撐著走向鴻俊。鴻俊趴在地上,已醉得人事不省,手裡依舊抓著五色神光,將一件什麼東西按在地上。
「它廢了。」鯤神緩緩道,「沒有子蠱的法力,唯一蠱母,起不了多少波瀾,以符咒封住即可。」
一隻通體漆黑的甲蟲從鴻俊手指縫中窸窸窣窣地爬出來,李景瓏掏出裘永思曾給他的木匣,抓住那甲蟲,將它收了進去。
「鴻俊,醒醒。」李景瓏收好匣子,抱起鴻俊。
鴻俊清醒了些,李景瓏又面朝鯤神,四周不住震盪,洞壁已開始朝下坍塌。
「得趕緊出去。」李景瓏說,「鴻俊!傳送符文。」
「到我背上來。」鯤神沉聲道,「飛刀還有用。」
李景瓏:「鯤神,你……」
「出去再說!」鯤神道,「快!」
李白先上了鯤神背脊,說:「你就是那北冥有魚,其名為……哇救命——!」
鯤神一待李景瓏抱著鴻俊上來,頓時便衝起,撞塌了洞頂,李景瓏與李白同時大喊,衝出了地下洞穴,緊接著穿過了一道地下河,流水如怒海般傾塌而下!三人被那冷水一澆,同時醒了酒,鴻俊一個激靈,說:「這是做啥?」
鴻俊已徹底斷片兒了,最後的記憶是與李景瓏進了什麼奇怪的地方。
緊接著,鯤神以頭一撞,身形同時縮小,轟然撞出了礦坑的最底層,回到了血咒符文洞底,同時化作人形。
只聽一聲大喝,平地颶風掃開,鯤神、李白、李景瓏與鴻俊同時被掃向洞穴的各個角落。
「失策了。」萬玨的聲音冷冷道,「沒想到居然栽在了你們手裡。」
袁昆一聲冷笑,低聲道:「為七情六慾所生,也必將因七情六慾所滅。」
萬玨沉聲道:「這就試試?」
鴻俊支撐起身,望向萬玨,只見萬玨端坐在一塊巨石上,手臂上套著一個金環,釋放出源源不絕的黑氣!
「污穢之物!」袁昆聲音變得低沉、瘖啞,萬玨那物卻噴出迷霧,轟然席捲了眾人。
鴻俊不住喘息,瞥見李景瓏在迷霧中出現,只覺全身灼熱。
「鴻俊!召喚你的飛刀!」李景瓏聲音卻從側旁傳來,鴻俊倏然睜大雙眼,手指一收,釘在洞壁的最後一把飛刀鬆動,朝那萬玨幻化出的李景瓏飛來,無聲無息,釘在了他的後頸上!
萬玨頓時幻化作一隻通體雪白的蠱猿,發狂大叫,散作無數蠱蟲,離開鴻俊。與此同時,迷霧飛速退卻,李白身前,香玉不住顫抖,轉身面朝那迷霧。
而李景瓏面前,另一個赤|裸的鴻俊身形消散,他抓到智慧劍衝來,已無須鯤神再提醒,揮出智慧劍,直取那蟲群。心燈之力聚為白色火焰,四處灼燒蠱蟲。
「取那藍色蠱母!」袁昆一聲斷喝,繼而雙手綻放雷電,開始轟擊蠱蟲,鴻俊聚合四把飛刀為一陌刀,一刀斬去。
光芒一閃,蠱母頓時在空中爆開,如同琥珀般碎裂,漫天蟲群盡數爆射,化作迷霧消散。
「呼……呼……」鴻俊不住喘氣,只聞見一陣甜香,全身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你不該殺了它。」袁昆冷冷道,「反而耽誤時間,不過,算了。」
香玉快步衝來,單膝跪地,說:「求鯤神救我姐妹們性命!」
袁昆只是冷哼一聲,說:「解鈴還須繫鈴人。」
黃昏時,李景瓏喘著粗氣,一手摟著鴻俊,跌跌撞撞進了洛陽驅魔司中。
「兩位恩公!」文濱慌忙起身要來扶,卻被李景瓏霸道地推開。
「怎麼了?」
「不關你事。」李景瓏說,「走開走開……」
「我不行了。」鴻俊呻|吟道,伸手不住朝身上亂抓。
文濱在房外張望,又見一人眼上蒙著黑布,從庭院外走進來,文濱詫異道:「是你?」
袁昆「嗯」了聲,到得廳內,自顧自坐下。
文濱滿臉莫名,問:「你是誰?」
袁昆冷冷道:「閉嘴,與你無關。」
文濱:「……」
不多時,院外又來了人,這次則是幾名幫工,推了兩輛板車入得院內,女孩聲音低低道:「文濱?」
文濱驚呼一聲,喊道:「香玉!」
香玉讓幫工將板車上的牡丹花卸下來,連盆一起放在院內,文濱說:「你哪兒來的這麼多花?」
香玉試探地看了廳內袁昆一眼,朝文濱說:「你養就是了,其中有幾盆斷了根,好好照料著,別養死了。」
「好勒。」文濱笑著說,「養花我最拿手了。」
「陛下……」香玉到得廳外,不安地朝袁昆問道。
「不必管李白了。」袁昆道,「讓他暫且留在十里河漢。」
「那……另外兩位……」
