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中,鴻俊與李景瓏感覺到整個世界正在轉動,一股神奇的巨大力量將他們腳下的法陣連同山石,旋轉著帶往遠方!
鎮龍塔逐層中,所有光柱都在挪動,山嶽發出巨聲,浪濤翻湧。
光影流逝,斗轉星移——
天寶十四年春。
莫日根與陸許離開幽州,趕回長安,向太子李亨通報幽州十萬火急軍情。
阿泰與特蘭朵進入太湖水道深處,發現遠古祭壇。
鎮龍塔中,鴻俊抬眼望向李景瓏。
鴻俊:「待會兒怎麼上去?」
李景瓏說:「不知道!永思應當不會管殺不管埋才對!專心控制法陣!」
李景瓏已轉到鴻俊身後,所有的符文對齊,能量朝著鴻俊所站方位湧去,鴻俊將那地脈能量逐一接通,法陣光芒大量。
兩人已挪到了化龍池正中央,無數蛟龍飛來,欲攻擊這法陣,然而池水鋪天蓋地,襲擊靠近的蛟龍!
天寶十四年夏,六月。
莫日根、陸許、阿泰、特蘭朵回到西湖,同樣前來的還有太子特使,然而鎮龍塔射出光束,直通天際共九晝夜。
李隆基派出欽差,前往幽州召安祿山,遭安祿山所殺。
天寶十四年,九月十七日。
驅魔司再回長安,楊國忠登朝。
天寶十四年,十月廿三。
幽州安祿山與羅、奚、契丹、室韋等族,朝楊國忠宣戰,號稱朝有妖邪,把控帝君。
鎮龍塔中,法陣已恢復,李景瓏快步奔入,與鴻俊牽著手,兩人一同抬頭,望向頭頂。
塔頂,阿史那瓊喊道:「還沒完?!」
阿史那瓊已竭盡全力,背後展開火焰雙翅,將裘永思與法陣一同護在中央,四面八方的蛟魂輪番衝擊,戰神的火焰翅膀已近乎被擊潰!
「撤開——!」裘永思一聲大喝。
巴赫拉姆火翼一撤,裘永思飛起,一個轉身,符紙帶著雷電閃光散向四面八方,伴隨著噎鳴的狂吼。
頃刻間噎鳴衝往天頂,一聲長吟,再調頭衝下,狠狠撞向平台中央,裘永思飛身,撲向阿史那瓊,抓住他的手腕一個翻滾,懸空平台碎裂,朝地面坍塌,阿史那瓊抓住平台邊緣,兩人滑向平台盡頭。
逐層龍王齊吟,聲響驚天動地!
各層出入光柱盡數重疊,噎鳴帶著強光,衝過第八層光柱,身周爆散出光粉,散向第八層。只在瞬息間,龍神再度衝進第七層,光粉化作圈環,溫柔地散開。
第六層、第五層——一層接一層,噎鳴所過之處,通道再次被強行擊穿,骨灰化作星河,將其強悍的時光流轉龍力匯入每一層中,化作旋轉的星漢,如銀河光路般層層相連。
第二層、深淵!
龍吼聲漸近,李景瓏與鴻俊同時抬頭,噎鳴閃光的軀體照亮了整個深淵,剎那已來到眼前。
「走!」噎鳴吼道。
鴻俊只覺眼前一閃,馬上抓緊了李景瓏,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平地升起一股能量颶風,將他們轟然送上了第二層。
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初九。
安祿山稱「憂國之危」,起兵叛亂,攜二十萬大軍西來,河北眾州縣不戰而潰。
驪山華清宮中,絲竹頻傳,醉生夢死。
封常清接獲軍報,登華清宮。
史稱「安史之亂」的一場大戰正式拉開序幕。
深淵通道「嗡」一聲消逝。
進入第三層,兩人身在半空,鴻俊險些被甩出去,李景瓏卻一轉身,抓住了他的手腕,第二層通道消逝。
光柱一層接一層,再次被熄滅,他們穿過閃爍的群星,不斷上升,最終從第九層中被狠狠地噴了出來,鴻俊一聲大喊,被摔在地上,撞在李景瓏胸膛。
李景瓏「噗」一聲,險些被撞斷肋骨,半晌爬不起來。
各層盡數歸位,裘永思抬頭,見天頂現出虛空,星河旋轉,天圓地方,竟是如同渾天儀一般絢爛瑰麗。
「各位,永別了。」噎鳴聲音從地底遠方傳來。