「你解不了。」袁昆說,「萬玨死前這毒,起碼得耽擱他們三天三夜,過後自然就好了……」
香玉便點了點頭,說:「我去給大夥兒做飯。」
袁昆只安安靜靜坐在房中,文濱挪好花盆後數了數,足有一百零八盆,便到後院去給香玉打下手,詢問究竟發生了何事,香玉只編了幾個笑話逗他,文濱著實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多問。
夜間,香玉掌了燈,擺開菜,說:「那兩位……」
「不必管他們。」袁昆沉聲說,「明早給他們預備點粥送去即可。」
香玉哭笑不得,文濱好奇道:「他倆是……?」
香玉嗔道:「吃你的飯罷,問長問短地做什麼。」
文濱便心神領會,知道了。
夜半時,鴻俊已沉沉睡去。
夢裡,無數景象依次閃現,轉瞬即逝,小時候母親抱著他低聲唱歌,父親牽著他的雙手,教他學走路……小時的李景瓏搭著他的肩膀,在一棵梧桐樹下尋找蛻殼的蟬……
「真羨慕你,去過這麼多地方。」小李景瓏說。
「可是每到一個地方,爹娘都不讓我出去。」小時候的鴻俊答道:「無論到哪兒,我看見的都只有牆。」
小李景瓏說:「以後吧,等哪天我能做主了,我就帶你去玩,去天底下所有咱倆沒去過的地方,帶你吃好吃的去。」
「先去哪兒呢?」小鴻俊問。
小李景瓏一本正經地讓小鴻俊先選,小鴻俊雖搬了許多次家,卻從未得知人間繁華,想來想去,最後說:「我看長安就挺好。」
「去洛陽!」小李景瓏說:「他們都說洛陽是神都,是天上宮闕,還有十里河漢……」
「就洛陽!」小鴻俊答道。
鴻俊在夢裡彷彿依稀想起了什麼,一時孰是夢境,孰是真實,竟難以分辨。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當李景瓏兌現承諾時,來到的十里河漢竟與小時候理解的截然不同。
鴻俊筋疲力盡,體內萬玨自爆時的毒素減弱了不少,然而睡到一半,總不免不安分地一動,瞬間便讓李景瓏醒了,於是兩人再開始說話,重複,週而復始。
翌日,李景瓏穿了件浴袍,敞著胸膛出來,見房外擺放著早點,便端進去與鴻俊吃了,旋即又是一整天緊關著房門。
入夜時分,李景瓏抱著鴻俊出來,在後院裡搖了水龍,洗過了澡,又摟著他回房去。
直到第三天清晨,鴻俊終於靠在榻上,臉上紅暈退得差不多了。
「不行了,再這麼下去我毒解不了,倒是先死了。」
「好了。」李景瓏笑道,「有這麼累?」
「當然了。」鴻俊感覺幾乎就沒停過,身上幾次一片狼藉,李景瓏為他擦拭乾淨,又聽外頭文濱在與香玉交談,李白似乎已回來了,李景瓏便親了下鴻俊耳朵,為他穿上衣服,帶他出外去。
洛陽驅魔司中,廳堂內,香玉笑吟吟地擺開了早飯,李景瓏還有些不自在,吞了幾下口水。
李白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坐下便朝眾人點點頭,也不要求喝酒了,只跟著用早飯。
鴻俊已餓得有些受不了,袁昆便道:「青雄說你莽撞,果然莽撞,若不殺那蠱猿,想必便不至於耽擱這些時日。」
李景瓏答道:「破了也有破了的好。凡事總有變數,孰不知這變數是好是壞。」
袁昆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沉吟片刻後說:「現在想來,的確如此。」
鴻俊:「?」
鴻俊又聽不明白了,他有滿腔疑問想問,李景瓏卻以眼神制止,示意他先吃飯,待會兒再說。
香玉給鴻俊盛了碗粥,雙手奉上,說:「全多虧恩公了。」
鴻俊忙擺手示意不客氣,至現在他還不太明白其間的彎彎繞繞,好奇問道:「你倆是不是早就認識?」
香玉朝文濱說:「你去外頭買點豆腐乳來。」
文濱倒是聽話,只笑吟吟地拿了錢就去了。
「我與文濱相識已有四年。」香玉說,「他是七里亭裡的一名花匠。」
鴻俊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香玉曾是白馬山上一花妖,白馬山澤中長滿了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