深淵之中,一聲巨響,黑暗湧來,龍神永久地遁入了黑暗。
荊棘散盡,磚石飛來,重築起第九層塔中塔,在那星河之下綻放出彩光。
眾人躺在塔下,眼望星空,疲憊地出了口氣。
「真美啊。」鴻俊喃喃道,先前此處一片混亂,如今看來,就像仙境一般。
「走!出塔再說!」李景瓏一個打挺起身,這時間才是真正的爭分奪秒,裘永思喘息道:「讓我歇會兒。」
「不能歇了!」李景瓏說,「誰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出去再歇。」
裘永思勉力起身,說:「上塔頂去,從那兒走。」
阿史那瓊說:「總算可以出塔了,我得喝酒去。」
鴻俊心想謝天謝地,實在不想在這監獄裡多待了,問:「過了多久?」
阿史那瓊道:「人間時間,七日。」
裘永思說:「復原結界時時間發生了錯亂,興許比預想中的還要更長些……」
「快施法。」李景瓏說。
「外頭萬一是冬天太冷了,沒帶穿的……」
「快施法!」三人一同朝裘永思吼道,「別囉唆了!」
裘永思勉力釋放法術,藍光籠罩了三人。
「嗡」的一聲響,鎮龍塔外,法陣藍光沖天而起,四人被傳送回了現世。
天寶十四年十二月初七,杭州,伏雲山莊。
「果然是冬天!」鴻俊說,「這都過了半年了!」
天空中下著細細碎碎的小雪,寒風捲來,雪花紛飛。
「是一年半。」裘虯的聲音說。
「爺爺——!」裘永思激動地喊道,「你還活著吶!」
眾人:「……」
李景瓏見其餘人不在,說:「不是約定一年後在山莊裡等麼?人呢?」
裘虯說:「雅丹侯,消息要現在聽還是待會兒聽?」
李景瓏疲憊不堪,在法陣前的台階坐下,說:「裘老,先聽好消息罷。」
裘虯說:「沒有好消息,只有壞消息。」
李景瓏抬起頭,注視裘虯。
「安祿山反了。」裘虯答道。
漁陽顰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一個時辰後,李景瓏等人各自洗過澡,裘永思耗費過多法力,在房中睡著,阿史那瓊擦著頭髮,與李景瓏、鴻俊看著案幾上攤開的大批信件。
這是自打年前七月至今年十一月末,驅魔司眾人從四面八方發來的緊急信件,內裡記錄了整整一年半里北方的情勢變化。
「十七個月。」李景瓏喃喃道,「安祿山竟是如此孤注一擲。」
「眼下他河北全境,業已歸降。」裘虯捋鬚道,「安祿山派出的乃是唐軍與北方各族聯軍,至此尚未有任何妖族出戰。」
「挺聰明。」李景瓏說道。
一旦有妖族出戰,便將引來驅魔師,安祿山躲在後陣中不出戰,換凡人將領率領麾下唐軍與大唐軍隊交戰,甚至北方胡族直接參戰,這麼一來,莫日根等人總不能化身蒼狼,上戰場去撕咬凡人組成的軍隊,阿泰也無法使用法術大規模轟炸敵軍。
「我看看地圖。」
府上管家攤開地圖,鴻俊說:「咱們繞到後陣去,把安祿山給收了?」
「不忙。」李景瓏說,「眼下安祿山剛舉兵,定守備森嚴,突入後陣不是最佳辦法……咱們先上洛陽,與阿泰他們會合。」
「辛苦你們了。」裘虯說道,「剛一出塔,又須奔波。」
李景瓏歎了口氣,笑道:「這輩子就是勞碌命,沒辦法。」
裘永思施展過法陣後元氣大傷,須得調養,李景瓏離開前去看了眼,不知他情況如此嚴重,頗有歉意,正要說點什麼時裘永思卻道:「你做得對,還好盡快出來了,再待上半天,說不定洛陽都沒了。」
「你在家裡好好休息。」李景瓏一尋思,裘永思真正的使命是對付獬獄,而楊國忠回到長安,情況仍未明,確實需要他養精蓄銳。
「稍微好些便上關中去與你們會合。」裘永思說。
李景瓏做好準備,當夜裘虯命人安排了快船,著他們出運河北上,上船後三人松得一口氣,方有休息的機會。
鴻俊一封封看信,莫日根發來的情報中,有好幾封是陸許所寫,他腦海中便出現了莫日根教陸許寫字的畫面。
一別年餘未見,對鴻俊來說雖只過了短短七天,卻也是想念得緊;陸許、阿泰等人與他們已分別許久,想必更是惦念。
深夜間萬籟俱寂,鴻俊趴在案前,看李景瓏把每一封信都細細讀了,鴻俊問:「要打仗了麼?」
「咱們不打仗。」李景瓏說,「咱們是驅魔師,只降妖驅魔,不能參與戰爭。除非安祿山派出妖怪殺人。」
「為什麼有這麼奇怪的說法?」鴻俊說,「狄仁傑留下的規矩嗎?」
「狄公留了。」李景瓏歎了口氣,又說,「鯤神也提醒過我,萬一以驅魔師身份直接參與凡人的戰爭,戰鬥就會演變為屠殺,是會犯天條的。萬事萬物,都有天命,不可更改。」
鴻俊便點了點頭,李景瓏說:「莫日根提到,安祿山陣營中有一名不穩定的己方奸細,你覺得會是誰?」
鴻俊皺眉,搖搖頭,想不通。
莫日根沒有提及詳細名字,李景瓏猜測也許是鯉魚妖趙子龍,但未能下定論,也知道莫日根的用意是讓他不可太過將此事當作決勝負的轉機,便只得作罷。
「你先睡吧。」李景瓏看鴻俊打呵欠,說,「我還得忙一陣子。」
「嗯。」鴻俊趴在案上,笑著看他,想起從前,兩人一起上漠北敦煌之時,在涼州城中,風嗚嗚地響,李景瓏每夜都要寫信,便讓他先睡。
「我陪你。」鴻俊答道。
李景瓏摸了摸鴻俊的頭,鴻俊過不了多久卻抵擋不住睡意,畢竟在塔裡的時間實在太累了,不多時便昏昏沉沉睡去。
冬夜,大運河上寒風凜冽,猶如無數鬼魂在嘶吼,環繞船隻掠過。
鴻俊睡熟了,李景瓏將他抱起來,抱到榻上去,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吻了吻,然後和衣坐在榻下,翻開洛陽一代的山壑分析,對照軍報。
此刻郭子儀已被火速任命為朔方節度使,徵集朔方軍,欲東來迎戰安祿山。封常清則被李隆基重新啟用,充任范陽節度使,也即安祿山原本的官職,在長安與洛陽兩地調集兵馬,欲前往抵抗。
哥舒翰調集涼州軍,為防遭突厥腹背夾擊,加重涼州守禦兵力。
如果讓李景瓏猜測後面的戰情,封常清外加郭子儀,聯手打一個安祿山,該當不會輸。封常清送到杭州的信件則要求他前往洛陽,不要走海路前往幽州,突襲安祿山。畢竟安祿山敢舉兵,一定做好了準備,正在等候李景瓏自投羅網。
充任前鋒的是史思明,論交戰,史思明不會是老將郭子儀與封常清的對手。安祿山不可能始終不露面,但凡他離開范陽南下,就是襲殺他的絕好機會。
但自己原本以為的不動明王六器,竟是不認主,這讓李景瓏很是鬱悶。然而就像那夜截殺獬獄般,只要布好局,單靠心燈淨化掉安祿山所剩無幾的魔氣,想必不會太難。
鴻俊已睡熟了,李景瓏又從行囊中取出捆妖繩,攤開放在案几上,一時沉默不語。
暗夜之中,天地一片漆黑,群鳥飛往太行山巔。
密密麻麻,鋪天蓋地,這一夜裡,整個太行山中鳥群鋪滿了殿頂、長廊、山夜、森林,朝向高處。
重明站在高台上,遙遙望向東方,青雄從身後緩慢走來。
「這是我能召集到的所有了。」青雄說道。
「還不夠。」重明冷漠答道。
鯤神坐在水池畔,一手浸在冰涼的池水中,喃喃道:「他們想必已從鎮龍塔中出來,李景瓏應當已北上前往洛陽。」
「靠那個凡人?」重明聲音之中充滿了嘲諷。
青雄答道:「凡人之力,說不定是打破這宿命的唯一轉機。」
重明說:「我不會寄希望於那凡人,時候已近,鯤神,想必你已能看見不久後的未來。」
「我看見殺戮、鮮血與魔氣。」鯤神歎了口氣,說,「你是對的,重明,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無非只是自欺欺人之舉,宿命無法更改,一切仍朝著既定的未來進行著。」